天香楼热闹非凡,一楼都已经坐满,二楼的雅间又格外昂贵。

    玉明见着拥挤的人群,歇了在这里用膳的心思,只打算打包一些糕点回去。

    上次春风楼碰上焦策,给玉明留下了阴影,这次她帷帽戴得更严实了,也不想在一楼大堂多待,拿了点心就往外走。

    刚走出热闹的大堂,二楼传来一道响亮的声音,“那位带帷帽的姑娘请留步。”

    玉明下意识脚步一顿,随即压低了帷帽,准备快速走出去。

    楼上的人又喊了一遍,彩云突然从背后轻轻扯了扯玉明的衣袖,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惊喜,“小姐,你抬头看一眼。”

    玉明微愣,抬头向二楼望过去,青衣公子倚在阑干处,身姿潇洒利落,浅笑着望向她。

    “林表兄?”玉明脱口而出。

    林清河以口型示意,“请你喝杯茶。”

    玉明犹豫了一瞬,正打算拒绝,林清河却以为玉明没懂他的意思,似乎打算下来找人。

    眼见周围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了,玉明头皮有些发麻,想了想,若是站在这里说话,还不如到雅间里说。

    好在有彩云琉璃,也不算单独会面。

    二楼角落的雅间内,室内十分清幽,玉明没有摘掉帷帽,林清河也很有心,在两人中间搁置了一面屏风。

    林清河先开了口:“七娘,好久不见。”

    “是我失礼了,还未谢过表兄帮我寻回母亲遗物。”玉明是真心感谢林表兄。

    蔺家姊妹并不算少,她还是最默默无闻的一个,林表兄都能时常记挂着她,能在那种时刻伸出援手,他是个真真正正的君子。

    林清河莞尔一笑:“七娘客气了,此事本就是我母亲有错在先,我这算暂且弥补了。”

    “此次来邑台任知府,一方面是听朝廷派遣,另一方面也想查一查我父亲究竟有没有做出贪墨之事,若是没有,我也好为他翻案。”

    听见这缘由,玉明一怔,手指轻轻攥紧,从父亲留下的遗物中,她现在可以肯定林姑父定有贪污之实。

    可表兄是个清正的好人,他查出了燕北通政使贪墨的证据,将恶人绳之以法了。

    心里这么想的,玉明也从不吝称赞。

    听着这衷心的夸赞,林清河忍不住望着屏风上映着的人影,脑海里总浮现起,小时候她跟在他身后,笑着叫他哥哥的场景。

    在林清河的印象中,她总还是那么一小点儿,现在竟都嫁作人妇了。

    “你,喜欢他吗?”林清河忽然开口。

    玉明愣了一下,林清河顿了顿,才补充道,“我是说你现在的夫婿。”

    她喜欢陈玄嗣吗?

    想到这问题的瞬间,玉明心跳忽地跳快。

    什么算喜欢,玉明想不太明白。

    可是她有一点想见到他,情不自禁想对着他笑,想给他做很多很多好吃的。见不到他的时候,也会常想起他。

    而且好奇怪,感觉和他在一起,什么都不做也不觉得无聊。

    听着那头的沉默,林清河忽然开口:“你不用回答这个问题了。”

    林清河停顿下来,话音难得严肃:“我要提醒你一句,燕王不是个好人,你不要……”

    不要一头扎进去了。

    可说到这里,林清河忽然意识到,陈玄嗣现在是她的夫婿,而他不过是她的表兄,于情于理,都不该说这些。

    玉明懵懂地想,好像每个人都告诉她,陈玄嗣不是个好人,闻姜是这么说的,林表兄也是什么说的。

    玉明也觉得他不算好人,可他也没有那么坏,他会毫不犹豫地救她,会送她生辰礼物,祝她生辰快乐,会带她看很美的焰火。

    所以,玉明对他讨厌不起来。

    “燕王这人狼子野心,眼里装的都是权势算计,没有半分真心,所以——”

    林清河抬起了头,望向屏风,“七娘,最好不要泥足深陷了。”

    七娘这样单纯而善良的人,在这人的身边只会受到伤害。她适合找一个温柔的,满心满眼里都是她,把她捧在心尖上的谦谦君子,而不是一头满心争权夺势的恶狼。

    “我知道的,表兄,我会保护好自己。”

    林清河端着茶盏,久久地没有饮下一口,掌心在不知不觉间攥紧。

    可此刻,玉明却突然想起点心会不会凉,这样会影响一些口感,她还没有尝过,还有他那么挑嘴的人,肯定又会嫌弃了。

    这么想着,玉明已经站起了身,微微点头同林清河辞别。

    林清河见状也起了身,提步往门外走,下意识开口:“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的,谢谢表兄。”

    玉明尴尬地后退一步,轻轻摇了摇头,拒绝了林清河的好意。

    今天来会见表兄,已是有些出格的举动,再坐表兄的马车回去,也太奇怪了。

    林清河也在出口的那刻,意识到了这话的出格,可听到玉明毫不犹豫的拒绝,心头还是瞬间空落些许。

    玉明回府之后,就直奔华安堂。

    她很少主动来这里,侍从瞧见是玉明来了,也没有多加阻拦,玉明一路走到了上房。

    当夷和元回都守在门外,玉明瞧见元回也在,就猜到陈玄嗣已经回来了。她忙举了举手里提着的食盒,表明了来意。

    “我打包了些天香楼的点心,就想过来问问殿下吃不吃。”

    玉明一边打开食盒,一边拿出包好的点心,笑着递给当夷和元回,“你们要不要也尝一尝?”

    当夷和元回纷纷都摆手拒绝,谁敢吃王妃送给主子的点心,怕是皮不想要了。

    正想放玉明进去,当夷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推门的动作一顿,侧头瞥向元回。

    元回抬抬下巴,清咳一声,眼神示意,愣着干什么,当然是放进去了。

    玉明瞧见两人眉来眼去,心底生起了几分奇怪,但也没有多想,提着食盒走了进去。

    外间没有人,玉明打起帘子,刚往里间瞟去的瞬间,整个人就石化在了原地。

    男人正赤裸着上身,背对着她穿衣裳。线条流畅的背脊,从肩胛骨一直到劲瘦的腰身,水珠沿着腰线缓缓而下,进入轻薄的亵裤。

    玉明愣愣地看着,目光一错不错。

    听见背后传来的响动,男人从架子上取下外衫直接披在肩上,连腰带也没系,转身看她,姿态懒洋洋的,话语却是毫不客气。

    “还要看多久,小色鬼?”

    玉明懵懵地眨了眨眼,一副还没回神的呆呆模样,听见他的话,跟身体不好使似的,又慢又不协调地转身背对过去。

    好一阵子,她都背对着他站在那里,一动也没动,好像是真的吓傻了。

    陈玄嗣挑挑眉,上去刚要拨她的肩膀,忽然见眼前的小人儿一下子捂住脸,指缝里闷闷地传出一句控诉。

    “你能不能好好穿衣裳?”

    陈玄嗣差点被她气笑,她不打一声招呼进来,进来后反而怪他没穿好衣裳?

    “蔺玉明,你睁眼看看,这是哪儿?”

    男人提着她的后颈,扳过她的脸,毫不客气,“这是我的卧房,不想看我衣衫不整,就别进来。”

    小妻子垂着头,后领被他提起,脖子缩了缩,明显认怂了,闷闷地开口。

    “对不起,我不该不打一声招呼进来的。”

    男人这才满意地放过她,一边往矮榻走,一边系腰带,动作随意得很,最后腰带还是松松垮垮挂在腰间。

    玉明瞧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心里默默想着,他这样还不如不系,瞧着更不正经了。

    “找我有事?”

    明明先前外面的话,都听得一清二楚了,男人却还要再问一遍。

    陈玄嗣坐在榻上,轻轻敲了敲桌案。玉明忙走上前,把食盒拿出来,又倒下两盏茶,轻轻推了过去。

    “没什么,就是从天香楼带了些点心,过来问问殿下吃不吃?”

    陈玄嗣瞧了小妻子一眼,她双手放在身前,端正地坐在那里,眼眸亮亮地看他,真是乖巧得不得了。

    他抬手捏了捏她的脸,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笑:“不错,心肠学好了,还想起我了。”

    陈玄嗣吃了块点心,甜腻腻的,又就了一口茶水,玉明望了一眼,很快目光就被桌案上半开的书卷吸引住了。

    看了半晌,她还有些不敢确认,指着书卷犹豫着开了口:“这是徐道人的孤本吗?”

    陈玄嗣没抬眼,随意地点点头。

    玉明神色瞬间惊喜,盯着看了好几眼,她很喜欢看游记,可这本早失传了,她寻了好久都寻不到,没想到竟然在他这里。

    “怎么,喜欢?”陈玄嗣问。

    玉明重重地点头,有些想碰这本书,却又不太敢,这毕竟是他的孤本。

    “那你就在这儿看吧。”

    来这里看吗?这书挺厚的,她读书又慢,岂不是要来这里好多次?不过想到能看到孤本,玉明觉得多跑几次完全没关系,只要他不嫌弃她烦就行。

    于是,玉明还是特别高兴地点头,这副样子又给陈玄嗣看笑了。

    这傻乎乎的,说什么就是什么,也不知道争取一下。

    他把书卷拿起来,放在玉明手中:“拿回去看吧,看完还回来就行。”

    突然捧上了孤本,玉明话音都磕巴了:“真,真的吗?”

    她知道这些孤本都很珍贵的,她父亲之前借阅别人的孤本,也是很难的,有时候甚至会在主人家手抄一本,这样才能带回来看。

    “不想看就还回来。”男人挑眉。

    “想看,想看的。”玉明小心翼翼地将孤本放在一边,等待会儿再包好带走。

    陈玄嗣还有几份公文没有批完,此刻也没有丝毫避讳,直接在玉明面前蘸朱砂批起来。

    他字迹龙飞凤舞,又遒劲有力,鲜红的朱砂落在纸上,刺目又张扬肆意。

    玉明瞧着瞧着,目光就移在了男人的脸上,他衣裳随意披着,眉目专注认真,轮廓深邃又好看。

    就这么看着他批公文,好像也不无聊,甚至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辰。

    玉明时不时就给他的茶盏添一点水,大部分时间都是静静地望着他。

    陈玄嗣批完公文抬眼时,就见小妻子一直乖乖地坐在他对面,安静地陪着他,目光一错不错望过来。

    男人搁下笔,挑挑眉:“好看吗?”

    玉明下意识点点头,反应过来的瞬间又拼命摇头,想解释什么,发现好像也没得解释。

    “色胆包天。”

    陈玄嗣起身下榻的瞬间,玉明望着他的身影,大脑忽然空白一瞬,下意识拉住了他的袖口,极其轻微地攥住。

    玉明手指轻轻蜷缩,见陈玄嗣转身望她,她更紧张了,脑子里想的话,脱口而出,

    “我,我……可以抱你吗?”

    男人似是没想到,向来胆小的小哭包竟然能说出这种话。

    “你都抱了那么多回了,哪次问过我的意见?现在想起问我能不能了?”

    玉明有些手足无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他的这个意思是生气吗?

    陈玄嗣见她还没开窍,只能直截了当地说了。

    “想做什么就直接做,问什么?”

    玉明终于缓缓伸手,轻轻抱住了他的腰,头埋在他的胸前。

    感觉两个人的心跳,在此刻交错着重叠,有种不可思议感。

    陈玄嗣抬手搂住人的肩腰,摸了摸怀中小人儿的头,热乎乎的一团,抱着还挺舒服。

    “没什么瞒着我吧?”

    男人像是随意地问起。

    玉明闻着他的气息,是刚沐浴后的好闻味道,大脑已经不太能思考。

    只想起她每次出门都知会过他了,府里的事情他肯定都知道,根本没有细想他的问题,只是摇摇头,“没有的。”

    男人听见这话,眸光暗沉一瞬。

    他拨开她的头:“乱蹭什么?”

    “我没蹭呀……”

    小妻子懵懵地抬起头,头发被摸被蹭得毛毛的,杏眼水汪汪的,嘴唇又粉又软,看上去就很让人想欺负。

    男人看着看着,忽然低头慢慢凑近,玉明看着眼前这张俊脸逐渐放大,紧张得几乎不能呼吸,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

    “你是要亲,亲我吗?”她结巴了。

    “唔……”额头吃了一记爆栗,玉明捂着额头眼里泛起泪花,陈玄嗣松开她。

    “想得挺美。”

    玉明瞬间低下了头,脸唰得红了,是窘迫的红,虽然不痛,但好丢人……

    “会骑马吗?”

    玉明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实诚地摇摇头,家中其他姊妹可能会一点骑术,她在乡下却是没有学过的。

    “你要教我骑马吗?”玉明想到了这个可能,突然有些惊喜。

    这小哭包,给了点颜色,就开起染坊来了。

    “过几天跟我去马场。”男人瞥了她一眼,“不会骑就别骑了。”

    啊……玉明歪了歪头,有些不解,又带她去马场,又让她不会骑就别骑了,那带她去马场做什么呢。

    “我骑马,你在旁边看着就行了。”

    “……”

    虽然,但是,玉明还是抱着孤本,高高兴兴地回去了,夜里躺在床榻上,看着帐幔还有些睡不着。

    过几日就要和他去马场了,她还没去过呢,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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