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黑就见鬼》
柠檬海盐硬糖/文
首发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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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绮进到修复博物馆时，找周欣容没找到，在下岁村历史文化室里看见了一个身影。
是名穿着黑色西装，领口微散，高大的男人。
眼神看来不刻意，目光却缓慢浏览玻璃展示后的古物。
周欣容接到贩卖所收银台的电话，听到有人要找她，一说是名长得年轻漂亮的女大生，她就知道是谁了。
赶忙从家里走到家前的博物馆，走了半天，终于在历史文化室看见温绮。
“绮绮，妳甚么时候回来的？”
温绮被身后冒出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看是童年玩伴，才拍了拍胸，像是不禁吓的模样。
“怎么回事，到隔壁市念了大学，胆子都小了？”
“我这是正常人反应！”
周欣容撇了撇嘴，才循着温绮视线看向文化室。
那里人流一直都少，毕竟在博物馆最深处，又是放一些早期简单的旧物器皿，比起正厅那些周家精心修复的名人用瓷器古物，实在没太多浏览性。
温绮也知道，所以男人有意观看的举动，才引起她的注意。
周欣容却没有惊讶反应，反倒有些困惑：“怎么今天也来了？”
“妳认识他？”
“前几天也来过，说是京市律师，和大哥递了名片后问了些问题。”
“律师？”温绮问：“景隆哥闯祸了？”
“我本来也这么觉得，他傻大粗的，没准在哪和一群狐朋狗友闯了祸还不知道。”周欣容却摆手：“结果不是，大哥说他问得都是些村里历史，更像是对下岁村有兴趣的人。”
吴市下岁村因为地理关系，四面抱山，处于类似盆地的位置，中央开辟了一处娴静村落。
公共运输上，在吴市最少人搭乘的山眠线最末站，若非当地人，很难因为甚么来到这里。
直到周家住进村落，规划了一系列观光景点，又建立了一座颇具设计感的博物馆，才引来注目。
温绮很小的时候，博物馆就在了。她和周家仅仅隔了一条巷子，两家奶奶十分要好。
温奶奶半年前手术时，周家也帮了不少忙。
这次回来，温绮本想给奶奶惊喜，结果谁也没惊喜到，家里空无一人，连一些换洗衣物都不见了。
打给奶奶，说是回诊了，只是有点小状况要观察，需留院两天。
奶奶还骂她：“回来也不通知一声！这不白跑一趟！”
温绮平时和奶奶相处就吵吵闹闹的，立刻回她：“上次我回来，妳不说看了不知道哪台的电视剧，说主角回老家都会给长辈惊喜，自己也想试试嘛！我这不就在试了！还带了蛋糕回来！”
“哎，蛋糕妳给我留冰箱里再回去！”
只管蛋糕不管孙女了。
这下回老家无事可做，才跑到邻居家找周欣容。
周欣容的话却引起温绮思索，毕竟男人看似对村落有兴趣，但却递出律师名片，实在很难让人不联想到他是有事，才来到这里。
忽然，一名导览员经过，那男人拦下他，指着玻璃里的物品问问题。
一开始都还回答得出来，待到不知问了甚么，导览员脸上开始变得困惑，讲话也支支吾吾的，才摇头说：“我也不是当地人，并不清楚那么多。”
周欣容看有状况，想上前解围，结果听见问题也愣了：“这本旧笔记提到山啸两字，是甚么意思？”
独立的展示柜里，一本似乎带着烧痕的笔记放在上头，平铺在中间某页。
这项展品主要想揭露它年代是七十年前，重点是主人提起过往的火枫山秋季时，山腰有着一片火红的枫叶群。
山啸这字实在太小，在边页注记偶然提到，还被磨损的几乎模糊。
周欣容不是对山啸没印象，只是这知识来源于……温绮。
温绮读到周欣容眼神，摆摆手，表示没关系。
她出现时，男人十分礼貌的望向她，似乎知道这人可以给她解答。
导览员一见温绮来了，脸色通红，彷佛回想到温绮担任他们导览督导那刻。
温绮对于下岁村懂得太多，又是生得好看的女孩子，基本上大家都争抢着和她问问题，温绮也不推拖，一概全收。
她解说时，嗓音轻软，几乎快让预备导览员们手掌发汗。
只不过……
导览员看向高而清俊的男人，这人也不相上下。松弛有度，骨相好，周身一股轻微冷冽的木质香味，几乎衬托出他守礼的家庭教养，将和人的距离拉得进退得宜。
温绮说：“山啸是一种俗称，它是一种山里的自然现象，主要出现在晚风大的时候，伴随茂密紧凑的树林来产生的一种声音。”
男人问：“我很少听过这词。”
“很少不代表没有，只是我能承认，的确一般的山听不太见这种声音。”
“妳是说，火枫山很常见？”
“也不是。”温绮打量男人意图，边道：“其他山不保证出现一次后，那会不会是最后一次，但在火枫山，可以保证只要符合天时地利人和，就能在有限季节里出现无数次。”
男人听闻，嘴角明显带着笑意。
温绮算是知道他打探下岁村极其刁钻的历史，那是真有预谋了。
她不喜欢这种人，过往也不是没这样的人打村落主意，要将这当作观光开发地，拼命想去掩盖历史，去创造新的历史。
她在这里长大，农作和自然观光已足够应付村落收入，甚至还有了博物馆留住历史价值。大家最后只是向往稳定生活，所以她作为一员，有义务去阻止这些事破坏平衡。
男人似乎也上心了，手伸入外衣内侧，拿出银匣，将名片递给她。
温绮还是接过，看了一眼。
【青蕴联合律师事务所】
【律师/王雪州】
王雪州看她眼神越渐清明，不免好笑，但仍说：“谢谢妳告诉我这些，有疑问我能再联系妳么？”
温绮不打算再多谈，也回以微笑：“我懂得不多，有事你可以去问村警，他们人都挺好。”
两女孩子走后，王雪州忽然看向原先的导览员，对方被他盯得像猎物被盯上，后背忍不住打了寒颤。
他问：“刚才那位也是导览员？”
“她……偶尔会来帮忙。”
王雪州拿了张放在文化室角落的意见调查表。
勾了几题后，在优质服务人员上停了下来。
“她叫甚么名字？”
“……甚么？”
“名字。”王雪州给他看了表：“我需要名字，才能鼓励她的导览服务。”
温绮两字，最后出现在表上。
在一旁困惑自己到底该不该说的不安眼神下，王雪州随手将纸投入了箱子。
//
晚间八点后的便利店，温绮没忍住，凑到冰柜前挑了根冰来吃。
刚从周家蹭了一顿晚餐，温绮还没走回家门，就觉得村子比起市区热多了，也不知道是甚么神奇温差。
一出店门，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温绮一撇头，看见一辆黑色Phaeton停在停车场角落，引擎盖大开，暗处站着一名拨不通手机的身影。
过了一阵子，才无奈收起电话，返回亮处，捣弄着内装。
温绮见人模样太过熟悉，冰水都流到唇边，赶紧又吸了一口，视线猛然跟那人对上。
这回王雪州不说话了，一瞬不瞬盯着她的眼睛。
温绮不自觉想挪开视线，之后一愣，自己干嘛要怕他？
她再看他，也不走过去，只远远喊：“这里讯号差，不是家用电话很难拨出去的。”
王雪州问：“附近有设公用电话么？”
“……你从这往前走，穿过凉亭，可以在田边找到一台旧型公用电话。”
温绮依旧坐在原位，看王雪州从她面前道谢离开。
冰要吃得见底，看见中奖再来一支时，王雪州重回便利店，西装裤右侧带着湿润的泥土和草根。
这一刻，温绮可以看见他的教养失去了一半。
他微笑看着温绮，说：“那里道路施工，禁止通行。”
温绮打量了王雪州一阵，才恍然大悟说：“好像是呢。”
王雪州看见电话就在不远处，能直行的路段又被施工封闭，于是他抄了唯一小路，却不知道那条是断崖式小路，尽头通往田里，是条死路。
天色暗，没路灯，实在难以注意，只有右脚跌落田里已经是止损了。
温绮微笑看他：“律师先生，抱歉，弄脏你的高级西装了。我刚刚想起车站旁就有一台新式公用电话。太久没回来，看我忘东忘西的。”
王雪州再度礼貌道谢，转身走向车站去。
中奖冰棍吃到一半，温绮又见王雪州走回来，这一刻她是彻底看见甚么叫做笑意杀人。
她还没说话，人就坐到她旁边，也不演了。
他笑不出来了，径自从口袋拿出烟盒，打火机火焰在夜色尤其晃眼。燃烧后，咬在唇边，脱下西服外套，长长呵出一口气。
温绮有点冒汗。
怎么了？就生气了？
看看烟抽得多顺手，年纪历练还不知道长她多少呢……
“太久没回来，连车站旁的公用电话坏了也不晓得？” 指尖夹着未完的烟，王雪州视野雾里朦胧的，连同温绮也是。他笑了一下，说：“下一次和我介绍的公用电话，我想想，是不是在火枫山山顶？可你们只有秋季能上山，这还不是时候啊。”
“我……”
王雪州堵住她：“妳确实懂得不多，所以有事我早该去问村警，毕竟他们不可能让我走错两次路。”
“……”
又抽了一阵烟，温绮冰也吃完了，只是融化在喉咙里的糖水变得难咽，黏腻的让她不知道该如何打破沉默。
她去和周景隆打听过王雪州，知道对方提到火枫山好几次，又偶然问起和钟家认识么？
周景隆是个直肠子的乐子哥，感觉不出王雪州的随口攀谈出了甚么问题，到最后抽丝剥茧的还是她和周景旭──提到钟家，那可能和“沐鑫建设”拖不了干系。
钟家在下岁村是个不能提起的过往。
早些年，钟家靠农耕维持生活，直到五年前唯一的儿子不知哪听来一种特殊作物，和众人说了种植方法后，众人劝他方法太过极端，肯定是种不起来的，弄不好连田也赔进去。
然而人不听劝，一番捣鼓之后，仅仅一年，田算是彻底荒废了。
钟家失去赖以为生的田产，村里见了也不忍心，打算帮他们想办法，却在某天村长上门时，才知道钟家儿子早打算将田卖给村外人，然后拿着那笔钱，和父母举家搬迁到吴市生活。
所谓的村外人，就是“沐鑫建设”。
建设开始四处游说，劝下岁村拥有和钟家一样田地的人，请他们转让，再拿着那笔钱到市区享福。
是周家奶奶看不下去，在建设举办的村内说明会上，揭露这群人的作为，这件事才就此打住。
然而唯一售出的钟家田地靠近火枫山，建设公司的人心生不满，打算添堵，于是圈地为王，将一部分的上山路线用器具封挡起来，又在观光人潮的集中地，轮番找来小混混站岗吓人。
闹得下岁村是不得安宁，直到三年前火枫山迎来当年最后一次山啸，纷争才终于悄然落幕。
虽然不知道王雪州为谁而来，但温绮的确想让对方知难而退，知道下岁村除了长辈，还有她这样不好惹的年轻人。
她收拾起垃圾，打算离开，余光却瞥到裤管沾上的湿土，甚至连皮鞋和袜子都黏上大块。
她擦着嘴巴，最后叹了一口气，进了便利店，再出来时递给王雪州两瓶水，还有一双干净男袜。
王雪州挑眉，并没接过，只是看着她。
“我和里头的收银姐姐讲了，她说可以让你用一下办公电话。”温绮指着天色：“这地方黑的时候伸手不见五指，野生动物也多，你如果不熟路，最好还是赶快喊来汽车救援，在深夜前离开。”
王雪州似乎在思考她的举动还有多少善良性，温绮也不等他，将东西放在长椅上，不打招呼，便离开了。
柠檬海盐硬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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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绮进到修复博物馆时，找周欣容没找到，在下岁村历史文化室里看见了一个身影。
是名穿着黑色西装，领口微散，高大的男人。
眼神看来不刻意，目光却缓慢浏览玻璃展示后的古物。
周欣容接到贩卖所收银台的电话，听到有人要找她，一说是名长得年轻漂亮的女大生，她就知道是谁了。
赶忙从家里走到家前的博物馆，走了半天，终于在历史文化室看见温绮。
“绮绮，妳甚么时候回来的？”
温绮被身后冒出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看是童年玩伴，才拍了拍胸，像是不禁吓的模样。
“怎么回事，到隔壁市念了大学，胆子都小了？”
“我这是正常人反应！”
周欣容撇了撇嘴，才循着温绮视线看向文化室。
那里人流一直都少，毕竟在博物馆最深处，又是放一些早期简单的旧物器皿，比起正厅那些周家精心修复的名人用瓷器古物，实在没太多浏览性。
温绮也知道，所以男人有意观看的举动，才引起她的注意。
周欣容却没有惊讶反应，反倒有些困惑：“怎么今天也来了？”
“妳认识他？”
“前几天也来过，说是京市律师，和大哥递了名片后问了些问题。”
“律师？”温绮问：“景隆哥闯祸了？”
“我本来也这么觉得，他傻大粗的，没准在哪和一群狐朋狗友闯了祸还不知道。”周欣容却摆手：“结果不是，大哥说他问得都是些村里历史，更像是对下岁村有兴趣的人。”
吴市下岁村因为地理关系，四面抱山，处于类似盆地的位置，中央开辟了一处娴静村落。
公共运输上，在吴市最少人搭乘的山眠线最末站，若非当地人，很难因为甚么来到这里。
直到周家住进村落，规划了一系列观光景点，又建立了一座颇具设计感的博物馆，才引来注目。
温绮很小的时候，博物馆就在了。她和周家仅仅隔了一条巷子，两家奶奶十分要好。
温奶奶半年前手术时，周家也帮了不少忙。
这次回来，温绮本想给奶奶惊喜，结果谁也没惊喜到，家里空无一人，连一些换洗衣物都不见了。
打给奶奶，说是回诊了，只是有点小状况要观察，需留院两天。
奶奶还骂她：“回来也不通知一声！这不白跑一趟！”
温绮平时和奶奶相处就吵吵闹闹的，立刻回她：“上次我回来，妳不说看了不知道哪台的电视剧，说主角回老家都会给长辈惊喜，自己也想试试嘛！我这不就在试了！还带了蛋糕回来！”
“哎，蛋糕妳给我留冰箱里再回去！”
只管蛋糕不管孙女了。
这下回老家无事可做，才跑到邻居家找周欣容。
周欣容的话却引起温绮思索，毕竟男人看似对村落有兴趣，但却递出律师名片，实在很难让人不联想到他是有事，才来到这里。
忽然，一名导览员经过，那男人拦下他，指着玻璃里的物品问问题。
一开始都还回答得出来，待到不知问了甚么，导览员脸上开始变得困惑，讲话也支支吾吾的，才摇头说：“我也不是当地人，并不清楚那么多。”
周欣容看有状况，想上前解围，结果听见问题也愣了：“这本旧笔记提到山啸两字，是甚么意思？”
独立的展示柜里，一本似乎带着烧痕的笔记放在上头，平铺在中间某页。
这项展品主要想揭露它年代是七十年前，重点是主人提起过往的火枫山秋季时，山腰有着一片火红的枫叶群。
山啸这字实在太小，在边页注记偶然提到，还被磨损的几乎模糊。
周欣容不是对山啸没印象，只是这知识来源于……温绮。
温绮读到周欣容眼神，摆摆手，表示没关系。
她出现时，男人十分礼貌的望向她，似乎知道这人可以给她解答。
导览员一见温绮来了，脸色通红，彷佛回想到温绮担任他们导览督导那刻。
温绮对于下岁村懂得太多，又是生得好看的女孩子，基本上大家都争抢着和她问问题，温绮也不推拖，一概全收。
她解说时，嗓音轻软，几乎快让预备导览员们手掌发汗。
只不过……
导览员看向高而清俊的男人，这人也不相上下。松弛有度，骨相好，周身一股轻微冷冽的木质香味，几乎衬托出他守礼的家庭教养，将和人的距离拉得进退得宜。
温绮说：“山啸是一种俗称，它是一种山里的自然现象，主要出现在晚风大的时候，伴随茂密紧凑的树林来产生的一种声音。”
男人问：“我很少听过这词。”
“很少不代表没有，只是我能承认，的确一般的山听不太见这种声音。”
“妳是说，火枫山很常见？”
“也不是。”温绮打量男人意图，边道：“其他山不保证出现一次后，那会不会是最后一次，但在火枫山，可以保证只要符合天时地利人和，就能在有限季节里出现无数次。”
男人听闻，嘴角明显带着笑意。
温绮算是知道他打探下岁村极其刁钻的历史，那是真有预谋了。
她不喜欢这种人，过往也不是没这样的人打村落主意，要将这当作观光开发地，拼命想去掩盖历史，去创造新的历史。
她在这里长大，农作和自然观光已足够应付村落收入，甚至还有了博物馆留住历史价值。大家最后只是向往稳定生活，所以她作为一员，有义务去阻止这些事破坏平衡。
男人似乎也上心了，手伸入外衣内侧，拿出银匣，将名片递给她。
温绮还是接过，看了一眼。
【青蕴联合律师事务所】
【律师/王雪州】
王雪州看她眼神越渐清明，不免好笑，但仍说：“谢谢妳告诉我这些，有疑问我能再联系妳么？”
温绮不打算再多谈，也回以微笑：“我懂得不多，有事你可以去问村警，他们人都挺好。”
两女孩子走后，王雪州忽然看向原先的导览员，对方被他盯得像猎物被盯上，后背忍不住打了寒颤。
他问：“刚才那位也是导览员？”
“她……偶尔会来帮忙。”
王雪州拿了张放在文化室角落的意见调查表。
勾了几题后，在优质服务人员上停了下来。
“她叫甚么名字？”
“……甚么？”
“名字。”王雪州给他看了表：“我需要名字，才能鼓励她的导览服务。”
温绮两字，最后出现在表上。
在一旁困惑自己到底该不该说的不安眼神下，王雪州随手将纸投入了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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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八点后的便利店，温绮没忍住，凑到冰柜前挑了根冰来吃。
刚从周家蹭了一顿晚餐，温绮还没走回家门，就觉得村子比起市区热多了，也不知道是甚么神奇温差。
一出店门，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温绮一撇头，看见一辆黑色Phaeton停在停车场角落，引擎盖大开，暗处站着一名拨不通手机的身影。
过了一阵子，才无奈收起电话，返回亮处，捣弄着内装。
温绮见人模样太过熟悉，冰水都流到唇边，赶紧又吸了一口，视线猛然跟那人对上。
这回王雪州不说话了，一瞬不瞬盯着她的眼睛。
温绮不自觉想挪开视线，之后一愣，自己干嘛要怕他？
她再看他，也不走过去，只远远喊：“这里讯号差，不是家用电话很难拨出去的。”
王雪州问：“附近有设公用电话么？”
“……你从这往前走，穿过凉亭，可以在田边找到一台旧型公用电话。”
温绮依旧坐在原位，看王雪州从她面前道谢离开。
冰要吃得见底，看见中奖再来一支时，王雪州重回便利店，西装裤右侧带着湿润的泥土和草根。
这一刻，温绮可以看见他的教养失去了一半。
他微笑看着温绮，说：“那里道路施工，禁止通行。”
温绮打量了王雪州一阵，才恍然大悟说：“好像是呢。”
王雪州看见电话就在不远处，能直行的路段又被施工封闭，于是他抄了唯一小路，却不知道那条是断崖式小路，尽头通往田里，是条死路。
天色暗，没路灯，实在难以注意，只有右脚跌落田里已经是止损了。
温绮微笑看他：“律师先生，抱歉，弄脏你的高级西装了。我刚刚想起车站旁就有一台新式公用电话。太久没回来，看我忘东忘西的。”
王雪州再度礼貌道谢，转身走向车站去。
中奖冰棍吃到一半，温绮又见王雪州走回来，这一刻她是彻底看见甚么叫做笑意杀人。
她还没说话，人就坐到她旁边，也不演了。
他笑不出来了，径自从口袋拿出烟盒，打火机火焰在夜色尤其晃眼。燃烧后，咬在唇边，脱下西服外套，长长呵出一口气。
温绮有点冒汗。
怎么了？就生气了？
看看烟抽得多顺手，年纪历练还不知道长她多少呢……
“太久没回来，连车站旁的公用电话坏了也不晓得？” 指尖夹着未完的烟，王雪州视野雾里朦胧的，连同温绮也是。他笑了一下，说：“下一次和我介绍的公用电话，我想想，是不是在火枫山山顶？可你们只有秋季能上山，这还不是时候啊。”
“我……”
王雪州堵住她：“妳确实懂得不多，所以有事我早该去问村警，毕竟他们不可能让我走错两次路。”
“……”
又抽了一阵烟，温绮冰也吃完了，只是融化在喉咙里的糖水变得难咽，黏腻的让她不知道该如何打破沉默。
她去和周景隆打听过王雪州，知道对方提到火枫山好几次，又偶然问起和钟家认识么？
周景隆是个直肠子的乐子哥，感觉不出王雪州的随口攀谈出了甚么问题，到最后抽丝剥茧的还是她和周景旭──提到钟家，那可能和“沐鑫建设”拖不了干系。
钟家在下岁村是个不能提起的过往。
早些年，钟家靠农耕维持生活，直到五年前唯一的儿子不知哪听来一种特殊作物，和众人说了种植方法后，众人劝他方法太过极端，肯定是种不起来的，弄不好连田也赔进去。
然而人不听劝，一番捣鼓之后，仅仅一年，田算是彻底荒废了。
钟家失去赖以为生的田产，村里见了也不忍心，打算帮他们想办法，却在某天村长上门时，才知道钟家儿子早打算将田卖给村外人，然后拿着那笔钱，和父母举家搬迁到吴市生活。
所谓的村外人，就是“沐鑫建设”。
建设开始四处游说，劝下岁村拥有和钟家一样田地的人，请他们转让，再拿着那笔钱到市区享福。
是周家奶奶看不下去，在建设举办的村内说明会上，揭露这群人的作为，这件事才就此打住。
然而唯一售出的钟家田地靠近火枫山，建设公司的人心生不满，打算添堵，于是圈地为王，将一部分的上山路线用器具封挡起来，又在观光人潮的集中地，轮番找来小混混站岗吓人。
闹得下岁村是不得安宁，直到三年前火枫山迎来当年最后一次山啸，纷争才终于悄然落幕。
虽然不知道王雪州为谁而来，但温绮的确想让对方知难而退，知道下岁村除了长辈，还有她这样不好惹的年轻人。
她收拾起垃圾，打算离开，余光却瞥到裤管沾上的湿土，甚至连皮鞋和袜子都黏上大块。
她擦着嘴巴，最后叹了一口气，进了便利店，再出来时递给王雪州两瓶水，还有一双干净男袜。
王雪州挑眉，并没接过，只是看着她。
“我和里头的收银姐姐讲了，她说可以让你用一下办公电话。”温绮指着天色：“这地方黑的时候伸手不见五指，野生动物也多，你如果不熟路，最好还是赶快喊来汽车救援，在深夜前离开。”
王雪州似乎在思考她的举动还有多少善良性，温绮也不等他，将东西放在长椅上，不打招呼，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