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国秋意渐浓,清晨的门外,人声鼎沸,将姜鹭从沉梦中唤醒。

    昨日,她已将院落外工作台与器具一一擦拭干净,将损坏者置于院角,完好者悉数搬入屋内,置于远离门窗,不易积灰、不易受潮之处。劳累了一日,她一触枕便沉沉睡去。

    然而,姜鹭尚未得到充分的休息,外头的喧闹声不绝于耳,令她难以再入眠。

    无奈之下,姜鹭披上外衣,步出屋外。

    推开门,淡扫轻描间,只见许多行色匆匆的人从门前经过。这些人肤色黝黑,体格魁梧,似是刚从重活中解脱。

    姜鹭心中暗忖,莫非又是受到边境侵扰?

    她随手拦住一位男子询问情况,“发生什么事了?”

    “今天是县里给我们匠户发放补助的日子!”男子回答,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

    “补助?”

    “我得赶紧去排队!我铺面可不能没人看着!”他补充道,脸上露出焦急之色。

    朝廷边境战事频发,兵器之需日益迫切。朝廷为纾前线之急,特颁令于民间,征召兵器以助战事。虽所征兵器品质参差,然此举免去了长途跋涉之苦,勉强可解前线之需。

    为鼓励工匠精进技艺,朝廷又出新策,以兵器之品质定银两之补助。此举一出,民间工匠纷纷响应,皆欲以己之巧手,铸就利剑坚盾,以助朝廷。

    此策亦如春风化雨,在战火纷飞之际,滋润了亦受其累、发展受阻的手工业。

    为保国家工业之兴盛,朝廷广开言路,鼓励民间工匠自荐其才,汇聚四方巧匠,以匠心独运,亦鼓励工匠们发挥创意,发明创新,于军事及其他领域贡献新知新技,以增强国家之综合实力。

    在紫霄国的秋色中,工匠们的智慧如同那累累硕果,挂满枝头,待有识之士采撷。

    姜鹭眸光一闪,敏锐的洞察力使她能巧度时局。身逢这变革之际,她寻到了继续发扬万安罗盘技艺的时机。她将以其所学,为国献计献策。

    暗自下定决心后,便匆忙整理好衣衫,随众前往衙门。

    衙门之前,人群熙熙攘攘,虽称排队实则秩序松散,众人争先恐后,无序可循。

    在群匠云集之中,姜鹭独为女流,身姿纤纤,于众壮士粗犷之旁,更显娇柔,引人注目。

    她发如墨瀑,气质若空谷幽兰,即便身着简素之衣,亦难掩其清雅脱俗。

    凭借着体型的优势,她从狭小的人堆缝隙里钻到了前列,然汗水与铁火之味扑鼻而来,令她不敢呼吸。

    等到好不容易挨近了衙门前守卫之兵差,姜鹭正欲启齿,忽觉身后伸来一粗壮臂膀,一把揪住她的后领,将她提回。

    姜鹭身形一晃,险些跌倒。若在此跌倒,定会被挤踏不堪。

    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回头看去,原来差点使自己摔倒的是一个高出她两个头的铁匠。

    至于姜鹭为什么知道他是铁匠,是因为那人身上散发着明显的高温烘烤后的体温,和铁器特有的气息。那味道仿佛铁铲在她的鼻孔内壁上刮过一般难受。

    姜鹭自觉处境不利,不欲与当地人起争端。

    她理了理衣领,正欲继续上前,却听一个沙哑的嗓音大声嘲笑道:

    “娘的!这哪来的小妮子!”

    他的嗓门之大,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议论声四起:

    “哪家姑娘?怎地来我们这些粗人堆里?”

    “哟呵,莫不是也想领银子?”

    “还是来挑夫郎?”

    “你家大人没告诫你,莫要独自上街?小心被贼人掳了去!”

    姜鹭周围瞬间清出一小片空地,众人以不善的目光打量着她,令她颇感不适。

    她本意不与众工匠争抢朝廷之赏赐,只愿得一机会,以己之所学,一展长才。

    但听着言语越发不堪,她皱了眉头,试图解释:“我只是来了解一下......”

    未等她说完,那人便打断了她:“都说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听明白了就快滚出去,别挡道!”

    姜鹭当即沉下了脸色。

    这一处的动静引来了官差。

    穿着红灰色制服的官差下场,推开了堵在面前的众人,来到姜鹭和铁匠之间,伸手拦阻。

    “干嘛呢!闹事的?”

    “可不就是闹事的!”那铁匠抬了抬下巴指着姜鹭说道。

    官差又拦住欲言的铁匠,转向姜鹭:“姑娘,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这里都是些大老爷们,若你有个闪失,无人能为你做主。”

    姜鹭行了一礼,缓声说道:“大人,我不是来闹事的,只是闻听此处广招工匠之消息。”

    “你家可有匠人?是代父或兄长而来?”

    “不是。”姜鹭摇头,“是我自己来的。”

    官差打量她一番,忍笑道:“听你的意思是,你是工匠?”

    周围人顿时哄笑一堂:“小妮子,扯谎也不带这么扯的啊。”

    “是啊,信你是工匠,还不如信我家婆娘转性!哈哈哈!“

    “这样吧,你跟了我,我保证能不饿着你,补助也能分你一碎银!”

    此时,衙门之内缓缓步出一位年迈官员。他一现身,众人神色骤变,纷纷展现出毕恭毕敬之态。

    “知县大人。”那位身着红衣的官差恭敬地称呼道。

    “何事在此喧哗?”知县环视了一圈底下的众人,声如洪钟。

    姜鹭正欲开口,却感受到官差警告的目光,她只得暂时压下心中之言。

    官差随即向知县禀报了刚才的纷扰。

    知县聆听之后,并未如他人般轻视嘲笑,反而招手让姜鹭上前,神态间透着一股温和。

    姜鹭见状,心中一暖,她步履轻盈地走上前去。

    众人抽气声中,有艳羡,也有等着看笑话的。

    “你说你是匠人?”知县大人问道。

    姜鹭点头,“回大人,是的。”

    “八大匠有铁匠、木匠、泥匠、篾匠、船匠、石匠、油匠和剃头匠,你又是何匠?”

    知县面含春意,然其声若寒潭,冷峻肃穆,令人不敢轻佻。

    姜鹭没有被唬住,反而明眸善睐,笑容可掬道:“大人可曾听闻罗经仪?”

    谈及自己领域,姜鹭便流露出一种从容不迫的自信,她的气质宛如山间清泉,清澈而令人信服。

    “哦?你说。”知县大人显得颇有兴趣。

    “罗经仪,亦称罗盘,为理气宗派、风水探测之常用器具。”

    她明白,要打动他们,须从当地人需求出发,故娓娓道来:“罗盘形如手掌般大,可化煞、防身、助运,若是运势不佳,只需挂于门或窗前,正面朝外,对准形煞,南位向上,即可达其效。”

    “此外,罗盘亦能招财、催桃花。”

    人群中,有人疑惑:“催桃花?真管用?”

    “那能不能也给我招个小娘子?”有人戏谑。

    “这不就是一个小盘子上放根针?我倒是知道这玩意能指引方向,但除了指引方向之外,真有这么多奇效?”有人质疑。

    “要是真能招财,这也太邪乎了,你确定这不是什么巫术!”也有人嘲讽。

    “我所掌握的罗盘技艺,远不止于此,至少在诸位所认知的罗盘之上,更精进许多。”

    姜鹭如是说,“制罗盘,需历六艺,始自选木,锯成初形。次则车磨成圆,挖孔待针。继而画格书盘,熬油上光。磁针之装,工序至要,店主密室独为,磁化钢针,定中求衡,终成罗盘。”

    她的眼波流转,言辞间满是坚定与真挚,令人心折。她娓娓道来罗盘之制,从选材之精,到雕琢之巧,从磁针之定,到刻度之准,每一细节,无不映照出她深厚的功底与技艺。

    在知县及众人面前,姜鹭不卑不亢,继续道:“大人问我属八大匠中何匠,实则罗盘制作者,为木匠,亦为漆匠,亦为书法师。”

    在场的众人,无论是知县还是其他工匠,都被她的气质所感染,开始重新审视这位女子。

    知县闻言,微微一笑,却未立刻反驳,而是沉吟片刻,目光在姜鹭身上打量了一番,似在思索着什么。

    “风水之术,我亦有所耳闻。”知县缓缓开口,“确实,风水大师在世间颇为稀缺,小城之中更是难以一见。而今,你竟言此等人物,乃一介女流,确实令人难以置信。”

    姜鹭不慌不忙,微微一笑,她知道自己的言辞已经引起了知县的兴趣。

    姜鹭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在下虽为女流之辈,却也有幸得蒙先师指点,略通一二。若大人不弃,愿以所学为大人解惑一二。”

    知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看着姜鹭,似乎在重新审视着这位女子。

    “好,我倒要看看,你这女流之辈,究竟有何能耐。”知县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期待,“若你真能解我心中之惑,我定不会亏待于你。”

    姜鹭微微颔首,她知道,这将是一场考验。

    “既然如此了得,何不把你制作的罗盘拿出来看看。”有人提议。

    知县大人兴致已起,未对那贸然发言之人加以责备,反而随众人一同将目光放到姜鹭身上。

    姜鹭若携罗盘,早已展露于人前。然她穿越至此,身无长物,如何能即兴变出罗盘来?

    但她依旧神态自若,“小女子历经变故,方才安顿,虽技艺随身,却暂无成品以呈。待制成后,定将奉上,供大人雅正。”

    众人听后皆贻笑大方:

    “合着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空话!”

    “那些文绉绉的理论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背下来花了不少心思吧。”

    “好在大人不追究,看你在身为女子的份上,赶紧回家去,或者让爹娘给你物色一个好人家嫁了吧。”

    “不对啊!看她有点眼熟,该不会是北边那户寡妇的孩子吧?”

    “你娘刚死不久,没人照顾你,这就出来行骗了?”

    面对众人的嘲笑与讽刺,姜鹭并未气馁。她的面色依旧平静如水,仿佛那些话语不过是秋风过耳,不染尘埃。

    “方才之言,非为虚言,亦非吹嘘。确有此艺,只是尚未有机会展现于众。”

    “家父在从军之前,乃是一位罗盘工匠。我自幼耳濡目染,得家父传授手艺。如今我孤身一人,需自食其力。”

    她的目光坚定,扫过众人,每一个字都显得那么笃定与真诚:“我虽为女流,却不愿仅以嫁人为己任。愿以己之长,为这世间贡献一份力量。”

    众人闻言,渐渐安静下来。

    知县见姜鹭面对讥讽仍能保持镇定,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刮目相看。

    这女子非同一般,其言不虚,其志可嘉。

    “诸位,且慢嘲笑。” 知县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威严,“此女虽未有成品,但其言之凿凿,自信满满,可见其非无能之辈。”

    姜鹭心生感激,声音清丽而坚定,“小女姜鹭谢过大人。”

    “你说制罗盘需六月之期,那我便给你六个月的时间,若届时的成果能令我满意,必将赐予你应得的荣赏。”

    “今日在场诸位皆为见证,若姜鹭之言不实,亦将依法受惩,不得有违。”

    .

    姜鹭被官差引出人群。

    此行虽非尽如人意,却亦有所获。

    她得知此地罗盘之术未广为人知,与现代之世迥异。现代社会中的传统罗盘,因科技之昌明而渐失其用,然此地因诸事未兴,若能发扬万安罗盘,起初虽难,若成,其效必显。

    她亦明百姓之所求,一为安身立命,在纷扰边境,生命至上;二为财货与生计,在动荡之世,实物之交换有时胜于金钱。

    若能洞察民心与需求,姜鹭对将来之路已了然于胸。

    虽身无分文,唯寡妇遗衣中所匿之碎银数两,难以为继。所幸,她怀技艺在身。

    姜鹭踱步归家,边行边思索着。

    突然,她停下了脚步。

    她的怪异之举并未引起路人的注意,各人皆忧自己的明日生计,无暇顾及县城里随处可见的一贫民。

    姜鹭目不转睛,凝视空中字迹的变化。

    【自定义工坊经营系统,已激活——】

    【是否要进入工坊经营系统?】

    【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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