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凉如水。

    南周阁常年明灯,灯月交辉,一树桃花格外娇美。

    沉重的脚步踏入房间,乔予容抬眼看见沈清泽,倒有些意外。

    她将书页合上,斟了茶,请沈清泽落座。

    沈清泽视线紧紧抓住乔予容,月色下的绝美容颜摄人心魄,一如初见时那般。

    可偏偏,乔予容看他,总是淡然如水,视线看着他,却落不下。

    明明他都领了旁人进门,乔予容依旧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她的眼里,从没有惜月那般浓烈的爱意。

    可她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

    沈清泽喉间酸涩,艰难发声:“容儿,今日是我误会你了。”

    乔予容不知他心中所想,她面无表情,第一次发现,与沈清泽共处一室令她感到厌烦,还有深深的,恶心。

    “侯爷若是来道歉的,说完就走吧。”

    沈清泽上前一把抱住乔予容,呼吸沉重:“容儿,我纳了惜月,你不高兴了对不对?不然你为何对我这么冷淡?”

    “侯爷自重。”乔予容奋力推开沈清泽,窒息感袭来,她跌坐在椅子上,眼中的厌恶毫无掩饰。

    沈清泽心中刺痛,他顶着乔予容厌恶的目光,上前握住她单薄的双肩,试探开口:“惜月做妾,也可以。”

    乔予容只觉肉麻感爬满全身,难以言喻的抗拒感令她手脚僵硬,她无法忍受沈清泽的触碰。

    “沈清泽,说过的话,不会因为时间过去太久,就能假装忘记。”

    咬牙切齿,眼尾染红,沈清泽第一次见乔予容如此失态,他心底生出诡异的满足感,想要疯狂占有面前的人。

    房门被敲响,门外传来听花急切的喊声:“侯爷,柳姨娘胎像不稳,哭着找您,您快过去看看吧。”

    沈清泽陡然回过神来,松开手。

    他竟在乔予容面前如此,像失了智一般。

    沈清泽起身离开,出门时已经恢复如常。

    “你既答应的事情,就要做到。”

    这夜,乔予容睡得不踏实。

    梦里,清正的少年温柔地抚摸她的发顶,下一秒却逆光远去。不管乔予容如何哭喊,她都无法上前一步,不论她多么用力,却连少年的衣摆都够不到。

    后来,她便陷入一片黑暗,少年温润的嗓音在黑暗中回荡。

    “容儿要嫁良人,快乐无忧,容儿要儿孙满堂,半生顺遂,容儿要幸福……”

    乔予容在虚空少年的陪伴中入眠时,已满脸泪痕。

    醒来后,乔予容恍惚了许久。

    恍如隔世的心悸感随之传来,她便知道,她大抵是又病了。

    红英察觉到乔予容的异样,悄悄去找了金石叶。金石叶只摇摇头,转身抓药去了。

    这两日,南周阁清净了许多。沈清泽没再来过,倒给了乔予容清净。

    她安排着沈老夫人寿宴的事情,面上看不出什么变化。

    寿辰这日,府里管事一大早便来了南周阁,愁容满面,低声禀报:“夫人,明珠小姐和柳姨娘打起来了,您去看看吧。”

    乔予容不解:“为何?”

    管事甩手,重重叹口气:“说是柳姨娘抢了小姐的衣服,小姐不肯给,一来二去就起了争执。柳姨娘打了明珠小姐一巴掌,小姐就扯乱了柳姨娘发髻,哎哟夫人,这下人都管不了。”

    “沈管事先走,我等会过去。”

    乔予容摆手,沈管事小跑着离开了。

    红英上前为乔予容更衣,开口道:“明珠小姐上个月去荣华公主的赏诗宴,见着她锦衣肩头和衣摆处绣了东珠,本是新奇,后来在贵女中流行起来。昨日锦绣阁送来寿宴的锦衣,明珠小姐也想绣东珠,就又送回锦绣阁改去了。”

    “许是今早才送来,只是不知怎么让柳姨娘瞧见了。”

    沈明珠是侯府二小姐,向来被宠着,真与柳惜月起了争执,若动起手来没轻没重的,冲撞了那肚子里的胎儿,难免多事。

    乔予容收拾妥帖,便抬步去了前厅。

    沈明珠双目圆睁,气怒地瞪着柳惜月,脸颊上印着浅淡的五指印,还要上前动手,便看见乔予容。

    看着长嫂仪态端庄,一向从容风范,她心里越觉得柳惜月不堪,才进府便妄想着抢她的东西。沈明珠顿时委屈地喊着:“嫂嫂。”

    乔予容体贴上前,拿着帕子轻柔触碰着沈明珠脸颊的红痕,面带疼惜:“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动手做什么。”

    “嫂嫂,柳姨娘非要抢你给我做的锦衣,还打了我,我一时气不过这才……”

    “姨娘怀着身子,若是因此动了胎气,不怕侯爷气你吗?”

    “你先回去,莫要误了母亲寿宴。”

    乔予容安抚地拍着沈明珠,递给她一瓶红玉膏,便让丫鬟领着走了。

    柳惜月在婢女的搀扶下坐在扶椅上,眉眼低垂,隐去眼神中的嫉妒。

    乔予容美的明艳,哪怕打扮得端庄,却永远透漏着自信与从容,昨日是,今日见了也是。

    可那又怎样,还不是连夫君欢心都讨不到。

    见乔予容坐过来,柳惜月仍是一副娇弱姿态,细语开口:“姐姐,妹妹不知那是二小姐的衣服,见着好看,才多看了两眼。”

    “柳姨娘看便看了,可不该轻易动手。侯爷最宠明珠,也不会见她受丁点委屈。”

    乔予容定定望着她,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却敢打沈明珠一巴掌,只怕也是个会来事的人。

    柳惜月被盯得头皮发麻,竟觉得有股子被看透的感觉,抬眼看去,乔予容已恢复一贯淡然的姿态。

    “柳姨娘的衣裳昨日应送到凝香院去了,莫不是下人忘了知会。”

    “这样,红英,去将我那件新的云锦绣衣和前几日宫里送来那副雕翠东珠头面拿了,一起送到柳姨娘的院子里去。”

    乔予容又问了柳惜月的喜好,吩咐听花去定制新的锦衣和首饰,连府里侍候的吃食和平日需求都事无巨细地交待了,才安排人将柳惜月送到芝玉阁。

    柳惜月乖顺地应下,心底翻涌着嫉恨。

    乔予容不过是仗着出身好,才这般傲慢罢了,入府三年也无所出,所以侯爷才不喜欢她。

    柳惜月知晓沈清泽前日从南周阁出来时,可是生了好大的气。乔予容连夫君的心都抓不住,往后拿什么跟她争。

    只要孩子生下来,侯府主母的位子,迟早是她柳惜月的。

    沈老夫人的寿宴要办的体面,请了不少京中贵妇。再加上沈清泽也想通过此次宴会,结交朝中大臣,所以排面很大。

    主厅应沈清泽要求,请了有名的丹青师作画,男客们聚在一起品茗交谈。

    后院琼花园是招待女眷的,此时大家都在听着戏。乔予容坐在沈老夫人身侧,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沈明珠坐在后边,倒是没穿那件镶了东珠的锦衣。她正与旁边一绿色裙衫的女子耳语,恨恨地盯着柳惜月的背影。

    “一个乡野村妇,不过勾搭上我哥哥而已,竟想与我争抢。”

    邱素言用帕子捂住嘴,瞪圆了眼睛:“坊间都传,沈侯爷从江南带回一女子,就是她?看着孩子都要生了,没想到是这样的人,侯夫人不介意吗?”

    “容嫂嫂那软弱的性子,迟早要被柳惜月欺负到头上。”

    沈明珠气恼极了,被打的是她,乔予容却给了柳惜月一堆赏赐,莫不是个傻子。

    邱素言眼光扫过柳惜月,又望向乔予容,眸中羡慕之情溢出。

    沈明珠显然注意到,又突然想起什么,嘴角勾起一抹笑,悄悄对邱素言说:“你想做安嘉侯的妾室吗?”

    邱素言一怔:“你说什么?”

    “我哥哥现在被这个狐狸精迷住,竟想让她做平妻。要是她生了孩子,还不得在侯府横着走了。”

    “平……平妻?”

    怎么会呢,当初沈清泽求娶乔予容时,向所有人宣告衷心,且承诺永不纳妾,邱素言在人群里听得一清二楚,还为此难过了好久。

    因为她喜欢沈清泽。

    “对啊,哥哥定是被她的手段骗了。”沈明珠向来知道邱素言的心思,只是她看不上。

    乔予容好歹是靖远将军府出身,人人称赞的世家嫡女,虽说性子软弱了些,可愿意给她花钱,平日里也温柔的紧,哪像柳惜月这个疯女人,动手打人的时候真是恶毒。

    况且,乔予容至今未孕,只怕是身体不好,可为了侯府脸面她不能说。

    邱素言是御史家庶女,平日里被主母欺压,还想要将她嫁给那个不成器的表哥做续弦,沈明珠这才拿捏住她。

    “素言,我帮你进侯府,到时你将哥哥抢过来,再生个儿子,看她柳惜月还能蛮横到几时。”

    邱素言心中忐忑:“我……”

    “你难道真的想嫁给那个丑八怪,素言你可想清楚了,进侯府做妾,哥哥也不会亏待你的。”

    她想啊,邱素言做梦都想嫁给沈清泽,哪怕是妾。可长姐不过嫁的是兵部尚书家二公子,以她的身份进侯府,大夫人不会答应的。

    “大夫人不会同意的。”

    沈明珠笑道:“只要你愿意,我自有办法。”

    “我愿意。”

    沈明珠叫来婢女,吩咐几句,便带着邱素言悄悄离开了。

    戏罢,众人簇拥着沈老夫人,不外是说些恭维的话。

    平日里,沈老夫人没少在她们面前显扬着侯府的富贵,可这富贵怎么来的,众人心中亮如明镜。

    这次沈清泽南巡,在圣上面前争足了脸面,众人纵有百般心思,也只得藏着。可听说他竟在江南养了外室,还带回京,自然有人忍不住。

    柳惜月坐在沈老夫人身后,娇美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眉眼弯弯,心中却等着沈老夫人介绍她,着急得不行。

    “呦,这位姨娘往日里没见过,看这打扮也是今日过小寿么?”

    说话的是平阳侯夫人,往日里没少被沈老夫人的炫耀气着,这次找着机会怎么也要出口气。

    柳惜月正要上前,却被沈老夫人挡住。她今日本打算依着乔予容的安排,给柳惜月个名份,谁知她竟穿得比她这个寿星还要气派,一口怒气憋到现在。

    偏偏平阳侯夫人当着众人的面挑出来,她也发作不得。

    乔予容冷冷看向柳惜月,心中也不满。

    锦绣阁定制的衣裳是她特意交代过的,款式端庄,与沈老夫人的寿袍相得益彰,最是相衬。

    可她却穿了先前乔予容为安抚她送的华衣,金丝做线,绣着雍容的牡丹,再配上那副东珠头面,尤为夺目。

    真是愚蠢。

    见沈老夫人假笑的样子,平阳侯夫人声调大了些:“这位姨娘哪里的规矩,怎穿得比寿星还要隆重?”

    此话一出,柳惜月懵了,下意识看向乔予容。

    怪不得都过了这么久,沈老夫人都没有主动带她见人,全都是乔予容的算计,她就是故意想看她出丑,才送的衣服首饰。

    早间她是见过沈明珠那套衣服的,炫彩华贵,比她身上这件贵气许多,可那贱人竟然没穿。此刻她便认定了是乔予容和沈明珠合起伙来针对她。

    她才知越矩,面上一副惶恐模样,瞬时红了眼眶。

    “母亲,这衣服是姐姐给的,月儿想着若是不穿,姐姐会不高兴,绝不是要抢母亲的风头。”

    柳惜月泫然欲泣,怯懦地望向乔予容:“姐姐为何要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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