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师父一巴掌打飞的王道长有气无力地从落叶堆里爬了出来,庆幸道:“幸好这下面没蛇啊……”

    拍去衣服上的泥土,王也重新束好头发,随意用衣袖擦了擦脸,抬脚往山上走去。

    山间清晨,阳光不燥,微风正好。

    山风徐徐传林而过,温柔拂起额角的发丝。不知怎的,王也突然就想到了苏安岁。

    少女的笑靥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顿了下,王也抬起头,清晨的阳光便透过树叶间的缝隙零零碎碎地映在他脸上。抬起一只手,他细细感受着指尖微风拂过的触感。

    “嗯……看吧,就连山神都说,今天适合休息。”

    自言自语了一句,王也打着哈欠,继续往山上赶了。

    ———————

    这三天,苏安岁过得简直跟特种兵一样。

    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她又马不停蹄地赶了晚上的飞机来到十堰市。等下了飞机,天已经蒙蒙亮了。

    她没什么行李,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也就是兜里那部手机,连充电器都没有,全在那天火车上随着旅行包丢失了。

    这倒也好,正好轻装上阵,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在店里扫了个充电宝,苏安岁顺带点了碗面,就坐在店里吃。

    店老板是一个老人家,许是因为早上没多少客人,而苏安岁看着又面善,便主动搭起了话:

    “囡囡,一个人来玩儿啊?”

    苏安岁把嘴里的食物咽下:“是滴爷爷。我今年大学毕业,老师叫我自己出来放松下。”

    “毕业啦?那挺好。你读哪个学校?”

    “清华。”

    “豁哟,那不得了哦囡囡!人才哦!”

    “嘿嘿,还好啦,侥幸考上而已。”

    “那囡囡你莫不是省状元哦?”

    “不是,我是榜眼,第二名。”

    “哦哦哦哦哦……那也很好哦。第一名是谁?”

    “我朋友。”

    苏安岁老老实实回答。

    状元?那当然是王也了。

    王也的确是个天才,但苏安岁也不觉得自己很差劲,虽然从来没有把王也从第一的位置上踢下来就是了。

    吃完面条,归还了充电宝,苏安岁和店老板道过别,便到路边打车去了。

    一瞧见车费,苏安岁的心脏就隐隐作痛。

    幸好啊幸好……幸好她那天顺走了那两人的手机,把它们卖了出去,不然她可就要蹬共享单车过去了。

    车窗外的景色不停后退,苏安岁坐在驾驶座后排,感到一阵困意。

    迷迷糊糊的不知睡了多久,等司机大哥叫醒她的时候,她已经在武当山脚下了。

    和司机大哥道了谢,苏安岁看着和记忆里没什么两样的山门,内心感到一阵轻松。

    轻松个屁。

    她忘了还有门票这茬。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苦逼大学生啊!这几天的火车飞机酒店几乎就花光了她的小金库,现在无论如何她也是买不起门票了。

    早知道就直接回北京了,哪儿还这么多事儿。

    坐在售票厅门口的阶梯上,苏安岁正想着待会儿是找师父资助点走大门还是等天黑了走后山,一道声音突然就叫住了她:

    “苏姑娘?”

    声音有些耳熟。苏安岁抬起头,看到了一个身穿道袍的道士,他手上还拎着两大袋生活用品。

    想起来了。他是武当山的一名弟子,叫做“悟心”。四年前高考后的那个暑假,苏安岁陪着王也来到武当山,顺带求了一签,当时就是悟心道长来主持的。

    下下签,大凶。

    这是在说自己高考要凉了吗?

    当时苏安岁害怕极了。

    然后王也也抽了一签。

    下下签,大凶。

    这下苏安岁就不怕了。

    ———————

    跟着悟心道长,苏安岁很顺利地进入了武当山。

    此时已是傍晚。

    山上的游客陆陆续续地下山了。苏安岁帮着拎了一袋东西,和悟心道长并排走着。

    “苏姑娘,几年不见,你比之前更沉稳了。”

    眼见苏安岁拎着一袋重物,脚下的步子却一点也不沉重,反而是轻若鸿毛,悟心道长便忍不住夸赞道。

    “师父教导有方罢了。诶道长,我还真没想到您还记得我啊!”

    苏安岁嘿嘿笑了两声,说到。

    “自然记得,我们经常见面的,只是你没注意而已。”

    “啊?”苏安岁一愣。

    “你忘了?王先生每年都要带着你们四个孩子来武当山祈福,我们那时就见过了。”

    悟心道长解释道:“只是那时我还是个籍籍无名之辈,苏姑娘也还小,所以才记不得。”

    “但苏姑娘形沉气轻,一看就有天人之相,实在是让人过目难忘。”

    苏安岁听懂了悟心道长话里的意思。

    “是这样吗?嘿嘿……诶道长,您拜入武当山多长时间了?”

    “十几年了。”

    谈话间,两人已经走到后山了。

    和龙虎山一样,武当山前山也被开发出来当做了旅游景点,后山则用于武当山弟子修行。苏安岁跟着悟心道长,将手里的东西一齐放到了厨房。

    “你受累了,苏姑娘。”悟心道长真心道谢。

    “哪里哪里~”苏安岁摆摆手,调皮笑道,“对了悟心道长……您现在有空的话,要不再让我抽一签?”

    和许多小姑娘一样,苏安岁也对这些星座啊占卜啊有浓厚的兴趣。悟心当然没有拒绝她的要求,领着苏安岁来到院门口坐下,从卧房里拿出一个竹筒,递给苏安岁。

    紧张地搓搓手,苏安岁在心里真诚地问候了各路神仙山灵。然后,极其虔诚地晃动竹筒——

    啪嗒。

    一根竹签掷出。

    拿起来一看:

    下下签,大凶。

    “……”

    好家伙。

    苏安岁看着签上的这几个字,正在思考自己最近会有什么事儿应了这几个字呢,手中的签突然就被夺走了:

    “小施主,先不要慌。人各有命富贵在天,贫道这就为你逆天改命。”

    然后,一根上上签就被塞到了苏安岁手里。

    这操作,牛啊。

    不对。

    声音很耳熟。

    想到了什么,苏安岁猛地回头,正瞧见一年未见的王也逆在夕阳的光里,笑容惬意,手里还捏着方才苏安岁抽出来的那根下下签,眸中映出苏安岁此时的模样——

    意外,惊喜,和兴奋。

    ———————

    王也不急不慢地回到山上后,不偏不倚地正面撞上了自己师父云龙道长。

    云龙:“孽徒!你还知道回来?怎么不直接在山下睡一天得了?!”

    王也:“弟子哪儿敢呐师父……这不是回来负荆请罪了嘛!”

    云龙:“我信你个鬼!赶紧去练功!小心我抽你!”

    王也:“这不已经被您给揍了一顿吗……哎哎哎师父有话好好说!您先把手放下!”

    师徒俩极限拉扯间,一个头发花白,身形矮小的老者慢慢悠悠地从两人旁边路过,顺带嘱咐了一句:“小也子,别胡闹了,安心修炼。”

    “诶~好嘞祖师爷,您慢走啊!”

    瞧见老者,师徒俩都立正了。被点名的王也应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老者正是武当山当代掌门,周蒙。

    目送老人家远去,王也悄咪咪地撒开脚丫子,正想开溜,就被云龙拎着后衣领给提了起来:“师父我错了!您撒手!勒着我脖子了!”

    被师父特别关照着,王也倒也是老老实实地练了一下午。

    “还真得有个人时时刻刻把你看住才行啊!”

    云龙看着一解散就直接瘫到地上的王也,摇了摇头:“孺子不可教也!”

    “累了休息休息嘛……师父,您慢走啊!”

    王也并不在意这些,冲着云龙离开的背影挥了挥手,继续瘫着。

    突然想起,四年前备战高考的时候,自己可是被苏安岁卷得一刻也不敢放松,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被她超过了。

    也许是被苏安岁卷习惯了,现在王也看着同门师兄弟埋头苦练,倒是没那么着急了。

    肚子咕咕叫了起来,王也这才感觉到了一点饿。起身,弹了弹身上的灰尘,他哼着小曲儿,步履欢快地往厨房走去。

    夕阳愈红,拉得人的影子很长。

    王也正走着,远远的,就看见了院门口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戴着鸭舌帽,长发规规矩矩地梳在脑后,坐的笔直,双手合十。

    苏安岁。

    王也一下就认了出来。

    十几年的朝夕相处,早就让他们对彼此无比熟悉。仅仅一个背影,他们就可以精准的认出对方。

    不知被什么驱动着,王也悄悄咪咪地走到苏安岁身后,对着对面的悟心师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悟心表示OK。

    然后,苏安岁拿起竹筒,非常虔诚地一晃——

    下下签,大凶。

    这结果......

    还记得,高考后两人来武当山时,苏安岁抽中的也是这个。

    本来她挺慌的,但后来王也也抽中了这个,她的表情瞬间就轻松了。

    大有“虽然我抽中的不好,但既然有你陪我我就不怕了”的感觉。

    一想起这个王也就觉得好笑,天知道苏安岁当时那亮晶晶的眼睛有多幼稚。

    “小施主,你别慌,贫道这就为你逆天改命。”

    说着,就把苏安岁手中的下下签给换成了上上签。

    这种东西,图个乐子就行了。

    苏安岁也立即听出了他的声音,惊喜转头,一如往昔般明亮的眸子亦映出了王也现在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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