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太阳姐姐！太阳姐姐再见！”
“再见再见！”
黄昏，陆续有背上书包的孩子与明艳阳道别。一个约莫三、四年级的小孩在跟妈妈走出门前，回头拽住明艳阳的红马甲。
“太阳姐姐，你下次还来吗？”
明艳阳蹲到一个双方可以平视的高度，“怎么？你想我来吗？”
小孩用力地点点头，“太阳姐姐教得很好，比我们老师教得都好，太阳姐姐长得漂亮，比我们老师都漂亮，太阳姐姐很温柔，比我们老师都温柔……”
小孩每说一句，明艳阳脸上的笑容就浓郁一分，等到小孩说完，明艳阳脸上已经笑得看不见眼睛了。旁桌的孩子把压在练习册下的漫画递给同桌的红马甲，“上官哥哥，你看太阳姐姐笑起来像不像蜡笔小新？”
红马甲哥哥锁紧眉头端详，视线在漫画和明艳阳之间穿梭几个来回后，说道，“像！”
“嘿嘿！”小孩心满意足地拿回漫画，藏在练习册中间。
另一边，明艳阳还在跟小孩商量。
“太阳姐姐，等我拿了‘三好学生’，我把奖状送给你好不好？”
“真的吗？你要把这么珍贵的奖状送给我吗？”明艳阳故作吃惊。
“嗯嗯。”小孩点头，“妈妈说：‘这样太阳姐姐就会常来啦。’妈妈还说，只要我认真学习，就能得到奖赏。我想许愿让妈妈和爸爸以后不会吵架，不用一天到晚都不在家，这样他们就可以多陪陪我。”
上官看到明艳阳的眼神突然出现一抹哀伤，但还是笑着起身，附身在小孩耳旁说了些什么。只见小孩的眼神忽然变得异常明亮，随即开心地跟明艳阳道别，扭头跑向门外的妈妈。
“你跟他说了什么？”上官凑过去问道。
“我说：‘就算你没有认真学习，只要用心对其他人好，也能得到奖赏。’”看见小孩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明艳阳一点点把笑容剥下来，“小孩子的世界不应该跟随大人的法则运转。”
你也是小孩子啊。
上官想。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来这呢？”
“为了评优啊，为了毕业……”明艳阳叹气道，“师兄你呢？你为什么来做志愿者？研究生毕业也要求志愿时吗？”
“为了评优，”上官同样叹了口气，“所以只能尽量对他们好点。”
“毕竟人非工具。”
他很久没有出现了。
李怡然有些失落，她从未想过每周都会见面的人会消失得这般彻底，仿佛电影迭代后被更新掉的噪点。日子一天天过去，李怡然甚至怀疑那个人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只有明艳阳一遍遍对她说：“这是真的。”
李怡然现在仍然保持着观察人群的习惯，但已经不抱着最初那种莫名的欣喜，她现在养成了另一个习惯。一个人去上课的时候——明艳阳嫌弃部分课程没有内容，不如在宿舍睡觉或者玩电脑游戏——李怡然总坐在最后一排靠后门的位置。这是一个把控全局的位置，好比围棋里的“空角”。坐在这里的时候，李怡然能够看到所有人的运行状况，有人在座位上玩手机或睡觉，有人迟到早退从后门偷偷进出教室，有人上课上到一半冲出教室上厕所，有人只上三节课中的其中一节或两节，课间就会离开，在人堆中留出一个突兀的空白。
那个时候，他也可以看到我在干什么吗？
李怡然想。她回忆起在上课时与明艳阳打闹的糗样，或是熬夜完成社团工作后倒在座位上睡觉的疲态，起床太晚来不及吃早餐时一口一个面包的样子，还有……还有……
噢——
李怡然不敢再想。
或许这些只是她的自作多情，那个人并非为她而来，他只是想见识不同学院的课程。或许他从来没有关注过李怡然，对她毫无兴趣——李怡然偷看过他很多次，他的视线从未在自己的身上停留——否则他怎么会不来问自己的名字？
所以，为什么不问名字啊？
李怡然把整个身子都压在桌子上。
应该去问名字的……
李怡然幻想自己成为了一只蛞蝓猫，旋转跳跃扭曲翻滚冲刺爬行。
坐在李怡然旁边的同学默默把书挪开，讲台上，老师的目光也不时瞄过来。正当老师考虑要不要提早下课，或者跟那位坐在最后一排的女生聊聊的时候，她突然坐起身子，神色如常。
观察一阵后，确认那位同学似乎并无大碍，老师想，还是快些结束吧。
李怡燃表面正襟危坐，实则在偷偷思考如何回复手机消息。
“怡然你好，请问今天下午有空吗？能不能请你吃个饭呢？”周冠宇在几分钟前发来消息，吓得李怡然直哆嗦。她的手上和心里都在快速检索拒绝的理由。
李怡然并不排斥这位周冠宇师兄，因他平日里的风评很好，从不摆年长者的架子，对李怡然也相当照顾，李怡然对此非常感激。之所以不愿意接受邀请，只是李怡然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熟悉到能够同桌吃饭的程度。
艳阳怎么不回我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怡然有些着急。明艳阳今天破天荒起了个大早出门参加志愿活动，估摸着已经忙昏头了。李怡然只好向另外两位舍友求助。
“朋友们，师兄要请我吃饭，我该怎么拒绝他？”
李怡然把消息发到宿舍小群，这个群平时专门用于外卖拼单、闲聊八卦、服装互推等事务，明艳阳起了个霸气的群名——嗜血大白鲨。
果然，群里即刻下起了信息条瀑布。
舍友吴沁毓说道：“拒绝？为什么要拒绝？
另一个舍友林若仪则说：“拒绝师兄不太好吧，万一以后还还要找人帮忙，多尴尬。”
吴沁毓：“有师兄请吃饭还不好？我们都没这种机会。”
林若仪：“先答应，就是吃个饭而已。”
……
吴沁毓：“总之，怡然你快回来，回来我们再商量怎么办。”
林若仪：“就是就是，你先回来，回来再说。”
“好吧。”李怡然打下最后一条消息，看向窗外发呆。
回到宿舍，李怡然被一左一右架上椅子。
“怎么样？答应了吗？”吴沁毓问道。
“答应是答应了，但是——”
“几点？在哪吃？”林若仪抓住李怡然的手。
“晚上五点，在楠园，可是我——”李怡然想说师兄让她到点出门就好，不用准备什么东西，但是吴沁毓大手一挥，对林若仪说道，“来不及了，现在就得开始弄吧？”
林若仪点点头，“确实，时间有点赶。”
可是现在才不到一点啊，李怡然翻出手机。看出了李怡然的疑惑，吴沁毓解释道，“化妆和试衣服很花时间的，而且还要洗头和吹头发。”她的手指在李怡然头上扒拉几下，“不过你昨晚洗了，今天应该不用怎么弄，可以节省不少时间。”
“可是我不——”见李怡然还想说些什么，林若仪安慰道，“放心，交给我们！我们是专业的，保证让师兄眼前一亮。”
我为什么要让师兄眼前一亮啊。李怡然在心里哀嚎。
李怡然习惯性看向明艳阳的床位，但是那个被安置得很适合羽化飞升的地方现在空无一人——明艳阳没有课的时候喜欢只穿睡衣窝进椅子里玩电脑游戏。
“先试衣服。”吴沁毓的语气斩钉截铁，“衣服要怎么搭配呢？怡然你有什么衣服？”
李怡然摇摇头，她的衣服都是明艳阳在买，李怡然只负责扫视一眼，然后付款，再把衣服穿上，出门。
“我帮你看看。”二人拉开衣柜，林若仪问道，“怡然你多高？“
“172……”
“你真的是南方人吗？”吴沁毓的语气有些心痛，林若仪打断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怡然，快抓紧时间。”
“蓝条纹衬衫配工装短裤？”
“这个天气……好像也行。”
“短裤配黑色还是浅军绿色？“
“呃……黑色静谧，军绿色清新。”林若仪偏过头观察李怡然。
“黑色吧，黑色更适合怡然。
听着吴沁毓和林若仪你一嘴我一句的讨论，李怡然上下眼皮直打架，她昨晚没睡好，今天又有早课。不知不觉，她滑在椅子上。睡梦中，李怡然觉得有东西在自己脸上爬，毛绒绒，又有些刺刺的感觉，她联想到早晨时常在床帘外看到的蟑螂，它们强健有力的腿上，布满钢针似的绒毛。
不！
李怡然急欲睁眼。但是被两个熟悉的声音打断，“怡然你先别动，我们在给你打隔离。”
李怡然僵在原地，声音继续说道：“怡然的底子很好，用气垫就好了吧？”
“也可以，但是黑眼圈比较重，可能还要上点遮瑕。”
“我觉得也是。”
“阴影那些呢？”
“不用，她的五官已经很立体了，比例也很好。”
“那就剩唇色了吧，用什么色号？哑光？”
“不要太艳，清透一点比较好，我觉得唇釉也行。”
“呃，那就用这个吧。”
……
感受到二人在自己脸上来回涂抹，李怡然闭紧双眼。
艳阳你在哪？快回来救我。
“再见再见！”
黄昏，陆续有背上书包的孩子与明艳阳道别。一个约莫三、四年级的小孩在跟妈妈走出门前，回头拽住明艳阳的红马甲。
“太阳姐姐，你下次还来吗？”
明艳阳蹲到一个双方可以平视的高度，“怎么？你想我来吗？”
小孩用力地点点头，“太阳姐姐教得很好，比我们老师教得都好，太阳姐姐长得漂亮，比我们老师都漂亮，太阳姐姐很温柔，比我们老师都温柔……”
小孩每说一句，明艳阳脸上的笑容就浓郁一分，等到小孩说完，明艳阳脸上已经笑得看不见眼睛了。旁桌的孩子把压在练习册下的漫画递给同桌的红马甲，“上官哥哥，你看太阳姐姐笑起来像不像蜡笔小新？”
红马甲哥哥锁紧眉头端详，视线在漫画和明艳阳之间穿梭几个来回后，说道，“像！”
“嘿嘿！”小孩心满意足地拿回漫画，藏在练习册中间。
另一边，明艳阳还在跟小孩商量。
“太阳姐姐，等我拿了‘三好学生’，我把奖状送给你好不好？”
“真的吗？你要把这么珍贵的奖状送给我吗？”明艳阳故作吃惊。
“嗯嗯。”小孩点头，“妈妈说：‘这样太阳姐姐就会常来啦。’妈妈还说，只要我认真学习，就能得到奖赏。我想许愿让妈妈和爸爸以后不会吵架，不用一天到晚都不在家，这样他们就可以多陪陪我。”
上官看到明艳阳的眼神突然出现一抹哀伤，但还是笑着起身，附身在小孩耳旁说了些什么。只见小孩的眼神忽然变得异常明亮，随即开心地跟明艳阳道别，扭头跑向门外的妈妈。
“你跟他说了什么？”上官凑过去问道。
“我说：‘就算你没有认真学习，只要用心对其他人好，也能得到奖赏。’”看见小孩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明艳阳一点点把笑容剥下来，“小孩子的世界不应该跟随大人的法则运转。”
你也是小孩子啊。
上官想。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来这呢？”
“为了评优啊，为了毕业……”明艳阳叹气道，“师兄你呢？你为什么来做志愿者？研究生毕业也要求志愿时吗？”
“为了评优，”上官同样叹了口气，“所以只能尽量对他们好点。”
“毕竟人非工具。”
他很久没有出现了。
李怡然有些失落，她从未想过每周都会见面的人会消失得这般彻底，仿佛电影迭代后被更新掉的噪点。日子一天天过去，李怡然甚至怀疑那个人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只有明艳阳一遍遍对她说：“这是真的。”
李怡然现在仍然保持着观察人群的习惯，但已经不抱着最初那种莫名的欣喜，她现在养成了另一个习惯。一个人去上课的时候——明艳阳嫌弃部分课程没有内容，不如在宿舍睡觉或者玩电脑游戏——李怡然总坐在最后一排靠后门的位置。这是一个把控全局的位置，好比围棋里的“空角”。坐在这里的时候，李怡然能够看到所有人的运行状况，有人在座位上玩手机或睡觉，有人迟到早退从后门偷偷进出教室，有人上课上到一半冲出教室上厕所，有人只上三节课中的其中一节或两节，课间就会离开，在人堆中留出一个突兀的空白。
那个时候，他也可以看到我在干什么吗？
李怡然想。她回忆起在上课时与明艳阳打闹的糗样，或是熬夜完成社团工作后倒在座位上睡觉的疲态，起床太晚来不及吃早餐时一口一个面包的样子，还有……还有……
噢——
李怡然不敢再想。
或许这些只是她的自作多情，那个人并非为她而来，他只是想见识不同学院的课程。或许他从来没有关注过李怡然，对她毫无兴趣——李怡然偷看过他很多次，他的视线从未在自己的身上停留——否则他怎么会不来问自己的名字？
所以，为什么不问名字啊？
李怡然把整个身子都压在桌子上。
应该去问名字的……
李怡然幻想自己成为了一只蛞蝓猫，旋转跳跃扭曲翻滚冲刺爬行。
坐在李怡然旁边的同学默默把书挪开，讲台上，老师的目光也不时瞄过来。正当老师考虑要不要提早下课，或者跟那位坐在最后一排的女生聊聊的时候，她突然坐起身子，神色如常。
观察一阵后，确认那位同学似乎并无大碍，老师想，还是快些结束吧。
李怡燃表面正襟危坐，实则在偷偷思考如何回复手机消息。
“怡然你好，请问今天下午有空吗？能不能请你吃个饭呢？”周冠宇在几分钟前发来消息，吓得李怡然直哆嗦。她的手上和心里都在快速检索拒绝的理由。
李怡然并不排斥这位周冠宇师兄，因他平日里的风评很好，从不摆年长者的架子，对李怡然也相当照顾，李怡然对此非常感激。之所以不愿意接受邀请，只是李怡然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熟悉到能够同桌吃饭的程度。
艳阳怎么不回我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怡然有些着急。明艳阳今天破天荒起了个大早出门参加志愿活动，估摸着已经忙昏头了。李怡然只好向另外两位舍友求助。
“朋友们，师兄要请我吃饭，我该怎么拒绝他？”
李怡然把消息发到宿舍小群，这个群平时专门用于外卖拼单、闲聊八卦、服装互推等事务，明艳阳起了个霸气的群名——嗜血大白鲨。
果然，群里即刻下起了信息条瀑布。
舍友吴沁毓说道：“拒绝？为什么要拒绝？
另一个舍友林若仪则说：“拒绝师兄不太好吧，万一以后还还要找人帮忙，多尴尬。”
吴沁毓：“有师兄请吃饭还不好？我们都没这种机会。”
林若仪：“先答应，就是吃个饭而已。”
……
吴沁毓：“总之，怡然你快回来，回来我们再商量怎么办。”
林若仪：“就是就是，你先回来，回来再说。”
“好吧。”李怡然打下最后一条消息，看向窗外发呆。
回到宿舍，李怡然被一左一右架上椅子。
“怎么样？答应了吗？”吴沁毓问道。
“答应是答应了，但是——”
“几点？在哪吃？”林若仪抓住李怡然的手。
“晚上五点，在楠园，可是我——”李怡然想说师兄让她到点出门就好，不用准备什么东西，但是吴沁毓大手一挥，对林若仪说道，“来不及了，现在就得开始弄吧？”
林若仪点点头，“确实，时间有点赶。”
可是现在才不到一点啊，李怡然翻出手机。看出了李怡然的疑惑，吴沁毓解释道，“化妆和试衣服很花时间的，而且还要洗头和吹头发。”她的手指在李怡然头上扒拉几下，“不过你昨晚洗了，今天应该不用怎么弄，可以节省不少时间。”
“可是我不——”见李怡然还想说些什么，林若仪安慰道，“放心，交给我们！我们是专业的，保证让师兄眼前一亮。”
我为什么要让师兄眼前一亮啊。李怡然在心里哀嚎。
李怡然习惯性看向明艳阳的床位，但是那个被安置得很适合羽化飞升的地方现在空无一人——明艳阳没有课的时候喜欢只穿睡衣窝进椅子里玩电脑游戏。
“先试衣服。”吴沁毓的语气斩钉截铁，“衣服要怎么搭配呢？怡然你有什么衣服？”
李怡然摇摇头，她的衣服都是明艳阳在买，李怡然只负责扫视一眼，然后付款，再把衣服穿上，出门。
“我帮你看看。”二人拉开衣柜，林若仪问道，“怡然你多高？“
“172……”
“你真的是南方人吗？”吴沁毓的语气有些心痛，林若仪打断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怡然，快抓紧时间。”
“蓝条纹衬衫配工装短裤？”
“这个天气……好像也行。”
“短裤配黑色还是浅军绿色？“
“呃……黑色静谧，军绿色清新。”林若仪偏过头观察李怡然。
“黑色吧，黑色更适合怡然。
听着吴沁毓和林若仪你一嘴我一句的讨论，李怡然上下眼皮直打架，她昨晚没睡好，今天又有早课。不知不觉，她滑在椅子上。睡梦中，李怡然觉得有东西在自己脸上爬，毛绒绒，又有些刺刺的感觉，她联想到早晨时常在床帘外看到的蟑螂，它们强健有力的腿上，布满钢针似的绒毛。
不！
李怡然急欲睁眼。但是被两个熟悉的声音打断，“怡然你先别动，我们在给你打隔离。”
李怡然僵在原地，声音继续说道：“怡然的底子很好，用气垫就好了吧？”
“也可以，但是黑眼圈比较重，可能还要上点遮瑕。”
“我觉得也是。”
“阴影那些呢？”
“不用，她的五官已经很立体了，比例也很好。”
“那就剩唇色了吧，用什么色号？哑光？”
“不要太艳，清透一点比较好，我觉得唇釉也行。”
“呃，那就用这个吧。”
……
感受到二人在自己脸上来回涂抹，李怡然闭紧双眼。
艳阳你在哪？快回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