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哥！下班啦？”
“猴子，我又进了一批洋货，来逛逛不？”
“修缘！你之前托我找的《须弥怪客》，现在要吗？“
“肠粉肠粉！猴子来一份不？”
“呦！猴子来啦！快来喝几杯！”
……
“刚下班。”
“晚些晚些，还有事呢。”
“明天再拿吧，我那本《天涯明月刀》才看了个开头。”
“不了不了，刚吃完饭，明晚一定。”
“你小子不是知道我不能喝！咋地，又想把我灌醉了扔女生宿舍？上次给我整了个‘猴子’的外号，这次再跟你喝，还不知道别人会叫我啥，我才不上当。”
……
穿过人流，李修缘径直走到卖杂货的摊位，摊前站着不少人。摊主是个络腮胡，浓眉国字脸，生得五大三粗。隔着摊架，李修缘闻到男人身上传来一阵奶香味。
“来啦？”男人从椅子上直起身，露出憨厚的笑容，“要点啥，给你八折。”
“白送也行。”
李修缘依次抓起几个发圈，轻微使劲拉扯几下，又戴到手腕上，挑出几个，把剩下的放回篮子。
“正是用钱的时候，白送怎么行。”
“别人是别人，你是你，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李修缘没抬头。
“不一样。”头顶传来男人敦实的声音。
“李哥怎么净买些女孩子家的玩意儿，是不是谈朋友啦？”旁边挑东西的小伙冲李修缘挤眉弄眼，李修缘记得他是隔壁生产线的，比他晚来一年。刚来的时候还是根竹竿，一年下来滋润了不少，从胖头陀长成了瘦头陀。
“没的事儿，买来自己戴着——”
“这年头，猴子都谈朋友啦！”
“也是时候了，我娃跟他一个年纪，孩子都满地跑……
众人哈哈大笑。”
“没的事！”李修缘的辩解像淹没在糖碗里的小人儿。
不理会众人的笑声，李修缘专心挑着发圈。
天蓝，宝蓝，黑色，深紫，淡紫……李修缘一一把这些颜色套在脑中那人的身上。
头顶的声音打断李修缘的思路。
“修缘，下周家里摆满月酒，你得来吧？”
“要不是及时你开厂里的车把你嫂子送去医院，大的小的都保不住……”男人的笑容干在脸上，“你嫂子说孩子得管你叫干爹。”
喝酒啊——李修缘有些犹豫。
“没有别的意思……来这儿这么多年，也就认识几个朋友，想着大家吃顿饭，聚一聚。”
手指琵琶般在摊架上拂了几下，李修缘松口：“一定到。”
“我要这些。”
李修缘最后挑中一条蓝白相间的款式，但是其他戴着可能会好看的款式，他每样都买上几条——他刚才试过，这种橡皮筋的弹力有限，用不了多久就要换新。
“买这么多，真谈朋友啦？”男人看着篮子里满满当当的发圈，憨厚的脸上露出贼兮兮的神情。
“没的事！”李修缘瞪了男人一眼。
打个哈哈，男人低头给李修缘找钱。
……
发圈没有送出去。
她短暂地出现过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那突如其来的阵雨。
李修缘原本以为他们形成了一种默契，这种默契勾起了期待，产生了失落，离散出愤怒，最后演变成担忧。
她今天没有来。她今天也没有来。
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她有没有按时吃饭？
一个人坐在饭堂的时候，李修缘盯着对面的桌子，这样想到。
回忆几次相遇的时间点，他把所有的希望压在下一个周一周二。周三到周一，心绪起伏，度日如年。李修缘从未如此相信过一个陌生人，也害怕这种信任落到空处。放到平时，李修缘肯定会唾弃这种自私的想法。
临出门前，李修缘对着镜子整理仪容仪表。
脸，没问题。
头发，没问题。
衣领，没问题。
扣子，没问题。
裤子拉链，没问题。
但是……
李修缘看着左手臂上的七八个五颜六色的发圈，一一拽掉，只留下蓝白相间的那一条。
……
一鼓作气走进饭堂。
她不在。
或许要等一会儿。
李修缘控制好情绪，取完餐坐下。
左顾右盼，百无聊赖。李修缘一只手抵住身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余光中走进来一副现代画，灰、白、黑，李修缘无声无息地扭直身子。
“粉雪”把袋子放到邻桌——是一个好机会。
李修缘觉得左臂有些发痒，上面的发圈正挠着他的手，章鱼触手般吮吸着手臂。可是直到她吃完，又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李修缘也没往那边看一眼。
下次，下次吧。
那人来去自如，似乎不经意间看了李修缘一眼。
李修缘不动声色。
……
一鼓作气走进饭堂。
她不在。
要等一会儿。
李修缘取完餐坐好。
今天有些久啊。
李修缘换一只手抵住身子。
余光中走进来两个人，男人和女人，“粉雪”和男人。
他们坐到李修缘的侧后方，言笑晏晏，相谈甚欢。
左臂上的发圈烫得惊人。
处理完剩下的饭菜，他悄悄离开饭堂。
旁人的离开对那两人仿佛无关紧要。
……
一鼓作气走进饭堂。
她不在。
当然不在，今天是周五。
李修缘取完餐坐好，两只手抵住身子。
他惊觉自己遗漏了一个问题：“粉雪”有没有对象？
从第二次见面开始，她就陆续跟不同的男性同时在场，只是这几次她都独自出现，难免李修缘忽略这个问题。
会是男朋友吗？
毛茸茸的发圈变得有些扎手。
衣袖被经过的人带了一下，李修缘懒洋洋地抬头。
“粉雪”把包放到邻座，两人只隔着窄窄的过道。
她的眼睛刚触到李修缘，就跟着她的身子一齐远远躲开。
李修缘手头失稳，汤汁在不大的勺里汹涌起伏。
他往下一瞥——手在微微颤抖——往嘴里送了几次都没送到正确的位置。
这勺子不行，深度不够。
“粉雪”回来的时候，他站起来去换一根勺——“粉雪”拎起包，往左边挪了两个座位。
这根也不顺手，弧度太翘。
发圈在手里转了几轮，李修缘再次起身。
……
拢起，滑下，拢起，滑下，兰少琴索性把两侧的头发捏成一束压在颈下，继续自己的晚餐。
几口面的功夫，他这样两次了，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么想着，那人再次起身去拿勺子。
克制住窥探的欲望，兰少琴低头嗦面。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心烦意乱之际，桌前突兀地摆上一个蓝白相间的发圈。
“头发。”
兰少琴猛地回头。
……
绕了一个大圈，李修缘终于在第四次起身之前下定决心。但是“粉雪”对此无动于衷，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李修缘偷瞄几次，她还是继续按着头发吃饭。
被动了。
多出的两把勺子叠好放在餐盘边，仅剩的这一把长久地停泊在李修缘的汤碗，不时随波澜微微起伏。
为了显得一切正常，李修缘拿起勺子。
味同嚼蜡。
反复咀嚼方才她惊讶又奇怪的神情，李修缘一阵阵后悔。
呲！
左边传来刺耳的摩擦声，李修缘漠然地转过头——齐肩发被绑成一个小巧可爱的团子系在脑后。
“粉雪”走后，李修缘呆坐在原地好一会儿，突然笑了。
今天的菜不错。
“猴子，我又进了一批洋货，来逛逛不？”
“修缘！你之前托我找的《须弥怪客》，现在要吗？“
“肠粉肠粉！猴子来一份不？”
“呦！猴子来啦！快来喝几杯！”
……
“刚下班。”
“晚些晚些，还有事呢。”
“明天再拿吧，我那本《天涯明月刀》才看了个开头。”
“不了不了，刚吃完饭，明晚一定。”
“你小子不是知道我不能喝！咋地，又想把我灌醉了扔女生宿舍？上次给我整了个‘猴子’的外号，这次再跟你喝，还不知道别人会叫我啥，我才不上当。”
……
穿过人流，李修缘径直走到卖杂货的摊位，摊前站着不少人。摊主是个络腮胡，浓眉国字脸，生得五大三粗。隔着摊架，李修缘闻到男人身上传来一阵奶香味。
“来啦？”男人从椅子上直起身，露出憨厚的笑容，“要点啥，给你八折。”
“白送也行。”
李修缘依次抓起几个发圈，轻微使劲拉扯几下，又戴到手腕上，挑出几个，把剩下的放回篮子。
“正是用钱的时候，白送怎么行。”
“别人是别人，你是你，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李修缘没抬头。
“不一样。”头顶传来男人敦实的声音。
“李哥怎么净买些女孩子家的玩意儿，是不是谈朋友啦？”旁边挑东西的小伙冲李修缘挤眉弄眼，李修缘记得他是隔壁生产线的，比他晚来一年。刚来的时候还是根竹竿，一年下来滋润了不少，从胖头陀长成了瘦头陀。
“没的事儿，买来自己戴着——”
“这年头，猴子都谈朋友啦！”
“也是时候了，我娃跟他一个年纪，孩子都满地跑……
众人哈哈大笑。”
“没的事！”李修缘的辩解像淹没在糖碗里的小人儿。
不理会众人的笑声，李修缘专心挑着发圈。
天蓝，宝蓝，黑色，深紫，淡紫……李修缘一一把这些颜色套在脑中那人的身上。
头顶的声音打断李修缘的思路。
“修缘，下周家里摆满月酒，你得来吧？”
“要不是及时你开厂里的车把你嫂子送去医院，大的小的都保不住……”男人的笑容干在脸上，“你嫂子说孩子得管你叫干爹。”
喝酒啊——李修缘有些犹豫。
“没有别的意思……来这儿这么多年，也就认识几个朋友，想着大家吃顿饭，聚一聚。”
手指琵琶般在摊架上拂了几下，李修缘松口：“一定到。”
“我要这些。”
李修缘最后挑中一条蓝白相间的款式，但是其他戴着可能会好看的款式，他每样都买上几条——他刚才试过，这种橡皮筋的弹力有限，用不了多久就要换新。
“买这么多，真谈朋友啦？”男人看着篮子里满满当当的发圈，憨厚的脸上露出贼兮兮的神情。
“没的事！”李修缘瞪了男人一眼。
打个哈哈，男人低头给李修缘找钱。
……
发圈没有送出去。
她短暂地出现过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那突如其来的阵雨。
李修缘原本以为他们形成了一种默契，这种默契勾起了期待，产生了失落，离散出愤怒，最后演变成担忧。
她今天没有来。她今天也没有来。
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她有没有按时吃饭？
一个人坐在饭堂的时候，李修缘盯着对面的桌子，这样想到。
回忆几次相遇的时间点，他把所有的希望压在下一个周一周二。周三到周一，心绪起伏，度日如年。李修缘从未如此相信过一个陌生人，也害怕这种信任落到空处。放到平时，李修缘肯定会唾弃这种自私的想法。
临出门前，李修缘对着镜子整理仪容仪表。
脸，没问题。
头发，没问题。
衣领，没问题。
扣子，没问题。
裤子拉链，没问题。
但是……
李修缘看着左手臂上的七八个五颜六色的发圈，一一拽掉，只留下蓝白相间的那一条。
……
一鼓作气走进饭堂。
她不在。
或许要等一会儿。
李修缘控制好情绪，取完餐坐下。
左顾右盼，百无聊赖。李修缘一只手抵住身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余光中走进来一副现代画，灰、白、黑，李修缘无声无息地扭直身子。
“粉雪”把袋子放到邻桌——是一个好机会。
李修缘觉得左臂有些发痒，上面的发圈正挠着他的手，章鱼触手般吮吸着手臂。可是直到她吃完，又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李修缘也没往那边看一眼。
下次，下次吧。
那人来去自如，似乎不经意间看了李修缘一眼。
李修缘不动声色。
……
一鼓作气走进饭堂。
她不在。
要等一会儿。
李修缘取完餐坐好。
今天有些久啊。
李修缘换一只手抵住身子。
余光中走进来两个人，男人和女人，“粉雪”和男人。
他们坐到李修缘的侧后方，言笑晏晏，相谈甚欢。
左臂上的发圈烫得惊人。
处理完剩下的饭菜，他悄悄离开饭堂。
旁人的离开对那两人仿佛无关紧要。
……
一鼓作气走进饭堂。
她不在。
当然不在，今天是周五。
李修缘取完餐坐好，两只手抵住身子。
他惊觉自己遗漏了一个问题：“粉雪”有没有对象？
从第二次见面开始，她就陆续跟不同的男性同时在场，只是这几次她都独自出现，难免李修缘忽略这个问题。
会是男朋友吗？
毛茸茸的发圈变得有些扎手。
衣袖被经过的人带了一下，李修缘懒洋洋地抬头。
“粉雪”把包放到邻座，两人只隔着窄窄的过道。
她的眼睛刚触到李修缘，就跟着她的身子一齐远远躲开。
李修缘手头失稳，汤汁在不大的勺里汹涌起伏。
他往下一瞥——手在微微颤抖——往嘴里送了几次都没送到正确的位置。
这勺子不行，深度不够。
“粉雪”回来的时候，他站起来去换一根勺——“粉雪”拎起包，往左边挪了两个座位。
这根也不顺手，弧度太翘。
发圈在手里转了几轮，李修缘再次起身。
……
拢起，滑下，拢起，滑下，兰少琴索性把两侧的头发捏成一束压在颈下，继续自己的晚餐。
几口面的功夫，他这样两次了，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么想着，那人再次起身去拿勺子。
克制住窥探的欲望，兰少琴低头嗦面。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心烦意乱之际，桌前突兀地摆上一个蓝白相间的发圈。
“头发。”
兰少琴猛地回头。
……
绕了一个大圈，李修缘终于在第四次起身之前下定决心。但是“粉雪”对此无动于衷，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李修缘偷瞄几次，她还是继续按着头发吃饭。
被动了。
多出的两把勺子叠好放在餐盘边，仅剩的这一把长久地停泊在李修缘的汤碗，不时随波澜微微起伏。
为了显得一切正常，李修缘拿起勺子。
味同嚼蜡。
反复咀嚼方才她惊讶又奇怪的神情，李修缘一阵阵后悔。
呲！
左边传来刺耳的摩擦声，李修缘漠然地转过头——齐肩发被绑成一个小巧可爱的团子系在脑后。
“粉雪”走后，李修缘呆坐在原地好一会儿，突然笑了。
今天的菜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