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胶，红枣，红豆，奶粉，奶瓶，纸尿布，婴儿衣服……李修缘不知道该买些什么，于是把能用上的都买了。
咚！咚！咚！
魁梧的男人钻出窄门，像头熊钻出山洞。
“来就来吧，还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又不是给你买的，给我们家可柔买的。”李修缘撞开男人，“边儿去。”
男人揉揉胸口，哭笑不得。
“不是还有家里吗？你自己也得给自己存点。”把门拴好，男人关掉门框上的手电，打开屋里的白炽灯。
“存了存了，除了寄回家里的，还有富余。”
“多存点钱不是坏事……”
“反正每月都发。”
“那是你们厂长看重你，你不能——”
“行了行了。”李修缘放下东西，看到房间里闪过一个人影，“嫂子好。”
“修缘来啦！”
见女人准备起身，李修缘打断道：
“嫂子你刚出月子，先好好休息，让国栋这浑货招呼我就行了。”
李修缘用身子挡住地上的东西，“我给你把门带上。”
“好好好……国栋你好好招呼修缘！”女人夹杂着婴儿啼哭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客厅。
“好。”男人架起桌子，满满当当摆了一桌，“粗茶淡饭，不要嫌弃。”
“你也搞这套文绉绉的。”李修缘撇撇嘴。
“跟书摊那小子学的……”男人从桌下取出几瓶啤酒，“喝点？”
“你喝这个。”李修缘从袋子里拿出一瓶酸奶，“我喝这个。”
“这可是你说的啊……”男人低声嘟囔，“别又反悔。”
……
哐当！
啤酒瓶重重锤在桌上。
“你说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李修缘跳到椅子上，腰被男人死死环住。
“你先给我！给我！”男人边伸手去抢李修缘手里的啤酒瓶边低喝道：“小点声！可柔才刚睡着！”
“哦。”李修缘慢吞吞地从椅子上爬下来，像只醉倒的树懒。
男人抱住李修缘，防止他再度暴起做出什么事来。
……
说是摆满月酒，算上孩子也就四个人，瞧见男人闷头喝酒的样子，李修缘识趣地咬住吸管。只是喝完整瓶，李修缘不好意思再拿第二瓶——满月酒，一滴酒不沾说出去让人笑话——硬着头皮喝了半瓶啤酒。
“半瓶还是没问题的。”
梁国栋信了这个骗子大言不惭的谎话。
干掉半瓶啤酒之后，李修缘蛰伏在原地，如老僧入定。梁国栋没太在意——喝酒之后什么人都有，况且才半瓶啤酒，这酒度数也不高，梁国栋不相信这酒能醉人，哪怕是酒量在附近圈子臭名昭著的李修缘——以他的体格也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跟李修缘认识这么几年，这还是他们之间第一次喝酒。
“猴子”事件以后，李修缘似乎对喝酒这件事没了兴致。
几个小伙子打着“报答同乡情谊”的由头把李修缘灌醉之后扔到女生宿舍楼下，李修缘被人喊醒的时候，他在树上看到下面里里外外围了几圈，都怕他跳下来。灌醉他的那几个借此确定了自己在圈子里的地位，李修缘从此独来独往。
消息传到厂长那，厂长哈哈大笑，特地给李修缘批了假——厂长很欣赏他——大家这才琢磨出门道。
“还行？”梁国栋掏出一袋花生，又摆上一个白瓷碟，给自己满上一杯。
“还行……”桌对面的石头裂开一道缝隙，探出一只手在桌上摸索，摸了几下也不知道在摸什么。
梁国栋斟满一杯，放到李修缘的手里。
李修缘把杯子定在嘴边，鼻头嗅了嗅，皱起整张脸：
“酒？我讨厌这东西……”
李修缘后仰着上身深吸一口气，重重向前点头：“我讨厌这东西……我讨厌你……”
梁国栋端着杯子，不禁噗嗤一笑，连连摇头。一口酒喝下，余光瞄到李修缘的手，梁国栋想起前段时间李修缘在他那买的东西。
“上次买的发圈咋处理了？”放下杯子，梁国栋问道，“你也没戴着啊？”
石头碎了一地。
“你还好意思问！”李修缘突然激动起来。
梁国栋摸不着头脑，“货源没问题啊，咋了？”
“你为什么跟别人吃饭的时候笑得这么开心！”
“吃饭？”梁国栋更加疑惑，“吃什么饭？什么别人？”
“就是别人！别的男人！”李修缘指着梁国栋，“你为什么让别的男人摸你的脸？”
男人？什么男人？梁国栋拧紧眉头。他上下打量自己，又仔细扫视李修缘，联想起李修缘这么几年死活不愿意别人给他介绍对象，他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某种可能性。
“修缘啊，我这个，我已经结婚了啊……我……我这个……我……你……”梁国栋缠紧身上的衣服。
“结婚了？结婚了为什么还要招惹我，还故意出现在我面前！”李修缘的语气咄咄逼人，“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这这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啊……”梁国栋磕磕巴巴。
“不对……”李修缘捡起石头碎片，拼好眼睛，“你是男的……”
“你不是她……”
梁国栋松了口气。
是女人就好。
“对对对，我不是她，我不是她……”
“她比你可爱……比你有气质……”
“对对对，她比我可爱，比我有气质。”
“她……她比我们家可柔还要可爱……还要好看……”
“对对……不对。”梁国栋硬气起来，“谁能比我们家可柔好看！”
“那你说！她是怎么想的！”李修缘抢过啤酒瓶捶在桌上，一步蹿上椅子。
“她为什么跟别人吃饭的时候笑得这么开心！”
“为什么让别的男的摸她的脸！
“她为什么要出现！”
“放下！我没怎么想，我现在就想你放下！放下！”梁国栋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着的房门，跟着李修缘站起来。
“你怎么想不重要……”李修缘摇摇晃晃，在椅子上指点江山，看得梁国栋心惊胆颤，伸长手臂护着他。
“重要的是她怎么想……”
“你先下来！先下来！”
李修缘被梁国栋好说歹说弄下来，像被熊捕到的飞鱼。
“说不定人家只是谈对象谈腻了，找你临时换换口味。”
“不是的。”李修缘不停蠕动，梁国栋眼疾手快，先把他制在椅子上，“不是这样的。”
“眼睛藏不住事……”李修缘目光放空，“不是中心，就是死角……不在避让，就在寻找……”
“神神叨叨，”梁国栋死不松手，“那你说怎么办吧。”
“怎么办……怎么办……”李修缘放弃挣扎，摊在梁国栋的怀里，“我也想知道怎么办……”
“实在不行你直接去问人家嘛，男人做事情，直接一点。”梁国栋托住李修缘的身子，好不让他滑落在地。
“问人家什么？我以什么身份去问？”李修缘往后一靠，“我连问的身份都没有……”
“哎呦！”梁国栋给他换了张有靠背的椅子。
一个没留意，李修缘又蹿上去了。
梁国栋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
李修缘的头抵在桌上，哼哼唧唧地趴着。梁国栋也累了，仰头瘫坐，两人的脚在桌下相遇，他一脚踢开。
“国栋啊……”李修缘拖长嗓子低吼道，“梁国栋！”
“干什么干什么！”梁国栋没好气地应道，“在呢。”
确认好李修缘不再动弹，梁国栋捞起被甩到一旁的塑料袋子，继续剥他的花生。
“我现在……有一点怕死了……”
“谁不怕死，我也怕。”
呦呵，四粒米的！
梁国栋喜滋滋地把花生米倒进盘里。
“我不是因为怕死才怕死，我是怕比她早死……”
“那肯定，我也怕比我老婆早死，我还有可柔呢。”
梁国栋有一双生活磨砺出的巧手，没一会儿就剥好一小碟花生米，但是一粒没吃，看着下酒。
“国栋……”桌子对面突然传来微弱的求救声，像海上的渔船。
“嗯？”梁国栋侧耳。
“我很害怕……国栋……”
“我什么也没有……国栋……”
“没有学历，没有背景，没有钱，没有车，没有房，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没有理想，没有未来，算命的给我看过，说我的生命线不长，好了，连命也没有……”
“‘就这么活吧，活到哪算哪。’我经常这样想……我不得不这样想，不这样想，我的生活就没有指望，‘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古龙和金庸写得真好啊……哈哈嗝！”李修缘说话断断续续。
“我！”
李修缘一声怒吼，吓得旁边的梁国栋一哆嗦，以为他又要犯什么病。所幸李修缘只是动动嘴皮子。
“——不知道要做什么……”
“我在……在工作，在赚钱……赚钱干什么？赚钱干什么……”
“我不知道……我大概就是为了赚钱而生……因为钱好像怎么也赚不够……家里要翻新房子，要添置新东西，村子里的红白事……赚得越多就花得越多，钱怎么也赚不够。”
“但是上周……我爸妈给我写信，我家……那个小山村……今年也通电了……家里条件变好啦，他们让我不要再在外面漂着，赶紧回家，外面终究是外面……他们说，现在不要我赚钱，要我赶快成家……”
“我说我不想成家，想在外面再闯荡几年……他们很生气，在信里骂我不懂事，不孝顺，说什么结婚生子是自然规律，到了什么年龄就要做什么事情……”
“我不回去……回去那里我睡不安稳……那里不是我家……”
“但是遇见她，我……我很高兴……”
“我好像被她栓住了，‘她从哪里来？’‘她在干什么？’‘她在想什么？’‘她为什么这么想？’‘她经历了什么？’‘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一切的一切都让人好奇，了解她，理解她，我现在只想专注这件事。”提到某个人，李修缘说话一下子流利起来，荣光焕发——这人的嘴和舌头在酒精的刺激下比眼睛和脑子更能记住一个人。
梁国栋一开始还会对李修缘的酒后胡言撇撇嘴，后来只是安静地剥着花生，由着李修缘发泄。末了，他说道：
“你醉了。”
“我醉了？”
李修缘抬头，冲梁国栋嘿嘿一笑，脸转向天上：
“下雪了，国栋……粉色的雪……你看……”
咚！咚！咚！
魁梧的男人钻出窄门，像头熊钻出山洞。
“来就来吧，还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又不是给你买的，给我们家可柔买的。”李修缘撞开男人，“边儿去。”
男人揉揉胸口，哭笑不得。
“不是还有家里吗？你自己也得给自己存点。”把门拴好，男人关掉门框上的手电，打开屋里的白炽灯。
“存了存了，除了寄回家里的，还有富余。”
“多存点钱不是坏事……”
“反正每月都发。”
“那是你们厂长看重你，你不能——”
“行了行了。”李修缘放下东西，看到房间里闪过一个人影，“嫂子好。”
“修缘来啦！”
见女人准备起身，李修缘打断道：
“嫂子你刚出月子，先好好休息，让国栋这浑货招呼我就行了。”
李修缘用身子挡住地上的东西，“我给你把门带上。”
“好好好……国栋你好好招呼修缘！”女人夹杂着婴儿啼哭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客厅。
“好。”男人架起桌子，满满当当摆了一桌，“粗茶淡饭，不要嫌弃。”
“你也搞这套文绉绉的。”李修缘撇撇嘴。
“跟书摊那小子学的……”男人从桌下取出几瓶啤酒，“喝点？”
“你喝这个。”李修缘从袋子里拿出一瓶酸奶，“我喝这个。”
“这可是你说的啊……”男人低声嘟囔，“别又反悔。”
……
哐当！
啤酒瓶重重锤在桌上。
“你说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李修缘跳到椅子上，腰被男人死死环住。
“你先给我！给我！”男人边伸手去抢李修缘手里的啤酒瓶边低喝道：“小点声！可柔才刚睡着！”
“哦。”李修缘慢吞吞地从椅子上爬下来，像只醉倒的树懒。
男人抱住李修缘，防止他再度暴起做出什么事来。
……
说是摆满月酒，算上孩子也就四个人，瞧见男人闷头喝酒的样子，李修缘识趣地咬住吸管。只是喝完整瓶，李修缘不好意思再拿第二瓶——满月酒，一滴酒不沾说出去让人笑话——硬着头皮喝了半瓶啤酒。
“半瓶还是没问题的。”
梁国栋信了这个骗子大言不惭的谎话。
干掉半瓶啤酒之后，李修缘蛰伏在原地，如老僧入定。梁国栋没太在意——喝酒之后什么人都有，况且才半瓶啤酒，这酒度数也不高，梁国栋不相信这酒能醉人，哪怕是酒量在附近圈子臭名昭著的李修缘——以他的体格也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跟李修缘认识这么几年，这还是他们之间第一次喝酒。
“猴子”事件以后，李修缘似乎对喝酒这件事没了兴致。
几个小伙子打着“报答同乡情谊”的由头把李修缘灌醉之后扔到女生宿舍楼下，李修缘被人喊醒的时候，他在树上看到下面里里外外围了几圈，都怕他跳下来。灌醉他的那几个借此确定了自己在圈子里的地位，李修缘从此独来独往。
消息传到厂长那，厂长哈哈大笑，特地给李修缘批了假——厂长很欣赏他——大家这才琢磨出门道。
“还行？”梁国栋掏出一袋花生，又摆上一个白瓷碟，给自己满上一杯。
“还行……”桌对面的石头裂开一道缝隙，探出一只手在桌上摸索，摸了几下也不知道在摸什么。
梁国栋斟满一杯，放到李修缘的手里。
李修缘把杯子定在嘴边，鼻头嗅了嗅，皱起整张脸：
“酒？我讨厌这东西……”
李修缘后仰着上身深吸一口气，重重向前点头：“我讨厌这东西……我讨厌你……”
梁国栋端着杯子，不禁噗嗤一笑，连连摇头。一口酒喝下，余光瞄到李修缘的手，梁国栋想起前段时间李修缘在他那买的东西。
“上次买的发圈咋处理了？”放下杯子，梁国栋问道，“你也没戴着啊？”
石头碎了一地。
“你还好意思问！”李修缘突然激动起来。
梁国栋摸不着头脑，“货源没问题啊，咋了？”
“你为什么跟别人吃饭的时候笑得这么开心！”
“吃饭？”梁国栋更加疑惑，“吃什么饭？什么别人？”
“就是别人！别的男人！”李修缘指着梁国栋，“你为什么让别的男人摸你的脸？”
男人？什么男人？梁国栋拧紧眉头。他上下打量自己，又仔细扫视李修缘，联想起李修缘这么几年死活不愿意别人给他介绍对象，他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某种可能性。
“修缘啊，我这个，我已经结婚了啊……我……我这个……我……你……”梁国栋缠紧身上的衣服。
“结婚了？结婚了为什么还要招惹我，还故意出现在我面前！”李修缘的语气咄咄逼人，“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这这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啊……”梁国栋磕磕巴巴。
“不对……”李修缘捡起石头碎片，拼好眼睛，“你是男的……”
“你不是她……”
梁国栋松了口气。
是女人就好。
“对对对，我不是她，我不是她……”
“她比你可爱……比你有气质……”
“对对对，她比我可爱，比我有气质。”
“她……她比我们家可柔还要可爱……还要好看……”
“对对……不对。”梁国栋硬气起来，“谁能比我们家可柔好看！”
“那你说！她是怎么想的！”李修缘抢过啤酒瓶捶在桌上，一步蹿上椅子。
“她为什么跟别人吃饭的时候笑得这么开心！”
“为什么让别的男的摸她的脸！
“她为什么要出现！”
“放下！我没怎么想，我现在就想你放下！放下！”梁国栋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着的房门，跟着李修缘站起来。
“你怎么想不重要……”李修缘摇摇晃晃，在椅子上指点江山，看得梁国栋心惊胆颤，伸长手臂护着他。
“重要的是她怎么想……”
“你先下来！先下来！”
李修缘被梁国栋好说歹说弄下来，像被熊捕到的飞鱼。
“说不定人家只是谈对象谈腻了，找你临时换换口味。”
“不是的。”李修缘不停蠕动，梁国栋眼疾手快，先把他制在椅子上，“不是这样的。”
“眼睛藏不住事……”李修缘目光放空，“不是中心，就是死角……不在避让，就在寻找……”
“神神叨叨，”梁国栋死不松手，“那你说怎么办吧。”
“怎么办……怎么办……”李修缘放弃挣扎，摊在梁国栋的怀里，“我也想知道怎么办……”
“实在不行你直接去问人家嘛，男人做事情，直接一点。”梁国栋托住李修缘的身子，好不让他滑落在地。
“问人家什么？我以什么身份去问？”李修缘往后一靠，“我连问的身份都没有……”
“哎呦！”梁国栋给他换了张有靠背的椅子。
一个没留意，李修缘又蹿上去了。
梁国栋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
李修缘的头抵在桌上，哼哼唧唧地趴着。梁国栋也累了，仰头瘫坐，两人的脚在桌下相遇，他一脚踢开。
“国栋啊……”李修缘拖长嗓子低吼道，“梁国栋！”
“干什么干什么！”梁国栋没好气地应道，“在呢。”
确认好李修缘不再动弹，梁国栋捞起被甩到一旁的塑料袋子，继续剥他的花生。
“我现在……有一点怕死了……”
“谁不怕死，我也怕。”
呦呵，四粒米的！
梁国栋喜滋滋地把花生米倒进盘里。
“我不是因为怕死才怕死，我是怕比她早死……”
“那肯定，我也怕比我老婆早死，我还有可柔呢。”
梁国栋有一双生活磨砺出的巧手，没一会儿就剥好一小碟花生米，但是一粒没吃，看着下酒。
“国栋……”桌子对面突然传来微弱的求救声，像海上的渔船。
“嗯？”梁国栋侧耳。
“我很害怕……国栋……”
“我什么也没有……国栋……”
“没有学历，没有背景，没有钱，没有车，没有房，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没有理想，没有未来，算命的给我看过，说我的生命线不长，好了，连命也没有……”
“‘就这么活吧，活到哪算哪。’我经常这样想……我不得不这样想，不这样想，我的生活就没有指望，‘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古龙和金庸写得真好啊……哈哈嗝！”李修缘说话断断续续。
“我！”
李修缘一声怒吼，吓得旁边的梁国栋一哆嗦，以为他又要犯什么病。所幸李修缘只是动动嘴皮子。
“——不知道要做什么……”
“我在……在工作，在赚钱……赚钱干什么？赚钱干什么……”
“我不知道……我大概就是为了赚钱而生……因为钱好像怎么也赚不够……家里要翻新房子，要添置新东西，村子里的红白事……赚得越多就花得越多，钱怎么也赚不够。”
“但是上周……我爸妈给我写信，我家……那个小山村……今年也通电了……家里条件变好啦，他们让我不要再在外面漂着，赶紧回家，外面终究是外面……他们说，现在不要我赚钱，要我赶快成家……”
“我说我不想成家，想在外面再闯荡几年……他们很生气，在信里骂我不懂事，不孝顺，说什么结婚生子是自然规律，到了什么年龄就要做什么事情……”
“我不回去……回去那里我睡不安稳……那里不是我家……”
“但是遇见她，我……我很高兴……”
“我好像被她栓住了，‘她从哪里来？’‘她在干什么？’‘她在想什么？’‘她为什么这么想？’‘她经历了什么？’‘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一切的一切都让人好奇，了解她，理解她，我现在只想专注这件事。”提到某个人，李修缘说话一下子流利起来，荣光焕发——这人的嘴和舌头在酒精的刺激下比眼睛和脑子更能记住一个人。
梁国栋一开始还会对李修缘的酒后胡言撇撇嘴，后来只是安静地剥着花生，由着李修缘发泄。末了，他说道：
“你醉了。”
“我醉了？”
李修缘抬头，冲梁国栋嘿嘿一笑，脸转向天上：
“下雪了，国栋……粉色的雪……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