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谣是一直是一个决定了想做什么便做,少有犹豫之人。自谢同泱处离开之后,她没有去后殿,没有回藏书阁,径直下了山。

    直到站在一处府邸的大门前。金漆镶边,乌木雕花,琉璃青瓦,檐下挂着几只精致的灯笼,匾额上两个大字映入眼帘——沈府。

    叩门后有下人领着她进门,绕过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行经清幽秀丽的小园,到达熟悉的花厅。望过翩动竹帘,窗外是碧绿明净一池。

    这三年来,她结交的朋友不算多,有能力帮她查探的,大抵只有清河桥畔的沈家大娘。

    不过片刻,便有人来。

    “奴见过李娘子。”秋水许久未曾见过李谣是,朝她略施一礼,又道,“我家娘子今日不在,娘子今日怕是不凑巧。”

    沈枝意向来坐不住,常去他地游玩,亦或与清河的各位娘子一同结伴出游。这也算是意料之中,李谣是点点头,“无妨,我与你说,你转告她便是。”

    见四下无人,她拉过秋水,附耳道来。短短几句,简明扼要说完,秋水也是一惊,静了一瞬。

    “奴知晓了,定会为娘子转达。”

    天边晚霞散尽之时,登上最后一级台阶,李谣是轻松释然地呼了一口气。

    寺门边,倚着一个女子,朝她投以目光。

    李谣是与她相对而望,忽然咧开一个笑,“替我磨个刀吧。”

    “好。”霍愔听见这话便知晓她的决定,也浮起一笑,起身朝里走去,“用饭了。”

    轻快的脚步响起,李谣是跟上了她。

    这之后,第一日,没有消息,第二日,没有消息,第三日,也无。乞子一丝证据也没有给过,沈枝意频频传信上来,也都是没有消息。

    一旬过后,有信说,子时郊外。

    李谣是明白,趁着一腔热血还在,屡屡在晚间下山守株待兔,却仍然一无所获。连霍愔也看不下去,劝她不必如此。

    直到廿二,山雾渐散,杲杲出日。

    她醒了片刻,呆呆地瘫在床上盯着床顶,正要接着睡时外头传来叩门声。她一惊,噌地坐起。差点儿忘了,今日是廿二,例行的经会,寺里的人几乎都要来旁听。

    李谣是眼底泛着淡淡乌青,打了好几个哈欠,她打了盆水盥洗,闭着眼将脸浸入水中,任由冰冷刺激驱散困意。

    后殿雅致宽敞,深棕色窗子投进了熹微的光,殿内十几人逐渐到齐,跪在蒲团上。

    善慧见人来的差不多了,抽出一卷经书,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尔读《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知五蕴,可知苦厄?”

    “苦厄其源,源于生死。”他抄着经书陷入自我地讲。

    李谣是困得眼皮都睁不开,跪坐着头靠在霍愔的后背,躲在她身后昏昏沉沉睡去。霍愔本觉不该如此,思虑到她近来行动,还是任由她睡。

    可惜,殿内就跪了这两个姑娘,瞧得见霍愔,瞧不见李谣是,善慧不用想都能知道李谣是这丫头又躲着了。

    辰时的日光撒进殿内,诵经之声已经散去。其他人早已离开,只剩下李谣是跪在蒲团上,双眼强撑着而意识已经迷离。

    善慧起身,卷起经文敲在了李谣是头上,“滚回去睡,我都说你多少次了,还死性不改。”

    李谣是睡眼惺忪,见没人了,反应过来一问:“散会了?”

    这可是连耳朵也不好了?气得他吼了一声:“起来,滚回去睡。”

    李谣是强撑醒来,连连打哈欠:“知道了知道了。”不等他作声立马溜出殿外,气得善慧连火也无处可发。

    阳光逐渐洒下,到处都是暖洋洋的,外头的猫儿鸟儿偶尔叫几声,舒适又慵懒。李谣是伸了一个懒腰,看见墙角的猫咪也跟着伸了一个,她本想过去逗逗它,可它下一秒就窝在充满阳光的角落里睡了。

    行吧,天气好,她也睡,于是抬步回院。

    “喂。”

    李谣是听见声,望向前。

    霍愔在不远的拐角庇荫处,没有光线打过的地方显得她面目冷暗。她伸手递给李谣是一张字条,道:“沈家传来的。”

    接过字条一看,李谣是盯着那上头几行字,心下有了数。

    “你打算如何做?”

    “找证据。”

    她本就觉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任何话都不如确凿的证据,也只有证据,才可以让她信服,让她坚定为他查清此事。

    霍愔斟酌了片刻,道:“其实,我觉得你并不是非要一个人去冒险查这件事。”

    这话说的李谣是云里雾里。

    “近水楼台先得月,停仪王如今在青山寺,在你走两步就能到的地方,你完全可以利用他。”

    “你先前同我说过,他不是最好的人选。现在你说这些话,何必呢?你决心想让我帮他,为何又要阻挠我,让停仪王来插手。”李谣是蹙眉。

    “所以,我说的是利用。”

    没等霍愔再说什么,李谣是便果断拒绝。

    “我不需要。”

    “停仪王现在在青山寺,这就是最好的人选,最好的时机。”

    李谣是摇头:“可我找不到这证据,让他相信我。连沈府的暗卫探子都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我又怎敢轻易断定这件事情是真是假。连我自己都在怀疑,都在确认。”袖中那纸条有些膈手,她隔着袖子捏了捏,“况且,我现在所得到的所有消息,其实都算是捕风捉影。”

    她虽然答应了会管这件事儿,但她本也就是个在青山寺里的平凡女子,空有些招数罢了,能不能成,会不会解决,都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霍愔说的,其实不无道理,但……

    她摇摇头。

    “我不想利用人。”

    树叶簌簌作响,斑驳的碎光打在地上。

    “李谣是,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不存在利益的关系。”霍愔道。

    她还是拒绝:“我知道。但现下未曾到穷途末路,我也未尝没有别的选择,我不想利用他。”李谣是挑了挑眉,说得自信,“再者,你怎么就不信我能自己解决这事儿呢?”

    大概是天晴朗,打在她脸上那片光都格外耀眼。

    霍愔见她依旧坚持,于是作罢。

    李谣是转身离开,却清楚听见了隔墙传来的脚步,轻轻离去。

    她心下一凛,却没发现任何踪影。

    是夜,两个黑影抱着一袋黑色的东西穿梭在月色昏昧之间,荒林黑幽幽,不知名的虫鸟扯着声凄惨地叫,更显静谧瘆人。

    她原以为还是等不到。

    传来的信上说,倘若见到黑衣蒙面者,伏袋匆匆,便是作恶多端的拐卖人牙子,见者可杀。只要见到,就是证据。

    月华如水,她映着光的半边脸姣好素丽,神色晦暗,抱着手靠着树,投下的影子拉得细长,一半沐浴在月光里,一半阴在昏暗中。

    来的二人途径,没想过有个小娘子在此,一双眼盯着他们,外露锐利。

    二人相觑点头,登时扔下那黑袋子,提着刀就冲上去。黑袋里发出“唔唔”之声,伴随着哭腔。

    而她淡定从容。

    黑影一左一右直冲而来,刀锋带着狠毒朝面上刺。李谣是朝后一蹬树干,迎着二人之间敏捷而去,不带一丝惧怕与犹豫。

    刀锋迅疾擦过女子的衣裙,腰间环佩玎当。

    来者未曾想到这纤瘦的姑娘会武,没能反应过来。李谣是急速朝中穿行,经过二人时陡然侧身,手上寒光一闪,鲜血迸溅造就血花。

    下手之快让人一愣,温热流淌才感受到刺骨痛麻。被伤之人丢下刀,瞪大眼睛捂着脖子,止不住的鲜血从指缝流出,痛地倒下,就要昏厥。

    “杀了她——”那人朝另一人怒喝。

    李谣是好整以暇,舒展眉目看向来人,在他靠近的一瞬间轻足点起,来人紧接刀剑跟着她的身影。她往后退,他便追上,刀光闪闪跟随着刺向她,在树皮上擦出刀割之声。

    没过几招,她就反应过来了,此人只攻不守。

    李谣是心下一笑,趁他接近之际猛然翻身执着匕首狠敲他的腕骨,他手上一痛,刀跌落在地。随之他恶狠狠怒视她,疾速出手,掌风直冲她脖颈,用了十足的力气要她劈死。

    李谣是旋身侧过他,在他抬脚之时随即伸腿绊他一下,此人一时大意就要踉跄,她就在他身后,猛地将匕首插入后心。血液四散,顿时泄力,他目瞪口呆,未来得及说一个字便失了意识,眼珠圆溜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荒林之中偶尔惊落几片叶子,飘落无声。只有脚下踩着的杂乱的野草,被折弯了腰。

    月色还是那般皎洁,荒林之中树叶沙沙作响,扯着声音凄厉叫着的虫鸟不绝于耳,就像刚才那样,没什么不同。

    作恶者,当死。

    可惜,一手血污,衣裙沾染了迸射的血滴,银匕首上也鲜血滴流。虽说从前学过的招数足以应对这二人,但她已经很久没有动过刀了,腕骨已然作痛。

    她皱眉揉了揉,又想起什么,偏头回看,眸中明星煌煌。

    喊着要杀她的人低低喘息,在安谧的夜里显得沉重清晰。他一双眼里盛满了惶遽,手捂着的伤口干涸的血混着鲜流的热,苍白的嘴唇哆嗦,一只手撑在地上拖拉着后退。

    李谣是踱步过去。

    泥土,枝叶,裙裾拂过,是一道悠长的催命符。

    那人不顾着痛,抖动着往后躲。

    李谣是蹲在他身旁,他退无可退。她神色淡然,抬手一扎,那人不过刹那就闭上了眼。

    她拔起匕首,就着他身上穿着的黑衣擦了擦上头的鲜红。

    “唔唔——”黑袋里有人带着哭腔□□,许是感受到了沉寂,害怕地挣扎滚动。

    李谣是站起身,走过去割开那袋子。破口处露出一张稚嫩的脸,那是一个被绑着手脚封着口的孩子,泪痕干在脸上显得可怜。

    李谣是伸手拿下她的封口,她便迅速出声:“你是来救我的吗?”

    “为何会觉得我是来救你的?”李谣是轻笑,随意扯了把草擦拭匕首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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