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碧瓦将深巷外的热闹隔开，一个纤细羸弱的姑娘挂在藤条编织的秋千上，无精打采晃荡着双腿，只有秋千偶尔发出的“吱吱呀呀”声陪伴着她。
今夜是上元佳节，家中女眷小辈都陪着长辈出门逛街看花灯了，只留华璋一人呆在自己的小院里，没有人来问过她的意见，反正她也习惯了寂寞。
她随意抬头看了一眼高墙，那里种着一棵树，枝叶繁茂，有几根不安分的树枝还没来得及修剪，肆意妄为地伸出墙去。
月亮已经爬上了树梢，她站起来换了个姿势，眯着眼观察其光晕。
“小姐，夜里凉，你快回屋睡去吧。”
来人是她的贴身丫鬟，唤做芳沁。
华璋任由芳沁为自己披上一件梨花织锦披风，轻声细语道：“今夜我想一个人在院子里，你去我账上领十两银子，出去逛逛，再买一盏花灯吧，不必陪我耗在这里。”
小姐的命令，芳沁自不会违抗，她满是担忧地离开院子，临走还不忘催促她快些回屋。
几年前，华璋娘胎里带来的心疾又发作了一次，情势危急，她一只脚踏进鬼门关，差点没能回来。华父重金寻来名医，总算将她性命保住。待她情况好转，华父带着她姨娘又下江南继续忙家里的生意去了。
嫡母聂氏很不情愿承担照顾华璋这个病秧子的风险，生怕哪天华璋香消玉殒和她扯上关系，可又不得不作出嫡母的大度，该有的衣食汤药，每日不短，只是不允许自己的人与她过多交往。
于是华璋就这么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在自己的小院里，没有朋友，家里的兄弟姊妹也与她不亲近。从前她最期盼的就是年节时，父亲与姨娘北上回京。父亲回来一回，她的小院才热闹一回。其余时间，她感觉自己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轻到家里人甚少想起有她这么一个病弱的小女儿。
她从里面将朱红大门落了锁，抬头看了一眼刻漏，看来，今夜他是不敢来的。华璋自嘲地轻笑一声，嘲笑自己的异想天开。
他定是被吓退，不敢再继续与自己私相授受了。
素日里，以为他是个豪迈之人，想不到也只是个胆小怕事的，算她白认识他了。华璋沉下心，关上房门，在黄杨木雕花妆台前坐下。
铜镜照映出一张如皎月般剔透玲珑的面庞，天生怯弱的气质反将她原本勾人的眼角眉梢衬得楚楚动人，眼波流转间带着欲语还休的期盼与探究。她深知自己的美貌，不甘心就这样寂寞地在这四方天空，盛开到荼蘼。
她卸下钗环，拿梳子慢吞吞地梳着脑后长发，余光扫到妆奁夹层露出的一角旧信。她花了半炷香的时间，拆开妆奁，一股脑儿将所有的信件倒在床上。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通过咕叽传了这么多封信了。
她趴在床上，随意拆开一封信：你说我的“咕叽”太过张扬，不让他白天飞来你家送信，这个事我也控制不了，你不知道，他上次从你这回来足足用了三天，实在让人头疼。这是和他传信不久的回信。
她又重新打开一封，信上写道：我前天和朋友去骑马踏春了，那里有满山遍野的粉色桃花，当真是美极了，骑得累了，我就躺在铺满花瓣的地上，翘着二郎腿蒙上眼好好睡上一觉。一阵风吹来，满鼻子的花香，我都舍不得回家了。
信里还夹着一朵风干的桃花，其实她并不欢喜，她也想亲自去看看那开满桃花的山野究竟是什么样子。
第三封信：你要好好保重身体，然后找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从你院子里的大树上爬出墙去，来和我一块儿策马扬鞭，那多快活。
华璋心情不好时，就会拿出这些旧信看看，打发无趣的时光。上一封信，她鼓起勇气写了，绑在咕叽的腿上带出去，那人还没有回应。罢了，他也许不会再和自己联系了。
她取下灯罩，将信靠近烛火烧了起来。
走廊传来轻悄悄的脚步声，在安静的环境里呆久了，她的耳朵异常灵敏。她急忙吹灭蜡烛，心快跳到了嗓子眼。
“是谁？”华璋靠在窗牖旁，低声问道。
“上元佳节，请君入帐。不知娘子与某的约定可还作数？”男子的声音清亮，语气不卑不亢。
月光下，轩窗上，透出一个广袖博带的男子身影。
华璋思忖片刻后终是下定决心，为男子打开了闺房大门。
“娘子为何以绢布遮眼？”
“怕你长得太丑，败了我的兴致。”华璋直言道。
下一瞬，她的柔荑猝不及防被男子抓住，她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出来。男子却紧紧桎梏住，使她动弹不得，带着她的手从额头，到眉毛、眼睛，再到鼻梁，嘴唇细细地抚摸一遍。温度从指尖传到脸上，从双颊烫到了耳垂。
“娘子现在还会觉得某相貌丑陋吗？”他音色清亮，语气风流。
华璋掩饰下自己的慌乱，主动靠近他的胸膛，将耳朵贴在他的心脏部位，听着他鲜活有力的心跳声，勾起嘴角：“真好听。不管你是丑是美，我都认。”
美人在怀，男子也毫不掩饰自己旖旎的心思。他伸手将华璋揽在怀里，一低头就能嗅到她发丝里淡淡的茉莉花香。
男子的肩膀很结实，身上还带着夜重的寒气。华璋忍不住轻咳起来。
“怎么咳得这样厉害？你的心疾好些了吗？”男子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关切地问。
今日丫鬟送了新制的保养药丸，她还没吃，因为她不想在心上人面前弄得满身臭烘烘的药味。此刻，她却改了主意，起了促狭的心思。
“把那里的药丸拿来我吃。”华璋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静静坐在贵妃榻前等他取来药丸。
“是这个吗？”他两指捏着一颗丸药。
华璋始终不曾摘下眼罩，反而凑近后用鼻子去嗅它的气味。对，就是这个。她低头吃下药，唇瓣不经意触碰到他微凉的指尖。
男子不由地紧张起来，浑身肌肉紧绷，喉结滚动。片刻后，听见他说：“某经不起娘子这般考验。”
她仰起脸，朝他娇俏一笑，无需过多的言语，在他眼中，此刻便胜过世间无数风景。他们忘情地相拥，淡淡苦涩的药味在两人口中化开，逐渐融为一体。
华璋靠在他怀中，身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郎君，去把窗打开，屋里好重的药味，憋得我难受。”
“你身子弱，不要挂着汗吹风，我抱你回床上去。”
“我不要去床上，那里有病气鬼，它会缠上我的。”华璋双手抱着他的脖子，一只脚紧紧勾住他的劲腰。
他拿她没办法，只好由她任性睡在贵妃榻上，又打来热水拿毛巾帮她擦拭干净身体。华璋被碰地发痒，一边笑着扭来扭去。
“我给你带了螃蟹灯，是我亲手扎的，你不想看一看吗？”
华璋不解：“为何是螃蟹灯？我听说府里的丫鬟都喜欢提着兔子灯走月呢。”
他将她身上的被角掖了掖，一只手枕在她脑后：“蟹有六跪二螯，断其肢亦可重生，外壳坚硬，内里柔和，有极强的生命力，我觉得比起兔子灯，还是螃蟹灯更适合你。”
“那我便谢谢你的螃蟹灯了，今夜有你，我很欢喜。”华璋搂着他的腰，将脸埋在他怀中。
华璋觉浅，抬眼看到天空黑地发沉，心知将要天明，她推了推紧紧拥着自己的男子。“郎君，你该走了，待会儿婆子丫鬟们进来撞见可就麻烦了。”
男子依依不舍，轻吻了她的发顶：“娘子放心，待我归家后便请长辈上门提亲。”
她转过身：“我这蒲柳之质的身子，多活一日便是万幸，能与郎君有一夕欢愉，我便心满意足，郎君不必拘于世俗的规矩，娶我这样的将死之人回去拖累自己。”
“娘子为何突然说出这般自暴自弃之语？”他的语气带着心疼，伸手去掰正她的肩膀，翻身与她正面相对。
绑了一夜的绢带被他猝不及防扯下，华璋立即紧紧闭上眼，偏过头去。
男子话里带着几分委屈：“从昨夜到现在，你为何不愿看我一眼？”
她眼角滑出一滴泪：“郎君就让我当这一切是一场美梦，醒来就忘了吧。这样我也不必守着对你的思念，日日夜夜不得心安。”
“我以母亲的名义起誓，今生定不负华璋娘子。”
“既然郎君以母亲起誓，何不给我一件令慈的信物？”华璋图穷匕见。
不料男子竟毫不犹豫拒绝：“母亲的信物恕我不可交予娘子，或许我应该告诉娘子我的家世，我乃……”
话还没说完，华璋突然以一吻堵住他的唇：“我说过，不管你是美是丑，家贫或者富贵，我都心悦你。你走吧，我等着你来华家娶我。”
夜色掩映下，华璋看着男子翻墙离开的背影，心中悲凉，院子里又恢复了寂静。索性也睡不着了，她起床添衣，将院门的锁打开，走到院中的秋千坐下，靠在藤蔓上看着日月交替，直到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有几个洒扫的粗使丫头，跟着送早饭的婆子进了院子。
华璋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跟婆子打了声招呼：“秦妈妈，今日为何来得如此早？”
被她唤做秦妈妈的人一脸谄媚：“小姐还不知道吗？老爷和宣姨娘今日便能归家了，可不得早些起来打点一番？”
父亲和姨娘要回家，这样大的事她竟浑然不知，她心里存了欢喜，又隐隐有几分担忧。
秦妈妈让小丫鬟将饭菜摆到华璋房里，自己笑眯眯地捧着药碗：“夫人上次给小姐请的大夫看来是有些真本事的，奴婢瞧着小姐的气色比从前可好了不少，这小脸儿红扑扑的，看着就让人欢喜。”
她拿帕子掩了掩唇，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多亏夫人的悉心照料，璋娘的身子如今才大好，这份情谊我必铭记在心，时时不敢忘却。”
听得她此言，秦妈妈甚是欣慰，愈发殷勤：“既如此，小姐就快快趁热把药喝了，别辜负了夫人的一番心意才好啊！”
华璋垂眸深深看了一眼青瓷碗里黑黝黝，冒着热气的汤药，只看一眼，那种苦涩感就漫到了嗓子眼。她一鼓作气，端起药碗，皱着眉毛，喝地一干二净。
“快，小姐用块蜜饯压一压舌头上的苦气。”秦妈妈用银叉叉起一块糖渍黄桃。华璋拒绝了她的好意：“多谢妈妈，只是我刚饮了药再吃果子，恐怕于药效不利。”
失了胃口，回到房，华璋看着满桌子的精致小菜，只随意挑了几样清淡的吃了。
父亲曾高兴地提点她，与她书信往来的居然是当朝太子，希望她能继续笼络住他的心。其实不必父亲交代，她也是愿意的，她早就心悦此人。
今夜是上元佳节，家中女眷小辈都陪着长辈出门逛街看花灯了，只留华璋一人呆在自己的小院里，没有人来问过她的意见，反正她也习惯了寂寞。
她随意抬头看了一眼高墙，那里种着一棵树，枝叶繁茂，有几根不安分的树枝还没来得及修剪，肆意妄为地伸出墙去。
月亮已经爬上了树梢，她站起来换了个姿势，眯着眼观察其光晕。
“小姐，夜里凉，你快回屋睡去吧。”
来人是她的贴身丫鬟，唤做芳沁。
华璋任由芳沁为自己披上一件梨花织锦披风，轻声细语道：“今夜我想一个人在院子里，你去我账上领十两银子，出去逛逛，再买一盏花灯吧，不必陪我耗在这里。”
小姐的命令，芳沁自不会违抗，她满是担忧地离开院子，临走还不忘催促她快些回屋。
几年前，华璋娘胎里带来的心疾又发作了一次，情势危急，她一只脚踏进鬼门关，差点没能回来。华父重金寻来名医，总算将她性命保住。待她情况好转，华父带着她姨娘又下江南继续忙家里的生意去了。
嫡母聂氏很不情愿承担照顾华璋这个病秧子的风险，生怕哪天华璋香消玉殒和她扯上关系，可又不得不作出嫡母的大度，该有的衣食汤药，每日不短，只是不允许自己的人与她过多交往。
于是华璋就这么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在自己的小院里，没有朋友，家里的兄弟姊妹也与她不亲近。从前她最期盼的就是年节时，父亲与姨娘北上回京。父亲回来一回，她的小院才热闹一回。其余时间，她感觉自己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轻到家里人甚少想起有她这么一个病弱的小女儿。
她从里面将朱红大门落了锁，抬头看了一眼刻漏，看来，今夜他是不敢来的。华璋自嘲地轻笑一声，嘲笑自己的异想天开。
他定是被吓退，不敢再继续与自己私相授受了。
素日里，以为他是个豪迈之人，想不到也只是个胆小怕事的，算她白认识他了。华璋沉下心，关上房门，在黄杨木雕花妆台前坐下。
铜镜照映出一张如皎月般剔透玲珑的面庞，天生怯弱的气质反将她原本勾人的眼角眉梢衬得楚楚动人，眼波流转间带着欲语还休的期盼与探究。她深知自己的美貌，不甘心就这样寂寞地在这四方天空，盛开到荼蘼。
她卸下钗环，拿梳子慢吞吞地梳着脑后长发，余光扫到妆奁夹层露出的一角旧信。她花了半炷香的时间，拆开妆奁，一股脑儿将所有的信件倒在床上。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通过咕叽传了这么多封信了。
她趴在床上，随意拆开一封信：你说我的“咕叽”太过张扬，不让他白天飞来你家送信，这个事我也控制不了，你不知道，他上次从你这回来足足用了三天，实在让人头疼。这是和他传信不久的回信。
她又重新打开一封，信上写道：我前天和朋友去骑马踏春了，那里有满山遍野的粉色桃花，当真是美极了，骑得累了，我就躺在铺满花瓣的地上，翘着二郎腿蒙上眼好好睡上一觉。一阵风吹来，满鼻子的花香，我都舍不得回家了。
信里还夹着一朵风干的桃花，其实她并不欢喜，她也想亲自去看看那开满桃花的山野究竟是什么样子。
第三封信：你要好好保重身体，然后找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从你院子里的大树上爬出墙去，来和我一块儿策马扬鞭，那多快活。
华璋心情不好时，就会拿出这些旧信看看，打发无趣的时光。上一封信，她鼓起勇气写了，绑在咕叽的腿上带出去，那人还没有回应。罢了，他也许不会再和自己联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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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佳节，请君入帐。不知娘子与某的约定可还作数？”男子的声音清亮，语气不卑不亢。
月光下，轩窗上，透出一个广袖博带的男子身影。
华璋思忖片刻后终是下定决心，为男子打开了闺房大门。
“娘子为何以绢布遮眼？”
“怕你长得太丑，败了我的兴致。”华璋直言道。
下一瞬，她的柔荑猝不及防被男子抓住，她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出来。男子却紧紧桎梏住，使她动弹不得，带着她的手从额头，到眉毛、眼睛，再到鼻梁，嘴唇细细地抚摸一遍。温度从指尖传到脸上，从双颊烫到了耳垂。
“娘子现在还会觉得某相貌丑陋吗？”他音色清亮，语气风流。
华璋掩饰下自己的慌乱，主动靠近他的胸膛，将耳朵贴在他的心脏部位，听着他鲜活有力的心跳声，勾起嘴角：“真好听。不管你是丑是美，我都认。”
美人在怀，男子也毫不掩饰自己旖旎的心思。他伸手将华璋揽在怀里，一低头就能嗅到她发丝里淡淡的茉莉花香。
男子的肩膀很结实，身上还带着夜重的寒气。华璋忍不住轻咳起来。
“怎么咳得这样厉害？你的心疾好些了吗？”男子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关切地问。
今日丫鬟送了新制的保养药丸，她还没吃，因为她不想在心上人面前弄得满身臭烘烘的药味。此刻，她却改了主意，起了促狭的心思。
“把那里的药丸拿来我吃。”华璋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静静坐在贵妃榻前等他取来药丸。
“是这个吗？”他两指捏着一颗丸药。
华璋始终不曾摘下眼罩，反而凑近后用鼻子去嗅它的气味。对，就是这个。她低头吃下药，唇瓣不经意触碰到他微凉的指尖。
男子不由地紧张起来，浑身肌肉紧绷，喉结滚动。片刻后，听见他说：“某经不起娘子这般考验。”
她仰起脸，朝他娇俏一笑，无需过多的言语，在他眼中，此刻便胜过世间无数风景。他们忘情地相拥，淡淡苦涩的药味在两人口中化开，逐渐融为一体。
华璋靠在他怀中，身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郎君，去把窗打开，屋里好重的药味，憋得我难受。”
“你身子弱，不要挂着汗吹风，我抱你回床上去。”
“我不要去床上，那里有病气鬼，它会缠上我的。”华璋双手抱着他的脖子，一只脚紧紧勾住他的劲腰。
他拿她没办法，只好由她任性睡在贵妃榻上，又打来热水拿毛巾帮她擦拭干净身体。华璋被碰地发痒，一边笑着扭来扭去。
“我给你带了螃蟹灯，是我亲手扎的，你不想看一看吗？”
华璋不解：“为何是螃蟹灯？我听说府里的丫鬟都喜欢提着兔子灯走月呢。”
他将她身上的被角掖了掖，一只手枕在她脑后：“蟹有六跪二螯，断其肢亦可重生，外壳坚硬，内里柔和，有极强的生命力，我觉得比起兔子灯，还是螃蟹灯更适合你。”
“那我便谢谢你的螃蟹灯了，今夜有你，我很欢喜。”华璋搂着他的腰，将脸埋在他怀中。
华璋觉浅，抬眼看到天空黑地发沉，心知将要天明，她推了推紧紧拥着自己的男子。“郎君，你该走了，待会儿婆子丫鬟们进来撞见可就麻烦了。”
男子依依不舍，轻吻了她的发顶：“娘子放心，待我归家后便请长辈上门提亲。”
她转过身：“我这蒲柳之质的身子，多活一日便是万幸，能与郎君有一夕欢愉，我便心满意足，郎君不必拘于世俗的规矩，娶我这样的将死之人回去拖累自己。”
“娘子为何突然说出这般自暴自弃之语？”他的语气带着心疼，伸手去掰正她的肩膀，翻身与她正面相对。
绑了一夜的绢带被他猝不及防扯下，华璋立即紧紧闭上眼，偏过头去。
男子话里带着几分委屈：“从昨夜到现在，你为何不愿看我一眼？”
她眼角滑出一滴泪：“郎君就让我当这一切是一场美梦，醒来就忘了吧。这样我也不必守着对你的思念，日日夜夜不得心安。”
“我以母亲的名义起誓，今生定不负华璋娘子。”
“既然郎君以母亲起誓，何不给我一件令慈的信物？”华璋图穷匕见。
不料男子竟毫不犹豫拒绝：“母亲的信物恕我不可交予娘子，或许我应该告诉娘子我的家世，我乃……”
话还没说完，华璋突然以一吻堵住他的唇：“我说过，不管你是美是丑，家贫或者富贵，我都心悦你。你走吧，我等着你来华家娶我。”
夜色掩映下，华璋看着男子翻墙离开的背影，心中悲凉，院子里又恢复了寂静。索性也睡不着了，她起床添衣，将院门的锁打开，走到院中的秋千坐下，靠在藤蔓上看着日月交替，直到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有几个洒扫的粗使丫头，跟着送早饭的婆子进了院子。
华璋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跟婆子打了声招呼：“秦妈妈，今日为何来得如此早？”
被她唤做秦妈妈的人一脸谄媚：“小姐还不知道吗？老爷和宣姨娘今日便能归家了，可不得早些起来打点一番？”
父亲和姨娘要回家，这样大的事她竟浑然不知，她心里存了欢喜，又隐隐有几分担忧。
秦妈妈让小丫鬟将饭菜摆到华璋房里，自己笑眯眯地捧着药碗：“夫人上次给小姐请的大夫看来是有些真本事的，奴婢瞧着小姐的气色比从前可好了不少，这小脸儿红扑扑的，看着就让人欢喜。”
她拿帕子掩了掩唇，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多亏夫人的悉心照料，璋娘的身子如今才大好，这份情谊我必铭记在心，时时不敢忘却。”
听得她此言，秦妈妈甚是欣慰，愈发殷勤：“既如此，小姐就快快趁热把药喝了，别辜负了夫人的一番心意才好啊！”
华璋垂眸深深看了一眼青瓷碗里黑黝黝，冒着热气的汤药，只看一眼，那种苦涩感就漫到了嗓子眼。她一鼓作气，端起药碗，皱着眉毛，喝地一干二净。
“快，小姐用块蜜饯压一压舌头上的苦气。”秦妈妈用银叉叉起一块糖渍黄桃。华璋拒绝了她的好意：“多谢妈妈，只是我刚饮了药再吃果子，恐怕于药效不利。”
失了胃口，回到房，华璋看着满桌子的精致小菜，只随意挑了几样清淡的吃了。
父亲曾高兴地提点她，与她书信往来的居然是当朝太子，希望她能继续笼络住他的心。其实不必父亲交代，她也是愿意的，她早就心悦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