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浮和君雪都是孤儿,幼时被莫老带回药谷。十多年来,在药谷相依为命,他们早就成为了彼此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人。

    江楚陌也是在药谷长大,几人之间的情谊自是深厚。江楚陌拿了一壶酒,坐在云浮的旁边,“抱歉。”

    云浮却是拍拍他的肩膀,“说什么呢,是那丫头太傻,我们那么多年的情谊,你又能好过多少。”

    江楚陌听着云浮这几句劝慰的话,或许他连他自己也劝慰不了,“你有何打算。”

    “君雪不在了,你的身体不得由我照看。楚陌,别想那么多。你也不能饮酒,快回去吧,外面风大。”说着云浮拿过江楚陌手里的酒,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入了夜后的街巷,清冷孤寂,从来只是为伤心失意之人而存在的。入秋的时候遇上一场雨,愈加的冷清了。

    却不想能在快要关门的酒家里遇见故人,云浮也只径直坐在故人对面。一声吆喝,桌上又多了几坛酒,同是伤心之人,也不会究竟彼此缘何失意,二人一夜无言,却对饮至天明。

    “你说,怎么这世间之事就如此变化无常呢?明明走之前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一转眼就没了。”云浮无处发泄的伤心也只能在这时流露。

    “可这世间生不如死的事情还多着呢,我也想不明白,怎么一个人,就不能好好活着呢,偏偏要为了什么都不知道的东西背负一生。”与云浮一同喝酒的友人,也就是隐藏身份的流青也不由得流露了心中的苦闷和迷茫。

    酒家老板看着这两个喝得酩酊大醉的两人前言不搭后语,但看在他们给的银子只多不少的分上,勉强没有把他们赶出去。

    在酒家的店里醒来,已经是黄昏。明明该无时无刻都保持警惕之心的两人在看到彼此的时候都不由一愣,随即相视而笑。

    “怎么青兄所寻之物还是杳无音信吗?”

    “若是一直都没头绪那倒还好,或许我会觉得这世间本没有的物件,我自然难以寻得,只是每次都这样似是而非。不说我了,云兄怎的如今这般颓败失落。”

    “只道世事无常,我竟从没想过原来生死那么近。”

    “故人离去啊,最令人心伤。云兄,逝者已矣……节哀。”

    “既如此,青兄可愿与在下再次畅饮。”

    “自当奉陪。”

    二人的相识在景朝二十一年秋。

    金陵城的碧水云天来了位琴师,一把绿绮,绿姬之名传天下。

    云浮在碧水云天等了十多天,只为能见绿姬一面,听一曲琴音。

    那人一身青衣,满是酒气,就偏偏倒在他座前了。

    本着医者仁心,要为他探探脉。只是那人防备心太重,两人就那样打了起来。

    酒坛落地,酒香四溢。

    落桑酒,这人还蛮有品味的,不过实在暴殄天物啊。

    云浮心里赞赏,招试上早落下风了。那人也不下死手,两人就那么打着,直到碧水云天的那间雅间无处落脚。

    “兄台,至少千金啊。”

    那人挑眉一笑,欣然点头,不知从哪里又拿出一坛酒,“谢礼。”

    云浮笑笑,说的是他要给人诊脉啊,不过病人太暴躁。

    那人前脚离开,后脚碧水云天的管事就找来了,没找他麻烦,恭恭敬敬给他换了个雅间。

    云浮提着酒就走了,也不管好不容易等到能见那位大名鼎鼎的绿姬了。

    酒清入喉,入眼是月色清亮,云浮看向那人离开的街道,踏月追去。

    一个只想浪迹江湖的风流公子,一个失意迷茫的江湖侠客,相逢月下,高歌,也醉酒。

    再见还是在碧水云天,错过了绿绮之音,云浮还是等在原来的雅间。

    都等了半个月了,再等半个月也相差不大,只是可怜他的小君雪了,出不了药谷。

    外面一阵喧闹,好像和自己有关?

    云浮开门看去,是一位锦衣公子,看气度应是位世家公子。

    浅笑,见礼。

    “公子有何事?”

    锦衣公子回礼,“无他,见公子清风明月,如云中白鹤。我心慕之,欲与君交友。”

    不带云浮回答,旁边的雅间传出一声嗤笑。门开,可见其中青影。

    “是个人都叫清风明月,怎么,这天上有几个月亮?这世间有几人成风?”

    “你……”锦衣公子一时语塞。

    是他。云浮会心一笑,“公子,江湖之大,人生之远,萍水相逢,多是陌路人。谢您盛赞,在下实在不敢当。”

    说罢看向那道门,“敢问兄台,可愿同饮?”

    “荣幸之至。”

    锦衣公子看这走向,脑袋开始冒烟,甩袖离开。小公子嘴里还嘟嘟囔囔着不识好歹。

    云浮喝了一杯酒,这人得多爱落桑酒啊。

    “我看兄台,或许明月不及,能担……清风。”

    “别了,好好的人不做,偏当什么风啊月的,没这癖好。”

    说罢对视,两人大笑。

    知己好友求不来的,不过遇到了,也躲不掉。

    这年金陵城的秋,真叫人欣喜。

    西南的竹光酒最是闻名。引得云浮不远奔波千里也要寻一坛。

    因缘际会就是那么巧,遇到了被罗刹门重伤的流青,换了一坛珍藏多年的竹光。

    只是春秋楼门众还被困在清梦城,云浮要找的那味药引还不见踪迹。

    相逢匆匆,离别也匆匆,再见就在这酒家。

    罗刹门内,听闻千机阁和春秋楼并未两败俱伤的程玉茹大发雷霆。“我费这么大心思,结果就只是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死了!”

    “门主息怒,至少咱们要千机阁和春秋楼不死不休的目的达到了,这次是他们侥幸,下次就不一定那么好运了。”

    “哼!”程玉茹拂袖又再次坐上了高位之上。

    底下的人见机又继续说道,“梅谷的那个小丫头进入千机阁了,而且传闻江楚陌对她颇为不同。”

    听及此言,程玉如又来了兴致,“哦?怎么个不同法。”

    “属下看来,江楚陌对那丫头更甚于当年他老子对迦月。”

    “如此,那便有趣了。”

    “青兄,你有想留住却无能为力的东西吗?”

    不等回答,云浮自顾自说着,“不妨任性些。生死难料,世事无常,谁都不知道明日离开的是身旁之人,还是自己。意外还是明日天光,不知道能先见到哪一个。”

    云浮在大醉一月后,也渐渐看开了些,看着依旧苦闷的知己好友,反倒是他劝解。

    “那云兄呢?要去追寻你的江湖了吗,还是守着师门?”流青反问。

    “我有逝者的遗愿未完,若是……”

    “若是了却故人遗愿,这江湖浩远,云兄可愿结伴同行?”

    “高山流水,与君同行,是我之幸。”

    二人相视一笑,君子风光霁月,终是扫清了这一月酩酊大醉的混沌。

    “如此,一年为期,此地,我们不见不散。”流青留下话音,身影早已消失在月色中,却不难听出他话语中的愉悦轻快。

    “好,不见不散。”云浮的声音却很轻,如释重负般地消散在晚风中。

    阁楼之上,江楚陌走到叶寒绮身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云浮渐行渐远的身影,他带走的,是君雪的骨灰。

    “阿绮可怜他们吗?”

    他说得是君雪和白卿离,或许唏嘘过,可怜倒还真谈不上。

    “没有。这世上谁人不可怜,谁又有资格去可怜他人。”

    “你怨我,是因为他们,还是因为当年梅谷之事,或者二者都有?”

    江楚陌问,一双眼盯着叶寒绮,似是要在她的脸上看出个子丑寅卯,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在不断拉近。

    “没有。”叶寒绮回得决绝,看着他,又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走远。

    叶寒绮走下阁楼之后,等在一旁的蝶衣才走出来。才不过须臾间,刚才神色中满是失望委屈的江楚陌又是那个风华绝代的翩翩公子。

    对她们这些自小追随江楚陌,见过他的绝情冷漠和独倚高楼的人来说,他从来都是不可触摸的存在。蝶衣不是不知道江楚陌对叶寒绮的特别,可看到这一幕,还是心中震撼。

    “什么事?”直到江楚陌开口,蝶衣才意识到自己失神太长时间了。

    “回阁主,属下查看先前情报发现,绝情谷和攸云山庄的主人曾有联系。”

    闻言江楚陌也不由变了脸色,正声道,“攸云山庄,那个人吗?”

    “以目前的消息,可以确定是。”

    然后蝶衣继续,“春秋楼曾经属于前朝皇室的暗中势力。而这些年绝情谷与春秋楼关系密切,他们之间的联系最终都指向,前朝周太子。”

    “如此说来,流青要找的是传闻中的周朝皇室至宝,千秋令。那青冥殿呢?牵扯其中是什么关系?”

    “目前来说没有,当年千秋令也只是偶然落入迦月手里,可后来攸云山庄出事时,也正好事先阁主与南疆那一役的时候。而后迦若继任后,更是没有任何关于那件事的消息。而攸云山庄,据我们如今所知也并未和青冥殿有什么直接联系。”

    “既如此,那便继续查探,从当年攸云山庄的故人入手,仇敌、好友都一一去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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