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老在南境一生顺风顺水，却不想到头来栽在身边人手里，她看向苏茹的眼神似是淬了毒。
阴恻恻的声音恨道，“苏茹，我待你不薄！”
从十几岁就跟在她身边，已经三十多年了。今天以前，就是苏茹自己也没想过会站在大长老的对立面。
提携之恩，生死之交，相伴之谊……哪一个都值得她为她上刀山下火海，她也确实都做了。
是她的刀，也是她的眼。
甚至为了大长老当年收归蓝家的势力，她为她负尽了所有人。
欠下了债，就总要还。
“您知道，我对蓝氏，心中有愧。”
当初苏茹和蓝氏家主的那一段过往，大长老不是不清楚，可她当初不是都能为了她放弃一切，怎么如今就变了呢？
“背叛我，你就能心安理得了吗？”
当然，不能。
“心安理得。”
“从我当初刻意接近蓝氏之始，就不敢奢望了。苏茹一生，对您忠心耿耿，只唯有这一次，难抵心中愧疚。”
大长老一时也无言，她知这些年来苏茹对蓝氏心怀愧疚，为此她也冒险同意迦若提拔蓝伽起势，但她从没怀疑过的是苏茹对她的忠诚。
一个跟了她三十多年的人，为了曾经抛却的情谊居然最后背叛了自己，这该是多荒谬！
她会有多恨自己的背叛，苏茹或许比她自己都要清楚。
早在蓝伽找上她的那一刻，她也就像好给自己的下场了。
大长老大概狠不下心，毕竟那么多年，可就那么轻易放过了，也不会叫她痛快。怎么选都算是为难，她也就不再让她操这个心了。
算算时辰，药效也该发作了。
一口鲜血毫无预兆地吐出来，按照朱颜的效用，她这是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大长老气极不是没想过取她性命，却也终究没下得去手，原本最是心狠手辣的人，也在这一时间愣住了。
苏茹强撑最后一口气，伏跪在地，“苏茹心存二心，自认罪罚，愿，大长老此后顺心遂意。”
苏茹行的是祭祀神女时的跪礼。在这一刻，她所认这一生庇护于她的神明是大长老。信徒背叛了她的神明，故而不敢活。
大长老寝室里的那瓶朱颜，是苏茹可以轻易接触到的，这是她为自己的背叛选择的罪罚。
迦若冷眼看着这场景，心中毫无波澜。
她心里清楚大长老对苏茹是不同的，可无论是苏茹的背叛还是死亡都不会对大长老造成再大的影响了。
如迦若了解的一样，大长老心痛会有，但也仅限于此。
背叛的人已作黄土，她都到这个年纪了，没什么看不开的，一时的失态很快就调整过来，毕竟背叛她的人，不止苏茹一个。
“你身体里的千丝蛊原是用来为你续生机，操纵你心神，却不想反倒被你驯服了。”
“您最清楚我的，怎会心甘情愿做他人傀儡。”
“没人甘做傀儡，但能挣脱这操控的，只你迦若一人。你知我是偏爱于你的，就连颠覆这王朝，也是为你周氏之恨。迦若，哪怕到了这一步，我还是为你留有余地，但凡你此时迷途知返，我也能既往不咎。”
“迦若何德何能，还能得您既往不咎。停手吧。”
小姑娘长大了，听她这句话倒还真是新奇，“我就此收手，大祭司就能放过我？”
迦若难得沉默，“不能。”
“我救你，养你，教你，到你背叛我了也还是留你余地。可是迦若你呢？我的好孩子，你就这么报答我？”
无从辩驳，迦若承认确实做不到，甚至连苏茹都比不上。
她好像，不剩多少人该有的情绪了。
“我不可能放您再养一个听话的傀儡出来，您教我斩草除根才是最保险的办法。可是怎么办，我也无从下手，怎么选都对不了。”
迦若轻飘飘的语气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大长老也不例外，不过随即了然。
“千丝蛊，也不是对你全然没有影响，我都还怀疑是我练蛊疏忽了。”
无法否认，“您收手，我为南境的这场无妄之灾引颈就戮，要是不开心挫骨扬灰也任意。”
……
自己活不了，也要别人跟着送死。
但是这股绝情狠厉的劲，倒叫她更喜欢这个作品了。
“呵，真不愧是我看上的好苗子。”
“……”
“忘记让你多磨磨性子了，谈判这事不说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也别这么没耐心。被你逼到这地步，也不算冤，就看你还能走多远了。”
果然想拦住人也还是难事，能做到这地步就也不为难自己了。
迦若难得还算满意，完不完美不说，好歹是理顺了手里的事。
暗牢终破，阿月被迦若带出来的时候，再见人间日月，却是恍如隔世。
浑噩混沌间，一抹红色闯入眼帘，一如当时初见，花满衣还是那样张扬热烈。
只是花满衣见到阿月伤痕累累的模样时，依旧惊慌失措，生怕不小心碰碎了她，连拥抱都是小心翼翼。
阿月知道花满衣的顾忌，他怕她疼，可是她比起疼，更想和他相拥。于是她用尽所剩无几的力气去回抱他。
两人重逢相依，迦若想有些事情可以晚些再说，便任由他们再高兴一会好了。
收到大祭司传召的时候，花满衣还没有和阿月重逢的喜悦中走出来，但是看到迦若的那一瞬，他直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花满衣要拜谢，迦若制止了他，看着他满心喜悦，她有一瞬间心虚，可是却也无奈于自己的无能为力。
“你高看我了，我救不了任何人。”
这话总不至于空穴来风，花满衣一下子心就凉下来了。
“大祭司怎么这样说，阿月已经回来了。是因为阿元吗？大长老溃败而逃，总不至于还要带上一个小姑娘吧？”
花满衣心存希冀，可是迦若却不留情得打破他的幻想。
“她走了，却没有败。那个小姑娘就是她手里最重要的棋子。而且你也不要觉得阿月找回来了，就已经安全无虞了。”
“我不懂您的意思是？”
“如果我没有猜错，姐妹之间用连心蛊最好了，性命相连，要么相安无事，要么双双赴死。”
花满衣彻底慌了，“怎么会，她们不过是最平凡的人，怎么会值得这么多的阴谋算计。”
迦若见他一个大男人如此泣涕涟涟，好不容易软下去的心肠只剩下了嫌弃，“未至绝境，你大可不必如此。”
几近绝望的花满衣听到迦若的话，一下子不敢相信竟然真有转机，“您的意思是您能救她们是吗？”
花满衣想问个究竟，可是迦若实在嫌弃，不愿搭理他。
但是迦若的态度已经给他一剂定心丸了，她不会没有缘故地编个瞎话来骗人，既然能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至少也能得七八分把握了。
花满衣喜极而泣，他也不想这么丢脸的，可是如此大起大落，他也难掩激动。
虽然嫌弃花满衣又哭又笑，迦若也不自觉嘴角上扬。这算是，如此破败余生里少有的有趣的鲜活了。
她看向暗牢里被毁的血池。
她自幼年起，至少有大半时光都沉浸于此，好歹当初发狠迟早要毁了血池的心愿算是实现了。
在她好不容易放松一点的时候，心口的绞痛一阵又一阵翻涌上来。
迦若看向那片废墟，血池之下埋葬的还有长老堂培育多年的蛊王，那母蛊需得时刻以鲜血滋养，没人能带的走，所以注定只能葬身于此。
她身体里的蛊虫因母蛊而生，子蛊感知到了母蛊的消亡，一时发狠也要她跟着一起陪葬。
骄傲如她，怎么会甘心被一只见不得光的虫子操纵，受了它十多年折磨，多少也摸出些门路压制它。
可是她清楚，不会太久了，她剩下的时间不长了。
血池毁，母蛊死，子蛊失了供养存活最多不过月余。
而这段时间里，子蛊的毒性，天下再没有任何东西能与之匹敌，所以也说不一定哪天千妖配的药压制不住子蛊，她就被毒死了。
好不容易平复身体里的子蛊，迦若细细擦去嘴角的血迹，也不心慌自己时日无多，兀自嘀喃，“我期待这一天，很久了。”
只是现在还不行，事情还没有结束，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再熬一熬就好了，就快结束了。
阴恻恻的声音恨道，“苏茹，我待你不薄！”
从十几岁就跟在她身边，已经三十多年了。今天以前，就是苏茹自己也没想过会站在大长老的对立面。
提携之恩，生死之交，相伴之谊……哪一个都值得她为她上刀山下火海，她也确实都做了。
是她的刀，也是她的眼。
甚至为了大长老当年收归蓝家的势力，她为她负尽了所有人。
欠下了债，就总要还。
“您知道，我对蓝氏，心中有愧。”
当初苏茹和蓝氏家主的那一段过往，大长老不是不清楚，可她当初不是都能为了她放弃一切，怎么如今就变了呢？
“背叛我，你就能心安理得了吗？”
当然，不能。
“心安理得。”
“从我当初刻意接近蓝氏之始，就不敢奢望了。苏茹一生，对您忠心耿耿，只唯有这一次，难抵心中愧疚。”
大长老一时也无言，她知这些年来苏茹对蓝氏心怀愧疚，为此她也冒险同意迦若提拔蓝伽起势，但她从没怀疑过的是苏茹对她的忠诚。
一个跟了她三十多年的人，为了曾经抛却的情谊居然最后背叛了自己，这该是多荒谬！
她会有多恨自己的背叛，苏茹或许比她自己都要清楚。
早在蓝伽找上她的那一刻，她也就像好给自己的下场了。
大长老大概狠不下心，毕竟那么多年，可就那么轻易放过了，也不会叫她痛快。怎么选都算是为难，她也就不再让她操这个心了。
算算时辰，药效也该发作了。
一口鲜血毫无预兆地吐出来，按照朱颜的效用，她这是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大长老气极不是没想过取她性命，却也终究没下得去手，原本最是心狠手辣的人，也在这一时间愣住了。
苏茹强撑最后一口气，伏跪在地，“苏茹心存二心，自认罪罚，愿，大长老此后顺心遂意。”
苏茹行的是祭祀神女时的跪礼。在这一刻，她所认这一生庇护于她的神明是大长老。信徒背叛了她的神明，故而不敢活。
大长老寝室里的那瓶朱颜，是苏茹可以轻易接触到的，这是她为自己的背叛选择的罪罚。
迦若冷眼看着这场景，心中毫无波澜。
她心里清楚大长老对苏茹是不同的，可无论是苏茹的背叛还是死亡都不会对大长老造成再大的影响了。
如迦若了解的一样，大长老心痛会有，但也仅限于此。
背叛的人已作黄土，她都到这个年纪了，没什么看不开的，一时的失态很快就调整过来，毕竟背叛她的人，不止苏茹一个。
“你身体里的千丝蛊原是用来为你续生机，操纵你心神，却不想反倒被你驯服了。”
“您最清楚我的，怎会心甘情愿做他人傀儡。”
“没人甘做傀儡，但能挣脱这操控的，只你迦若一人。你知我是偏爱于你的，就连颠覆这王朝，也是为你周氏之恨。迦若，哪怕到了这一步，我还是为你留有余地，但凡你此时迷途知返，我也能既往不咎。”
“迦若何德何能，还能得您既往不咎。停手吧。”
小姑娘长大了，听她这句话倒还真是新奇，“我就此收手，大祭司就能放过我？”
迦若难得沉默，“不能。”
“我救你，养你，教你，到你背叛我了也还是留你余地。可是迦若你呢？我的好孩子，你就这么报答我？”
无从辩驳，迦若承认确实做不到，甚至连苏茹都比不上。
她好像，不剩多少人该有的情绪了。
“我不可能放您再养一个听话的傀儡出来，您教我斩草除根才是最保险的办法。可是怎么办，我也无从下手，怎么选都对不了。”
迦若轻飘飘的语气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大长老也不例外，不过随即了然。
“千丝蛊，也不是对你全然没有影响，我都还怀疑是我练蛊疏忽了。”
无法否认，“您收手，我为南境的这场无妄之灾引颈就戮，要是不开心挫骨扬灰也任意。”
……
自己活不了，也要别人跟着送死。
但是这股绝情狠厉的劲，倒叫她更喜欢这个作品了。
“呵，真不愧是我看上的好苗子。”
“……”
“忘记让你多磨磨性子了，谈判这事不说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也别这么没耐心。被你逼到这地步，也不算冤，就看你还能走多远了。”
果然想拦住人也还是难事，能做到这地步就也不为难自己了。
迦若难得还算满意，完不完美不说，好歹是理顺了手里的事。
暗牢终破，阿月被迦若带出来的时候，再见人间日月，却是恍如隔世。
浑噩混沌间，一抹红色闯入眼帘，一如当时初见，花满衣还是那样张扬热烈。
只是花满衣见到阿月伤痕累累的模样时，依旧惊慌失措，生怕不小心碰碎了她，连拥抱都是小心翼翼。
阿月知道花满衣的顾忌，他怕她疼，可是她比起疼，更想和他相拥。于是她用尽所剩无几的力气去回抱他。
两人重逢相依，迦若想有些事情可以晚些再说，便任由他们再高兴一会好了。
收到大祭司传召的时候，花满衣还没有和阿月重逢的喜悦中走出来，但是看到迦若的那一瞬，他直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花满衣要拜谢，迦若制止了他，看着他满心喜悦，她有一瞬间心虚，可是却也无奈于自己的无能为力。
“你高看我了，我救不了任何人。”
这话总不至于空穴来风，花满衣一下子心就凉下来了。
“大祭司怎么这样说，阿月已经回来了。是因为阿元吗？大长老溃败而逃，总不至于还要带上一个小姑娘吧？”
花满衣心存希冀，可是迦若却不留情得打破他的幻想。
“她走了，却没有败。那个小姑娘就是她手里最重要的棋子。而且你也不要觉得阿月找回来了，就已经安全无虞了。”
“我不懂您的意思是？”
“如果我没有猜错，姐妹之间用连心蛊最好了，性命相连，要么相安无事，要么双双赴死。”
花满衣彻底慌了，“怎么会，她们不过是最平凡的人，怎么会值得这么多的阴谋算计。”
迦若见他一个大男人如此泣涕涟涟，好不容易软下去的心肠只剩下了嫌弃，“未至绝境，你大可不必如此。”
几近绝望的花满衣听到迦若的话，一下子不敢相信竟然真有转机，“您的意思是您能救她们是吗？”
花满衣想问个究竟，可是迦若实在嫌弃，不愿搭理他。
但是迦若的态度已经给他一剂定心丸了，她不会没有缘故地编个瞎话来骗人，既然能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至少也能得七八分把握了。
花满衣喜极而泣，他也不想这么丢脸的，可是如此大起大落，他也难掩激动。
虽然嫌弃花满衣又哭又笑，迦若也不自觉嘴角上扬。这算是，如此破败余生里少有的有趣的鲜活了。
她看向暗牢里被毁的血池。
她自幼年起，至少有大半时光都沉浸于此，好歹当初发狠迟早要毁了血池的心愿算是实现了。
在她好不容易放松一点的时候，心口的绞痛一阵又一阵翻涌上来。
迦若看向那片废墟，血池之下埋葬的还有长老堂培育多年的蛊王，那母蛊需得时刻以鲜血滋养，没人能带的走，所以注定只能葬身于此。
她身体里的蛊虫因母蛊而生，子蛊感知到了母蛊的消亡，一时发狠也要她跟着一起陪葬。
骄傲如她，怎么会甘心被一只见不得光的虫子操纵，受了它十多年折磨，多少也摸出些门路压制它。
可是她清楚，不会太久了，她剩下的时间不长了。
血池毁，母蛊死，子蛊失了供养存活最多不过月余。
而这段时间里，子蛊的毒性，天下再没有任何东西能与之匹敌，所以也说不一定哪天千妖配的药压制不住子蛊，她就被毒死了。
好不容易平复身体里的子蛊，迦若细细擦去嘴角的血迹，也不心慌自己时日无多，兀自嘀喃，“我期待这一天，很久了。”
只是现在还不行，事情还没有结束，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再熬一熬就好了，就快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