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脸上笑意盈盈,但那笑意却没能渗进眼底。

    宋延年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人,总觉得有些熟悉。

    “玄这个姓可不多见啊……”

    而后,他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迅速抽剑刺向了玄青的脖颈处,在距离其脖颈两三指的距离,停住了。

    “你和玄音是什么关系?”

    “延年……”

    见宋延年反应如此剧烈,解书韫心底涌出了一阵不好的预感。陈时当时来找他,就是想让他把这个叫做玄青的少年送进地牢,但地牢始终由知府掌管,他的手伸不到那里去。问清缘由后,解书韫才想到了这个办法。

    反正陈时的目的是救人,那把人接出来倒也是一样的,只不过他没有想到,延年几人对这少年的敌意如此之大……

    “你们认识?”

    “现在倒不是应该谈论我们认不认识的时候,我得先同你确认一下,你和他认识吗?”

    “不,这少年是自己找上门来的,而且……”解书韫沉默了一瞬,拿出了怀中的凭证。

    “他带着千机山的信物。我祖父曾偶然误入进千机山,得了一些机缘造化,那凭证他老人家很确定是真的,我这才会带他为学子诊治。”

    解书韫并没有说谎,这玄青确实给了他一个木牌,说自己出身千机山。他去寻祖父时,也得到了祖父的证实,这确实是千机山的令牌。

    “千机山?”李长乐听到了熟悉的名字不由得愣住了,话说叶南浔也是出身于千机山。

    这千机山从不被世人知晓其所在,只是隔几年就会派出一名弟子带着千机山长老的预言出来历练。

    若这人真是来自千机山……

    “你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和那个叫做玄音的是什么关系?”

    宋延年突然听到千机山也是有些微怔,但不论如何那个叫玄音的都残害了那么多的将士。鸢尾的惨状到现在都时常在他脑海里浮现,他若有朝一日得以抓到那个叫做玄音的少年,定要将他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这个叫做玄青的家伙,不论年龄、名字还是所长都和那个叫玄音的家伙太像了,他不得不谨慎一些。

    可那个自称玄青的少年毫不在意脖间的威胁,见那剑的位置并不影响自己继续救治,便全然不顾性命之忧,自顾自地为车上之人诊治了起来。

    “你说的那人是我弟弟,我与他乃双生子。”

    “你们果然认识。”宋延年就知道他的怀疑不会空穴来风。

    “可你们若是双生子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玄音也是出自千机山?”徐乐延想到了千机山的传闻,若那个叫做玄音的少年也是出身千机山,那就意味着千机山现在已经不能全然确定出来历练的都是救世之人了。那么,对于这个玄青,他们就也要更谨慎些,不能轻易给予信任。

    听到这话,本来毫不在意的玄青突然嗤笑了起来,他的眼神多了几分鄙夷,仿佛对自己的这个弟弟并不在意。

    “他是生活在千机山不假,但并不是被师傅派下山的,而是被赶出山的。所以……”玄青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徐乐延,虽是解释却也有些威胁的意味。他缓缓说道:“请您在今后注意用词,世子,我弟弟可不配同千机山放在一起。”

    李长乐拿起手边的枕头就是一砸,她向来见不到徐乐延受人欺负。

    “你也注意一下你的用词,说话放尊重一点,就算你是千机山出来的又如何?”

    二人剑拔弩张,玄青也停下了诊治,冷冷地看着李长乐。李长乐自是不惧,站起身,踩着座位与他对峙。

    “郡主,您可听说医毒不分家?”

    “听没听说过我都能在死之前杀了你。”

    玄青听了这并不畏惧,他向来不怕死,那宋延年的剑现在还在他脖子前放着。他要是真的怕,就不会与他们翻脸了。

    可是他来之前是答应陈时好好救人的。啧,真是麻烦。

    玄音恶狠狠地看着周围的人,眼神丝毫不收敛。看了一圈之后,又将视线收回,拾起了手中的药瓶继续为人诊治。

    此少年就是玄音。

    想当初他为了走到人前不知给陈时使了多少绊子,添了多少麻烦。他可不想像那个陈时一样,心甘情愿地给人当狗,在暗处默默做事。

    他喜欢壮烈,喜欢华丽,热衷受人瞩目。他要轰轰烈烈地为世界增添筹码,不论结局是生是死,是好是坏。他只在乎一瞬,不在乎永恒。

    若不是剑南需要他出面,想必他还被囚禁在京府。为了大局,他也只能借用一下哥哥的名号了,不知以后,若是他用哥哥的名字做些大事,哥哥会是什么样子……

    “这人活不了。”他放下了手中的药瓶,仿佛刚才的冲突并没有发生过一般,很自然的同几人汇报着:

    “伤的太重,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回来。不过若是用大量的毒倒是可以撑一阵子,看你们的意见,我不参与。”

    几人面面相觑,被玄青救治的人正是第一个发现推举行贿舞弊之人,章余天。

    本来长乐几人是不认识这人的,是解书韫在率领医师帮忙搬运学子的时候突然认出来的,于是他们偷偷的将人转移到了解家的马车上,准备带回解家保护起来。

    章余天没死,是所有人都不曾预料到的,毕竟书院的学生们都确认这人早就死在了狱中。

    可是现如今,章余天虽然没死,也离死不远了。

    想到这儿,几人有些丧气。

    宋延年收回了手中的剑,有些怀疑。

    “我们凭什么信你?就算你是千机山的人,也不能证明你就是好人,一定会向着我们这边。”

    玄青才不管他们信不信自己,他回忆着印象里哥哥的样子,同他们说道:“你大可不用相信我,去找别的大夫来治。我从未说我是好人,我只管治病救人,你们的恩恩怨怨与我无关。”

    说罢,玄青便合了眼。

    陈时的命令是让这个叫章余天的活到剑南事件的最后。

    本来他不应该告诉他们这个人的真实状况的,他完全可以将毒往他嘴里一丢,让他撑到结尾,最后在极度的痛苦中死去。

    可他偏偏想看几人的选择,想亲手撕开他们的伪善。想听听这群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会怎么包装自己的图谋。大概会用家国大义?哈哈。

    众人不在说话,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会飞速生根发芽,在座的众人皆知这个道理。

    解书韫作为将玄青带来的人,对于此种结果也必须要给出一个合理的安排。于是他清了清嗓子,飞速安排着:

    “既然如此,我们先将章余天带回府,由我解家医师为其诊治一番。若结果与这玄青所言相同,那我们再做商议。”

    而后,他看向了宋延年,满眼郑重。

    “对于这玄青的身份,想必大家对此颇有存疑。我也只能说他手中的木牌的确为真,但也不能就此断定他的立场。待商量过后,几位仍然决定由他出手诊治,那就将其留在我解府,由专人照看。若是对他仍有疑虑,那边再找救治之法。”

    解书韫说得很明白,他确实是无条件站在宋延年这边。若是这个玄青真的有什么问题,他也会第一个将他赶离解府。

    宋延年几人并没有责怪解书韫的意思,毕竟与叶南浔有着相同的出处,任谁都会对其抱有天然的信任与好感。

    只是这玄青的脾气属实怪异,不说话的时候还好,一张嘴就怎么看也不像正派。

    李长乐也认同解书韫的安排,又重新坐了回去,她只希望章余天能撑得过去,最好是用不上这个叫做玄青的人。

    马车内一片寂静,好在,很快就驶进了解府侧门。

    不能让别人知晓章余天还活着的事实。

    就算他一开始发现的证据为假,那也在这局中起着至关重要的的作用。更何况,他舍身为学子寻求正义之时,可没想过手中的证据是假的。

    那他就更不能白白牺牲了。

    解府的医师很快地就来到了安置章余天的小院,只是他没号多久的脉,就一脸愁容的退了下来,和众人摇头。

    “公子,老朽医术不精,此人受了重刑,生活的环境也十分恶劣,加速了伤口化脓感染,已入心肺,现在已是毫无回天之力了。”

    “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吗?”李长乐有些着急地问道。

    “不瞒郡主,此人现在的呼吸都时有时无,气息极其微弱,能坚持到今日,已经是奇迹了。”

    解书韫略微思索,便开口问道:“那依您所见,剑南如今可还有能救这位伤者之人?”

    这位医者并不觉得冒犯,他仔细地想了一会儿,也只能略感遗憾的摇了摇头,随即退出了房门。

    屋内的几人有些犹豫,一方面那玄青的底细确实不清楚,贸然让他出手不知道他会不会在其中动些手脚。

    可若是不用他,章余天怕是……

    “其实,那个叫玄青的,有一句话说的没有错。”李长乐难过了很久,但也不会因为个人好恶就对人有偏见。“章余天定是活不成了,玄青就算出手,也不过是延长他活着的时间罢了。”

    “确实是如此。”解书韫淡淡地回答道。

    “那我们要怎么办,真的要用玄青的办法吗?他的意思是用毒来延长生命,但怎么想都会很痛苦……”

    李长乐拿不准主意,宋延年和徐乐延亦是如此。虽然让章余天活着对他们来说很有用,但让一个舍命求正义的英雄遭受如此痛苦,也是他们不能忍受的。

    平日里最有主意的徐乐延,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仰着头看着窗外,嘴里喃喃道:“若是这章余天可以自己做选择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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