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这里，有一个在年轻人之间流行的浪漫传说：
据说一起看过大年三十晚上烟花的人，都会幸福地一直一直在一起。
—— ——孟森
墙上挂着的时钟不急不缓地走着，将时间带到了夜晚。
“这是咱们一家人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新年啊，来来来，大家来碰一个，希望我们家以后每年都能团团圆圆，幸福美满的啊！”
孟国晖看起来比平时格外高兴，一张干瘪的脸因喜悦又重焕光彩，两颊的红晕在暖黄灯光下更加显眼。
众人碰杯，清脆悦耳。
席间老辈谈笑，晚辈敬酒，一顿饭吃得还算和美。杨汐也尝了两口家里酿的药酒，药材味很浓，入口很苦，喝完嘴里会泛起甜腻。
她面色如潮，看着杨书妍和两位老人喜笑颜开地说着话，孟国晖时不时插一嘴，思绪有些飘远了。
那是杨书妍的第二段婚姻，她被媒人忽悠着嫁过来，却发现婚前被夸上了天的老公结婚后就变成了一个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赌鬼，她每天都要全包家务，还要被公婆埋怨没有照顾好他们的宝贝儿子，她还带着个女儿，两个老人更加不待见她。
不过那是杨汐很小的时候了，她只记得那时杨书妍的眉头就没有放下过，唉声叹气也从来没停过。
“砰！”碗底猛地接触桌面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她看向对面起身离开的孟森，消失在视野中，茫然地问身边的吴子涵，“这咋了？”
“哎，别管，他每回喝了酒都要来这么一回，我们都习惯了。”
吴子涵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用力扒饭。
其他人好像也都对眼前的插曲置若罔闻，又继续开启了热闹。
只有奶奶把他的碗筷收拾到灶台上，嘴里嘟囔着：“喝了点酒，又不吃饭，早就说不让他喝了……”
“汐汐，等下我和你老妈要去看烟花，我们这边的习俗就是全村都会在零点放烟花，特别好看的，你去不去咯？”一席饭毕，孟国晖笑嘻嘻地问杨汐。
“啊，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她向来对这种转瞬易逝的东西不感兴趣，也不想充当两人的千瓦电灯泡。
“那子涵嘞？”孟国晖转头逮到吴子涵。
“我啊，打游戏咯，外面这么冷我才不去。”游戏少年窝在沙发上，摇摇头。
“那没办法呀，小书书～只能我们俩去了。”杨汐和吴子涵默默地关上了房门，把他们令人恶心的对话关在了门外。
透过窗户，漆黑的天幕压下来，远处的树林歪扭着身姿与风共舞，偶尔有虫鸣声和狗吠声，没有星星的夜空显得格外空旷远阔，杨汐手肘撑桌，托着下巴，想象着全村的烟花一齐燃放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一抹熟悉的身影在窗户外闪过，继而刚刚消失的孟森推开门，对杨汐招了招手，
“出来。”
虽然莫名其妙，但她还是听话的走了出去。
“怎么了？”
“换个鞋，现在出门。”孟森斜靠在门边，双手交叉抱胸，看不出任何情绪。
“去干嘛？这大晚上的还有活儿？”杨汐迟疑道。
“大过年的待在房间里有什么意思，你妈和我爸看烟花去了，你不一起去？”他好像全然忘了之前在饭桌上的小插曲，回归正常。
“看烟花啊……”杨汐有些犹豫不决。
“不去？那我可走了，等下赶不上零点烟花都放完了。”孟森作势要走。
“哎，等等，等一下我嘛，我找找我鞋呢……”
晚风吹过杨汐脸边的发丝，挠的她痒痒的。脚底是凹凸不平的硌脚石子路，石子路被柔软带草腥味儿的泥地围着，这是一条能四人并肩走的宽阔大坝，大坝底下的河道早已干涸，河道两边还驻着一排排柳树，沙沙地响。
“这是哪儿啊，我们不和他们一起吗？”
两人一前一后地安静走着，杨汐率先打破沉默。
“这里是看烟花的最佳地点。”孟森在前面，并没有回头。
两人走了很长一段路，到一处高地后他终于停了下来。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厚重的泥土味，混杂着草的清香，不知名的虫鸣让他们之间的气氛显得更为尴尬。
“呃，你们这边零点全村一起放烟花是什么传统习俗吗？”杨汐找了个话题好让自己自在一些。
“不知道，反正每年都是这样。”孟森情绪淡淡地回复。
“噢，这样啊……”
“我们那边也有这么个类似的习俗，”杨汐眼睛一亮，又想到了什么一样，语气略微上扬。
“就是每年正月十五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在自己家的周围路上、阳台上点上蜡烛，然后把灯都关了，看起来就像一片星河可好看了！”
她像魔法师一样比比划划，转身好像看见孟森在黑暗中笑了一下。
“哇，你刚刚是不是在嘲笑我？”觉得眼前这人也没之前那么可怖了，杨汐胆子大了起来。
“你笑起来和气多了，年轻人不要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像你之前动不动就发脾气甩脸色多不好，像这样多笑笑，笑一笑十年少……”可能是完全放松下来了，杨汐开始嘴把不住门。
“像你刚刚吃饭的时候突然跑掉，都吓我一跳，而且也不说去哪了，你爸爸他们都会很担心你的。”
“他从来不会担心我。”孟森收起了笑，神情又变回了之前那个孟森，语气冷的不带一点波动。
杨汐略微紧张地抿住嘴，抬眼悄悄观察孟森，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他现在扮演一个好父亲好儿子又有什么用，那只是给你们看的，他根本没把我当儿子。”孟森顿了顿，“不过，我也没把他当老子。”
“你爸爸还是在乎你的……”杨汐想了又想，还是开口了。
“哼，别搞笑了，他现在在乎的只有你们，而且我也根本不稀罕他的在乎。”孟森嘴角向上勾起一抹讥笑，一抬脚随意踹飞了几粒石子，“你不是想知道我耳朵怎么不好的吗？根本不是什么玩鞭炮炸的，是他打的。”
杨汐难以置信，虽然孟国晖长得比较凶神恶煞，但是就平时的表现而言他对她们母女俩还是很好的，也从来没有过动手的事。
“别摆出那么吃惊的表情，我又没冤枉他，”孟森从兜里拿出烟点燃，随意说着。
“不过那时候我也混，跟别人打架打得很凶，事情闹得很大，学校把我退学了，老师叫家长，他一来问都不问直接就下死手打……”
“这耳朵，就落下了点小毛病。”他低下身歪头，用烟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杨汐还在震惊当中，猝不及防地迎上他的脸，慌乱地后退了一步。
“不好意思啊，忘记了你不爱闻烟味。”他抽了一口烟，然后将烟扔向远处。
杨汐一时想不出说什么来安慰他或者是劝解他，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哑了声。
“在我们这里，有一个在年轻人之间流行的浪漫传说：据说一起看过大年三十晚上烟花的人，都会幸福地一直一直在一起。”
孟森冷不丁地蹦出这句话来，幽幽的声音在黑夜中平添一丝冷意。
“啊？”杨汐肉眼可见的慌乱。
“他很爱你妈吧，才会相信这么愚蠢的事情，所以你知道吗，我有时候，”他此时和平时不同，声音轻的像羽毛，
“……真的很嫉妒你。”
“嗖——”
“嘭——嘭——”
“啪啪啪——”
杨汐并没有听见他说的后半句话，她被一束耀眼的光线夺去了注意力。
先是一朵蓝色烟花在东南方向升腾划破天际，从含苞待放的花蕊到欣然怒放。
接着红色、金色、紫色甚至五彩的烟花从各个方向喷射而出，在黑夜中一齐炸开，把整个村庄照耀的宛如白昼。
天空中一下子热闹起来，充满着流星、蒲公英甚至火球。
“哇——”杨汐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烟花一起燃放，异常兴奋，全然忘记了刚刚的一切，用力地拍着孟森的手臂示意他看，“那个粉色的好好看！快看快看，那是什么形状啊……”
孟森却并没有看她所指的烟花方向，少女的侧脸在璀璨的烟花下熠熠生光，含水眼眸中映射出烟花的绚烂，浅浅酒窝中仿佛盛满整个星河。
他心里忽然萌生了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或许是他以为的嫉妒，或许是羡慕，也可能是别的东西，但他当时也不大清楚。
那边燃尽，这边又开始了。村子里烟花此起彼伏地升空，绽放，然后落寞退场，整个过程持续了五分钟。
“滴答。”杨汐感觉有什么异物落下留在了自己脸上，伸手一摸，竟然是水！
这场雨来的巧，正好在烟花全部燃尽之后才开始倾盆而下，却也来的急，老天变脸一般说下就下，十几秒的功夫雨滴就如同从篓子中倾倒洒出的黄豆，狠狠地砸向地面。
“哎呀，下雨了！”杨汐很快反应过来，反手拉着孟森往回跑。
石子路由于雨水变得很滑，两人踉踉跄跄，不敢跑太快。
一个废弃的房屋在眼前出现，他们在屋檐处停下。
杨汐弯腰喘着粗气，“呼——呼——我就记得来的时候这里有个房子来着，还好有个避雨的地方……”
但两人此时已经被淋得像两只落汤鸡，可怜兮兮。即使是厚羽绒服也不能抵御这样的大雨，湿了之后衣服穿在身上反而更加笨重，杨汐觉得雨水已经渗进到自己的衣物里面去了。
她手冻得通红，不停地跺脚哈气，头发也成乱糟糟的一团耷拉在脸上。
孟森脱下自己的外衣，递给她，“这么冷，要不然先穿上这个吧？”
杨汐看他也淋湿了不少，虽然心下感动，却还是摆摆手推回去，故作嫌弃状，“不要不要，你这衣服都湿了一大半了给我穿？”
“大小姐还怪娇气。”孟森收回手，撇撇嘴。
“你才大小姐！嘲讽我是吧？大少爷你也别说我，一天天脾气不小谁都惹不得……”杨汐手捏成拳，隔空捶了他几下。
看她双颊鼓起，装腔作势的样子，孟森想逗她的心更强烈了，“大小姐，你太高看我了吧，以我们俩的家庭地位来看，我顶多算是给你擦鞋的皮匠，我哪敢惹你啊，我要是惹了你他们会骂死我。”
杨汐不再开玩笑，换了一副认真的口吻，“你别这样说，他们都是你的亲人，我看得出来他们也都很在乎你，在他们心中你当然是大少爷了。”
对上她泛着水光的认真眼神，孟森不得不低头看脚下，“可能吧，不过这些我都无所谓……”
“那怎么能无所谓呢，你不能觉得没有人在爱你，其实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人在爱你的，比如说你爷爷奶奶，你……”
“走吧，雨好像下得小了，已经很晚了该回去了。”
孟森打断了她即将发表的长篇大论，拉起她的手迈步往回走。
那天晚上的烟花是杨汐前二十一年来看过最美的一场，她以后回想起来，这场往事却也随着烟花一同消散在雨中，落入泥里，化为尘埃了。
据说一起看过大年三十晚上烟花的人，都会幸福地一直一直在一起。
—— ——孟森
墙上挂着的时钟不急不缓地走着，将时间带到了夜晚。
“这是咱们一家人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新年啊，来来来，大家来碰一个，希望我们家以后每年都能团团圆圆，幸福美满的啊！”
孟国晖看起来比平时格外高兴，一张干瘪的脸因喜悦又重焕光彩，两颊的红晕在暖黄灯光下更加显眼。
众人碰杯，清脆悦耳。
席间老辈谈笑，晚辈敬酒，一顿饭吃得还算和美。杨汐也尝了两口家里酿的药酒，药材味很浓，入口很苦，喝完嘴里会泛起甜腻。
她面色如潮，看着杨书妍和两位老人喜笑颜开地说着话，孟国晖时不时插一嘴，思绪有些飘远了。
那是杨书妍的第二段婚姻，她被媒人忽悠着嫁过来，却发现婚前被夸上了天的老公结婚后就变成了一个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赌鬼，她每天都要全包家务，还要被公婆埋怨没有照顾好他们的宝贝儿子，她还带着个女儿，两个老人更加不待见她。
不过那是杨汐很小的时候了，她只记得那时杨书妍的眉头就没有放下过，唉声叹气也从来没停过。
“砰！”碗底猛地接触桌面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她看向对面起身离开的孟森，消失在视野中，茫然地问身边的吴子涵，“这咋了？”
“哎，别管，他每回喝了酒都要来这么一回，我们都习惯了。”
吴子涵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用力扒饭。
其他人好像也都对眼前的插曲置若罔闻，又继续开启了热闹。
只有奶奶把他的碗筷收拾到灶台上，嘴里嘟囔着：“喝了点酒，又不吃饭，早就说不让他喝了……”
“汐汐，等下我和你老妈要去看烟花，我们这边的习俗就是全村都会在零点放烟花，特别好看的，你去不去咯？”一席饭毕，孟国晖笑嘻嘻地问杨汐。
“啊，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她向来对这种转瞬易逝的东西不感兴趣，也不想充当两人的千瓦电灯泡。
“那子涵嘞？”孟国晖转头逮到吴子涵。
“我啊，打游戏咯，外面这么冷我才不去。”游戏少年窝在沙发上，摇摇头。
“那没办法呀，小书书～只能我们俩去了。”杨汐和吴子涵默默地关上了房门，把他们令人恶心的对话关在了门外。
透过窗户，漆黑的天幕压下来，远处的树林歪扭着身姿与风共舞，偶尔有虫鸣声和狗吠声，没有星星的夜空显得格外空旷远阔，杨汐手肘撑桌，托着下巴，想象着全村的烟花一齐燃放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一抹熟悉的身影在窗户外闪过，继而刚刚消失的孟森推开门，对杨汐招了招手，
“出来。”
虽然莫名其妙，但她还是听话的走了出去。
“怎么了？”
“换个鞋，现在出门。”孟森斜靠在门边，双手交叉抱胸，看不出任何情绪。
“去干嘛？这大晚上的还有活儿？”杨汐迟疑道。
“大过年的待在房间里有什么意思，你妈和我爸看烟花去了，你不一起去？”他好像全然忘了之前在饭桌上的小插曲，回归正常。
“看烟花啊……”杨汐有些犹豫不决。
“不去？那我可走了，等下赶不上零点烟花都放完了。”孟森作势要走。
“哎，等等，等一下我嘛，我找找我鞋呢……”
晚风吹过杨汐脸边的发丝，挠的她痒痒的。脚底是凹凸不平的硌脚石子路，石子路被柔软带草腥味儿的泥地围着，这是一条能四人并肩走的宽阔大坝，大坝底下的河道早已干涸，河道两边还驻着一排排柳树，沙沙地响。
“这是哪儿啊，我们不和他们一起吗？”
两人一前一后地安静走着，杨汐率先打破沉默。
“这里是看烟花的最佳地点。”孟森在前面，并没有回头。
两人走了很长一段路，到一处高地后他终于停了下来。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厚重的泥土味，混杂着草的清香，不知名的虫鸣让他们之间的气氛显得更为尴尬。
“呃，你们这边零点全村一起放烟花是什么传统习俗吗？”杨汐找了个话题好让自己自在一些。
“不知道，反正每年都是这样。”孟森情绪淡淡地回复。
“噢，这样啊……”
“我们那边也有这么个类似的习俗，”杨汐眼睛一亮，又想到了什么一样，语气略微上扬。
“就是每年正月十五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在自己家的周围路上、阳台上点上蜡烛，然后把灯都关了，看起来就像一片星河可好看了！”
她像魔法师一样比比划划，转身好像看见孟森在黑暗中笑了一下。
“哇，你刚刚是不是在嘲笑我？”觉得眼前这人也没之前那么可怖了，杨汐胆子大了起来。
“你笑起来和气多了，年轻人不要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像你之前动不动就发脾气甩脸色多不好，像这样多笑笑，笑一笑十年少……”可能是完全放松下来了，杨汐开始嘴把不住门。
“像你刚刚吃饭的时候突然跑掉，都吓我一跳，而且也不说去哪了，你爸爸他们都会很担心你的。”
“他从来不会担心我。”孟森收起了笑，神情又变回了之前那个孟森，语气冷的不带一点波动。
杨汐略微紧张地抿住嘴，抬眼悄悄观察孟森，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他现在扮演一个好父亲好儿子又有什么用，那只是给你们看的，他根本没把我当儿子。”孟森顿了顿，“不过，我也没把他当老子。”
“你爸爸还是在乎你的……”杨汐想了又想，还是开口了。
“哼，别搞笑了，他现在在乎的只有你们，而且我也根本不稀罕他的在乎。”孟森嘴角向上勾起一抹讥笑，一抬脚随意踹飞了几粒石子，“你不是想知道我耳朵怎么不好的吗？根本不是什么玩鞭炮炸的，是他打的。”
杨汐难以置信，虽然孟国晖长得比较凶神恶煞，但是就平时的表现而言他对她们母女俩还是很好的，也从来没有过动手的事。
“别摆出那么吃惊的表情，我又没冤枉他，”孟森从兜里拿出烟点燃，随意说着。
“不过那时候我也混，跟别人打架打得很凶，事情闹得很大，学校把我退学了，老师叫家长，他一来问都不问直接就下死手打……”
“这耳朵，就落下了点小毛病。”他低下身歪头，用烟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杨汐还在震惊当中，猝不及防地迎上他的脸，慌乱地后退了一步。
“不好意思啊，忘记了你不爱闻烟味。”他抽了一口烟，然后将烟扔向远处。
杨汐一时想不出说什么来安慰他或者是劝解他，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哑了声。
“在我们这里，有一个在年轻人之间流行的浪漫传说：据说一起看过大年三十晚上烟花的人，都会幸福地一直一直在一起。”
孟森冷不丁地蹦出这句话来，幽幽的声音在黑夜中平添一丝冷意。
“啊？”杨汐肉眼可见的慌乱。
“他很爱你妈吧，才会相信这么愚蠢的事情，所以你知道吗，我有时候，”他此时和平时不同，声音轻的像羽毛，
“……真的很嫉妒你。”
“嗖——”
“嘭——嘭——”
“啪啪啪——”
杨汐并没有听见他说的后半句话，她被一束耀眼的光线夺去了注意力。
先是一朵蓝色烟花在东南方向升腾划破天际，从含苞待放的花蕊到欣然怒放。
接着红色、金色、紫色甚至五彩的烟花从各个方向喷射而出，在黑夜中一齐炸开，把整个村庄照耀的宛如白昼。
天空中一下子热闹起来，充满着流星、蒲公英甚至火球。
“哇——”杨汐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烟花一起燃放，异常兴奋，全然忘记了刚刚的一切，用力地拍着孟森的手臂示意他看，“那个粉色的好好看！快看快看，那是什么形状啊……”
孟森却并没有看她所指的烟花方向，少女的侧脸在璀璨的烟花下熠熠生光，含水眼眸中映射出烟花的绚烂，浅浅酒窝中仿佛盛满整个星河。
他心里忽然萌生了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或许是他以为的嫉妒，或许是羡慕，也可能是别的东西，但他当时也不大清楚。
那边燃尽，这边又开始了。村子里烟花此起彼伏地升空，绽放，然后落寞退场，整个过程持续了五分钟。
“滴答。”杨汐感觉有什么异物落下留在了自己脸上，伸手一摸，竟然是水！
这场雨来的巧，正好在烟花全部燃尽之后才开始倾盆而下，却也来的急，老天变脸一般说下就下，十几秒的功夫雨滴就如同从篓子中倾倒洒出的黄豆，狠狠地砸向地面。
“哎呀，下雨了！”杨汐很快反应过来，反手拉着孟森往回跑。
石子路由于雨水变得很滑，两人踉踉跄跄，不敢跑太快。
一个废弃的房屋在眼前出现，他们在屋檐处停下。
杨汐弯腰喘着粗气，“呼——呼——我就记得来的时候这里有个房子来着，还好有个避雨的地方……”
但两人此时已经被淋得像两只落汤鸡，可怜兮兮。即使是厚羽绒服也不能抵御这样的大雨，湿了之后衣服穿在身上反而更加笨重，杨汐觉得雨水已经渗进到自己的衣物里面去了。
她手冻得通红，不停地跺脚哈气，头发也成乱糟糟的一团耷拉在脸上。
孟森脱下自己的外衣，递给她，“这么冷，要不然先穿上这个吧？”
杨汐看他也淋湿了不少，虽然心下感动，却还是摆摆手推回去，故作嫌弃状，“不要不要，你这衣服都湿了一大半了给我穿？”
“大小姐还怪娇气。”孟森收回手，撇撇嘴。
“你才大小姐！嘲讽我是吧？大少爷你也别说我，一天天脾气不小谁都惹不得……”杨汐手捏成拳，隔空捶了他几下。
看她双颊鼓起，装腔作势的样子，孟森想逗她的心更强烈了，“大小姐，你太高看我了吧，以我们俩的家庭地位来看，我顶多算是给你擦鞋的皮匠，我哪敢惹你啊，我要是惹了你他们会骂死我。”
杨汐不再开玩笑，换了一副认真的口吻，“你别这样说，他们都是你的亲人，我看得出来他们也都很在乎你，在他们心中你当然是大少爷了。”
对上她泛着水光的认真眼神，孟森不得不低头看脚下，“可能吧，不过这些我都无所谓……”
“那怎么能无所谓呢，你不能觉得没有人在爱你，其实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人在爱你的，比如说你爷爷奶奶，你……”
“走吧，雨好像下得小了，已经很晚了该回去了。”
孟森打断了她即将发表的长篇大论，拉起她的手迈步往回走。
那天晚上的烟花是杨汐前二十一年来看过最美的一场，她以后回想起来，这场往事却也随着烟花一同消散在雨中，落入泥里，化为尘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