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脚开始走起来，右脚，左脚，右脚，左脚。就这样，一步一步连起来，成为了时间。
—— ——《冬季恋歌》
隔着羽绒服她也能隐约感觉到那只宽大手掌心的温热，就像在她腰间别了一个加热器，让她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得热起来。
她扫了一眼其他人，那群中年人还沉浸于他们的歌声和酒杯之中，好像没人注意到这个小角落她的不自在。
惊慌过后便是生气，杨汐并不觉得第一次见面就搂异性的腰是什么礼节，虽然他们现在是名义上的姐弟，但是他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她对孟森的好感减了几分，原有的同情也随着消散。“咳咳咳！”由着她不是个生事的性子，也怕这是孟森喝醉后无意识的举动，她故意大声咳嗽了几声，企图以此表示自己的不满来提醒他。
孟森在嘈杂的音乐声中捕捉到了她的声音，扭头凑近问：“怎么了？”
光线昏暗，她感觉孟森的脸差点就要碰到自己的鼻尖了，倒吸一口凉气，急忙别开脸。孟森楞了一秒，然后若有所思看向了自己指尖夹着的刚点燃的香烟，两指朝外轻挥，随即香烟被抛掷在地上，接触地面的瞬间受到阻力摩擦溜出一股浓烟，接着慢慢消散在空气中。
“你受不了这里面的烟味吧，要不要出去透透气？”孟森歪头示意。
杨汐如获大赦，几乎是蹦起来的，脱离了“魔爪”，“好哇，那我出去透透气，你陪他们吧。”她露出标准化微笑，走出了乌烟瘴气的包间。
外人看来这几乎是魔幻的一家，杨汐对眼前的景象却接受的还算快，只是还不太敢相信自己作为单个图块已经加入了另一张拼图，她觉得她会一直散落在地板角落里，实际上她也很喜欢那些自己躺在地板上的日子。
她坐在外面的沙发上，打算今晚回去之前就一直在这儿待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包间里传来不正常的嘈杂声，杨汐以为他们终于结束了，打开包间门一条缝，却看见异色镭射灯光下，孟国晖父子俩人正在对峙。两人差不多高，只是孟国晖身板更削瘦一点，在气势上便被对面压了一头。
“老子不要你管！你tm算个球……你算老几啊……”孟森袖子半挽，一手拎着酒瓶，一手狠狠地指着孟国晖。他伸直着脖子梗着脑袋，胸脯上下起伏着，脸有些涨红，眼睛狠狠地盯着对面，发出凶光。
“崽啊，你爸爸他没有别的意思的，他是关心你不咯，怕你喝多了伤身体。”杨书妍急得不行，死死拉着孟国晖，其他几个朋友抱住孟森，生怕他俩就在这里干起架来。杨汐见情况不对，赶紧推开门进来，拦在孟森前面，出声劝说，“别冲动，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啊。”
孟森低头看了她一眼，很快又把视线移开了，“跟你没关系，让开。”
“对对对，有什么事我们坐下来好好说，今天你爸确实做的不好，这么高兴的日子多喝几杯怎么了？”杨书妍在一旁唱红脸。
杨汐看着他眼中透出的戾气，终究是有点害怕，向旁边微微撤了半步，小心翼翼的瞟着他手臂上因情绪激动而暴起的青筋，一脸无措。
“砰——”酒瓶摔在了地上，瞬间支离破碎，苦涩的麦芽味从地上窜到空气中，冲击着杨汐的嗅觉。
“以后，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跟我屁关系没有！”撂下这句话，孟森摔门而去，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
乡间的夜总是万籁俱寂的，这是杨汐来孟家后度过的第一个晚上，她记得格外清楚。
后半夜，杨汐迷迷糊糊被响声吵醒，她睡眠一向很浅，而且夜里一醒来就有去厕所的习惯，便半梦半醒地摸黑去了洗手间。
她拉开洗手间的门，在黑暗中摸索灯的开关，突然指尖触碰到了柔软的东西，“啊—”
声音不过半秒就戛然而止，一只宽大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她的身体被紧紧束缚起来。
那一刻杨汐脑海里闪过了无数个电影里面的恐怖桥段，瞳孔放大，心脏仿佛马上要跳出来了。
“小点声儿，如果不想把他们吵醒的话你就继续叫。”孟森在她耳边低语，磁性的男声在黑暗中显得更为清晰。
杨汐嘴型仍保持a字，但声音渐弱了下去。孟森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她整个人完全靠在背后的人身上，借着月光，她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与孟森这副亲密又奇怪的姿势，忙轻拍捂住嘴的手背，表示自己不会发出声音。
孟森才终于松开她，看着她逃命似的连连后退，直到身后接触到冰凉的瓷砖。“你，你在这儿干嘛？”杨汐压低声音， “你今天，哦不，昨天晚上不是跑出去了吗……”
但杨汐没敢问他晚上去哪了，因为没开灯，她看不见眼前人的脸色，把握不准他现在是什么心情，万一他又像昨晚上一样发疯暴走怎么办。
“刚回。”孟森吐出两个字。
“啊这样啊，嗯……”杨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时候总不能说“欢迎回家吧”？
经这么一吓，她已经全然忘了要上厕所这件事，尿意被活生生地憋回去了。她准备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退回房间， “那，那我就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孟森并没有要回房间睡觉的意思，反而跟在她后面看着她走进房间，杨汐停住手上关门的动作，看着这个阴魂不散的人，挂起一个假笑，“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下次起夜记得开灯。”还是淡淡的语气。
杨汐愣了一下，马上小鸡啄米似点头，“嗯嗯，好，多谢提醒。”
“晚安。”
“晚安。”
两人第一次互道了晚安。
次日早晨，“咚咚咚——”
杨汐极其艰难地从温暖的被窝中爬出来，意识尚未完全清醒地打开门，却被门外来人吓得后退两步，跟活见鬼了似的。
“什，什么事啊？”她恨不得毕恭毕敬地加上“请问”两个字。
她当然还记得昨晚的惊吓，加上他和孟国晖大吵的那一架，孟森的形象在她心里被定格为“青春期叛逆中二小混混”。虽说她在年龄上虚高孟森两岁，但总觉得气势上矮了一头。
“饭熟了，起床吃饭。”孟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快。
“好，马上来。”杨汐麻溜地关上房门，白眼翻上了天：这哪里是来叫人吃饭，看他那凶神恶煞的脸还以为叫人去吃断头饭的呢。
“哟～起这么早啊姐姐。”吴子涵看着高挂的日头，歪嘴笑着调侃。
杨汐见他乱得跟鸡窝一样的头顶，毫不客气地反击：“你也是啊，起这么早还这么勤奋搞发型，蛮不错嘛，挺帅继续保持。”
“真的假的，可能这就是天生丽质……”杨汐没听他说完，自顾自在饭桌旁坐下了。
如果时光能倒流，杨汐真想回到第一次见吴子涵的昨天，真怀念他那时礼貌的拘谨，看上去有股清澈的愚蠢。但聊了几句之后，杨汐才发现他和他表哥完全不是同一种性子，一个是阎王殿里的修罗恶鬼，另一个勉强算阎王殿里地板上那半块石头，总是时不时想绊人一脚，却自己先滚远了。
吃完了饭，一家人就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今晚的团年饭。当然几个小的也不能闲着，杨汐他们被支使着擦窗户的擦窗户，贴对联的贴对联，扫地的扫地，各有分工各司其职。
虽然是白天，但村子里也时不时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邻近的人家也偶有来串门的，来了也只是坐坐，嗑嗑瓜子儿，笑笑谈天。杨汐从小在外公外婆身边长大，舅舅早年去世，她小时候杨书妍在外务工很忙，甚至过年都不会回来，就只剩下她和外公外婆祖孙三人，过年也没有这么热闹的氛围，想起外公外婆，杨汐又泛起一丝酸楚。
“贴正了吗？”一声吼把杨汐拉回了现实，她恍惚抬起头，看见梯子高处的孟森已经贴好了一边。
杨汐仔细看了看，慢慢发表自己的意见：“嗯，是不是有点左偏了。”
“你说什么？”孟森皱起眉头，脸上浮起疑惑，大声问。
“我说，可以稍微贴右边一点！”杨汐双手作喇叭状，加大音量回应。
“噢，好。”
没过多久，两人便如同npc一样重复对话。
“在哪洗抹布啊？”
“你说什么？”
……
“这个放哪？”
“什么？”
……
“叔叔叫我去买鞭炮和烟花，这儿最近的便利店怎么走啊？”
“听不清，哪里有烟灰？”
……
杨汐一改平时的轻声慢调，被迫加大分贝，仿佛那只死到临头还伸长着脖子“咯咯“乱叫四处逃窜的鸡一样。
又不是听不见，装什么聋子，非得要我嗓子喊破才行是吧？简直是新型的周扒皮剥削！她忿忿地将杯里的水一饮而尽，朝孟森投去了恶狠狠的目光。
视线里孟森正蹲在地上，低头不语，但是手里的动作却不停，那只鸡已经放完血，他此刻在帮爷爷拔毛。
盯着那只眼珠发白的鸡，杨汐不禁为它默哀几秒，被这种阎王宰杀，应该挺痛苦的，她要是那鸡，还不如自己把自己缠脖子勒死。
“今天很有活力啊。”吴子涵从她身后飘过。
杨汐一把抓过他的袖子，轻声问：“我这样说话你听得见吗？”
“听得见啊，”吴子涵用力点点头，“我又不是聋子。”
“你觉不觉得，嗯，就是……”杨汐余光扫着孟森，用手指快速地点了一下那个方向，“他耳朵有点……”
“噢，你说孟森啊，你别介意，他有时候是真的听不清楚。”吴子涵大大咧咧地说。
看杨汐一脸迷糊，吴子涵把她拉到一边悄声说：“我哥小时候，跟别人贪玩炮仗，不小心把耳朵炸到了，有点轻微听力损伤，现在在比较吵的情况下，要么凑近点说话要么大点声他才能听见。”
杨汐眨巴眼，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
原来孟森不是故意为难她，是真的聋啊！
杨汐觉得心情稍微松快了一些，又开始犯起了圣母病，她快步走到孟森旁边，凑近耳朵大喊，“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孟森处理鸡的手颤了一下，“没有，但是你的声音可以小点。”
“欸，我听子涵说你不是有轻微的听力损伤嘛，我怕你听不清……”
“我是听力损伤，不是聋了。”他把鸡的肚皮反过来，平静地用刀轻划开，“这样的距离是可以听得到的。”
“噢～不好意思……”杨汐尴尬抿了抿嘴。
“他怎么跟你说的？刚刚看见你们在那，他又胡说八道些什么？”孟森头也没抬，音调冷了下来。
“没说什么，就是说你小时候跟别人炸炮仗结果耳朵聋，不是，听力轻微受损了。”杨汐乖乖回答。
“少听他胡扯，这小子天天嘴里没一句实话，这毛病可不是什么炸炮仗弄的。”
“那是？”杨汐紧接着追问，发挥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传统美德。
“唰——”
孟森舀出一瓢水，冲净已经处理完的鸡，丝毫不顾飞溅起的水，起身拎着走进了厨房。
“欸，所以是……”杨汐急了，也跟着站起身来，却不料蹲太久了眼前发黑，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地上了。
“哇，姐姐！”吴子涵远远地飞奔过来，爆笑不止，“你，哈哈哈哈哈，还没到初一呢，你给我拜什么年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杨汐右手撑地，忍住想捶死吴子涵的欲望，抬脸装成可怜巴巴的样子，“子涵，扶一下姐姐好吗？”
“好，等我先拍一张照哈哈哈哈……”
这臭小子，果然不太可靠！
—— ——《冬季恋歌》
隔着羽绒服她也能隐约感觉到那只宽大手掌心的温热，就像在她腰间别了一个加热器，让她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得热起来。
她扫了一眼其他人，那群中年人还沉浸于他们的歌声和酒杯之中，好像没人注意到这个小角落她的不自在。
惊慌过后便是生气，杨汐并不觉得第一次见面就搂异性的腰是什么礼节，虽然他们现在是名义上的姐弟，但是他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她对孟森的好感减了几分，原有的同情也随着消散。“咳咳咳！”由着她不是个生事的性子，也怕这是孟森喝醉后无意识的举动，她故意大声咳嗽了几声，企图以此表示自己的不满来提醒他。
孟森在嘈杂的音乐声中捕捉到了她的声音，扭头凑近问：“怎么了？”
光线昏暗，她感觉孟森的脸差点就要碰到自己的鼻尖了，倒吸一口凉气，急忙别开脸。孟森楞了一秒，然后若有所思看向了自己指尖夹着的刚点燃的香烟，两指朝外轻挥，随即香烟被抛掷在地上，接触地面的瞬间受到阻力摩擦溜出一股浓烟，接着慢慢消散在空气中。
“你受不了这里面的烟味吧，要不要出去透透气？”孟森歪头示意。
杨汐如获大赦，几乎是蹦起来的，脱离了“魔爪”，“好哇，那我出去透透气，你陪他们吧。”她露出标准化微笑，走出了乌烟瘴气的包间。
外人看来这几乎是魔幻的一家，杨汐对眼前的景象却接受的还算快，只是还不太敢相信自己作为单个图块已经加入了另一张拼图，她觉得她会一直散落在地板角落里，实际上她也很喜欢那些自己躺在地板上的日子。
她坐在外面的沙发上，打算今晚回去之前就一直在这儿待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包间里传来不正常的嘈杂声，杨汐以为他们终于结束了，打开包间门一条缝，却看见异色镭射灯光下，孟国晖父子俩人正在对峙。两人差不多高，只是孟国晖身板更削瘦一点，在气势上便被对面压了一头。
“老子不要你管！你tm算个球……你算老几啊……”孟森袖子半挽，一手拎着酒瓶，一手狠狠地指着孟国晖。他伸直着脖子梗着脑袋，胸脯上下起伏着，脸有些涨红，眼睛狠狠地盯着对面，发出凶光。
“崽啊，你爸爸他没有别的意思的，他是关心你不咯，怕你喝多了伤身体。”杨书妍急得不行，死死拉着孟国晖，其他几个朋友抱住孟森，生怕他俩就在这里干起架来。杨汐见情况不对，赶紧推开门进来，拦在孟森前面，出声劝说，“别冲动，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啊。”
孟森低头看了她一眼，很快又把视线移开了，“跟你没关系，让开。”
“对对对，有什么事我们坐下来好好说，今天你爸确实做的不好，这么高兴的日子多喝几杯怎么了？”杨书妍在一旁唱红脸。
杨汐看着他眼中透出的戾气，终究是有点害怕，向旁边微微撤了半步，小心翼翼的瞟着他手臂上因情绪激动而暴起的青筋，一脸无措。
“砰——”酒瓶摔在了地上，瞬间支离破碎，苦涩的麦芽味从地上窜到空气中，冲击着杨汐的嗅觉。
“以后，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跟我屁关系没有！”撂下这句话，孟森摔门而去，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
乡间的夜总是万籁俱寂的，这是杨汐来孟家后度过的第一个晚上，她记得格外清楚。
后半夜，杨汐迷迷糊糊被响声吵醒，她睡眠一向很浅，而且夜里一醒来就有去厕所的习惯，便半梦半醒地摸黑去了洗手间。
她拉开洗手间的门，在黑暗中摸索灯的开关，突然指尖触碰到了柔软的东西，“啊—”
声音不过半秒就戛然而止，一只宽大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她的身体被紧紧束缚起来。
那一刻杨汐脑海里闪过了无数个电影里面的恐怖桥段，瞳孔放大，心脏仿佛马上要跳出来了。
“小点声儿，如果不想把他们吵醒的话你就继续叫。”孟森在她耳边低语，磁性的男声在黑暗中显得更为清晰。
杨汐嘴型仍保持a字，但声音渐弱了下去。孟森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她整个人完全靠在背后的人身上，借着月光，她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与孟森这副亲密又奇怪的姿势，忙轻拍捂住嘴的手背，表示自己不会发出声音。
孟森才终于松开她，看着她逃命似的连连后退，直到身后接触到冰凉的瓷砖。“你，你在这儿干嘛？”杨汐压低声音， “你今天，哦不，昨天晚上不是跑出去了吗……”
但杨汐没敢问他晚上去哪了，因为没开灯，她看不见眼前人的脸色，把握不准他现在是什么心情，万一他又像昨晚上一样发疯暴走怎么办。
“刚回。”孟森吐出两个字。
“啊这样啊，嗯……”杨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时候总不能说“欢迎回家吧”？
经这么一吓，她已经全然忘了要上厕所这件事，尿意被活生生地憋回去了。她准备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退回房间， “那，那我就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孟森并没有要回房间睡觉的意思，反而跟在她后面看着她走进房间，杨汐停住手上关门的动作，看着这个阴魂不散的人，挂起一个假笑，“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下次起夜记得开灯。”还是淡淡的语气。
杨汐愣了一下，马上小鸡啄米似点头，“嗯嗯，好，多谢提醒。”
“晚安。”
“晚安。”
两人第一次互道了晚安。
次日早晨，“咚咚咚——”
杨汐极其艰难地从温暖的被窝中爬出来，意识尚未完全清醒地打开门，却被门外来人吓得后退两步，跟活见鬼了似的。
“什，什么事啊？”她恨不得毕恭毕敬地加上“请问”两个字。
她当然还记得昨晚的惊吓，加上他和孟国晖大吵的那一架，孟森的形象在她心里被定格为“青春期叛逆中二小混混”。虽说她在年龄上虚高孟森两岁，但总觉得气势上矮了一头。
“饭熟了，起床吃饭。”孟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快。
“好，马上来。”杨汐麻溜地关上房门，白眼翻上了天：这哪里是来叫人吃饭，看他那凶神恶煞的脸还以为叫人去吃断头饭的呢。
“哟～起这么早啊姐姐。”吴子涵看着高挂的日头，歪嘴笑着调侃。
杨汐见他乱得跟鸡窝一样的头顶，毫不客气地反击：“你也是啊，起这么早还这么勤奋搞发型，蛮不错嘛，挺帅继续保持。”
“真的假的，可能这就是天生丽质……”杨汐没听他说完，自顾自在饭桌旁坐下了。
如果时光能倒流，杨汐真想回到第一次见吴子涵的昨天，真怀念他那时礼貌的拘谨，看上去有股清澈的愚蠢。但聊了几句之后，杨汐才发现他和他表哥完全不是同一种性子，一个是阎王殿里的修罗恶鬼，另一个勉强算阎王殿里地板上那半块石头，总是时不时想绊人一脚，却自己先滚远了。
吃完了饭，一家人就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今晚的团年饭。当然几个小的也不能闲着，杨汐他们被支使着擦窗户的擦窗户，贴对联的贴对联，扫地的扫地，各有分工各司其职。
虽然是白天，但村子里也时不时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邻近的人家也偶有来串门的，来了也只是坐坐，嗑嗑瓜子儿，笑笑谈天。杨汐从小在外公外婆身边长大，舅舅早年去世，她小时候杨书妍在外务工很忙，甚至过年都不会回来，就只剩下她和外公外婆祖孙三人，过年也没有这么热闹的氛围，想起外公外婆，杨汐又泛起一丝酸楚。
“贴正了吗？”一声吼把杨汐拉回了现实，她恍惚抬起头，看见梯子高处的孟森已经贴好了一边。
杨汐仔细看了看，慢慢发表自己的意见：“嗯，是不是有点左偏了。”
“你说什么？”孟森皱起眉头，脸上浮起疑惑，大声问。
“我说，可以稍微贴右边一点！”杨汐双手作喇叭状，加大音量回应。
“噢，好。”
没过多久，两人便如同npc一样重复对话。
“在哪洗抹布啊？”
“你说什么？”
……
“这个放哪？”
“什么？”
……
“叔叔叫我去买鞭炮和烟花，这儿最近的便利店怎么走啊？”
“听不清，哪里有烟灰？”
……
杨汐一改平时的轻声慢调，被迫加大分贝，仿佛那只死到临头还伸长着脖子“咯咯“乱叫四处逃窜的鸡一样。
又不是听不见，装什么聋子，非得要我嗓子喊破才行是吧？简直是新型的周扒皮剥削！她忿忿地将杯里的水一饮而尽，朝孟森投去了恶狠狠的目光。
视线里孟森正蹲在地上，低头不语，但是手里的动作却不停，那只鸡已经放完血，他此刻在帮爷爷拔毛。
盯着那只眼珠发白的鸡，杨汐不禁为它默哀几秒，被这种阎王宰杀，应该挺痛苦的，她要是那鸡，还不如自己把自己缠脖子勒死。
“今天很有活力啊。”吴子涵从她身后飘过。
杨汐一把抓过他的袖子，轻声问：“我这样说话你听得见吗？”
“听得见啊，”吴子涵用力点点头，“我又不是聋子。”
“你觉不觉得，嗯，就是……”杨汐余光扫着孟森，用手指快速地点了一下那个方向，“他耳朵有点……”
“噢，你说孟森啊，你别介意，他有时候是真的听不清楚。”吴子涵大大咧咧地说。
看杨汐一脸迷糊，吴子涵把她拉到一边悄声说：“我哥小时候，跟别人贪玩炮仗，不小心把耳朵炸到了，有点轻微听力损伤，现在在比较吵的情况下，要么凑近点说话要么大点声他才能听见。”
杨汐眨巴眼，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
原来孟森不是故意为难她，是真的聋啊！
杨汐觉得心情稍微松快了一些，又开始犯起了圣母病，她快步走到孟森旁边，凑近耳朵大喊，“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孟森处理鸡的手颤了一下，“没有，但是你的声音可以小点。”
“欸，我听子涵说你不是有轻微的听力损伤嘛，我怕你听不清……”
“我是听力损伤，不是聋了。”他把鸡的肚皮反过来，平静地用刀轻划开，“这样的距离是可以听得到的。”
“噢～不好意思……”杨汐尴尬抿了抿嘴。
“他怎么跟你说的？刚刚看见你们在那，他又胡说八道些什么？”孟森头也没抬，音调冷了下来。
“没说什么，就是说你小时候跟别人炸炮仗结果耳朵聋，不是，听力轻微受损了。”杨汐乖乖回答。
“少听他胡扯，这小子天天嘴里没一句实话，这毛病可不是什么炸炮仗弄的。”
“那是？”杨汐紧接着追问，发挥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传统美德。
“唰——”
孟森舀出一瓢水，冲净已经处理完的鸡，丝毫不顾飞溅起的水，起身拎着走进了厨房。
“欸，所以是……”杨汐急了，也跟着站起身来，却不料蹲太久了眼前发黑，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地上了。
“哇，姐姐！”吴子涵远远地飞奔过来，爆笑不止，“你，哈哈哈哈哈，还没到初一呢，你给我拜什么年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杨汐右手撑地，忍住想捶死吴子涵的欲望，抬脸装成可怜巴巴的样子，“子涵，扶一下姐姐好吗？”
“好，等我先拍一张照哈哈哈哈……”
这臭小子，果然不太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