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丰元年,南宫景册封为君后,欧阳舜华为华主。同年,南后诞下嫡长子宋义。启丰二年至五年间,欧阳舜华先后为君主诞下智元帝姬和三皇子宋境,离君后的地位只有一步之遥。

    刘荣是南宫家的家奴,随着南宫景进了这宫门,已有五年。

    刘荣自认是忠心耿耿,可就在启丰第六年,她动摇了。

    欧阳舜华和南宫景一样,都出自前朝的遗腹官庭——欧阳家和南宫家。欧阳舜华骄横,是家中嫡女也是独女,家中现只余下对她百依百顺的哥哥——欧阳硕。

    欧阳硕没什么学问本事,沾不上六司的边,他倒是个经商老手,开了五金阁,当了阁主,也算是在朝堂上小有名气。

    而南宫勤算是两朝长老,开朝功臣,官居首辅,宋谦刚登上君主之位,便立了南宫勤的嫡女南宫景为君后,也算是稳固了南宫家在前朝的地位。

    刘荣虽是跟着南宫景进宫,当了主管嬷嬷,可心里还是放不下自己的胞妹刘冬。她和胞妹是一起卖到南宫家的。两人是双生女,仔细看着容貌并没有什么差异。姐姐刘荣伺候嫡女南宫景,妹妹刘冬跟着次女南宫雯。随着南宫景进宫,不舍的不仅是南宫景和南宫雯两姐妹,亦有难分的刘荣和刘冬。

    而欧阳舜华为了给自己的两个孩子谋出路,也为了处处挤兑南宫景,向兄长欧阳硕求援。欧阳硕差人绑了刘冬,以此来威胁刘荣,做欧阳舜华的利剑,在暗处给南宫景致命一击。

    刘荣隐忍妥协,在这世上她只剩下刘冬这一个亲人了。

    受欧阳舜华的裹胁,刘荣在嫡长子宋义的膳食里下了慢性毒药,积累成疾,宋义最终患上了喘疾,只能缓解,不能根治。

    君主宋谦虽是不舍亦是无情,明面上是对宋义百般照顾,实际已是将患病的宋义踢出了继位者的人选。南宫景夜夜忧心,照料宋义,无暇琐事;后权自是如愿到了欧阳舜华手里。

    刘荣,她是被迫行事,也是苦难缠身,可她绝不无辜。

    启丰六年,南后薨,史称孝贤君后。

    刘荣慌了,她没想着害南后,可这宋义是南后的心头肉,宋义终生患了喘疾,而南后竟然先他一步离开人世。没出三月南宫夫人听闻女儿薨迅,忧郁成结,也随南后去了。南宫家噩耗接连,南宫勤在朝堂也是黯然失色,甚至久病不起。

    没了南后,刘荣也是失了靠山。

    欧阳舜华是看着刘荣办事利索,没暗里了结了她,把刘荣收进了自己殿里,不过是干些粗活。刘荣在新殿里讨口,也私里寻着自己妹妹。

    同年,君主竟然纳了南后的妹妹——南宫雯为雯主,当时,南后不过薨逝五月有余。

    刘荣对南后一事,本就心中有愧,不想,她竟隔天就被南宫雯绑了去。刘荣为了活命,在南宫雯那里,大吐苦水,添油加醋,怨怼着欧阳舜华如何暗里打压南后,甚至对嫡长子宋义下药,害得南后饮恨而逝;唯独隐瞒了自己是帮凶的实情。

    就这样,刘荣又成了南宫雯安插在欧阳舜华身边的眼线。

    身不由己,为奴,本就是如此。

    刘荣没有成为南宫雯的一步棋,比起对南后的愧疚,她更想找到自己的妹妹。等熬到了出宫,她便可以带着这些年攒的物什,在城郊寻一处房子,隐姓埋名和妹妹生活在一起。

    刘荣回了凤鸾殿,便向欧阳舜华通风报信,她与欧阳舜华交易,换得她妹妹的消息。

    阴差阳错,刘荣成了双方的线人。

    欧阳舜华起初还有对南宫雯上位的忌惮之心。要说欧阳舜华恨南宫景,她扪心自问,除却她们的竞争关系,明争暗斗,不过尔尔。

    毕竟南宫雯是主位,欧阳舜华即使再不甘落于她后,也从未有过恨意。至多是夫人心头的妒忌和后怕。妒忌她们同样出生于名门世家、前朝之臣,南宫家日益兴盛,光宗耀祖;欧阳家逐渐凋零,不复往日;后怕南宫景嫡出之子、已是储君之位的宋义,倘若一日真的登上君主之位,当真会给自己还在襁褓之中的境儿留有一席之地吗?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怕是从那一刻起,欧阳舜华真正对南宫景及其子动了歪心,至此堕入无尽的深渊。

    她没想加害南宫景,南宫景对宋义的母爱一点不她欧阳舜华对宋境的少。欧阳舜华害了宋义,也就间接导致了南宫景的离世,她知道自己脱不了干系。

    可她千算万算,没有料到少了一个南宫景,又来一个南宫雯。难道她欧阳舜华注定要被南宫家蹂躏于塌,不得翻身吗?

    如今刘荣道破了南宫雯进宫的来意,她不是冲着与欧阳舜华争抢些什么后宫之位,内里之权,无非是为了调查姐姐逝世的真相罢了。

    可是她姐姐的薨逝,只是积劳成疾,欧阳舜华并没有在此做过多的文章。她知道这主位若是没有储君,也算是没了实权,无需她动手,南宫景便会自动离席,大失人心。

    若是手上沾满鲜血之人,是刘荣,而非欧阳舜华。

    冤有头债有主,刘荣才是南宫雯最应该报复之人。

    南宫雯因恨,杀心四起。利用腹中之子设宴,刺杀君主宋谦。事迹败露,南宫雯身如枯木,心若死灰。无极殿内,一朝红装,一袭烟火,了却残生。可怜襁褓之中的宋城,没了母族庇护,没了父君疼爱,辗转入了宫寺,十年秋。

    爱意灭,恨意起。

    南宫雯被人所救,巧借假死脱身,出宫得了自由。她接受朝都红砖绿瓦之巷,创建妙音阁,隐姓埋名。

    借各路大臣承欢作乐之际,多年厚积,早谙深宫旧事。南宫雯苟活,不为自己,只为阿姊复仇,振兴南宫家族。

    刘冬虽束手就缚,但借假死,逃过一劫。一路颠沛流离,从死人的乱葬岗,逃回朝都。

    南宫雯威逼利诱,以刘荣性命要挟,发配刘冬入宫寺,“监视”亲儿宋城,化名冬媪。

    同时,又以刘冬处境裹挟,逼刘荣为她所用,潜伏于欧阳舜华身旁。启丰十七年,智元帝姬远嫁南岐,君后派其心腹前往,刘荣名正言顺,成了凤鸾殿的主管嬷嬷。心生愧疚,一直照顾南后之子,直至宋义及冠,接手东宫之位。

    刘冬和刘荣坎坷半生,错过二十载。直到宋城用计重返宫中,刘冬和刘荣才有相见之遇。

    冬媪任劳任怨,对宋城无微不至;宋城鸿鹄之志,不甘受困宫寺之内,自毁前程。宋城借大皇子宋义的怜悯之心,出宫寺,入住无极殿。

    宋城拜师离宫之日,也是刘荣、刘冬相认之时。

    只可惜,姊妹情深,却遭他人指使分离。

    只可惜,因果循环,所犯罪孽必要偿还。

    刘荣以自身灭亡,换胞妹安宁。

    十五年前,南宫雯借火逃生,假死以脩。

    十五年后,刘荣葬身火海,以死谢罪。

    无极殿已是残垣断壁,不堪其重。

    “奴本想射杀无极殿老妪,奈何无极殿突发大火,人来人往,奴怕曝露行踪,只得隐藏踪迹。待火势渐落,奴趁乱闯入,那老妪早就皮开肉绽,焦若死灰。奴不敢耽搁,即刻赶来凤鸾殿特向君后禀明。”

    为首者暗暗叫苦,不过一刻,此事已经超出他的掌控范围,怕是免不了一番责罚。

    大火烧身?

    欧阳舜华非但没有怪罪,竟冁然而笑。这场火情,倒是让她想起一位故人。哦不,是她欧阳舜华的手下败将。

    “十五年前,也是一场大火,将无极殿的生机毁于一旦。今时今日,前尘影事,一切都是报应!”

    欧阳舜华肆意大笑,仿若大仇得报。

    “下一步,便是除掉那个贱人之子。”

    欧阳舜华大手一挥,死士得命而退。

    “五更天时,无极殿蓦然着火。如今火势散去,有一老妪身死殿中,相貌难辨。还有...”

    孙清支支吾吾,不敢答话。

    “还有什么?继续说。”

    宋谦已然变了脸色。他的耳里,再也听不得“葬身火海”这样的话术。

    “君后娘娘的人一直潜伏无极殿左右,奴只等他们认完尸体之后,才将尸体处理妥善。得知此此事之人,奴已秘密处置。事发突然,奴未来及请示君主,还请君主恕罪。”

    孙清跪于堂下,等候发落。

    “她就这么等不及,急着对无极殿下手吗!”

    宋谦动了怒,一声清脆,茶杯落地。

    一朝之主,先为君主,再为人夫;先为君主,再为人父。

    宋谦自认对欧阳舜华的关爱不及,对亲子陪伴欠佳,屡次退步忍让,奈何欧阳舜华处处得寸进尺,全无分寸,犯了大忌。

    “三清山虽是偏远之地,易守难攻;但怕有心之人。想来四皇子宋城的处境,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该怎么做,你应该清楚。”

    宋谦没有当机立断,下了死令。但话里话外已有保全四皇子之意。

    “奴,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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