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元帝姬不知是如何被宫里的人搀扶回了宫,擗踊哀号成不了事。如今宋境命悬一线,她扑在桌上,手里攥着笔,不停在纸上写着,直至最后一字成型,才敢松一口气。

    “王后娘娘不管如何悲恸,都要顾及自己的身子和肚子里的世子啊!”

    阿若仍旧在一旁煽风点火。

    “你是边境之人,定然通晓去往瑶城的路,这封密函我要你亲手交往朝都领兵人手中。”

    智元帝姬身处异乡,身边可信之人少之又少,多是各方遣派的眼线爪牙。万般无奈下,连相处不过月余的阿若,都成了她钦用的耳目。

    阿若本不想领下此差,不成想勒朗如此“听信”于智元帝姬,竟然愿意留下宋境一条小命,苟延残喘。如果不应,恐会暴露自己的身份,阿若棋差一招,只能接旨。

    勒朗大摇大摆走进智元帝姬的殿里,智元帝姬扶额坐在榻上,并未起身行礼。

    “我一直遵循与王后娘娘的约定,不知王后娘娘的密函……”

    勒朗扼住智元帝姬的肩,举止轻浮,毫无尊重可言。

    “密函已经差人送出,后日午时瑶城后围,你不费一兵一卒,朝都将士尽损,已然达到了你的目的。”

    智元帝姬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受勒朗挑衅。

    勒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后,更加肆无忌惮,大手一挥,“给王后娘娘献礼。”

    底下的人哆嗦着呈上托盘,白布之下已经渗出了鲜血。

    智元帝姬抓住桌角,心里大抵猜到了一二。可她不敢确认,不敢揭开白布之下的本真。

    勒朗亲自揭开白布,血淋淋的断臂置在托盘上,浓烈的血腥气刺激着智元帝姬,她不禁呕了起来。

    “我遵守你我之约,吊着那小子的命,可不代表我是输家,任人宰割。恰恰相反,一旦你没了利用价值,你的弟弟你又能护住几分?生产之前,你最好安分守己就在寝宫里呆着,不然你肚里最后那点筹码也于事无补。从前,王兄遮拦不住我的野心;此后,你肚子里的筹码更没资格成为我的阻碍。”

    勒朗下了禁令,耀武扬威。没人能够撼动他的地位,南岐先王都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别提一个未降生的孩子。

    槛花笼鹤,焉有共鸣。

    智元帝姬终究斗不过勒朗。可她未必是输家,她仍心存侥幸。

    阿若与勒朗身边的人擦肩而过,她并未立刻出宫,反而辗转去了璇姬殿内。

    璇姬为勒朗挡下刺伤,也是阿若行的一步棋。一来,她要借勒朗的手送宋境上路,自然不能让宋境先行杀了勒朗;二来,也为璇姬出了风头,奠定璇姬在南岐王宫的地位。

    一招苦肉计,确实让璇姬扶摇直上,现在的她可是勒朗身边的红人。以命相救,自然让他高看几分。

    可阿若不是来道贺,反而是来兴师问罪。

    “璇姬娘娘受了伤,由奴亲自为璇姬娘娘诊治。”

    碍于外人的存在,阿若弦外之音璇姬自懂。

    “你们都下去吧。”

    璇姬殿内顷刻清场。

    “妾已经按照阿若姑娘的指示,为亲王抵挡了刺伤,不知……阿若姑娘前来何事?”

    阿若贸然闯入,让璇姬慌乱了心绪。

    “璇姬娘娘如今在南岐王宫立了大功,可还记得自己身出何方?”

    阿若依旧将璇姬捧在高位,却是在阴阳怪气。

    璇姬心觉不妙,不顾身上的伤,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望。

    “奴自是阁主手下的棋……”

    “既然知道自己是阁主的人,说明你还未曾忘本!为何隐瞒自己有孕之实?”

    璇姬的低语还未道尽,阿若的匕首已经抵上了她的喉。

    “你以为将偷服安胎药,就能瞒天过海?!”

    阿若继续逼问道。那日她从瑶城返还到宫里,就已经察觉出了璇姬的异样。璇姬以为自己做得谨小慎微就能躲过阿若,不巧那晚阿若瞥见了她藏于桌下的药碗,没有确凿证据,并未揭穿。现在大局已定,她必定要给璇姬上上警钟,以免其生异心。

    “璇姬断然不敢背叛阁主,只是前些日子身子不适,这才发现自己遇喜。璇姬有孕不足两月,怕耽误了阁主大计,这才选择暂时隐瞒……”

    璇姬的秘密被阿若无端戳破,不打自招。

    “此事,待南岐之事了断,我自会请示阁主。这个孩子的去留,轮不到你我做主。你被遣派至此,不是当他勒朗的妾室,而是做阁主的耳目。孰是孰非,你心中有数。”

    阿若与璇姬共事一场,不想与她撕破脸面,甚至站在彼此的对立面。

    “多谢阿若姑娘心善,我自知留不得这个孩子,只是……”

    有了阿若的确切之言,璇姬连连叩首,感恩戴德。

    阿若长吁一声,心善?好像从未与她的为人挂钩。

    她过着刀剑舔血的生活,干着见不得认的勾当,他人唤她魔头,绝非是善徒。

    “亲王勒朗心狠手辣,狠戾无道,连手足都可残杀。你一介官妓,没有身份背景,诞下的孩子命运如何,不用我多赘述。”

    是阿若心软也罢,是她狠毒也好,言尽如此,只看璇姬自己的抉择。

    阿若出了璇姬宫殿,一路畅通无阻,直奔瑶城。

    ***

    “你……书拿反了。”

    朝锦歌盯着宋城忘了半天,宋城也没回过神,她只好出言提醒。自南岐左护法被就地正法后,宋城便开始魂不守舍,连个笑脸也没有。

    “有心事?”

    朝锦歌双手合在一起,正了正身形。

    “无事。”

    宋城挤出一个微笑,选择隐瞒。他旁敲侧击,打听过阿若想他索求的草药,多是给孕妇滋补身子的安胎之物。阿若潜入南岐王宫,究竟在谁的手下谋职,宋城不得而知。眼下阿若又有心引诱他入南岐王宫,一探究竟;是福是祸,宋城更是没有眉目。但朝锦歌已被伤病所困,宋城断然不会告诉她真相,让她涉险。

    “锦歌,到了该服药的时辰了。”

    赵护端着装药的托盘,进了屋。

    朝锦歌顺势接过,这些时日,朝锦歌喝得药比一年喝得都多,就差整个人塞进药罐子里了。

    “谢妫明日还为你安排了药浴,正好再给你多补补。”

    赵护接过空碗,这才露出笑颜。

    “谢公子研究的瘿病,可有眉目?”

    宋城蓦地发问道。

    赵护惋惜着摇了摇头,“谢妫这几日几乎与南岐囚犯同榻而眠,记录其衣食起居,还未找到突破之处。”

    “阿护,你告诉谢妫只管一心研究病理,切莫在我的伤上耽误太多时间。我现在身强体壮,都能下床了。”

    朝锦歌说着就要掀开被子展示一番,又在宋城和赵护二人“横眉立眼”的威迫下,安分守己地躺在榻上。

    朝锦歌现在就像是囚犯一般,做什么事情还得先跟面前这两位汇报才成。

    “好了好了,你们快些回屋歇息吧。”

    朝锦歌背着身子,俨然一副赶人的架势。

    赵护和宋城出了屋,没了像屋里那样维持的和谐,更像是陌路人。

    “宋公子何必惺惺作态,你拜师目的不纯,对待莫殇和锦歌也未必是真心。”

    闲言冷语伤人,宋城倒是不恼。

    “赵兄对师妹倒是“情真意切”,可不知师妹南下,赵兄又在何处?”

    宋城步步紧逼,不落下风。

    “明人不说暗话。四皇子道貌岸然已非一日,此次随军南下,不知是何居心。四皇子身份尊贵,不是莫家、赵家和朝家能够企及的高位。莫殇与锦歌心思单纯,或许已经把你视作朋友,却不知四皇子在他们没了可用价值之后,还会否如今日一般?不管怎样,朝锦歌是我此生命定之人,我定会护她周全。”

    赵护言为心声,不耻于袒露自己对朝锦歌的情感。宋城面不改色,内里或被讥言伤得体无完肤。

    命定之人?姑妄听之。

    赵护和宋城各怀心事,在回廊处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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