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深知宋城的身份若被外人知晓,必然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他果断地打开了屋内那扇鲜为人知的暗门,让宋城暂时藏身其中。待一切安排妥当后,三清这才打开了屋门,迎接来客。

    “三清伯伯,我是来拜师的。”

    朝锦歌开门见山,惊了三清和朝蕊芝。朝蕊芝还没来得及为妹妹说上几句好话,就被三清请进了屋内。朝蕊芝不敢四处张望,她知晓这屋里藏了一个人。

    朝锦歌表现得从容不迫,“朝家朝锦歌,愿拜三清为师。”说着,她便要行拜师之礼。三清心中有所触动,他已多年未见师侄朝骏的两位女儿,长女愈发优雅温婉,次女则更加强直自遂,身上透着其父朝骏简捷了当的影子。

    “三清观向来只收男弟子,如莫殇那般,却从未有过女弟子的先例。”

    朝锦歌听后心中不悦,她停下了拜师的动作,挺直了腰杆。

    “锦歌自幼便仰慕习武之人,也曾求过阿父为我寻个武师,却遭到了严厉的斥责。女子困囿于深闺家苑已是千古一律,但锦歌身为女子,却渴望学习武艺,打破陈规。虽然天生的力量可能不及男子,但我投入的心血和努力绝不输给任何男子。我拜三清伯伯为师,绝非一时兴起。三清伯伯在习武之流中,是顶端的存在。没想到您的眼界也局限于世俗的偏见,属重玉郎轻女子之辈,守旧不前。既然如此,拜您为师已非我的初衷。此番叨扰是朝锦歌唐突,与我阿姊无关,还望三清师傅见谅。”

    语罢,朝锦歌就要拉着阿姐长扬而去,将世俗的纷扰抛诸脑后。

    三清欲言又止,他意识到朝锦歌不若普通世家之女,她的心境作为远在他人之上。也罢,或许可以做个顺水人情。三清沉吟片刻,“此事你我各执一词,但若你父亲同意,我三清愿意为你朝锦歌破例。明日午时,城门小院,若你能准时到达,我便收你为关门弟子。”

    朝锦歌虽然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与朝蕊芝一同离开了静心阁。

    “向来殿下已经听清楚了,明日午时城门小院,就此启程。到了三清观,行了拜师礼,你便是三清的二弟子。”三清叹了气,也离开了。

    藏在暗门里的宋城此时走了出来,他们的对话他一字不漏地听到了耳中。没想到,他与朝家的缘分如此深厚。朝锦歌的这番举动,无意中为朝骏铺平了道路,宋城这艘大船,朝骏是注定要登上的。

    朝骏这一步棋,宋城已经稳稳地握在手中。

    ***

    朝骏踏进家门时已是筋疲力尽,一夜未眠,再加上在顺义殿受罚跪坐数时辰,他已是饥寒交迫。朝云娘瞧着他那疲惫的模样,心里明白老朝在殿堂上吃了亏,有苦难言。

    等到朝骏用完膳,拉着云娘的手,“老莫南下,莫婧娘临盆在即,家中诸事还需夫人多费心。”云娘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莫家和朝家之间深厚的情谊。

    朝锦歌行步如风,向云阁奔去,急着报喜。

    而朝蕊芝自静心阁回家后,便将自己关在房中,沉默不语。她知道自己撞破了三清伯伯和四皇子的秘谈,也明白父亲受到某种重压,被迫成了四皇子的一步棋。她深知,以朝锦歌的性格,即使这样一来,四皇子便有了控制朝家的筹码,即使朝骏不愿,也只能屈服。

    此局,是死局。

    朝蕊芝没了主意,只是自责自己没有看好胞妹,反而将朝家推向了风口浪尖。

    “阿母!三清伯伯要收我为关门弟子,明天午时我就能随他去三清山,拜他为师!”

    朝锦歌笑魇如花,却没注意到父亲也在场,顿时蔫儿了。

    “胡闹!朝锦歌你赶紧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不然我饶不了你!”朝骏勃然大怒。他先前为了保全朝家,只得答应宋城,做他宋城的桨,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却无意中将自己置于险境。

    朝锦歌知道自己无法逃避父亲的责罚,便将今日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但她担心牵连姐姐,便隐瞒了朝蕊芝也在静心阁的事实。

    朝骏听说朝锦歌并未遇到宋城,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只要阻止朝锦歌前往三清山,宋城就无法威胁到他的家人。朝骏知道自己女儿的死穴,朝锦歌一直渴求公允,不甘于作为女子而受到轻视。

    为了断了她拜师的念想,朝骏狠下心道:“女子学习武艺,本就是不合时宜的荒唐事,别人的嘲笑你不是不知道;从前不拦着你,丢的是你朝锦歌的颜面,现如今倒好,你竟然把三清师叔的一句客套话当真,还要去三清山拜师,丢我朝家的脸面!”

    这话直击朝锦歌的软肋,“是的,阿姊是女子,我也是女子,母亲作为您的糟糠之妻,就要忍受家族的冷嘲热讽,忍受着因为没有一索得男而受到的谩骂,断了朝家的后,丢了朝家的脸面!而您呢,父亲,您当然可以名正言顺地将妾室带进门,生下朝穆。只因为阿穆是男子,便可以编入家谱,成为朝家未来的掌门人!”

    朝骏还未来得及反应,一直默不作声的朝云娘冲了上去,打了朝锦歌一巴掌。

    朝云娘眼中含泪,“朝锦歌!是我把你宠坏了,才让你敢这样顶撞亲父!”

    十四年来,朝锦歌犯过许多错,也受过不少责罚,但这是第一次,母亲亲自动手打了她。朝锦歌不肯低头认错,捂着脸,哭着跑开了。

    “从今天起,二小姐就禁足在自己的房间。”朝云娘向婢女们下达了命令。

    “夫人,我刚才是不是太过分了,这孩子从小就很要强......”

    朝云娘紧攥着朝骏的手,想传递给他无尽的力量。

    “锦歌,终会理解我们的苦衷......”

    ***

    顺义殿外,孙清静静守候,如同守护着沉默的宫殿。自从早朝结束,君主便将自己关在顺义殿内,不允许任何人打扰,连午膳都未曾享用。时间缓缓流逝,直到君主突然传唤孙清进入殿内,孙清陡然发现,君主已经更换了朝服,穿上了一件有些年头的佛头青素面杭绸鹤鼈,这件衣服似乎有些眼熟。

    “四皇子宋城,现居何处?”

    孙清努力回忆,他的记忆里四皇子的面容已经模糊,只记得他回宫的第一天便遣散了人吏司分配的所有奴役,独自一人居住在年久失修的无极殿中。

    “回禀君主,四皇子现居无极殿。”孙清恭敬地回答,心中却对君主的意图感到困惑。

    “朕想独自出去走走,你们都不得跟随。你就留在顺义殿,若君后派人来问,便告诉他们朕正在处理国事。”宋谦边说边起身,准备离开。

    “君主,即使不携带护卫,老奴也必须......”孙清话未说完,便被宋谦冷冽的目光所打断,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宋谦独自踏进了无极殿,这里并不像寻常皇子的宫殿那样有众多侍从等候,而是显得异常冷清,甚至有些阴冷。屋顶的水滴偶尔滴落,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宫殿的过往。

    宋谦站在殿中,一时之间,思绪飘远。无极殿,这个名字唤起了他深埋心底的记忆——那是宋城母妃,南宫雯,曾经居住的地方。他的心随着回忆的波涛起伏。

    记忆中的南宫雯,身着一袭红衣,冷艳而绮丽。她的头发简单地用金钗挽起,透露出几分慵懒之美。她的美丽,不仅仅在于外表,更在于那骨子里的风情。即使身怀六甲,她依旧是他最宠爱的妃子,夜夜伴君侧,享受着无上的荣耀。

    "谦君,何不再多饮一杯?"南宫雯的声音带着一丝娇羞,手中的酒樽却微微颤抖。她夜夜伴君长眠,今时,她却要在太岁头上动土。她要亲手了结眼前这位深受爱戴的启丰皇帝——宋谦。

    宋谦一边沉浸在南宫雯的娇羞之中,一边却推脱:“今夜已尽兴,三杯足矣。”作为帝王,他爱美人,更爱美酒,但从不贪杯。然而,今夜,他却破例了。宋谦逾越了三杯已足的雷池,他即使贵为君主,依旧还是欲望的产物,拜倒在南宫雯欲拒还迎的神色下。他不知不觉饮下了十杯烈酒,神情开始恍惚。

    南宫雯看着醉意渐浓的宋谦,假装要扶他休息,实则心中暗藏杀机。她想要取出藏在枕下的匕首,给宋谦致命一击。然而,就在她即将行动之际,腹部突然传来剧痛,她的力量瞬间消散,跌坐在地。生产的时刻,不期而至。

    宋谦从短暂的迷茫中清醒过来,想要扶起南宫雯,却被她突然刺来的一剑所伤。

    “孙清!孙清!快宣尚医!雯妃......许是要生产了。”

    宋谦没有立刻问罪南宫雯,而是迅速拔出匕首,将其踢入床底,掩盖了这场未遂的刺杀。

    “主儿,再用些力气吧。”

    冬媪在一旁牵着南宫雯的手,若说寻常孕妇生产,自是拼尽浑身气力;而南宫雯却像是身死一旁,只是静静躺着,不吭声也不用力。

    南宫雯恨。她恨这个孩子,恨他毁了她的复仇大计;她更恨自己,竟然怀上了仇人的孩子。

    她不如愿,宋城呱呱坠地,还是来到这世上。

    当所有人沉浸在新生子的喜悦中时,只有宋谦的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独宠的女子并不真心爱他,甚至连诞下皇子,都非她所愿。

    南宫雯的离世,让宋谦可以逃避宋城的存在,可以用繁忙的政事来麻痹自己。可他,唯独走不出,没有南宫雯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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