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锦歌,我向你托了底,你还没给我答复呢。”

    宋城的指腹滑过朝锦歌的掌心,那温柔的触感不仅唤起彼此的情意,又勾起两人对雨中情形的回忆。

    “什么......什么答复。”

    朝锦歌明知故问,试图用这种方式,来逃避宋城的追问。

    宋城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他轻声继续:“朝锦歌啊朝锦歌,你莫不是忘了我们刚......”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暗示,更是在提醒朝锦歌,他们之间未了的情愫。

    许是回忆令她羞愧,朝锦歌急忙伸出手,轻轻地捂住宋城的嘴,生怕被外面赶车的差使听了去。

    宋城的唇间传来一丝温热,这温度透过她的手掌,让她的心跳更加剧烈。他的眼神充满了恳切,几乎要将她融化,朝锦歌感到脸上的热度上升,红晕再次泛滥。

    她松开了手,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是低声嘟囔:“你……你先别这样,我们,我们还在车上呢。”

    宋城轻柔而坚定地握住她的手,慢慢地将她的掌心按向自己急促跳动的胸口。

    “朝锦歌,我不在乎是不是在车上,我只要你一句真言。”

    朝锦歌的心跳如同战鼓般激昂,宋城心中的纷乱,她又何尝没有感受到?

    可她拎得清。私情和公允向来是两码事。她不会因为宋城悄然告白失了智,放弃心中衡量得失的那杆秤。

    “智元帝姬的事情,我会查到底。我不是想为她开罪求情,我只想知道真相。待到真相大白,也可还你一个清白。”

    朝锦歌轻轻抵上宋城的前额,二人的呼吸彼此交织,仿若此刻,他们成了互相真正的同行之人。

    “怎么这么烫?”

    朝锦歌蹙眉,又用手搭上了宋城的额头。

    “许是今日淋了雨,身子不爽......”

    宋城借势躺在了朝锦歌的怀中,双手撑开她的掌心,轻触着她掌心中的旧茧。

    南下征战时朝锦歌便观察出,宋城的身子骨还不如她一女子硬朗,何况他现在身上还存着旧伤,此刻若染上风寒,必得好好调休一段时日。

    朝锦歌轻敲车壁,对外头驱车的差使吩咐道:“先去皇宫。”

    朝锦歌虽然没有等到差使的答复,但马车脩地转向,令她猝不及防,只得贴着车壁才勉强稳住了身子。何况她身上还累了宋城的重量。反观宋城抱着朝锦歌的腰枝,睡得好不安详......

    在无极殿前,宫灯将孙喜孤独的身影拉得老长,周围侍从已被他遣散,只留下他一人在夜色中守候。殿内菜香四溢,小厨房左一遍右一遍,不知来回将菜热过了几回。

    孙喜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上午的争执让他愧疚,现在,他只想通过精心准备的晚膳来弥补,希望能缓和与殿下的关系。他不知,殿下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更不知,殿下究竟是留在朝府用膳,还是回无极殿歇息。

    马车的赶驾声回应了孙喜的等待,孙喜立刻搬出踏梯,准备迎自家殿下回殿。朝锦歌掀开车帷,扶着昏沉的宋城,就要下踏梯。

    “搭把手。”

    朝锦歌挪出宋城的肩膀,为孙喜让步。

    孙喜扶着宋城,缓缓向殿内走着。他一边向前迈步,一边回头盯着朝锦歌的动静。他的殿下不过出宫赴宴,曾能狼狈成如此模样?此事,定与朝家女有关!

    朝锦歌双手叉腰,稍作休息。宋城枕在她腿上睡得安详,一程下来,她是动弹不得,生怕自己的喘息声扰了他的清梦。

    她刚想进殿查看宋城的情况,就被孙喜无情拦下。

    “女公子留步。天色渐晚,宫里人多眼杂,恐生闲言碎语。恕奴心直口快,女公子尚未婚嫁,我家殿下尚未授室;女公子贸然进殿,怕是不妥......”

    朝锦歌向后退缩着,将孙喜的劝言听了进去。她心里明白孙喜处处维护宋城,也是为了保全他们二人的名声。宋城身边还有这番忠诚之人,也算是深宫中不多见的幸事。若是孙喜知晓了今日她和宋城的所作所为,他绝不会像今日这般好言相劝,估计会直接动手把她赶出无极殿。

    “孙喜!不可对锦歌无礼。她对皇宫并不熟悉,你亲自送她去朝云司。”殿内传来宋城训斥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

    孙喜强压着他对朝锦歌的不满,躬身请她上车。

    “有劳孙管制了。”朝锦歌转身迈上踏梯,掀起车帷,又坐上了马车。车中弥漫着二人的气息,久久未曾离散。

    “孙管制,你家殿下淋了雨,身体发热,你得闲一定要请位医师为他仔细察看一番。他身上还有旧伤,恐怕......”

    朝锦歌想起宋城为她挡箭的刹那,不由得心头一紧。

    孙喜握着缰绳的手大力挥动着,似乎想要早些将朝锦歌送达。

    “殿下身上的旧伤,还不是为了救女公子落下的。”

    孙喜心中不快,言语中自然对朝锦歌失了恭敬。他家殿下谨小慎微,从不是莽撞行事的人,偏偏每次在朝家女公子出事时乱了阵脚,屡屡摔了跟头。

    朝锦歌撇了撇嘴,心中想要回‘怼’孙喜的千言万语,如同车内忽近忽离的喘息声,消失在黑夜里。

    “你家殿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孙喜一怔,差点松了掌中的缰绳。

    殿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他只知殿下救他于微末,为他谋个份宫里的差事,保住他一世的温饱。他只知殿下无依无靠,在宫寺受尽白眼,回宫也不受旁人待见,任谁都能奚落一番。孙喜从宋城的身世中窥见,原来即使他身份尊贵,也会被家族所弃,即使他无欲无求,也会因为挡了别人的道,经受莫须有的惩戒。

    “殿下,是个极好的人。”

    简而言之,孙喜真正伺候宋城的时间并不长,可只要他能守在殿下身边,那怕只是为他奉一杯茶,布一道菜,他都能乐出声来。孙喜蓦然想起自己初次入宫的日子,宋城碍于身份,不能亲自送他入宫。那时,孙喜无名无姓,就连话也说不全乎。

    他只记得,殿下总说他想起来很好看,进宫当差,也得多笑笑。即使遭了事,孙喜也总是以笑待人。孙喜进宫不久,受了干爹孙清的提拔,承了他的姓,自己悄摸选了个‘喜’字,才凑成了他现在的姓名。

    因为,‘喜’是殿下教他认的第一个字。救命之恩,孙喜就算是拼上全部身家,也偿还不清。

    “女公子腰间的长坠,是我家殿下送的吧。”孙清话锋一转,语气也轻缓了不少。

    “是。”朝锦歌挽起腰间的长坠,不禁抚摸着,宋城说这长坠的模样就是她。而她,便是山水间自在翱翔的山鹰。

    “长坠的图纸是我家殿下亲自绘制,光是寻制作长坠的铺子我就寻了不下十家。外头的金框都是用君主赏赐的金物熔制而成,女公子应该知道这份生辰礼的份量。”

    孙喜娓娓道来,他不想自家殿下背后的努力化为尘土,只有日月相知。

    如果宋城真的心悦于朝家女公子,真的找到了同行之人,那他孙喜只会拍手称和,绝无阻拦之心。

    “我家殿下可怜,生母葬身火腹,更没有母族庇护,自小被丢弃在宫寺,独自谋生。说的好听点,我家殿下是为朝都祈福而迁居皇寺,其实与被朝都抛弃又有何不同?殿下生母只给殿下留了一件物什,全了殿下的思母之情。如今那块玉珏就在女公子的长坠上,衬作金镶玉的内置。”

    朝锦歌提起长坠,她不禁畅想宋城的母妃又该是何模样。宋城幼年失母,他唯一能和母妃联系之物,又借及笄礼的名义,赠给了她。朝锦歌憋了一口气,这份礼物的重量,她承担的起吗?

    “女公子,朝云司到了。”

    孙清松了缰绳,又抽出了踏梯。

    “我家殿下能有此番光景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他不易轻信旁人,更不会随意对别人动了真情。殿下为了寻找同行之人,已经耗费了他前半生所有的幸运。我家殿下既然将贴身之物赠予女公子,女公子对他而言,已经无可替代了。奴只希望,女公子能不畏世俗之言,那怕只是站在我家殿下身旁,奴便知足了……”

    孙喜悄摸擦去眼角的泪,他手中为朝锦歌撑起的伞依旧高高举着,正如他对宋城的牵挂一般,从未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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