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血红在视野中逐渐远去,方脸收回目光:“她快不行了,追!”

    不一会儿,原地只剩商队一行人等,有人担心问领队:“咱们是得罪了旬玉派吗?这可怎么办?”

    接连鸣镝声炸响,领队望着逐渐远去的两拨人,摸了摸下颌胡须,眼前又浮现那位乔装女侠漫不经心把玩石子的画面。

    “不急。”他沉吟道,“天下第一的名门正派,绝不至于做出这样狠毒无道的行径,但他们做了……”

    “说明他们只会比我们此时更怕。”

    领队向众人道:“裴公子承诺霜清岛会庇护我们,咱们现在就去他给的地点。”

    方脸带着同门追赶,渐渐有更多人汇入,逼得裴晋破口大骂,几次改变方向。

    身后浩浩荡荡的追兵死死咬着,血腥味弥漫鼻尖,粗粝的砂子擦过脸颊,炽热的风呛入喉咙。

    裴晋喊了几声花令时,却无半点回应,她的身体靠在自己肩上摇摇欲坠,裴晋撕下衣摆,将二人捆在一起。

    身后马蹄声震天动地,裴晋耳朵动了动,从那错落的声音中分辨出有一骑离自己越来越近,突然破空声传来,一只利箭“咻”地一声没入血肉。

    花令时闷哼一声。

    “前辈,你中箭了?!”

    他转过头,眼前一幕让他的心差点跳出嗓子眼。

    落日熔金,铺天箭雨洒落,像是张开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二人已是避无可避。

    正当此时,前边烟尘起处,迎面杀来一队紫衣金带的旬玉派弟子,两面夹击中,裴晋心底一声怒骂,一边调转马头,一边催动内力拦住近在咫尺的无数箭支。

    箭在离二人几寸的地方生生停下,又一齐掉在黄沙里,方脸身边人见了这一幕,忧心道:“怎么办师兄,这裴晋不像掌门说得那么弱啊!”

    方脸冷哼一声:“管他是弱是强,总有耗尽的时候。”

    仿佛是应着他这句话,前边的裴晋嘴角流下一条细细的血线。

    这是旬玉派最优秀的那一拨弟子,单打独斗当然不是裴晋对手,但众志成城之下,裴晋又两日不曾合眼,几乎精疲力尽,已经现出颓势。

    方脸狠狠一鞭子甩在马屁股上,将距离又拉近了些许,拉弓搭箭,直指十丈远处花令时后心。

    宋观前站在沙峰上,远远瞧见百余人马惊天动地而过,为首的与后面的拉开十丈多的距离,穿着一身红衣,在夕阳中格外扎眼。

    他想起日前听人的描述,与花令时同行的少年着红衣,容色姣好,五官细节处与霜清岛的少主对得上。

    他目光一沉,扯动辔头,往沙峰下打马而去。

    “哎,等等我!”王叙白跟上去,“你看到她了?”

    “在最前面,后面那些应是追杀的人。”

    “走这边,抄近道!”

    王叙白带着众人从近道追上,拦着追兵从斜刺里杀出来:“诸位,要杀前面的人先过小爷这关!”

    他身后一个个沉默的背剑人散开,拦住追兵去路。

    连片的马嘶声中,王叙白握紧手中折扇。

    宋观前没看后面一眼,竟自去追前面一骑:“裴少主且慢!”

    前面人闻言勒停了马匹,调转头来,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中年人面孔。

    宋观前心中一沉。

    方脸张弓射箭,心中激荡不已。

    别的同门可能不知道,但他很清楚,那可是许停风唯一的弟子,曾经名动天下的西境神女,让掌门和林师姐都忌惮不已的人物。

    这样的大人物,竟会折在自己手里。

    杀了她,自己就是旬玉派的功臣,天下人提及花令时,就一定会想到自己。

    不会再是寂寂无名之人,不用再一点点熬资历,不用再受人冷落白眼……

    不能让人抢了先!

    方脸心中有了决断,左右瞧了一眼,见不少同门如自己一般拉起弓,心中冷哼一声,不久前他错过了一次机会,这次再也不会将这青云之路拱手让与他人。

    利箭飞出,快成一道残影,方脸膂力大,内力也不容小觑,这一箭用了他十成本事,角度、力道、时机都把握得刚刚好,裴晋来不及拦下,花令时也避不过去。

    身后声音响起时,花令时知道的确是避不过了,她动了一下,那只箭扎入左侧肩膀。

    花令时没有吭声。

    接着又是一波箭雨,裴晋要运转内力去抵挡,花令时突然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那是关于内力运转的法门,裴晋心领神会,当即照做。

    漫天箭雨像是扎在了看不见的墙上,在半空中生生停住,然后箭镞炸开,突然又被一股无形的力推动,原路折返回去。

    “噗嗤!”

    “啊啊啊啊!”

    有人中箭,有人从马上跌落,追杀的队伍一下子乱了几处。

    裴晋听到身后传来的声响,快意道:“前辈,你真厉害!”

    但这一点转机只是杯水车薪,身后人马很快重整。

    更多的箭雨落下,花令时和裴晋都中了箭,风中都浮着血腥味,双方本就不长的距离愈发缩短,有好几次花令时微微偏头,余光里都能看到同门的衣裳。

    二人的颓势让追兵士气大涨,花令时听到一声声高亢不怀好意的吆喝,仿佛他们二人是什么步入穷途的猎物,这些人已经十拿九稳。

    裴晋气得大声唾骂。

    追兵不再集中,而是翼状散出去,这些人要从三面包抄,来个瓮中捉鳖。

    尘烟里不知何处飞出一把佩剑,出其不意钉在花令时腿上,她吐出一口血转过头,就与不断晃动的剑柄上熟悉的纹饰对上。

    她拔出剑,带起一抔血箭,目光落在远处,方才掷剑的弟子冷不丁被她直直看过来,浑身一下子绷紧。

    花令时却只是隔着乱飞的烟尘砂石瞧了他片刻,手一松,那把刺穿她大腿的剑便无力地滑出去。

    她闭上眼。

    “她不行了!”

    “杀了她!”

    “杀了她!掌门必有重赏!”

    越来越多的声音响起,与马蹄声一起震动大地,裴晋急道:“前辈,前辈!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听不到回答,裴晋反手一摸,摸到被血濡湿的衣裳,和一截冰凉的手腕。

    他心中大乱,嗫嚅着“怎么还不来”,已经带上了哭音。

    突然侧边白刃一闪,裴晋忙看过去,只见夕阳余晖洒满沙漠,两道白衣身影掠过一个个沙丘,鬼魅一般近前。

    待离得近了,裴晋一颗期待的心霎时沉入谷底。

    是胡杨林中那两人。

    “前辈,你的仇家来了,你快醒醒!”裴晋喊道,身后却安静得死寂,他不敢去想那个最坏的可能,只能抹一把脸,死死咬着牙。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不争气地哭了,前方视野突然暗下来,裴晋狠狠一擦眼睛,只见一道黑墙突然竖立在天地间。

    他定睛一看,这才发现不是什么黑墙,是沙尘暴。

    他小时候听师父讲过中洲沙漠中的沙尘暴,铺天盖地地过境,人置身其中如在黑夜。

    最后一丝天光隐没在地平线上,身后的追兵渐渐缓下来,这些人在犹豫,裴晋看向侧边,那一男一女离他们只剩几丈远。

    他咬紧牙关,双腿一夹马腹,二人瞬间没入沙尘暴中。

    何逸兴毫不犹豫跟上去。

    众人见了不再犹豫,浩浩汤汤的追兵队伍一下子没入沙尘暴中。

    甫一进去便吃进去一大口沙子,视野昏暗不能辨物,就算燃起浇了桐油的火把也只能勉强看清身周半丈地。

    何逸行提着风灯驱马前行,狂风扑面,座下马不停嘶鸣。

    四下里是幢幢人影,只能凭着轮廓辨认。

    所有人速度都慢下来,一来风沙太大想快也快不了,二来谁也不想闷头往前冲,一头撞死在岩石上,或是一脚踩空跌断手脚。

    何逸兴看到前面有两个人同承一匹马。

    他眯起眼睛,伏在马背上安抚座下骏马,温柔挠着它后颈,直到它彻底安静下来。

    何逸兴无声靠近。

    侧边一个旬玉派弟子认出了他,刚想唤一声掌门,一道凌厉掌风突然照面而来,这弟子身影晃了晃落下马来。

    何逸兴出掌时前边二人似有所觉转过头来,他二话不说接连两掌拍出。

    劲风过处,身后那人一声不吭地掉下了马。

    前面人愣住,离得近了,何逸兴这才认出这二人皆是旬玉派弟子。

    他“啧”一声。

    那弟子眼睁睁瞧着活生生的同门变成一堆碎肉,又见掌门近前,一时脑中昏沉不知发生了什么。

    何逸兴经过他,利索地一剑封喉。

    他擦干净手中剑,继续往前走。

    身后不远处,有人敛声屏气,瑟瑟发抖。

    林清容没看身边同门,淡声道:“看到了吗?你还以为掌门是什么侠义仁心的人吗?”

    那弟子牙齿打颤,半晌憋出一句话:“林师姐,掌门都是骗我们的?”

    林清容讽刺一笑:“我们只是他手上的刀,错杀而已,总好过让那二人逃走。”

    那弟子身子狠狠一颤。

    半晌他抬起一张呆滞的脸:“师姐,那花令时呢?”

    “掌门说花令时偷盗、重伤您、叛逃,这些也是假的吗?”

    “她是停风长老唯一的弟子,如果……我们却……”

    林清容看着眼前黑暗到极致的世界,沉默了半晌。

    然后她清晰的声音落在那弟子耳侧。

    “这些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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