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46.

    夏瑜对于他的到来并不是特别惊奇,之前在沈就谈起自己和黎伊人两家关系时,她就特意搜了下关于沈家。

    网上的消息很模糊,说沈家现任的董事长有个侄子,之前一直在国外生活,很少会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

    夏瑜猜测这个人就是沈就,而现在他能出现在这里就刚好印证了她的猜想。

    沈就的身份果然不简单。

    不过,夏安庆住院的消息从未对外通知过,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夏瑜领着沈就进了旁边的休息室。

    “本来我是想着早些来的,可是黎叔叔那边有事,就耽误了一点时间。”

    夏瑜是个直性子,不会那些人的弯弯绕绕,打哑谜。

    有问题干脆就直接问,她一脸警惕地看着沈就:“你,跟他认识?”

    沈就先是疑惑,后来才恍然知道夏瑜口中所说的“他”是谁。

    “之前在晚宴上见过一两面。”沈就也不隐瞒。

    “哦,”夏瑜也相信他,觉得这种事情他没必要骗人,她又问,“是你家派你来的?”

    沈就又愣了一下,接着嘴角笑意更浓郁了,他摇头说:“并不是。”

    夏瑜看向他,只见他又说:“只是觉得我们之前聊过那么多,算是朋友,我并不是以沈家身份过来的,而是沈就,跟夏小姐洽谈艺术的沈就。”

    夏瑜在心中确实也把他当作朋友,神情缓和了许多,起身给他倒了杯水,“他没事。”

    “那你呢?”沈就用一种很深邃温和的眼神盯着她,那种关切柔和的眼神,夏瑜之前在萧嘉荣身上见过不少。

    “我见你比之前消瘦了不少。”他那种直盯着人,灼灼的眼神让夏瑜从心底就感觉不自在。

    “多谢你关心。”夏瑜向后退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远了一些。

    “自己的身体还是最重要的。”沈就察觉到她的排斥,眼底闪过失落。

    沈就也没在这里待太长时间,他跟夏瑜又闲聊了很多,但看着夏瑜不在意的样子,也就自讨没趣离开了。

    沈就走后,昏迷了将近一个星期的夏安庆醒了。

    夏清淮从酒店赶了过来,两人站在病床边,容姨握着他的手,泪如雨颤颤。

    夏安庆艰难地蠕动着嘴唇,容姨凑近头听清,他是在喊夏清淮过去。

    夏清淮耳朵靠在他嘴边,像是知道时日不多一样,夏安庆在他耳边断断续续的嘱咐,夏清淮泪眼婆娑地不断点头。

    夏瑜站在最外面听不清他在讲什么,只知道最后夏清淮看了她一眼说:“爸爸有话对你说。”

    夏瑜脸上写着不愿,两人之间有过十几年的隔阂,多少的恨和怨夹在其中,让人寸步难行。

    但躺在床上的那人像脱去硬壳的外衣,慢慢正在化为一滩没有生机的肉泥。

    夏安庆手已经很难再举起来了,他只能靠着脸上那一点动容,眼中一丝丝变化,在残剩不多的感情中,企图去忏悔。

    夏瑜倔强地站在夏安庆面前,只听到他从鼻腔中哼出一声来,似在说:“蹲下来!”

    他浑浊的眼神中依旧有着年轻的锐利,夏瑜盯着他看了一眼,他嘴边蠕动着开口,在细细颤语。

    夏瑜只半蹲着身子,并没有贴近。

    夏瑜仔细听来,耳边只传来的断续的三个字:“对不起。”

    夏安庆说这句话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气,话完背后紧贴在床上,用力大口呼吸。

    夏瑜走出病房,耳边还重复着他最后说的那句道歉的话。

    他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抵消她死去母亲的哀痛吗?就可以化解这些年的对立吗?就可以为他多次的冷漠和无情辩解吗?

    夏瑜一时不知道这么多年的仇怨该如何归置,她大口喘着气。

    屋内哭声不断,屋外抽泣不止,夏瑜不知道自己是在为谁而哭,为无辜死去的母亲,为那个临到最后才表示歉意的父亲,还是为自己。

    夏安庆的葬礼在国内举行。

    他的尸体被运回国内,夏瑜也回了趟老宅。

    老宅在郊外,夏瑜高中毕业出国后,夏安庆添置的,夏瑜最后一次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两年了。

    老宅是中式建筑,总共三层,傍山而建,风景秀丽。

    这里相对比较僻静,在这里住着的只有他们四个,住的人少,打扫院子的人也不多。

    夏瑜推门而进,来迎接她的只有一个每日清扫房间的阿姨。

    夏瑜认得她,母亲喊她花姐,她之前跟着母亲,后来母亲死了,她也拜别回了老家。

    不知道怎么还出现在这里。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花姐见是夏瑜,语气颤巍巍的,带着哭腔。

    “花姨。”看见她夏瑜就像是见到了小时候的亲人,感觉到无比的亲切。

    两人说了会话,夏瑜这才知道,花姨的老公出了车祸,没钱做手术,她只能在饭店里打零工,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遇到了夏安庆。

    “夏老爷他提前给我预支了工资,还让我在这里工作。”

    “我在这里一直在等小姐你回来。”

    花姨给夏瑜做了她小时候爱吃的饭,还拿出了当初夏瑜妈妈给她的东西。

    是用纯金打造的福气金锁。

    “当时林姐儿知道我小孙子刚出生,特意命人把这个金锁给我。”花姨拿着这个东西,早已泣不成声。

    “林姐儿她心善,一直把我当作亲人对待,如今现在她一手创建的公司面临危机,我也想尽自己的一份力。”

    当时大学毕业后的林意景眼光独到,在那个经济下行的年代把资金都投到了房地产上面,也创建了林氏集团,后来夏安庆接手后才变更为夏天房产。

    夏瑜知道现在夏家面临着一系列危机,但那东西是母亲留给花姨的最后一件念想,夏瑜不肯收,但想着花姨也是一片心意,便留在身边替她好好保管着。

    夏安庆的葬礼只邀请了一些平时生意上的好友,葬礼当天,天下密密麻麻地下着小雨,夏清淮跟夏瑜一身黑衣跪在灵前。

    夏安庆的墓被安排在离林意景很远的地方,这也是他临终前特意交代的。

    他知道林意景恨透了自己,在世的时候也总是亏待夏瑜,所以没脸在她旁边。

    夏安庆清楚他所做的一切。

    葬礼结束后,夏瑜又去看望了林意景。

    墓前很干净,夏清淮每天都会安排专人打扫,夏瑜放在墓前一束艳丽的海棠花。

    夏瑜在那里待了很长时间,跟林意景讲了很多她最近身上发生的事情。

    最后在讲到夏安庆离开的时候,夏瑜语气还有些哽咽。

    “妈,他终于死了,他当初害你生病,抢走了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我这些年一直很恨他,可他真的死了,我为什么要难过。”

    “我不该那么难过流泪的是不是,我很清楚你对他的仇恨,但是对不起…妈…我背叛了你。”

    夏瑜靠在墓碑前,身边的伞已经被吹走了。

    冷风寒雨不断肆虐着,夏瑜单薄的身影在风中乱颤,她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她胡乱地擦去,伸出手要起身去找伞。

    伞早已经被风吹到了天涯海角,连个模糊的影子也见不到。

    夏瑜脚步跌撞地往前走,伸手想要抓住些什么,但能攥在手里的只有风。

    密云遍布的阴雨天,夏瑜心不在焉,被路边的小石子绊倒在地面,她这才发觉身上已经湿透了,衣服都紧贴在身上,无比的黏湿。

    雨还是不停下的下,夏瑜低头看着因为被崴成红肿的脚,酸楚在心底蔓延来开,她想躲雨,却发现伞早已经找不到了。

    冷冷清清的墓地中,夏瑜悲伤的情绪已达顶峰,她缩在原地,夹杂在风雨中的痛哭声更显悲凉。

    夏瑜知道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再这么无条件的爱自己,她哭得稀里哗啦,直到绵密细雨突然在她世界停止了,夏瑜感觉得到,有把伞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这边,而这把伞已不是自己原来的那把伞。

    -

    夏瑜被雨淋得有些感冒,回家时意识已经模糊不清,只有个大概印象,江颖给自己洗澡换衣服,甚至还商量着要带自己去医院。

    夏瑜不愿,自从在医院里照顾夏安庆后,她就很讨厌那里,讨厌白色单调的一切,讨厌空气中浓厚的药水味。

    夏瑜哭闹着不肯去,江颖他们也只能作罢,喂夏瑜喝了点感冒药后让她上床睡觉。

    夏瑜一睡就是一天,醒来时已是午后黄昏。

    她感冒还没好全,嗓子疼肿得厉害,鼻音也比较严重。

    夏瑜从床上起来,家里没有一人,只有床头柜旁有自己定点要喝的药。

    下床走到客厅,黄昏后的残光打在阳台上的那盆傲然的君子兰绿叶上,看起来温和而美好。

    感冒昏睡的这些天,夏瑜并不是完全没有印象的。

    给自己遮雨,抱自己回家,喂自己喝药的人,夏瑜清晰而深刻地记着他的身影。

    夏瑜觉得肚子有些空,到冰箱边才发现上面贴着不知何时写的便利贴。

    “饿了就先吃点冰箱里的东西,我晚上五点到家,等我回来。”

    字体她很熟悉,算是属于这个房子的主人。

    夏瑜从冰箱里拿出了几块面包,嚼着面包边翻阅着手机。

    这些天因为夏安庆的葬礼,夏瑜很少能有时间回复信息,现在工作和店里也不知道如何,还有哥哥,不知道公司如何。

    她依次发消息过去,发现已经有人为自己请过假,再继续往下问,果然就是他。

    夏清淮没回消息,夏瑜干脆找到公司的号码拨了过去。

    接电话的是个秘书。

    “夏经理他正在开会,有事的话您可以先留下姓名电话,我会帮您代为转告。”

    夏瑜知道夏清淮最近在忙着处理公司的事,也不想去再麻烦他。

    但她跟夏清淮师事亲兄妹,家里发生的事她不可能只让他一人承担,还是先回老宅等他回来,而且她还有些东西没从老宅那里拿过来。

    换好衣服后,夏瑜无意中看了眼时间,四点半。

    赶去老宅一个小时,时间正充足。

    但,夏瑜人走到门口时,想起了冰箱上的那张纸条。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收回了迈出去的步子,坐在沙发上等待五点的到来。

章节目录

偏向你的轨迹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半亩田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半亩田并收藏偏向你的轨迹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