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帝安城至南溪国都城岳郡,山高水远,送亲队伍首先需在誉国境内行三个月,接着,在南溪国北部行一个礼拜,最后正真进入南溪国境内还需行进逾半月。

    这南溪国北部虽说地属南溪,却常年来不受南溪朝廷的管辖,属于空白地带,故山匪多居于此地。

    由于是天黑后起身的,也没闹个太大动静,夜深人静之时,送亲队伍便静悄悄出了城。

    杨昌乐坐在车里,计划着去了南溪该如何逃回誉国。她不时掀开车帘,誉国境内这一路倒清静的很,沿途风景也甚好,偶尔落下的润润酥酥的小雨,逼得送亲队伍不得不找个落魄庙宇之类的地方躲避,雨过初晴,杨柳欲青。如果此行目的不是和亲,倒算得上是一趟不错的旅程。

    而跟着自己的多半是一些不中用了的婢女与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太监,公主出嫁的礼仪一概没有不说,队伍里连一个能护自己安全的人都没有安排上。杨昌乐想过,万一路上遇到山匪拦路抢劫行凶将会如何,但既已至此,生死由命了。

    “长公主,我们现已离开誉国了。”

    听到车外人的禀告,杨昌乐深吸了一口气,是啊,时间过的真快,自己脚下踩着的,早已不属于誉国的土地了。

    这南溪国的世子,杨昌乐只知其姓名为钟璟佑,其余一概不知,不知即将步入的是狼窝还是虎穴,又或是,血腥的龙潭。

    等等,先莫管什么龙潭还是虎穴了,当下活命才是最要紧的。一群蒙面黑衣人横空出现,拦在送亲队伍前头,昌乐公主所在的马车更是被当成了活靶子,被十多个黑衣人团团围住。

    为首的黑衣人大放阙词:“我可以放了你们,但是新娘子留下,正好拖回去当压寨夫人,瞧瞧,这嫁妆都备好了。”

    “大胆,里面是我朝长公主,去往南溪国和亲的,岂轮得到你个山匪放肆。”一位勇敢的小太监挡在公主马车前与这伙山匪对峙着。

    “哟,居然还是个公主,那彪爷我今天岂不是捡了个大货,弟兄们,今天这个压寨夫人彪爷我要定了!”这自称彪爷的话音刚落,那群黑衣人便叫嚣着往轿里冲去。

    杨昌乐只觉着不对劲,她方才悄悄掀开帘子一角时,发现所有黑衣人都将面部蒙得只剩双眼,真正的山匪怎会在意自己的样貌是否暴露,冲过来的时候虽说叫嚣着,却如此整齐划一,训练有素一般......

    什么时候了,还管那是不是山匪作甚,杨昌乐还在想着自己今天若是交代在这个鬼地方了,誉国如何向南溪国交差。

    正想着这本不该她操心的事,一把剑突然刺破车帘,就在即将刺进杨昌乐喉咙的时候,这剑又奇迹般自己缩了回去。外面本只有剑在风中砍过的声音的,现在竟多出了刀剑碰撞的打斗声。

    “公主,你怎么样,没有受伤吧。” 这句充满紧张与关切的话背后,一个神色慌张,满脸透露出担心的姑娘掀开帘子飞扑向杨昌乐。

    “向晚?”杨昌乐大惊:“你怎么过来了?”

    原来,那王公公奉了圣命,神不知鬼不觉将公主送出宫,又怎可能真将向晚送去太后那儿,但也碍于留给公主最后一分体面,只是将公主最心疼的侍女逐出了宫去。

    “那王公公也算是于奴婢有恩了,长明宫其他那些与公主平日里亲近些的婢女们都被杖毙了。”向晚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她的委屈与害怕在见到自家公主的这一刻全部化为了汹涌的泪水,她再也控制不住眼眶,任泪水肆无忌惮的滴下来。

    “那我母后怎么样,我母后还安全吗?” 杨昌乐一把抓住向晚的胳膊问道。

    “仁和宫那边只是派了御林军把守,封锁住了消息,任一只鸟都飞不进去,不过皇上若是还想继续做这个皇帝,便不敢对太后下手,公主不用担心太后,公主现在应该是赶紧想想今后的路怎么走。”

    杨昌乐那双润如羊脂的纤纤手死死拽着身上那囚笼般的青色嫁衣,指甲似乎要刺穿厚厚的布料掐进掌心的血肉里。

    与自己亲近之人尽皆杖毙,还要在天黑时将自己送出宫,封锁太后所在的仁和宫使其不得消息,皇上这分明就是想要她的命。

    那如果,自己不仅没死成,还风风光光地回去了呢?

    杨昌乐整理了一下情绪,听向晚接着说:“公主只需待在车内莫要出去,外面自有人帮公主解决掉这些山匪。”

    可送亲队伍里面并无善打斗的人,那外面的......

    车外,多出了两位同样将面部遮掩住只留一双眼睛的黑衣人,也不知是不是他们二人为了不相互误伤,那山匪用了黑布遮面,他们便用白纱,那纱看上去是上好的面料,只不过现在那本纯白无暇的料子上已沾上了些许红色,可惜了这白纱。

    杨昌乐总觉此二人身段与剑法眼熟,扭头问向晚:“你去找了段泽绪小侯爷吗?”

    “啊,没有,公主,这两人是奴婢在路上碰到的,他们正巧也要去南溪,又听闻公主和亲的事儿,于是捎上奴婢说要偷偷跟在和亲队伍后面保护公主。”向晚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

    交谈间,又有一山匪举着剑就要往马车里面冲,远处白纱男子见状一个横步将正在纠缠的山匪一刀封喉,夺过对方手里的剑,用力一挥,那剑如流星一般猛地朝即将触碰到车门的山匪冲去,直插心脏。鲜血喷涌而出,将本就鲜红的马车门帘染的更红,这股红惹怒了天边的云,翻滚出惨烈狰狞之态,那轮红日躲在云层里渐渐往外淌着血水。

    隔的太远,杨昌乐看不清这位白纱男子的眉眼,却似乎能感受到那白色面纱下藏着的一股凉意与杀气。

    外面的刀枪碰撞声渐渐变小,最终安静了下来。

    杨昌乐顾不得什么规矩,听到外面没什么动静了,便叫向晚掀开帘子扶她下车去。

    那白纱男子脚下还踩着个活口,杨昌乐走过去夺过白纱男子手里的剑,挑下脚下那人脸上的黑布,确实没在宫里见过。

    杨昌乐一摆在宫里的架势,用剑背拍了拍这人的脸,居高临下道:“说吧,是谁派你们来刺杀本公主的。”

    这人却一声不吭,咬破了藏在槽牙的毒药包自尽了。

    “居然还是死士,看来这南溪国是必须得走一趟了。”杨昌乐低声喃喃。

    “公主您说什么?”向晚不解。

    “没事。”杨昌乐转身叫住了正准备离去的那两位用白纱掩面的男子:“两位恩人请留步,可否借一步说话?”

    个头稍小一点的男子上前一步低头作揖道:“拜见长公主,我家公子生来便口不能言,性格也古怪的很。”

    杨昌乐眉头一挑,朝后面那人道:“哦,是吗,我观这位恩人眉眼有些许面熟,不知能否揭下面纱一看?”

    这人听得公主这番话,将头埋得更低了,连连解释道:“长公主殿下,我家公子面貌丑陋,向来是不愿在人前露面的......”

    “罢了罢了,你们走吧。”杨昌乐摆摆手不想往下听了,她想,或许对方不是不愿露面,只是现在还未到时候。

    这两人谢过公主后脚一蹬,便上了马扬长而去。

    “公主,我们还去南溪国吗,要不逃走吧。”向晚替自家公主掀开车帘时问。

    杨昌乐笑了笑,说:“逃?我们能逃去哪儿,刚才那伙山匪便是我的皇上弟弟赐予他皇姐的礼物,现在去南溪国完成和亲或许是最安全的选择。”

    看着向晚疑惑的神情,杨昌乐实在憋不住乐出声来,拍拍她的脑袋:“傻向晚,你担心什么,你不是早就知道段绪泽小侯爷前来保护我们了嘛。”

    “公主,您都知道了?”这一说,向晚本就疑惑的脸上又平添了一层震惊。

    已经在马车里正襟危坐的昌乐公主沉默了一会儿,说:“他就算把整个脸蒙上,本公主也能一眼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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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为六月,熙和宫中,碧华池畔柳绿花明,整个宫内充斥着争先恐后的蝉鸣,偶有微风拂过荷叶,顺道带去阳光倾吐了一整天的热气。

    康王爷杨祚全坐在池边凉亭里,左右两侧各立了一位婢女摇着扇,一扇扇去飞虫,一扇扇来清凉。

    “今年六月怎得如此炎热。”康王爷抿了一口解暑茶,看向坐在棋盘对面的吏部尚书袁礼坚,此人面露难色,不知是这棋困住了他,还是另有其事。

    “是啊王爷,往年的六月天可比不上今年这般,半局棋的功夫,老夫这衣襟都湿透了。”袁礼坚年近花甲,老来得一子名唤袁琮意,年初刚与康王爷长女杨清祎郡主定下婚约,这眼看婚事在即,可这郡主说什么也不肯嫁,非要寻死觅活说要考什么女官。

    现在公主被送去和亲的事被她知晓后,更是拒绝这门婚事,这些时日,多次质问父亲说昌乐姐姐不留在朝中辅佐皇上也罢,送去和亲是何意。康王爷是知道自己女儿性子的,若是用强的,她可不惧什么皇权,她能抛弃自己郡主身份,杀出宫去,寻个世外桃源,做个自在穷神仙。再不济,就是死,她也不怕。故此这婚期推了又推,也没个准数。

    “想必长公主现已经到了南溪国了,不知这途中可否有遇到什么危险。”康王爷拈起一颗乌黑发亮的棋子,不紧不慢地落下。

    袁礼坚顺着王爷的意思往下说:“南溪国北部有一处交界地带长期以来无人管辖,据说时常有山匪出没,不知长公主所带的人马是否足够。”

    康王爷流露出一副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突然抓起一把棋子,用力攥在手心里发出咔咔响声:“若是长公主在这块地界遇险,我定让整个南溪国给昌乐公主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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