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遇见的那天开始(1)

    人一生中有很多温暖的记忆。

    从什么时候开始算呢?

    大概是初生时在暖洋洋的日光中泡着温水澡,父母柔软的微笑好像密不透风的墙,紧紧地将你包裹起来。又大概是仲夏夜燥热的风里,一杯小小的杨梅罐头好像就能让一整个夏天都变得甜滋滋的,糖水的滋味浸透每个晚上的梦。

    赵南浦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脾气很好的人,这种脾气好并不是可以无条件地包容一切,而是因为不在意。因为不在意,所以不去管,不去管,生活自然也就少了很多麻烦。

    赵南浦喜欢温开水,喜欢有淡淡洗衣液清香的白衬衫,喜欢一切事物都能够维持着原有的模样,她很念旧,用过了东西即使报废也舍不得丢,宁可放在箱子里积灰,赵南浦一向擅于用平淡的情绪去对待平淡的生活。

    她和闺蜜蒋莎莎完全是两种性格。蒋莎莎爱一切鲜艳的颜色,爱把嘴巴和手指甲都涂成最最亮眼的大红色,蒋莎莎热爱每一个充斥着酒精和激情的夜晚,热爱各种刺激惊险的极限运动。

    这个女孩子也不过二十出头,面上却常常显现出一种疲惫的神色,她常常对赵南浦说:“我觉得这个世界真没意思。”赵南浦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难得地和她保持统一意见。

    两个人是在上大学期间认识的,蒋莎莎学服装设计,赵南浦念中文系,两个人是舍友,床板挨着床板,关系也就逐渐亲密起来。

    到毕业了本来两个人是要分开的,奈何社会竞争实在是大,两个人二本的本科文凭完全不够看,蒋莎莎简历连着投了几个月都没有回音,人烦操起来,说不如咱俩合伙开个工作室算了。本来是个笑话,但两个人越想越合理,再加上彼此家庭条件都还不错,索性一拍手就这样定下来。

    两个人在f城宣传栏上贴了几个小广告,广告上几个大大的字“城南商业街1508,电话号码187*******,沙浦工作室诚招商业伙伴”,一开始生意还不大景气,幸好蒋莎莎主意大,一口一个叔叔伯伯地哄着他们家亲戚投了几个单子,招牌一打下去,活也就越来越多,两个人账面上一下子好看了许多,家里人放了心,在工作这方面也就不大管她们了。

    赵南浦的活倒不多,带着两个员工平时搞搞文化宣传之类的,倒是蒋莎莎忙得跟陀螺似的,一个人拉完投资又忙着赶生意。赵南浦多少有点过意不去,把这话同蒋莎莎说了,蒋莎莎反倒笑了:“赵小姐你来帮什么倒忙,去去去,哪凉快哪歇着去!”赵南浦一想也觉得她说得对,自己这些方面也帮不上忙,也就安安心心忙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由着蒋莎莎忙里忙外,自己背靠大树好乘凉。

    赵南浦很喜欢现有的稳定生活,她习惯去记住每一个已经开始慢慢泛黄的幸福回忆,这些细碎而微妙的生活碎片仿佛在回忆中发出一种光芒来,治愈和丰富她的心情。

    再见南星野是赵南浦28岁生日的时候。这事说来话长。大概要从赵南浦28岁生日前一周开始说。

    工作室刚成立就接下几个大大单,一群人忙活了好几个月,终于把活干完了。收成一提,蒋莎莎看上去心情颇好,给员工发完奖金,就约了赵南浦喝酒。

    蒋莎莎当天干了半瓶白的,摇头晃脑对赵南浦说:“咱姐妹俩好了这么多年,这不你快生日了吗,姐姐送你项链送你包也俗气了,干脆咱俩飞去哪玩玩,姐订了去巴黎的机票,咱们去巴黎住个把周,就当给你庆生了。”

    蒋莎莎酒意大概也有点上头了,手指在空中胡乱比划了几下,嬉皮笑脸地附在赵南浦耳朵边,声音却有点冷淡:“我跟褚良算完了。”褚良是蒋莎莎交往了十几年的男友。

    赵南浦本来静静发着酒晕,心里头有点模糊的念头,身体有些发凉,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好回握住蒋莎莎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感到她在微微发颤,只是嚅嗫着说:“我不知道……我以为……”她吞吞吐吐半天,蒋莎莎倒是先不耐烦了,把手挣脱出来,甩了一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也不懂我!”她身体却明显发着抖,脸埋进臂弯里,像个孩子一样抽泣着,“我知道。你们都不明白……我这样一个人,我这样一个人,怎么偏偏看上了褚良,怎么偏偏就只在他一个人身上花了十二年……我自己也想不到,连我自己也想不到……我好乱,我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

    好半晌,她才抬起头,又恢复成平时的蒋莎莎,只是脸上还挂了泪珠:“我真蠢。”她带了点冷漠和讥诮,僵硬地笑:“我居然和这么一个人处了十几年。我跟他开玩笑,说家里面催得越来越紧了,问他什么时候结婚。我不是逼他,我都做好这一辈子做个不婚主义的准备了,你知道他说什么——他说,在我和他彼此都没有想清楚自己适不适合和对方结婚之前,我们最好是分开一段时间。他一直说我不务正业,可是我跟他十几年的感情了,怎么叫不合适,大家都忍过来那么多年,我认识他从初中到工作,他一句不合适,就白瞎了我这么多年?我也不是浪费不起这时间,我就是难受,这么多年的感情喂了狗,这么多年的感情比不过一句玩笑话。我就是难受,我蒋莎莎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十几年,我以为那人再不济也知道我好,知道我蒋莎莎是个宝。”她说了好半天,拿起酒瓶一饮而尽,却被呛到说不出话来。她一边拼命咳着嗽、皱着眉,一边紧紧地捂住心口,将领口的布料揉成一团。

    赵南浦过来帮她顺气地时候,就听见她冷冷的声音。蒋莎莎说:“我知道,他不要我,这没什么,我也可以不要他。”赵南浦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就听见她接着说到:“我就是,觉得我的心脏好难受,它好像永远都不会跳了。”

    蒋莎莎靠在赵南浦怀里,紧紧地篡着赵南浦的衣服,小声地呜咽着。

    赵南浦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她的头,小声地说:“莎莎,不会的,你这个傻丫头,心脏怎么可能不会跳。”

    赵南浦的心里好像生了一根极其柔软的刺,这根刺仿佛要贯穿她的心脏,让她同她一起共享这世间的喜怒哀乐。而这根刺,名叫蒋莎莎。于是赵南浦继续说:“哭吧,莎莎,心脏的痛永远只是这一时的,我们要永远向前看。”

    **

    当晚,赵南浦就鬼使神差地和蒋莎莎飞去了巴黎。

    赵南浦有时候觉得自己一辈子就败在了蒋莎莎手里。

    她是个极度固执的人,认定了一条路就要走到黑。偏偏三番五次为蒋莎莎破例,蒋莎莎每次对她吹一吹耳边风,她就心软地答应了她的请求。因此,蒋莎莎在凌晨三点甩过来一张机票截图并且打来了一个巨响的语音电话的时候,赵南浦竟然只是镇定地挂断了电话,然后起床,开始收拾行李。

    她的好脾气终止到在机场见到蒋莎莎的那一刻。

    “蒋莎莎!”赵南浦瞪着眼,清秀的脸皱成一团“你是不是脑子缺根筋……”

    “哎呀,”蒋莎莎亲亲热热地挽起她的手,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推着赵南浦就往登机口走,“我的南宝儿欸,别气,别气,生气伤身体。”赵南浦瞪了她一路。

    蒋莎莎故作不知,见到登机口喊:“这是登机口哎。”

    见到飞机又喊:“这是飞机哎。”

    见到座位还要喊,赵南浦嫌丢人,赶紧把她嘴捂上了。蒋莎莎却狡猾地笑:“你就知道我要说什么啦?”

    她嘿嘿笑了两声,说:“连我忘记带行李你都知道。咱俩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赵南浦怒:“蒋莎莎!”不带行李你来旅个头的游啊!”

    蒋莎莎又嘿嘿笑两声:“所以我不是提醒你带了吗?反正咱俩身材也差不多。”

    赵南浦彻底无语。

    赵南浦彻悟:和蒋莎莎这样的女人不要讲道理不要较真不要理她。因为她会顺着杆子爬!

    一直到两个人依偎着迷迷糊糊地睡着的时候,赵南浦不大清醒的脑袋瓜子还没有想明白自己这么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蒋莎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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