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从遇见的那天开始(2)

    两个人在巴黎玩的第二天下午,蒋莎莎就接到了来自巴黎时装会的邀请。

    去巴黎时装周参观一直是蒋莎莎的梦想,赵南浦没有阻拦她,蒋莎莎这回倒是难得地过意不去,黏了赵南浦好一阵才着手准备。

    赵南浦乐得清闲,一个人在巴黎街头闲逛,走累了,找了间咖啡馆坐下。

    长得酷似海瑟薇的女侍者为她端上咖啡,说了一句什么话,大概是请慢用之类的话。赵南浦听不太懂,全程用笑容来敷衍。

    咖啡馆对面大楼的显示屏上投着一段舞曲,年轻的亚裔女舞者轻盈地旋转、跳跃,宛若一只优雅的白天鹅。

    赵南浦回过神来,看向对面不请而来的亚洲面孔。

    她挂着淡淡的笑,对方却率先开口:“南浦姐,真的是你。”

    赵南浦感到一种熟悉的陌生感,于是继续微笑着。

    “不记得我了吗?”对面的人大概二十岁出头,身上有着一种介于女孩和女人之间的韵味,眉目间却又有一种原始的野性,她穿着深咖色大衣,脖子上系了一条深蓝色的丝巾,银色的戒指用链子穿起来,被做成极富设计感的项链,随着她说话而在她的胸口起伏着“我是南星野啊,学姐,高二下学期……”

    赵南浦瞬间回忆起来,慢慢地说:“是你啊。”

    南星野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上半身放松地靠回椅背,双腿曲起交叠:“我一直记得学姐呢。”

    赵南浦有点尴尬,只好继续礼貌地笑,不管当年再怎么熟悉,毕竟已经十几年没有联系过,共同话题也就剩下追忆当年了。

    南星野似乎看出来她的紧张,用手点了点桌子,笑:“学姐真的是一点没有变,你高中的时候遇到不熟悉的人也是习惯性假笑。”

    “我这几年奔走在国外,”南星野双手抱臂,看上去极为放松,“学姐当时鼓励我学设计,我听进去了,现在在珠宝行业做设计,还去过南美、非洲做公益。我学了一点心理学,当然是比较浅显的。And,”她打了一个响指,带了一点狡黠“我还遇见过几次你高中时期的梦中情人。”

    赵南浦正在低头喝咖啡,闻言,一口气没顺过来,咳了半天。梦中情人?什么鬼东西!

    南星野也不急,抱着手臂悠闲地等她缓过气来:“你不想知道过得陈暮江怎么样吗?”

    赵南浦觉得这个学妹和印象中的变化倒是不太大,十几年前还是高中生的南星野说话也是带着一股随意的劲。她记性不好不坏,高中时期除了枯燥无味的书本和成堆成堆的试卷,还有一双闪着星星般亮光的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好像永远在笑,带了点无所顾忌的肆意和野性,和赵南浦的生活简直格格不入,偏偏又是无可辩驳的存在。

    赵南浦笑了一笑,仔细想了一下,说:“不想。”世界上有十几亿人,这个那个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南星野“扑哧”一声笑了;“就知道你会这么回答。”过了半响,南星野才开口:“他过得很好,做了几年电台主播,挺受欢迎的,台里面发了几个视频,出了几次镜,现在一堆粉丝。这几年回家里公司工作了,在集团里混得风生水起的。”

    赵南浦垂着眼,几缕头发柔软地散落在肩上,阳光投在她身上,恰好的弧度。她淡淡地笑了,语气漠然:“那很好。我本来以为……”以为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能慢慢地抿着咖啡,消磨着时间。

    两人一时静默无言。

    最后还是南星野先开口:“我本来在街上走一走,打算找找灵感,没想到看见了你。学姐,你自己大概不知道,你有一种天然的吸引力,或者说……一种很冷淡的神秘感,让人看不清你到底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赵南浦对这位多年未见的学妹的说话艺术表示沉默,每一个话题简直都让她没法接。什么叫很冷淡的神秘感?赵南浦反思了一下自己二十多年来的平淡生活,终于挤出了一句毫无声调起伏的“是吗”。

    许是南星野终于对两人这种单箭头的聊天感到了无趣,拿手指关节敲了一下桌面,起身:“我突然有了一点灵感,回去画个设计图,最近上面催得紧。”末了又微笑,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学姐,我过段时间回国,我真的很想学姐,咱们回国再聚几回怎么样?”赵南浦点点头,应了。

    两个人一起出了咖啡馆。南星野摆了摆手,刚要挥别,又想起什么事情来:“学姐,我后面还给你发过很多邮件,你一次也没有回。但是明明高中的时候大家玩得都很好,你也很照顾我,所以我有时候觉得,好像世界上大多数东西对学姐来说都不是那么重要,至少没有重要到有一定要得到的执念,或者是属于自己的私有欲。”

    赵南浦愣了一下,两人曾经再怎么熟也是过去的事情了,她一直不太擅长处理感情方面的问题。南星野的来信她看过,大多是讲她在国外的生活。一开始没有回信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回,到后面觉得之前没有回信再回就太突兀了,于是回信的事就被搁下了。

    今天南星野同她讲的话简直是莫名其妙。赵南浦总觉得她的话里带了点讥诮的味道,但又怕是自己感觉错了,只好沉默。

    南星野抱臂看着她,午后阳光正好,投在她眼里,浮现出一点浅淡的光,亮晶晶的。

    赵南浦一时想起高中午后的阳光,记忆好像在浮尘里,连揭开都显得呕哑嘲哳,带了点温柔的酸涩和光亮。

    于是她笑了,微微仰了仰头,眯起眼睛,复又睁开。阳光在她睫毛上铺开,抖了一抖,散了:“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没有很想要得到的东西?再说了,不那么重要不等于不重要,不那么想要又不是不想要。我看你的心理学还要再学一学。”

    不是不重要,所以还肯同你在这里听你讲有的没的;不是不怀念过去,但过去已经离得太久远,那是时间自然生出的隔膜,像是一道墙,横隔在所有人之间,叫我不敢轻易地把你当作过去的那个你。

    南星野愣了一下,也笑了,那点光在她眼里愈发亮了:“学姐说得对。我……又不是你。我的心理学真的很烂,但是我很喜欢用书上说的方法去观察人。我刚刚说话冒昧了一点,学姐不要介意。”

    赵南浦连忙摆摆手,说:“没有没有,我不介意。”

    南星野看了她一会,似乎是觉得有点好笑:“好了好了,我真的该走了。这次遇见学姐真的很高兴,咱们下次再聚吧。”

    赵南浦说“好”,看着南星野转身走远了。

    她其实还有点茫然,对她来说,过去永远是过去,处理不好过去和现在,就只能把它们生硬地隔绝开来。

    赵南浦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个极端冷漠和自私的人,她永远偏向于看见生活现有的圈子,而当过去与现在出现隔阂,她就放弃过去,乃至于把回忆里那些鲜活的人和情感都封存在过去。

    **

    蒋莎莎这两天忙得焦头烂额,她最近勾搭上一个金发小男模,两个人打得火热。小男模手里有点人脉和资源,蒋莎莎正愁怎么搭上国外的生意线,这下好了,爱情生意两不误,大有古代昏君乐不思蜀的模样。

    赵南浦看着碍眼,索兴买机票先回去了。偏偏蒋莎莎不知死活,全然不顾巴黎和国内的时差,每天凌晨四五点准时给赵南浦打视频,说十几分钟等赵南浦脑子醒神了想骂人就挂。

    赵南浦睡觉有个习惯,中途一被吵醒了就怎么也睡不着。托蒋莎莎的福,她每天简直跟着她昼夜颠倒,生生熬出了黑眼圈。

    她白天去做了个全身spa,竟然迷迷糊糊在会所睡了个好觉。

    梦里好像还是十七八岁时的蓝天,她没带校牌被抓住了,在靠教室门口的走廊罚站。赵南浦觉得这简直荒谬,她根本没干过这种事!而且她们高中根本不查校牌!

    然后更离谱的事情发生了,有一个看不清脸的女生出来跟她说了什么,她们两个就在教室门口讨论起了一道数学题!

    赵南浦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一道数列题,她死活算出来那是个常数列,她不信邪,算了好多遍,算出来n只能小于或等于一。赵南浦在梦中都感受到了深切的无语。

    她有点窘迫,刚准备说她不会,后面就传来一阵嬉闹声,有个男生看了一眼题目说这么简单都不会,然后就把他旁边的人拉过来,让他给她解题。

    她一时呆住了,就看着被拉过来的男生眼睫毛沐浴在阳光里,轻轻地颤了一颤,像蝴蝶翅膀一样。她没忍住,把手放上去了,没错——把,手,放,上,去,了!她用手恶狠狠地捂住了那个男生的眼睛。

    然后她带着点赌气的意味,说:“陈暮江,把你眼睛闭上!”

    然后她一个激灵,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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