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让人昏昏欲睡的午后,好在侦探并不会在这种时候犯困。倒不是她特别敬业或者特别有精力,只是因为二十分钟前她才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现在正是补充能量的时候。

    她靠在椅背上,一边喝着菠萝汁,一边手指飞快地滑动着手机屏幕。

    “老师,”刚从厨房里走出来,系着围裙的助手见状忍不住小心提醒她,“你昨天还说今天一定不看手机了,要出去呼吸大自然的气息……”

    侦探听了,很不满意地伸出脚踢了踢助手的小腿:“废话那么多干嘛,昨日事昨日毕。昨天说过的话昨天就结束了,今天干嘛还要旧事重提,真没意思。”

    面对她的强词夺理,助手只能认命地叹了口气,把装满煎饺和奶黄包的盘子放在桌子上。奶黄包做成小猪鼻子的样子,圆滚滚胖乎乎的,显得可爱极了。因为塞得太满,盘子一接触桌面,就有一只小猪鼻子受到震动而滚落到侦探手边。

    “好吧,这可是你自找的!”侦探眉开眼笑,捉起小猪鼻子就送进嘴里,“啊,烫烫烫——”

    助手赶紧把重新倒满加好冰块的菠萝汁递给她,略带谴责道:“老师这么心急干什么,又没人跟你抢。而且桌子我早上起来还没擦过,万一有灰怎么办……”

    他念叨的这会功夫,侦探已经囫囵把蛋黄包咽下去,此时正皱着眉头用手掌在嘴边边扇风,边用冰凉的杯子给脸颊降温。

    “都怪你,”缓了好一会,她才嘶嘶地吐着舌头说,“为什么刚蒸好就端出来,现在舌头都烫得麻麻的,不吃了。”

    她把餐盘推开,捧着那杯菠萝汁低着头——还在看手机——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走到沙发边,然后就躺下不动了。

    不对,更正一下,是手指刷着手机身体不动了。

    助手已经见惯了这种场景,一开始他还会忙不迭道歉,对方要么不解地看着他,问他: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我是在责怪你,但你又没有做错。要么干脆不搭理他,我行我素地做自己的事直到睡着。于是他搬来一台桌面小电扇,开到最小的零噪音模式,对着那盘蒸包和煎饺开始吹。

    猫舌头的侦探是个吃不了烫的人,但她又同时兼具猫一般的没耐心,一向是一刻也等不了的。

    “啊,对了。”她把双腿架在沙发上,颈下是她精挑细选的靠枕,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今天的邮箱你看了吗?”

    “看了,里面的东西都在茶几上。”助手努努嘴,用眼神示意她看茶几。

    “唔,”她于是扭扭脖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心不在焉地问,“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助手捏着下巴,沉思着说:“就是报纸啊……广告啊什么……”

    “对了,”他一敲手心,“好像有封信,但寄件人是个英文名,是你的笔友吗?”

    侦探飞速运动的手指一下子停在空中,半晌,她把手机随便往脚底一扔,借力一下子从沙发上坐起来。

    “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现在才说……!笨死了!”她嚷嚷着,“再有下次我就要把你退货!万一是委托人呢,可恶,怎么不早点叫我起床!”

    她一眼就从那堆层层叠叠的报纸和五颜六色的小广告堆里挑出一封朴素的信封,信封上印着“思尔文”的商标和优美的花体英文,哪怕在充满了油墨味的信箱里待了一天,拿起时鼻端仍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味。

    侦探招招手,助手放下手里的小风扇,乖乖地走过来。侦探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裁纸刀和手套,帮我拿过来。”

    “哦哦哦。”助手挠挠头,嘿然一笑,小跑着去找这些小物件——侦探一向随用随放,从来不在乎这些小事,也不知道他来之前侦探是怎么过日子的——等他回来的时候,侦探正把这封薄薄的信对着阳光,目不转睛地透光看着。

    “真奇怪,搞不好我们有案子了。”她接过助手递来的道具,一边戴手套一边神采飞扬对他说,“思尔文不是那个超有名的生物制药公司吗?我记得最近好像说她们公司的谁来着,失踪了是不是?”

    这只是她思考时的一些小习惯,并不是真的需要他回答,他眼观鼻鼻观心,闭着嘴不打扰她的思路。

    “对,是叫丽贝卡。”没有半分钟,她就想起这个名字,“我记得她不是联邦人吧,却是联文名*,也没有姓氏。”

    她兴致盎然地打开信封,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两张信纸,嘴上也没有停:“她之前和思尔文的董事长结婚,不是还弄出一个什么“世纪婚礼”的噱头,这才几年怎么就失踪了……”

    信纸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看起来洁白又柔软,但内里颇有厚度,钢笔写就的字迹完全没有洇透纸张。助手暗暗咂舌,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用钢笔写信,也真是够复古的。

    越过侦探的肩头,助手终于看见这封信上所写的文字,一行行娟秀的帝国文整齐地排列在一起,用词优雅讲究,写字的人应该就像这封信给人的感觉一样,是位文质彬彬教养良好,非常有涵养的女士吧。

    “亲爱的侦探:

    您好。

    我的名字是丽贝卡,没错,您应当看到过我的新闻或者寻人启事,报道我的失踪信息。

    不过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约已经死了。

    至于凶手,我想就出自我随信附上的怀疑名单中。作为一个死人,我已无法再去调查真相。您是我友人力荐的侦探,因此我想委托您找出杀害我的凶手。

    事成之后,您可以去中央大街的第一银行凭我的名字打开保险柜,您的报酬就在其中。

    相信您到时一定会满意的。

    您真诚的

    丽贝卡”

    信的内容不长,侦探很快就看完了,她默不作声地抽出第二张信纸。这张信纸就更加简洁明了了,只有寥寥几个名字陈列其上。

    “你有什么看法?”冷不丁的,侦探突然这么问他。

    “啊?啊,噢……”助手很有一种上课时被老师抽起来回答问题的感觉,他犹豫着说,“应该是位女士写的吧……”

    刚一说完,他就明白自己说了句废话。饶是他根本没关注过花边新闻,不知道什么“世界婚礼”,也多少该知道温丛行的大名。作为现在帝国首屈一指的生物制药龙头思尔文的董事长,他年少成名,被人称为投资奇才,以一己之力带着已经走向穷途末路的老牌企业闻思转型成为现在的思尔文,是不知道多少人的偶像和梦中情人。他的妻子丽贝卡,相比之下就默默无闻许多,只知道她似乎有着神秘的家族背景,和温丛行奉女成婚……当然这些也不重要,但是两人既然能奉女成婚,那必然是位女士呀。

    “嗯哼。”没想到一向严苛的侦探却意料之外地没有鄙视他,反而表示赞同地颔首道,“还有呢?”

    “还,还有?”助手这下汗流浃背,他眼神游离地开始瞎编,“这个,她,她是被人杀死的?”

    侦探不置可否地睨他一眼,蓦地大笑起来。

    “诶呀,看你尴尬紧张的样子真好玩。”她一扫之前严肃的表情,眼角眉梢都挂上喜色,扬起手里的信纸,乐不可支道,“终于有个有点意思的案子了,开工咯!”

    唉,被戏耍的助手在心里垂头丧气,就连好奇心和恶趣味这一点……也和猫一样。

    “首先,这封信很显然不是丽贝卡写的。”侦探把信纸摊在清理一新的茶几上,对助手说。

    助手点点头,虽然他完全不理解对方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不过面对侦探只要点头就对了,她觉得有必要的话一定会解释的。

    但侦探说完这句话却又闭上嘴巴,紧紧凝视着某一行字,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道:“但是……总觉得有个地方有点违和。现在信息还太少,这个以后再说吧。”

    “不肯上门委托,要通过寄信的方式……可能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不然大可以上门转交这封信给我,万一我好几天才查看一次信箱呢?”她捻起已经变凉的奶黄包,咬了一口后很是嫌弃地瞥了一眼里面已经凝固的奶黄心,蹙起眉头把剩下的部分全部塞进嘴巴里。

    “好腻,还是热的好吃,”她咽下嘴里的包子,“她难道根本不紧张吗?她早就知道丽贝卡已经死了?她怎么知道丽贝卡究竟处于什么状态?”

    她用另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把信纸对光,指着钢笔印迹对助手说:“你看,这排写着名单的纸,墨迹颜色不对劲。这上面的名字是对方慢慢加上去的,想到一个加一个,前后跨度……嗯,可能最后一个名字是送出前不久才写上去的吧。”

    “对方大概率不是和丽贝卡始终保持紧密联系的人,但是应该关系匪浅,不然非要调查她的死做什么?总不能是买保险了吧,不过要是蠢到把自己填在受益人上我也无话可说。”她明明有着嘴里有东西就不肯说话的习惯,但就这么一小会,满满一盘奶黄包就只剩最后一个了。

    “这个你的,我吃饱了。”她单手把信纸原样折好,“写信的人能拿到公司内部信纸,这种纸也一看就不是普通业务用的,就差盖个公章表示自己根正苗红出自嫡系了,真是小聪明。”

    她走到沙发边上,闭上眼睛把手伸进沙发缝里,开始努力摸索自己不知道扔到哪个旮旯角里的手机,吩咐助手:“你去查查,别问我怎么查,我知道你有办法。查查丽贝卡有没有什么女性亲友,联系不算频繁但是有,应该上过新闻。对了,不是她女儿,儿童的肌肉还没有发育到能写出这种笔迹的地步。”

    她摸了半天,悻悻地又把手拿出来,注视着手腕被夹出沙发纹理的痕迹,不满地叫道:“不对,先帮我把手机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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