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乐璋的丫鬟名唤桔梗,首先站出来道:“我跟着三姑娘去的,玉殊跟着六姑娘,五姑娘自己去的,还有三少爷一道说着话去的,旁的就没了。”

    邵筝儿点头道:“你留下,玉殊留下,其余不相关的人,都辛苦了一天了,去跟小舟领些茶钱吃茶去。”

    小舟拿出荷包,抓了一把钱给身旁两个负责抓乐璋的妈妈,温声细语地劝她们暂且去歇一歇,那两个妈妈往颜双仪处看了看,见她一副被邵筝儿唬住的模样,也就不执意在此处待着,领了钱下去了。其余几个丫鬟一一效仿。

    玉溪堂中顷刻只剩下小舟、暮秋、玉殊、桔梗四个丫鬟。

    那颜双仪只是凶巴巴质问一句“你做什么”,并没拦着邵筝儿。毕竟邵筝儿前十年治家有术,颜双仪心中虽恨她,却不得不服。

    邵筝儿点着玉殊和桔梗道:“此处再没旁人了,你们将姑娘们的话原原本本学一遍,大家都在这呢,谁也别编排谁。”

    桔梗见得了分辩的机会,忙将事情学了一遍,她提到乐璋说的话时,便轻轻带过,只当做平时的玩笑一般带过去,学到令璋说的话时,便活灵活现,动情处还自己发挥了一点情绪。

    玉殊却不肯依饶,辩驳道:“六姑娘何曾是这副腔调了?倒是三姑娘当时可厉害得很,说话就跟戏上唱的一样。”

    桔梗叉起腰道:“呸,有你这样编排主子的?”

    “我原没见过什么世面,没听过高门伯府的主子说过这样的话,只在戏上听过。”玉殊也不怕事,梗着脖子和桔梗争辩。

    颜夫人怒道:“听听,她还要脸不要,竟然学会抢男人了,什么伯府的小姐,不过是有娘生没娘养的破烂货,败坏了我们家的声名,打死了干净!”

    此刻关起门来说话,颜夫人也不理论什么好话孬话是否得体庄重,只拣过瘾的来骂。

    邵姨娘四两拨千斤道:“论理我不过是个姨娘,太太才是正经主母,平日里确实没见太太教养过三姑娘,只到了做错事情时才喊打喊骂的,倒也可怜见的。”顿了顿,又道,“三姑娘这样的性子,喜欢的东西便爱争一争,她今年不过豆蔻,正小孩心性呢,心里干净,没想过什么抢男人的龌龊事儿,只不过说些爱和谁玩不和谁玩的话。此事往大了说,也不过是小孩子争抢失了些体面,可太太非要给三姑娘安上个□□的名声。太太若是存心不让孟家好看,自然谁也没脸。”

    颜双仪最恨邵筝儿这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作风,尤其此事牵涉三姑娘和六姑娘,她岂能轻轻放过?既见自己说不过邵筝儿,颜双仪干脆勃然大怒,将手中木棍一扔,叱道:“多少大家族最后毁于一旦,就是因为你这样姑息养奸。你倒是落得个宽宏大量的好名声,却叫我孟家家风不严家门不幸。邵筝儿,少打你的算盘,此处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邵筝儿不怕颜双仪怒目金刚的模样,也并不退让:“夫人是一定要将此事添油加醋地宣扬出去,闹得满昌安都知道我们孟家教出了这样的女儿吗?”

    “我何曾说过要宣扬出去,我只说你这样姑息养奸……”

    正焦灼时候,外头有人通报说景大奶奶来了。

    颜双仪觉得她和林疏云毕竟有共同管理内院的关系,想必林疏远肯定是站在她这边的,于是一股脑拉着林氏要将刚才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

    林疏云摆手道:“我方才已经看过令璋了,现在来问三姑娘一句,此事究竟是要公了,还是私了?”

    邵姨娘问:“公了如何,私了如何?”

    “若要公了,便将事情一五一十交代给老太太,由她主持公道;若要私了也简单,三姑娘去给六姑娘赔个礼道个歉,姊妹间便没有解不开的仇。”

    乐璋立刻不干:“分明是我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吵起来的,凭什么只要我给她道歉?难道不哭的那个就是错的吗?”

    颜夫人也不肯干休:“你既然这么不服,那自然是要公了的,到时候当面锣对面鼓,倒让老太太评判个道理。孟乐璋这般不懂规矩,岂能轻易饶过?”

    林疏云又问:“邵姨娘,你怎么说?”

    邵姨娘欠首温顺道:“此处原没我说话的份。只是六姑娘宽容,没将这事状告到老太太处去,想是留了些姊妹情面。三姑娘又是做姐姐的,不说让着六姑娘,平日行事也应做个姐姐的模样来,今日这样处置已经很给她情面了。”

    林疏云点头道:“你是个清楚的,姊妹间拌嘴是常有的事,若为了一句两句的抢白就大动干戈记了仇,反不好看。再者叫外头知道了,倒像我们府上真有见不得人的事,那就更不好看了。”

    这轻轻几句并没冲着颜夫人,颜夫人却自觉落了下风,想为自己找补回一些面子:“你不知这三姑娘的脾气秉性,从前在将军府就无法无天,如今若一再惯着她,她只会得寸进尺,越发纵得不知规矩。”

    林疏云道:“二太太说的是。去岁二叔便说过要延请汪老先生先生讲学,咱们家二爷也算三顾茅庐,前日总算得了句准话,下月初汪老先生就会来昌安。景崇与我商量着,到时不仅则哥儿和玄哥儿听学,咱们家几个姑娘也跟着去听听,胸有点墨,知大义才能守小节。”

    她这番话说的点滴不漏,将此事做了个了断,不必使三姑娘挨家法,也能让颜双仪咽的下这口气,不至于两边大兴干戈,让孟家传出乐家风不严的丑闻。

    ……

    玉溪堂的这场战争,在林疏云出现之后便很快偃旗息鼓。

    只是派出去垂华堂寻宁璋的小丫鬟还不知道那边的战局已经停了,她很慌张地一路小跑到垂华堂,抓着第一个见着的人就问五姑娘回来没有。

    白榆正端着鲫鱼汤从厨屋出来,见是玉溪堂的人,便先盘问起来:“有什么话好好的说,这么上气不接下气像什么样子。五姑娘才从东园回来,这会子又问什么?”

    小丫鬟眼巴巴道:“白榆姐姐行行好,我们太太要叫五姑娘过去一趟呢,三姑娘和六姑娘都在,有些话说不清楚,得把五姑娘叫去仔细问问才行。”

    “姜夫人和卫家两个公子都在里头,太太和姑娘陪着吃饭呢,有客人在,做什么都等这边结束了再说。”白榆往鲫鱼汤上睇了一眼,意思是确有其事,便急着趁热端进堂屋里去。

    那小丫鬟着急得很,她一个三等丫鬟,既不敢违拗颜夫人,又不敢对白榆死缠烂打,只能小碎步跟着白榆往里走,到堂屋门口时抬高了声音道:“我们太太说到底是五姑娘的嫡母,如何好让太太干等着呢?依咱们孟府的规矩,太太若要训话,做子女的岂有不去的道理?”

    堂屋里的人都听到了她的话,又都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她这样说话是什么意思。

    姜初不以为然道:“她这脾气也忒刚极易折,不讲情理,只讲规矩。你们是不是又出去淘气,触犯了她的规矩,这才兴师问罪来了?”

    卫澜笑道:“我和安之、乐璋几个确实下水捉鱼了,不知算不算触犯了孟家的规矩。不过五妹妹并没跟我们一起淘气。”

    宁璋眼睛睁得大大的,表示自己确实无辜。

    姜初笑道:“噢?你怎么搞的,连小五都不屑与你为伍。”

    卫泱公正道:“我想,她只是没赶得上。若是赶上了,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卫澜亦笑道:“很是很是,五妹妹最讲义气,绝不会让我一个人跟他们玩。”

    卫夫人于是隐隐一笑,问:“白榆,谁在那里说话?”

    白榆道:“是颜夫人派来的丫鬟,问太太和五姑娘好呢。”

    “劳烦她挂记,去让藏冬盛几碗鲫鱼豆腐汤给玉溪堂送过去,要趁热送去,冷了可不好吃了。”

    “哎。”

    白榆和卫夫人两人一唱一和,只字未提什么规矩麻烦,也未正面推辞,只把鲫鱼汤盛好了嘱咐小丫鬟赶快趁热带回去。

    小丫鬟吃了个闭门羹又有苦难言,毕竟垂华堂可是一片好心,还带着一份热乎的心意来搪塞她,她只好赶快捧着鲫鱼汤回去复命。毕竟比起单纯干脆地拒绝,这份鲫鱼汤好歹也算个草率的交代。

    姜初笑道:“还是你厉害,这四两拨千斤的本事我是学不来了。不过我的命比你好,卫家可没有这样难缠的妯娌和难搞的婆婆,家里就是我说了算,有时候侯爷还要跟这兄弟两个商量着怎么在我眼皮子底下阳奉阴违,要是叫我抓到,可没他们好果子吃。”

    卫夫人浅翻了个白眼,故作小声同宁璋说:“瞧瞧,以后找人家可得小心,遇上这样的婆婆得小心绕路走,这就是难搞的婆婆。”

    “哪里难搞,哪里难搞!”姜初立刻为自己辩护,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赶快撺掇卫澜帮腔,“澜儿你说,我难搞吗?”

    卫澜忍俊不禁,本想故意逗逗母亲,做出一副“她很难搞”的样子让姜夫人跳脚,可是电光火石转念一想,那岂不是……岂不是……他片刻的犹豫语塞,就被卫泱抢了先。

    卫泱非常抱歉地对宁璋点点头,满脸都是“她很难搞”的样子。宁璋也很上道,立刻做出一副吃惊模样,还很听人劝地点点头。

    这下卫澜切实与姜夫人感同身受,有苦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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