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这种时候卫夫人是不会打圆场的,她跟宁璋都一样不在意,就这种言语上的争执,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完了,旁人说归说,也掉不了宁璋一块肉,真要动了宁璋实际的利益,卫夫人才会下场帮两句。

    容璋同宁璋也基本是私底下的往来,到了老太太面前,她得表明界限,绝对不会帮着宁璋跟老太太作对,所以她也三缄其口。

    只有林氏能从中调和,她也知道孟老太太瞧不上宁璋,可这么直白说出来,实在也太伤面子,她没法去捂老太太的嘴,只好赶快把话题引开,问宁璋:“在宫中除了仪妃娘娘和灵丘公主,你可还见到了哪些贵人?坊间传闻许多,我听说皇后娘娘智计无双、荣昭贵妃风华绝代……还有灵丘公主,她是跋扈多些,还是顺着你多些?”

    宁璋道:“我其实还没见着皇后娘娘和荣昭贵妃……”

    话未说完,就被孟老太太打断:“你是皇后娘娘选中的伴读,接你入宫的事夏太监,如今你竟然说没见过皇后娘娘,难道进宫第一日,你都不曾去向她请安吗?”

    宁璋点点头:“嗯,皇后娘娘说忙着准备中秋宫宴,没空见。”

    孟老太太冷笑一声:“她没空见你,你自当去她宫外磕个头也算数。真是泼皮破落户啊,我孟家的名声全都毁于一旦了!”

    孟老太太真气急了,筷子重重撂下,索性气得饭也吃不下了。

    林疏云实未想到她搬起石头又把宁璋的脚给砸了,防不胜防!她见孟老太太只夹了两口素菜,赶紧又盛了一碗野山鸡菌菇汤,专门挑了些鲜嫩的菌子,哄着孟老太太喝了半碗。

    云远斋的气氛着实压抑,孟老太太也没想着让大家快快活活吃完这顿饭,林疏云几次试着帮忙打圆场都被她顶回来,自然也就明白老太太就是要让宁璋掉面子,现在说什么都不管用。

    林氏颇为担心地看着宁璋,却见宁璋神情泰然自若不以为然,也就没再继续帮她维护场面——搞不好再搬起石头砸了宁璋,还得更糟。

    大家就这么含糊着吃完一顿饭,眼见外头天色渐晚,原本应该愈加静谧的云远斋却又热闹起来,只听着外头窸窸窣窣的,有丫鬟们压着嗓子说话的声音、跑来跑去或急着走动的声音,堂屋内越安静,外头的声音就越明显。

    孟老太太面色不虞地瞥了一眼行露,行露赶紧出去问情况,过了一会儿满脸忐忑地进来回禀。许是不大好公开的说,行露只跟老太太咬耳朵悄悄说了门外的情况。

    孟老太太却没打算捂着,干脆说了出来:“你去告诉邵筝儿,娘们几个在里头吃饭呢,她要是不嫌丢脸,就在云远斋外头跪着,要是还知道脸面二字怎么写,就滚进来院子里头亀。”

    行露下意识看了容璋一眼,怕容璋面子上过不去,容璋却连头也没抬,只专心一口一口喝汤。

    行露答应了一声:“哎,老太太若是吃饱了,不如见邵姨娘一面,将话说开了,也免叫她在外头跪着了。”

    “她自己愿意跪着的,我何苦扫了她的兴?”

    行露心中叫苦,只好又柔声劝了句:“老太太不看僧面看佛面,二姑娘还在这儿呢,邵姨娘毕竟是二姑娘的生母……”

    容璋却道:“行露姐姐,我是老太太养大的,我只认老太太和太太,旁人做什么与我不相干的。”

    话说得冷清凉薄,却着实令孟老太太满意。孟老太太虽然疼惜容璋,但是也怕邵筝儿回昌安以后将那些小家子习气传给了容璋,可是老太太又不好直接说让她与生母生分了,而容璋察言观色,自己说出来是最妙。且容璋又知道邵筝儿的来意,她先撇清干系,一会儿倘若孟老太太发作,还能站在老太太的阵营规劝两句。

    孟老太太面色稍霁,就叫行露把邵筝儿叫进来。

    宁璋一听这话就不困了。她本来打算吃完就回去,可是一听是邵姨娘进来,知道有一场好戏,于是赶快假装认真吃饭,绝不离桌。

    邵姨娘进了云远斋堂屋,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才慢慢挪动到孟老太太脚边,一副楚楚可怜又惶恐的模样道:“求老太太发落!我听说施昀夫妇两个回家路上被昌安府衙的人抓了去,如今已经惯了一日一夜,虽不知官府究竟为何事将他们抓去的,可我心中隐约恐怕与颜家和王家的事情有关,若真当如此,我可真就是伯府的罪人了!实在等不到此事盖棺定论,我得提前来跟老太太请罪。”

    孟老太太脸色铁青:“颜家和王家?你们几个到底谋划了什么事?”

    邵姨娘俯身在地,肩膀松动,声音也是哽咽着的:“当初王家二爷跟颜家大姑娘的婚事定下来,昌安城中许多风言风语说咱们二姑娘,我心里揪得很,施嫂子当时劝过我两句,说是难道就许人家说咱们,难道颜家和王家就没半点错处,全是咱们家的错处?我当时虽喝止了她,可是她同二姑娘又亲厚,当时没说什么,可那几日总背着我有什么事似的,我待她一贯信任,便没多问,可后来昌安城又传出颜家和王家那样的消息,如今有听说施昀施眉两个都被官府抓去了,我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安,倘若他们两个与此事无关还则罢了,倘若有关,那当真是我御下不严,还请老太太发落。”

    孟老太太冷笑一声:“你御下不严?敢情你倒是这府中的主母,连管家都是你的手下了?”

    邵姨娘这么多年可不是白混的。面对孟老太太的挑衅,她始终不卑不亢地跪在地上,老实道:“是我的不对,一时关心则乱口不择言。施眉虽然在我跟前伺候,施昀却是伯府的管家,自然没有我管教的份儿。只是此事实在令人揪心,但请老太太发落才是。”

    “你一口一个请我发落,又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打量我不知道你是何居心呢?”

    孟老太太真一点面子都不给,场面一度很难看。

    卫夫人和林疏云未置可否,毕竟邵姨娘所说尚有疑云,事情未定,她们两个也不愿牵扯进去。宁璋却看清楚了局势,南渡递的那封切结书有响声了,看来邵姨娘如今要断臂求生了,真想听听她要怎么掰扯啊!

    容璋少不得帮邵姨娘破局,于是闻声劝道:“祖母,此事方得查清楚才好,千万不能不清不楚得传出去。”

    孟老太太也有此意,略一斟酌,便吩咐行露:“你去把向荣给我叫来,还霜守着云远斋,物理伺候的这些人一个都别出去,外头的人也一个都别放进来。今天屋里的这些话哪说哪了,若是透出去半个字,我打断你的腿。”

    这话表面是说给还霜和行露听的,实际也叫堂屋内坐着的这几个人也都听得清楚,今天邵姨娘这番话要是查不清楚,她们恐怕都得守在这里,谁也别想回去。

    还霜和行露各自答应着忙去了。

    卫夫人伸了个懒腰,道:“刚才抹骨牌还没尽兴呢,你们几个过来陪我玩一阵子吧。”

    她冲林氏、容璋、宁璋摆了摆手,四个人便一起撤到旁边屏风后头,和孟老太太隔着面屏风,也没真抹起来骨牌,只是免得在孟老太太面前显眼,回头火又烧到宁璋头上,不太划算。

    卫夫人转头就在孟老太太的红木贵妃榻上半躺着假寐,林氏跟容璋干脆默默对坐下棋,就宁璋无聊,一会儿翻翻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坐这边发一会儿呆,又坐另一边打个瞌睡,可是屏风那侧好一阵子没信儿,也没个响动,很无聊。

    林疏云见宁璋等得不耐烦,低声宽慰道:“虽不知今日之事要处理到何时,但若眼瞧着耽误你明日入宫,今日也不拘怎么着,你只管跟老太太告一声回去就是。”

    宁璋嘻嘻笑道:“要是因为家里的事耽误进宫的时辰,那就耽误吧,横竖每日价进宫听先生念叨,我也乏味。”

    不耐烦归不耐烦,这个八卦她是真想看到尾。

    邵姨娘进来之前就叫小舟在伯府门口守着,若见孟肇戎散衙回来,赶紧立刻把他引到云远斋去。她就是掐的这个时间来云远斋请罪,这才能让孟肇戎刚好进来做个救星,而不会让孟老太太真的发了狠,一人就悄没声把她给处置了。

    果然约莫一炷香之后,孟肇戎和向荣就前后脚到了云远斋。

    这一路上小舟没少向孟肇戎吹耳旁风,把邵姨娘形容的那个叫一个蒙在鼓里可怜兮兮,又是何等的胸怀广阔敢负责任,这才第一时间去老太太那里请罪,实在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姨娘云云。

    是以孟肇戎一进云远斋,也没看孟老太太一眼,首先去堂中先拉邵姨娘起来,邵姨娘却不敢起,还是牢牢跪在地上,求看老太太的意思。

    孟肇戎手下用劲生生把邵姨娘拉起来,冷哼一声:“事情还没定,难道跪着才有嘴巴,坐着就没嘴巴不成?你只管坐起来,我在这儿呢。”

    宁璋在屏风那边听到,不禁嘴巴抽搐。这个便宜爹这会儿还上演感情深厚会心疼人的戏码呢。

    孟老太太没吱声,仿佛并不太在意邵筝儿是坐着还是跪着,邵姨娘也就委屈巴巴地站在孟肇戎身边,孟肇戎知道邵筝儿守规矩,也就没再强令她坐下。

    孟肇戎问:“老祖宗为何生了这么大的气?”

    孟老太太脸色发青,正想借着孟肇戎这个话茬大发雷霆,话到嘴边,又把脾气压了下来:“你不必问我,只管问她。”孟老太太狠狠指了一下邵筝儿。

    孟肇戎看向邵姨娘,邵姨娘于是又楚楚可怜地把刚才对孟老太太说的那番话柔声说了一遍,只是这次说得更加痛定思痛,表示自己虽然不清楚施眉到底做了什么,可是她毕竟是施眉的主子,愿意替她受过,自请去南郊的庄子里面壁思过,想不明白就不回伯府。

章节目录

宁璋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姜一束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姜一束并收藏宁璋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