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荣一直默不作声在一旁听着,这会儿也算知道了来龙去脉,此事外头还没半点风声,看云远斋守卫森严的样子,想来所有的知情者都在这里了,他更不敢贸然进言,只站在堂中等孟老太太嘱咐。

    孟老太太这会儿也一脑门子官司,施昀施眉要真是因为颜家王家的事情进去,那她真得把邵筝儿和他们的皮给扒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孟家如今又因为宁璋入宫那事在外头传得沸沸扬扬,颜双仪和令璋也让人编排的不成样子,真要把邵筝儿发落了,那就相当于认下了邵筝儿的过错,后院不宁,家宅不宁,势必影响孟家两位爷的前程。

    孟老太太此刻的担心和之前容璋料想的完全一致,纵然她再气再急也不能轻举妄动,只能暂且把气憋在心里,让孟肇戎先说说看要怎么办。

    孟肇戎沉吟道:“既然施昀夫妻两个已经被昌安府拿住了,说不好王逸仙知道了这事,他既然没来找我们,我们就不宜声张。既然是施昀施眉两口子的勾当,我们自然什么都不知道,他两个要真敢胡乱攀咬,我也不会轻饶了他们的。”

    孟老太太没接茬,眼瞅着邵筝儿,要看他怎么发落。

    孟肇戎呼了口气,又道:“伯府此刻不宜有大动作,我们回去之后,谁也别说什么,等着那边通知,我来应付。不过筝儿牵扯其中恐有不便,这些日子就先去南郊庄子上修养修养吧。”

    孟老太太盯着孟肇戎看了一会儿,才缓缓点头。

    她对邵筝儿不满已久,趁这机会给她弄走倒也罢了,只是万一事情没处理好,真到了跟颜家王家对簿公堂的时候,若是施昀施眉攀咬得厉害,孟老太太绝对会把邵筝儿给交出去的。但这话她没明说,对邵筝儿的发落也借由孟肇戎的嘴巴说定了,也是想着,先别因为不确定的事情让容璋心里有了嫌隙才好。

    这个场面跟宁璋想的实在不太一样,这时候即使不是舞刀弄枪,到底也得剑拔弩张一些吧!怎么两个人见面一碰,邵姨娘的事情就给压下来了?

    她旁听着,都深以为此事和邵姨娘绝对脱不了干系,这不可能是施眉一个人做主盘算的事,她也犯不上做这个主张。可是官府的消息没来,孟家有心暂且保下邵筝儿,这事反倒变得含糊不清了。

    宁璋大为失望,倒也没说什么,毕竟此一节还只是孟家里头的态度,等昌安府衙门查清楚了,那就由不得邵筝儿逍遥了。

    孟老太太又叮嘱向荣,叫他务必验收门户,不能有一个字从云远斋传出去,更不能有一个字从忠义伯府传出去,还有卫、林、容、宁几人也被耳提面命了一番,孟老太太要她们意识到此事事关重大,跟孟家荣辱相关,出了这个门,跟最贴身的丫鬟也不许说。

    其他几个人还罢了,唯有宁璋是最不让人放心的,孟老太太又特地威胁她一句:“若是青天外有什么不对付的,你知道会怎么着。”

    宁璋微笑着点点头。

    这微笑看上去就很挑衅,但点头看上去又挺老实,她就在这小事情上格外不对付。孟老太太半翻了个白眼,就看不上她这样。

    这么着,孟老太太才放几个人回去,也让向荣连夜把邵筝儿送到南郊庄子上,还专门带些心腹监视着她,然后留下孟肇戎在堂中说话。

    孟老太太鲜少和儿子这么独处,刚才的紧张、担忧、压抑等情绪耗费了她好多精力,只剩两个人的时候,孟老太太才面露倦意,冷淡道:“你真相信邵筝儿什么都不知道?”

    孟肇戎道:“在这个局面下,她是否知道无足轻重。要的是孟家知不知道?孟家,要不要让她知道?”

    孟老太太冷笑一声:“她想必就是算着我们会这么想,所以这时候过来请罪。”

    孟肇戎没言语。

    孟老太太又道:“这回把她送到庄子上,你就从此断了对她的念想,她留不住了。你且等着瞧,这个人棘手得很,若是大张旗鼓发落了她,那就是认了我们孟家得过错,可若是不处置了她,那就伤了颜家和王家的里子。”

    “她膝下毕竟有两个女儿,老祖宗即使不看在我与她多年的情分上,也看在二姑娘的面子上……”

    “多年的情分?”孟老太太忍不住一声戏谑,“我倒想问问你,你究竟与她有多少情分?当时陆隐乔嫁过来的时候,你正眼也没看过邵筝儿啊,要不是我强令你喝了相思药,她能生了容璋和乐璋?再有那则崇也是一样,不管是邵筝儿还是小阮,你把谁放在心上过?到后来陆隐乔死了,你反而抬举上邵筝儿了,那邵筝儿有心思学陆隐乔,却学的一分都不像,就这么着,你都能对她有情分?你到底是对邵筝儿有情分,还是对陆隐乔有情分?”

    “我同隐乔……”孟肇戎喉头一哽,重又冷下脸道,“我同陆隐乔并无半分情分。邵筝儿毕竟在兴州将军府主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孟老太太声音几乎有些哑了,还带着气:“你还知道与她无情,我还以为你把你祖父和父亲都给忘了!”

    “我从未忘过。母亲这些话不必再说了。”

    孟老太太叹了口气,道:“我并非叫你做个无情无义之人,只是有时情义难以两全,你总得守着一头。此事分明是邵筝儿有错在先,我从前多次警告你,邵筝儿的野心日益膨胀,她已经不是以前在云远斋伺候的小丫头了。如今她能勾结外头的人,以后说不定手会伸得更长。今日不除了她,以后必定是你的祸患。”

    孟肇戎道:“母亲所言,我心中有数。且等等看昌安府衙的意思,再看她在庄子里反思的成效吧。这事也未必就准了。”

    孟老太太不禁摇头叹气:“儿子大了,当娘的也看不明白了。要说邵筝儿与你相处多年,那颜双仪嫁到我们家也有十年了,为何你总是对她无情?她毕竟是颜阁老的孙女,书香礼仪之家,到了咱们家竟落得个宠妾灭妻的结局,你让咱们家的声名该怎么办?”

    “她要管家的权力,如今也有了,她要太太的威望,如今也有了。人前人后邵筝儿也从来没摆出架子压过她去,只是确实是邵筝儿擅理内宅事,颜双仪的确不擅长罢了。”

    孟肇戎提到邵筝儿的时候,语气还属正常,可是在提到颜双仪的时候,就莫名冷淡了。

    孟老太太又冷冷地撂下一句话:“你这是还在怪我?陆隐乔死后不满一年就给你张罗着娶了继室,你这是埋怨了我,所以索性一直迁怒给颜双仪?”

    孟肇戎心里叹了口气,他实在不愿意跟孟老太太在这桩事上辩驳,还是不说话的好。

    孟老太太见他表情不虞,也叹了口气,温声道:“我知道你心中孝顺,颜双仪的确有她性格上不可爱之处。可是你是她的夫君,要尽到做夫君的责任,也要对令璋、玄崇尽到做父亲的责任。若是他们看到你对容璋和乐璋是一副慈父面孔,对他们两个又是一副严父的面孔,这让孩子们怎么想?”

    “我对则崇也是严父,他们怎么不想?”孟肇戎耳朵一动,听到话中破绽,忍不住插了一句。

    孟老太太愣了一下,确实没想到他会说这句,愣了一下才道:“是啊,那则崇毕竟是个爷们,今年也有十六岁了,对他严厉一些也是应当的。”

    “我也没给过宁璋好脸。”

    “……她不是该吗?”

    孟老太太的脸都快皱到一起去了,他们两个在这儿白话什么?难道刚才是说则崇和宁璋吗?不是在说颜双仪吗?她都差点要开始吐槽宁璋了,才感觉到正事都被孟肇戎给模糊了,赶快坐正了又道:“你别又将话题扯开,我每次一同你说颜双仪,你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孟肇戎笑叹了口气,他实在是不痛快,简直想站起来在堂中踱步,站了一半,又坐下道:“母亲,我与颜双仪确实是多年相处不睦、性格不合,不过是强迫在一起,只能面和心离罢了。可我自问待她不薄,她想要个孩子,我也给了,富足的生活我也给了,她想要体面、想要尊严、想要管家的权力,即便她自己没能耐争取得到,老太太也都替她做主了。再想要别的,总该她自己有本事吧,她若是像大嫂一样有林下之风,怎么会没有好名声?”

    “罢了罢了。”孟老太太摆摆手,她虽然看重颜双仪,可确实心知颜双仪也不是个争气的,有时候做人太过板正,的确不够可爱,但是孟肇戎身边这些年统共也就是这些人,颜双仪并邵、张两个姨娘。那张姨娘原先还有些可爱劲儿,可是近几年被颜双仪沾染得好的没学,那没头脑不高兴劲儿却十足十,也丝毫不可爱了。

    邵姨娘这一去,倒难怪孟肇戎会放不下。

    孟老太太眼见此事强求不了,只好让他慢慢冷落再想怎么着,便道:“你若真为了自己的前程考虑,那邵筝儿至少晾上一年,不为别的,只为让她受些冷落,知道天高地厚怎么写。你若不答应,只当没我这个母亲罢了。”

    话说到这份上,也由不得孟肇戎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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