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璋要是能想明白容璋的苦心,那她就白过了那么久没心没肺的日子了。

    果然没过几日,龙禾通报,说十王侧妃过来拜访。

    宁璋问容璋有没有一起跟来。

    龙禾答没有,只有乐璋一个。

    宁璋略一沉吟,情绪复杂地笑了笑,叫她放人进来。

    她去正堂——顺便叫文桥煮点明前摘的新茶送到正堂,再去后厨让现做点新鲜的杏仁酥酪,加一点云公主叫人从章国送来的蜜饯——她挑了几个好吃的零食,也没等着乐璋过来,自己先咔咔吃了起来。

    乐璋和玉殊大包小包的进了正堂,满脸堆笑,显见得将十王爷这么多年给她的体己都搬了来。她甚至宁璋不爱红装爱武装,也费劲巴拉弄到了全大荒唯章国御用的武英山庄才有的镔铁软件,还有几件制作精良的暗器匣子,除此之外,还有成色极好的红珊瑚、无光自亮的明珠,更有不计数的珍珠翡翠金银钗环等。主打一个倾情奉献。

    宁璋忍俊不禁:“乐璋啊,咱俩认识这么多年,这你真是头一次。稀罕啊。”

    “毕竟这么多年……也长大了。跟小时候不一样了。”

    “说吧。”宁璋往后一仰,搭坐在太师椅中。

    连寒暄都不寒暄了,摆明了是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乐璋有点尴尬地揉了揉头发,来之前都计划好了,先寒暄、再聊小时候的事、再唤醒她的亲情……现在开门见山了。她瞥了一眼玉殊,玉殊很知趣地退出去,还帮她们把正堂的门给掩上了。

    宁璋一根眉毛扬起来。

    乐璋见她没有让坐的意思,只好自己摸在她旁边坐下,又自己倒了一杯茶,先咕咚喝了一口,干脆也开门见山:“我知道,这些东西现在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可我得让你知道,为着求你,我是把全部的身家都拿出来了。咱们都姓孟,往后身上不能背着个有罪的母家。我是这个意思,你看行不行。”

    宁璋笑吟吟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忍不住叹了口气:“三姐姐啊,谈条件也不是这么谈的。”

    “你既叫我一声三姐姐,就是还肯念孟家的情分?”

    宁璋避而不谈:“你去找过二姐姐了,可知道她为什么不来?”

    “她……”乐璋顿了顿,“她横竖是不愿意求人的,但我不怕求人。”

    宁璋笑道:“其实今天如果你和她一起来,我是不见的。她既然不来,我承她的情,不叫你吃个闭门羹。”

    乐璋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此话何解。

    宁璋道:“我问你,若是这回下狱的人里没有孟肇戎,只有焦砚青和大哥、知崇,你还会上门吗?”

    她分得清楚,哪些人是亲人,哪些人却只叫名字。

    乐璋一时犹豫。她跟这些人不亲,说不上记恨,毕竟人命关天,那点记恨无足轻重,但是不亲,她就不会来求情。

    可是紧接着她就否定了这种感受:“可是那些人终归不是父亲,骨肉亲情,这是改不了的。一旦……一旦父亲死了,我们就都无父无母了呀!”

    宁璋只是瞥了她一眼,语气不咸不淡:“我早就当自己无父无母了。”

    “那……那名声呢,你是肃亲王的侧妃,一旦父亲的名声毁了,我们的名声也都毁了呀!”

    她简直病急乱投医,什么名声,什么孤伶,想得到的话术都用上。

    宁璋一笑置之,便问她:“好,假设救了你爹,他的罪名若不成立,令璋的罪名也就不成立,孟家都出来,团圆。你怎么选?”

    乐璋急道:“爹爹跟她怎么能一样,爹爹是被蛊惑的,令璋是存了心的,怎么可能团圆!”

    “他们都知情,就你爹冤枉。”宁璋哂笑一下,干脆地说,“这件事情,你原不该来求我。且不说我愿不愿意救他,只说如今主事的是肃亲王,多少双眼睛盯着,他才得势,不可能从我这儿害他得个不清正的名声。我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和他谈论的。你大可以放心,我不会落井下石。”

    言下之意,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了,再要求情,那是一句也不可能多了。

    宁璋轻松地吃了一口酥酪,让人送客。

    送客的时候,她还贴心地装了两盒精制点心给乐璋带着,说是肃亲王府的厨子做点心的手艺一绝,她要是想不开,吃点甜食,至少好受些。

    乐璋心知肚明,宁璋对她已是仁至义尽,肃亲王府的空子她是撬不开了,思来想去,又求到十王爷那里。

    尚星辰听闻她已经求了一圈被拒,忍俊不禁:“怎么早不来找我?难道你那个妹妹,比我还能靠得住吗?”

    乐璋嗫嚅道:“我不想害你被朝廷那些人嚼舌根……”

    尚星辰笑着揽住她,让她和自己同坐在榻上,温和道:“你若有求别人的,以后先问问我,免得在别人那里碰了灰,回来自己伤心。”

    “你……你能救我爹爹?”乐璋希望重新燃起。

    尚星辰倒很坦白:“我做不了主,这件事情全在你父亲。他若真有谋逆之举,那是神仙难救,但他若真像你信任的那样,对此事毫不知情,想要救他的人就多了。不唯是你,还有宫里那位娘娘、信国公焦家、颜家、王家……他们一起上书,圣上要不了他的性命。”

    “可是……若是他诬告我爹爹,证明他有罪呢?”

    尚星辰笑道:“这对他没什么好处。他喜欢你五妹妹,自然分得清楚轻重,若是为了让你五妹妹解气,把她爹给诬了,不说你五妹妹以后是否会后悔,但是顶着个谋逆的名号,你五妹妹和他走不长久的。”

    “若是……若是……”乐璋又有点心虚,“我爹爹要是真被人坑了,做了些事情呢?”

    尚星辰知道乐璋的心思,没有直接回答,避重就轻地又哄了她一阵子,特意叫小厨房做了她喜欢的菜色和她一起吃。

    乐璋也知道他最近事忙,便很听劝听哄,晚上自个儿回了小院,连玉殊都打发去睡觉。她没惊扰旁人,只是自个儿和衣在床上坐着,等熄了烛火后,又披着外衣坐到床边,默默看着月亮流泪。

    乐璋在肃亲王府说的那番话,宁璋的确一句也没有转告尚远,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任何有关孟家的事情,她都没和尚远提起,最多只是关切一句尚远最近是否太忙,哪里需要自己帮助。

    他们两个很默契,一个不提,一个也不问。

    尚远主持着局势,始终没让人去打搅卫夫人和林氏、王氏,只将昌安城这些人关起来审问,过了一段时间,案子大抵也有些进展了,一日吃饭的时候,尚远吃饱喝足,像闲话天气一样忽然说了句:“明日,让宗训带你去一趟大牢。”

    宁璋也不觉得惊讶,仿佛彼此都知道总归有一天要面对这个话题。

    她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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