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陈替男再次陷入噩梦中。

    陪护床上的李康听见惊叫立马起身去看。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梦中和现实中,她都在不断呼喊着。

    冯雪儿被吵醒,不耐烦的翻了个身,她有起床气,最讨厌被人吵醒的感觉,而且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十次了。

    “陈替男,陈替男。”李康摇晃着陈替男的肩膀,想把她叫醒。

    陈替男醒来,伸手一抹,满脸的泪水。

    她惊恐的抱住李康,无助又弱小。

    冯雪儿叹了一口气,重重的坐起来。

    她的动静引起两人注意,两人都朝她看过来。

    “…”冯雪儿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瞪着他们。

    “对不起。”陈替男下意识道歉,她很敏感,能感受到冯雪儿心里不快。

    冯雪儿说:“你这样也不是个事,找个心理医生吧!”

    说完,她啪的一声倒下,并用被子蒙住头部。

    陈替男低着头,又小声的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她开始哭起来。

    她控制不住,就是觉得心里很委屈。

    李康想了想,说:“我带你去看月亮吧?”

    陈替男吸了吸鼻子,抹干了眼泪。

    医院有个花园,花园里没有种花,养了一些草和灌木。

    李康推着轮椅到了月光下的一片空地上。

    他在轮椅边坐下,说:“你看看月亮。”

    陈替男抬头朝月亮看过去,只见天上一个弯弯的月亮。

    陈替男不知道要看什么,心里疑惑。

    “你能听到什么吗?”李康又问。

    陈替男仔细去听,才注意到原来医院的草丛里有很多昆虫在叫。

    “我听到很多声音。”听到这些声音,陈替男的心竟然慢慢变得宁静起来。

    李康说:“有段时间,我的人生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我的女朋友也离开了我,我想死,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夜晚,那天的月亮很圆,我走到河边,静静的盯着湖面,当我静下来之后,我突然没那么想死了。”

    陈替男看着李康,很同情他。

    “你可能不知道那种其妙的感觉,在那一刻,我觉得我像是有了一股力量注入我的身体一样,我开始想我的妈妈,想我的人生,想我的梦想,我一直想,一直想,然后,我发现天亮了,路边有人晨跑,有人买早餐,然后,我就回去了,回去面对我要面对的,那时候很多人污蔑我,骂我,用石头砸我家的玻璃,但是,我再没有想过去死。”

    “为什么?”

    “因为生命,我这么说可能很矫情,但我还是想告诉你,生命真的很神奇,它无时无刻不在你的身边,这个世界不止是由人构成的,别人把你抛弃了,辱骂你,诋毁你,都没有关系,你只需要知道你是清白的,你就能活下去。你现在觉得过不去的一切,过了几年回头看,你会发现都能过去。”

    陈替男没懂,她看着李康的脸,伸手触碰到李康脸上的伤疤,问:“这是那个杀人犯打的?”

    李康点头,事情过去快十天了,他的伤疤早已经结疤。

    “那个杀人犯跟踪了我,还好我带了一个朋友,他比较厉害,把杀人犯打跑了。”

    陈替男点头。

    李康望着夜空:“你已经死过一次了,你想想,你都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好怕的?不要害怕,你就把这次经历当成一次重生的机会,往后好好照顾你自己。。”

    “怎么重生?”

    李康语塞,他发现自己不太会劝人,他很想替陈替男找个心理医生,但是他是在没钱了,做不到的事他从来不承诺,就没再说话。

    “你告诉我你的故事,是想跟我说你已经重生过一次吗?可是,我能有你那样的力量吗?”

    “会有的。”

    第二日,陈替男开始尝试白天睡觉夜晚活动,她不想打扰同病房的人。

    下午三点,陈替男在噩梦中惊醒。

    冯雪儿见她醒了,递过来一个橘子。

    陈替男愣愣的看着,没有去接。

    “昨天晚上对不起啊,我脾气冲了点。”冯雪儿依旧冷着脸,看起来很不自在的样子。

    “谢谢。”陈替男赶忙接过橘子,心里开心,她说:“昨天晚上本来就是我不对。”

    冯雪儿有些唏嘘,定定的看着陈替男:“你气场太弱了,迟早要被人欺负。”

    “我?”

    “善良和软弱看起来是两个词,有时候也是一个意思,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善良只是一种软弱?”

    “我?我听不懂。”

    “好,我给你举个例子,你就说说你妈妈,她来看过你几次?”

    “我弟弟出事了,她要照顾我弟弟,她不是故意不来,况且,我是一个大人,我能照顾我自己。”

    冯雪儿摇头:“那你问问你自己,你不需要你妈妈的关心吗?你躺在床上没饭吃的时候不怨恨吗?”

    陈替男回忆起来,她想了很久,似乎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她需要妈妈的关心吗?

    可是,妈妈的关心给弟弟不是应该的吗?如果她需要妈妈的关心,她是不是太自私了?

    她说:“可是,弟弟出事了,如果弟弟没出事,我妈妈一定会来照顾我的。”

    冯雪儿冷笑:“你有一个问题,你太考虑别人的感受了,你太喜欢把让你不舒服的事情合理化了,你知不知道,你在为伤害你的人找借口。”

    “我…我没有。”

    “你没有吗?”

    冯雪儿下午就出院了,临走的时候,她让陈替男好好想想她的问题,并且给陈替男介绍了一个心理医生。

    一个月后,陈替男开始复健运动,医生说她的腿恢复得很好,慢慢的就可以开始走路了。

    而这段日子里,李康也找到了工作,他在一家教育中心应聘成功,担任音乐老师,所教的科目包含声乐,钢琴,吉他,电子鼓。

    夜晚,他又在酒吧驻唱,整日里都很忙。

    忙归忙,每次陈替男要去做复健运动的时候,李康都会出现,在一旁鼓励陈替男,并且特意给陈替男写了一首加油歌,并录了下来。

    但陈替男不知道这首歌是写给她的,以为是某个歌手的单曲,因为这首歌无论是旋律还是嗓音都是极好的,只有专业团队能做出来。

    一日日的相处下,陈替男对李康产生了依恋的感情。

    终于,在十月,陈替男能够出院了,从春天到秋天,她都在医院里度过。

    出院后,陈替男被李康送回了家。

    见到李康,陈母还是没好脸色,但也没发生什么冲突。

    陈替男在整理物品的时候,看到冯雪儿给的名片,愣了一下,她开始思考自己需要去找心理医生吗?

    最后,她还是摇了摇头,把名片放在一边去忙自己的事。

    自从出院后,陈替男与李康的见面次数就越来越少,陈替男好几次想给李康打电话,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就一直耽搁着没打。

    在家休息了七天后,陈替男就去公司上班了。

    对于她伤愈归来,同事们没有显得多热情,而是平时经常走动的打了招呼,然后就没有后续了。

    陈替男感觉公司的经理对她有些不满,有时候话里话外让她觉得经理不满她的伤假时间请得太久了。

    对此,她只能报以沉默,并且尽心尽力去做事。

    可世事总不能如愿,由于她请了几个月的假,她手里一些项目都被新人顶替了,此时又正好是公司系统换新的时候,陈替男突然成了一个闲人。

    导致经理看她一个人坐着,手上也没工作,觉得她白吃饭,就她叫到办公室训了一顿,并且让她三天内熟悉新项目内容。

    结果她出院后第一天又是以加班告终。

    公司里,她好像成了一个累赘,她不知道自己只是请了几个月的假怎么就凭空落后一大截。

    新来的员工是个很会说话的人,别人都很喜欢他,陈替男也挺喜欢他的,他时常来请教问题,一副谦卑的姿态。

    她以为新员工是个好人,所以他问什么,陈替男都是毫无保留的说了。

    上班第十天,陈替男开始上手新项目,上司也夸了她几句。

    她因为这几句夸,高兴了很久,工作也卖力很多,即使是加班,她也欣然接受。

    新员工陈姐长陈姐短的哄得陈替男很高兴,本以为会一直好下去,没想到,新员工却出卖了她。

    新项目出现问题,游戏出现大bug,还没弄清楚事情真相的情况下,有人告诉她新员工在老板面前把责任全推到她身上。

    她被上司骂了很久,她也傻傻的不会辩解。

    出了上司办公室后,她后悔自己怎么不为自己辩解,这件事明明不是她的错,再回去她又不敢,所以,她回到工位上,在脑海里组织很久的辩论言论,最后整个下午都耗在这上面了。

    下班的时候,大老板知道了这件事,立刻把她炒了。

    她抱着自己的物品走到公司楼下大堂,那个新员工喝着咖啡从她面前走过。

    那一刻,她很生气,她冲上去揪住那个员工,质问他:“是你在老板面前污蔑我的吗?我明明不能犯那样的错。”

    “那只能怪你蠢呗,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个新员工把她推开,进了电梯。

    陈替男追上去,脚下一歪,东西散落一地。

    她狼狈的趴在地上,眼泪瞬间汇聚。

    公司大楼下很多人,他们对她指指点点的。

    突然,一个人从人群中走出来,帮她捡好散落一地的东西。

    “陈替男。”

    陈替男抬头,泪眼朦胧中,见到了李康。

    她扑进李康怀里,痛哭出声。

    李康没推开她,也没因为现场很多人就觉得丢人,而是等着她哭完。

    等到陈替男情绪平复下来,李康才问:“发生什么了?”

    “我被炒鱿鱼了。”

    “那没事,不就是被炒鱿鱼吗,工作那么多,总能找到,他不要你还是他的损失呢。”

    陈替男听了,心情好了一些。

    李康把她搀扶起来,问:“是脚痛吗?”

    陈替男的脚没有恢复完全,所以李康每次见她都格外注意她的脚。

    陈替男点头。

    李康拿走陈替男的纸箱子,说:“我送你去医院看看。”

    陈替男忙说:“没事,现在好了,脚不是很痛。”

    李康定定的看着陈替男,用眼神询问她是否真的没事。

    陈替男点头,李康才作罢。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此时两人已经走出大厦,李康望向大厦高处:“我有个朋友要来这里签合同,我送他过来。”

    这栋大楼里都是一些游戏公司,陈替男以为他的朋友是来应聘的,就没问下去。

    李康为了安慰陈替男,说请她去吃一顿饭。

    那是一个路边小摊,专门卖烧烤的。

    烤架上摆了整整齐齐的一行肉,炭火烤着肉,飘出阵阵白烟。

    这时太阳快落山了,天是灰蒙蒙的,小摊简易的棚子下点起一盏昏黄的灯。

    陈替男坐在灯下,李康去点烤串。

    不一会儿,李康回来,说:“这家的烤串味道一流,保证你吃过还想吃。”

    陈替男本来是想推辞的,她最害怕被人请客吃饭,可是,一想到是李康,她就什么都没说,她的心不想让她放过这个机会。

    烤串上桌,李康拿起一串五花肉,说:“这个最好吃,你尝尝看。”

    她觉得就这样吃着串,心情就好了很多,被解雇时那种郁闷也不见了。

    正吃着,李康的电话响了,他的电话是翻盖的,而且外扩的声音很大。

    陈替男能听见电话那头传出来的声音:“康哥,小安去找你了吗?”

    “没有啊,小安怎么了?”

    “今天我爸妈打了他一顿,这小子就跑了,现在还没回家。”电话那头急了:“我看了他的日记,他写想死,康哥,怎么办?”

    李康也是一脸焦急:“你先别急,我今天都跟方野在一起,还没回家过,说不定小安现在在我家,我现在回去看看,到时候给你电话。”

    陈替男也忙站起来,说:“我跟你一起。”

    李康点头,两人把烤串打包了就赶紧往家里赶。

    李康的家在古林区,这里作为开发区,还算繁荣,去市中心交通便利,楼下商超齐全。

    为了方便工作出行,李康是租在这边的。

    这是一个合租房,一共四个房间,每个房间都住了人。

    刚下电梯,陈替男和李康就看见一个穿高中校服的人蜷缩在楼道里。

    李康过去一看,松了一口气:“小安。”

    陈文安被摇醒,醒来见到李康,道:“康哥。”

    陈文安是个长相很白净的男孩子,十五六左右的年纪。

    由于他无论是走路,还是说话时总给人一种很“娘”的感觉,所以,他在学校里总被人欺负,学校里人还会当着他的面叫他“娘炮”,嘲笑他。

    “你怎么在这里?”说着,李康就要掏出手机给陈文灿打电话,陈文安赶忙抢走手机。

    “我不想让他们知道。”

    李康无奈,说:“你爸妈和哥哥都很担心你。”

    “他们不会担心我,他们就想控制我,他们只想让我听话。”陈文安情绪很激动,属于那种一点就炸的。

    “好,好,我不打电话,我们先进屋,行吗?”李康为安抚陈文安的情绪,就不敢再刺激他。

    陈文安听了,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他们进入屋内,坐在沙发上。

    李康倒了两杯水,一杯给了陈文安,一杯给了陈替男。

    接着,又把烧烤摊开。

    陈文安饿极了,拿了一串烤肉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陈替男看着,觉得自己应该走了,就起身想走。

    “小安,你为什么离家出走?”

    “康哥,你知道吗?他们从来不理解我,我不明白,我喜欢沈牧,沈牧也喜欢我,我们有什么错,他们为什么要逼我?”陈文安痛苦的抽泣起来,他悲伤的方式很特殊,是暴饮暴食,于是吃得更快。

    陈替男本来想走,突然听到弟弟—沈牧的名字,她才知道眼前这个小男生就是把家里搅得昏天黑地的人。

    李康知道其中一些事,也知道陈替男是沈牧的姐姐,他就把陈替男拉到一边,说:“这件事我想让你也听听,也许他们之间不被世俗理解,但是没准他们是真心爱着彼此。”

    “你的意思是让我撮合他们?”陈替男有些吃惊,也不太接受。

    “不是,我的意思是看看我们能做什么,不要在不了解情况的时候否定他们。今天你正好在这里,如果你了解的话,说不定你能尝试劝劝你弟弟,我想这对你家也好。”

    陈替男想起家里现在的情况是污七八糟的,弟弟沈牧整天跟继父干架,母亲整天以泪洗面,她在家里也大气不敢出一下,唯恐点燃父母的怒火。

    陈替男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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