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的氛围有点冷却下来,已经过了凌晨,再加上白天几乎走了一整天流程,饶是平常作息混乱的职业选手都难免感到疲倦。方才还有几位选手在鬼哭狼嚎似地唱歌,过了没多久,屏幕依然在播放mv,点歌的人却不再上去唱歌了。

    这个赛季即将结束,今天是最后一天全明星赛。今天之后,所有战队都将陆续开始休年假,作为世界赛结束后的缓冲期,给所有选手一个短暂的休息时间。一般来说除了一年一度的全明星赛,很少有机会把所有现役职业选手聚在一起,所以每年全明星赛后,选手私下组织聚会已经成了一种惯例。

    包间里大多数是二十岁刚刚出头的年轻人,都是大型4V4对抗类游戏mxh的职业选手。这两年mxh职业赛场商业化程度越来越高,再加上职业选手甚至其他从业人员基本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所以虽然赛场上剑拔弩张,私底下大家的关系却都还不错。

    季时希刚过二十二岁却已经在役将近四年,正处于职业选手的黄金年龄。

    刚刚他一直在找隔壁战队关系很好的前辈Elecampane聊天,E神打算今年退役,与打比赛时认识的同性恋人见家长。季时希难免有点感慨,一转眼已经过去了四年,他已经从一个赛场上的小学生变成了需要提前咨询考虑退役后职业规划的赛场前辈。

    Elecampane真名叫木湛,因为英语id单词太过生僻,圈子里一般都管他叫E神或者木哥。他对季时希来说即是重要的前辈又是重要的好友,在季时希刚刚加入战队还不太坚定的时候,帮助了他很多。虽然两人现在已不为同一个战队效力,但依然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E神有点醉态,一边靠在恋人身上一边感慨:“如果之前你和我要瑶子的微信时我没给你,没准你也不会母胎单身到现在。”

    季时希嘴上笑着打趣了几句,心理却很清楚,有的人一眼看过去就是几年岁月,即使没有进一步了解,也会在他的记忆里闪闪发光不能忘怀。

    没多久聚会结束,人群逐渐散去,季时希和队友一起打了一辆车返回基地。路上队友们正热火朝天地讨论过年回家的事,偶尔司机还会插两句话,年关将近,所有人都兴致高昂,尤其职业选手一年到头没什么假期,往往年纪轻轻就要背井离乡参加集训。季时希之前也很期待一年一度的休赛加年假,虽然回家依然要直播或是多排保持手感,但是能回家本身就值得庆祝,此刻却有点沉迷于刚刚在包间谈到的话题。

    算起来,他和简瑶好像已经快四年没见过了。

    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季时希在吃青春饭的行业从萌新熬成前辈,也足够曾经的当红女演员被路人淡忘只留下一段朦胧的记忆。

    但是季时希从不自我欺骗,他一刻不曾忘记简瑶。在每天训练排队的间隙里,在每次和朋友聊天的冷场时,只要他脑子里没有既定目标,就会随机浮现出简瑶的影子。还好这几年工作非常忙碌,不然,季时希想自己或许会变成痴汉。

    ……虽然四年前两个人也没有正儿八经地交往,但是他却一直浸泡在名为暧昧的汪洋里将近四年。

    担心队友们注意到自己一直没有搭话,季时希一出包间就开始装醉。他本来酒量就非常一般,喝一点酒还特别容易上脸,装起醉来得心应手。此刻他头靠在车窗上,酒精熏得大脑发麻,一边听队友聊过年计划一边强迫自己不再胡思乱想:

    ……不能再乱想了。

    简瑶姐性格独立,多半不会喜欢上一个痴汉的。

    回到基地洗漱完,季时希半躺在床上刷朋友圈培养睡意,恰好刷到简瑶的新朋友圈。朋友圈里她本人没有出镜,只拍了一张书桌的照片,桌上乱七八糟摆着一些外文书籍,没太多其他装饰品,只在墙上贴了几张mxh角色设定海报以及手写备忘录便签之类,便签上印着可爱小狗,简约又可爱。

    季时希回忆起之前,简瑶拉着他去逛文具店,认真选两个在他看来没什么区别,也不是很贵,完全可以都买下来的便签本的样子。

    “不管便宜还是贵,不认真挑选直接都买就是不负责任的买家行为。更何况阿希好不容易有假期,拜托你和我一起享受挑选可爱商品的机会吧。”

    那段时间的小瑶好像正在自主研究奇奇怪怪的所谓绿茶心理学,或许是因为搜集了太多案例,连着好长一段时间里,她说话都会无意间使用一些奇怪的语气词或者是流露出某种有点刻意但是又让人不忍拒绝的表情……

    虽然季时希本来也无法拒绝。

    四年前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太短了,每一秒钟都被季时希放在记忆深处的抽屉里,虽然不一定时刻翻找,但是永远不会蒙上灰尘,永远都趾高气昂地占据着脑海里最优的位置。

    小瑶喜欢画有躺卧小狗的便签胜过小兔子便签,喜欢无背胶便签胜过可粘便签……

    或许是因为时间过去太久,即使这样的细节也开始在记忆里闪闪发光。

    ……不要再想了。季时希抬手捂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第二天还要训练,季时希没有继续看,珍而重之点了一个赞后就把手机甩到一边,戴上眼罩强制自己入眠。

    Elecampane有点醉地瘫在副驾上,他酒量一直不怎么样还爱逞强。他的恋人也是圈里人,正一边开车一边听男朋友絮叨。

    “老吴你说,如果四年前小季没认识瑶子,会不会现在也不至于这么痴情苦等。”

    Wud被叫老吴已经习惯,闻言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和季时希不是很熟,性格使然,也不是很关心他人的感情经历。

    “你说,他们两个都是我好朋友,如果最后真没成抱憾终身,会不会反过来孤立指责我这个中间人。”

    Elecampane本就有点醉,此刻越想越上头“那我本来也没想到他们两个能走到这一步……”

    “季崽什么事都藏不住,他见阿瑶第一面,瞎子都能看出来一见钟情。”

    Elecampane发愁“但是简瑶……说实话,这么多年关系这么铁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

    “当年一声不吭就退圈出国的……”

    Elecampane声音越来越轻,正逢红灯,Wud轻轻拖住他的后颈扶他坐舒服一点,没出声。

    这四年来Elecampane的自责程度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加重。季时希和简瑶都是他为数不多的至交好友之一,两个人又是因为他才会认识。

    如果仅仅是因为二人的主观意愿分开也就罢了,偏偏四年前两个人称得上是天生一对,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两情相悦来,最多只差临门一脚……

    Elecampane都替他们心里发堵。

    他心疼季崽,却也无法像不完全知情的圈里人一样指责简瑶。他们认识时间甚至比他加入电竞战队还久,一直以来,他都很相信多年好友的人品和判断,他知道简瑶不是一些电竞选手八卦时口中的渣女,也一定不是故意吊着季崽四年。

    嘴上说后悔介绍两人认识,实际上直到今天,Elecampane还是觉得两人天生一对。或许只能说,有的时候问题就在于造化弄人,唯有时间才是治愈一切的药方。

    季时希尚不完全知道自己已经被许多一知半解的吃瓜选手看成职业圈第一痴情苦命男主角,但倘若季时希知道后一定会出声辩驳:这个世界上最藏不住的就是心动,无论结果好坏,一见钟情都是充满甜蜜气息的玫瑰色回忆。

    即使失败他也不会后悔喜欢,四年来的一切痛苦也仅仅源于被迫搁置的情感,好像一切停滞流动。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可他从来不曾为自己的喜欢感到后悔。

    从来不曾后悔过任何一秒钟。

    ……无论结果好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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