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安见不到宋叔所产生的不安是对的。

    随着窗玻璃被重物打碎的声音,一只裹着衣服的手从文件柜和窗框缝隙中伸了进来试图打开门闩。

    清安冲上前去拿起桌上的搪瓷大缸照着那只带着表的手狠狠砸下。

    果然传来了小年轻鬼哭狼嚎的叫声。

    “没用的废物。”

    宋叔无情的呵斥,拎起斧头重重劈在房门上。

    “哆”斧子并没有对门造成太大伤害。

    清安不由默默感谢国棉一厂,房门用料很实在,是纯木头的。

    一时半刻单凭一把斧头是劈不开的。

    外面人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劈门声停了。

    两人看不到外面也听不到声响,越发忐忑。

    清安蹑手蹑脚趴到柜子与窗户间小小的缝隙中向外看,小年轻和宋叔站在铁门锁头前说着什么。

    突然就见小年轻吐了口唾沫在掌心一搓,握紧了斧头抡圆了砸在锁头上。

    他们想把车开进来!!

    意识到他们意图的于清安心里一紧,现在的她不惮以最恶的想法去揣度外面这三人的想法。

    万一他们疯狂到用车把门窗撞破的方式来抓人,她们该怎么办?

    清安环顾了四周心中一沉,目前的她似乎走进了困境。

    她无法冲出去一力降十会的撂倒三个人,也无法阻止可能会撞上来的面包车。

    就这样认命,和师姐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等待被抓走或是希望渺茫的被救吗?

    不,她不会就这样认输的。一定还有她可以做到却又没想到的事情。

    而那件事会为她多增加一些获救的可能性。

    还有,还有马上就到约定的时间点了!万一堂姐没察觉异常,与坏人碰个正着怎么办?

    她必须再想想,还有什么有用的求助或示警法子。

    “清安,……小饵,她,她真的是人贩子吗?她还那么小,会不会是被逼的……”

    夏安抱腿坐在床上缩成一团,脚踝处肿成发面馒头而她似乎根本没发现。

    清安回过神蹙了蹙眉,她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夏安受伤的脚踝。

    她掏出兜里的手帕就着床头脸盆里的凉水投了投,拧干水分小心的敷在夏安脚踝肿胀处。

    她清楚的记得校医室老师教过,脚踝扭伤的48小时内冰敷,48小时过后才能热敷。

    “不是每个孩子都是纯真无邪的,是不是被逼的我不知道,但她打你那一下是用足了十分力。”

    清安没提自己到现在还火辣辣肿疼的手臂,弯腰半蹲紧了紧鞋带。

    万一有需要,一会儿还是要跑动的话,鞋带一定要整理好。

    刚要站起来,清安发现床下有东西。看样子像是装油漆的铁皮罐子改成的手提烤炉,和她们冬天用来烤冻住的水龙头那个差不多。

    她半跪在地上,一手撑住身体一手探进床底伸手取了出来。

    仔细一看,里面还有几块拳头大小未燃尽的剩木头块。

    湿木头燃烧时会产生大量黑烟,如果把这几块木头洒水沾湿分批点燃只要维持一定时间浓烟……

    就算电话那边保卫科没反应,总有人会看到浓烟而来。

    堂姐也不会贸然靠近这边,这想法简直一举多得!

    不过这其中有一定危险性,湿木燃烧过程会释放大量一氧化碳,如果外面人把窗户堵住那她和夏安师姐俩人很可能会因吸入过量烟雾导致昏迷。

    “夏安师姐,我有个主意!但可能会对咱俩身体造成伤害……”

    清安把自己的打算和可能造成的后果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包括自己的担心。

    夏安听完噗嗤笑了,紧绷的情绪在谈到自己认识范畴内的知识放松下来。

    “放心去做吧。按我所知道的密闭空间木炭燃烧量就眼前这一点远远不够。”

    想了想清安惯于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好学心,她又补充了一句。

    “所有抛开剂量谈危害的行为对已经研究透彻的毒素都是耍花招。”

    “已经研究透彻的?那还有没研究透的吗?”

    清安好奇的发问,手下翻找火柴盒的动作并不慢。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总有很多很多咱们人类没有到达的地方没有发现的物质。何况这句话按照科学分析也不是完全正确的,是有其片面和局限性的。”

    “比如说有的物质对人体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的,哪怕没到致死程度也无法恢复;而有时候,连水喝多了都会因水潴留中毒。”

    光线暗淡的室内,侃侃而谈的夏安仿佛会发光。

    “学姐你真的不是理工科的吗?知道的真的好多哦!”

    清安举着犄角旮旯里翻出来只有两根火柴的火柴盒满脑子问号,这些知识真的是民俗学研究生该知晓的内容吗?

    被逗笑的夏安试着起身帮忙,寻找着火引子。

    烧过火炉子的孩子都知道,直接用火柴是点不燃木头的。

    最好是用旧纸揉成团铺在底层,上面再放些细木屑刨花,再一层放木头木头层上放蜂窝煤,这样的结构一点就着很快就能把水壶里的水烧开。

    没找到废报纸的于清安盯上了桌上的出入登记簿。

    她翻开出入登记簿,意外的发现今天竟然没有堂姐于秀安的出入登记。

    她不死心的翻回第一页挨个看了看,还是没有于秀安的名字,倒是有个和她关系不错的同班同学池红的出入记录,看日期是在三天前。

    那秀安姐现在在哪呢?

    带着一丝疑虑,于清安想了想从末尾撕了几张空白页揉软后团成团垫在最底下做引子,没有木屑刨花她就从木头块烧过的边缘掰了几个小木块充当。

    划亮火柴,纸团顺利燃烧起来。

    她没有急着做湿木,那是火着起来后的事情。

    就着盆里的水她先把床上铺的单子溻湿一角,用作起烟时候俩人掩口鼻的过滤巾。

    再用仅剩的一点水泡湿了两块木头。

    这时底层木头成功被点燃,清安小心的放入第一块湿木。

    很好,火没灭她想要的黑烟也冒了出来。

    她把烤炉提到柜子和破了大洞的窗口前,又拿登记簿轻轻扇着风。

    黑烟盘旋了一阵如她所愿向窗外飘去,外边两人还在敲着铁锁头。

    不过看起来也即将成功,小饵发现了冒出的烟正指着这边说着什么。

    宋叔抬头看了一眼并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小年轻抡斧头的动作越发卖力。

    小饵转了转眼珠,刚迈开步就被宋叔拦住了。

    “不要多事,一会有你发挥的时候。”

    宋叔盯着袅袅升空筷子粗细的黑烟眯了眯眼,今天是国棉一厂开大会的日子,保卫科办公室都不会留人。

    不是摸清楚了,他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砸锁。

    国棉一厂保卫科可是有配木仓的,一个搞不好就交待了。

    那个丫头片子他是一定要抓到的,没有“鱼”可以在他眼皮子底下全身而退。

    不过不能耽搁太多时间,最好破门抓人迷晕带走一气呵成。

    上了车出了城那可就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咚!”铁锁头不堪一下比一下重的定点锤打落了地。

    “成了!”

    小年轻丢开斧头甩了甩臂膀,这一通砸完胳膊都酸了。

    小饵忙不迭把大门推敞开,留下足够两辆车并排行驶的空地。

    “把车开进来杠子安好。”

    宋叔站在原地吩咐,等到车开到近前他拉开副驾驶门坐了进去。

    “宋叔,接下来咋整?”

    小年轻握着方向盘,眼里跃跃欲试。

    “看到那个百合页没?给我撞!”

    宋叔伸出手指虚点了点烟雾笼罩的门框,听着小年轻压抑不住的口哨淡定的靠回椅背。

    “清,清安!他们开车冲过来了!”

    室内接替于清安往外扇烟的夏安看到调整车头又退后几步加速冲来的车惊叫。

    “夏安师姐快过来!”

    于清安不知何时把床侧翻在地上,形成一个匚形掩体。

    她把床褥都堆在身前,留出可容两人藏身的空间。

    “虽然作用有限不能挡住全部的玻璃渣,好在聊胜于无!师姐你快来!”

    于清安听到越发靠近的轰鸣声,手都快勾出了残影。

    夏安跑过去后就被她按倒在柔软的垫子上,没等她发问清安就趴在她身上用床单从头到脚将两人罩在床单子里。

    “我算过了,这个距离柜子倒下也不会砸到我们。即使有溅射过来的玻璃渣也能被床板挡住……”

    “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夏安被护的严实,从背上接触那块传来的暖意蔓延开来,热的她眼眶发红泫然欲滴。

    她是有些羞愧的,尤其是因为自己才害得于清安陷入这样危险的境地。

    可她也有着庆幸,如果不是于清安出手干预她无法想象自己今后会是怎样的磨难。

    “夏安师姐你看过李汝珍的《镜花缘》吗?我特别喜欢里面一句话。”

    于清安顿了顿,轻声道。

    “‘尽人力,听天命。力不尽则憾,命不听则枉。’”

    “我不知道这次最终会有什么结果,我只是想倾尽全力去做不给自己留遗憾。你不用感到抱歉,现在结果是好是坏还不知道呢!”

    “清安,话不是这样的。你……”

    未等夏安反驳,外面车已经撞了上来,车头箭簇一样的东西狠狠插进门框卡在百合页缝隙中。

    “嘭!哗啦啦……哆,哆哆哆”

    门梁上的透气窗玻璃碎成千千万万块,飞向不同方向。

    确定卡牢固后车子迅速向后倒去,百合页轻松被拽离。

    整扇实木门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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