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叔狰狞笑着向她伸出粗糙大手,于清安甚至可以看清那青筋暴起的皮肤上根根纠结的汗毛。

    感受到肩头怎么都挣扎不掉的力道,她心中惊恐无助又愤怒。

    真的逃不了了吗?不,她不甘心。

    “不!”

    于清安终于挣脱了束缚她的力量,迎来了光明。

    头顶远比家里明亮的电灯让她不适的闭上眼。

    “醒了?于清安是吧?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门口进来一位三十多岁的青年女人柔声安抚。

    她获救了?于清安大口喘息,有些愣怔。

    明明她和夏安师姐被那两个坏人堵在屋内,马上就被抓到了。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那只向她伸来的大手上,鼻尖似乎还能闻到那股子呛人的旱烟味儿。

    对了,夏安师姐呢?她环顾一圈,这是一间单人病房并没有看到其他人存在。

    “……她在隔壁,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

    腰背挺得笔直的女警看出她的疑惑,主动解释。

    “小姑娘,我是城南派出所棉纺治安联调室的民警红芳,这是我的工作证。”

    办事毫不拖沓的红芳掏出证件递给半坐起的于清安,她可是从隔壁女孩口中知道这个小姑娘的细致谨慎。

    清安靠在床头摆了摆手没有接,她相信即使是坏人也没必要演这一出。

    这房间简洁的布局和敞开的门窗都告诉她,这里是毫不设防的、安全的。

    而且她也感到身体并没有任何不适,手上细微的擦伤都被妥善的处理过了。

    何况这位自称红芳的青年女人腰杆笔直,那一身制服和大盖帽都掩不住的正气充满了让人见之心安的安全感。

    “小姑娘,有些情况需要向你了解,麻烦你配合一下。接下来的问题请你如实回答。”

    红芳挑眉有点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这小姑娘挺敏锐的嘛!

    于清安观察房间后松口气的小动作并没有逃过红芳的双眼,她没有多话掏出钢笔和记事本做好了询问准备。

    清安坐直了身躯两手规规矩矩放在身侧,神情专注的仿佛在做高考听力题。

    “别紧张,只是简单的几个问题,你不知道的可以不用回答。”

    “嗯,好的。”

    清安点点头,看着眼前穿着军绿色半袖的红芳满是信赖。

    “姓名?”

    “于清安。”

    “住址?”

    “三道湾村六排第三户……”

    清安紧绷的神经随着一个个简单的问题松弛下来,回答的越发流利顺畅。

    “你发现他们是人贩子后为何第一时间没有返回图书馆?”

    “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那段距离不足以让我和夏安师姐说明情况后顺利逃离。我想车旁那两个男人一定有让人乖乖听话跟他们走的拍花子药……”

    “拍花子药?”

    “嗯,我奶说过那些坏人会邪门歪道的妖术!他们只要用手拍下你肩膀或者脑门,你就会失去意识跟着坏人说的话去做……我才不信有什么妖术,肯定是他们用了些我不知道的迷魂药!”

    红芳抬起头眼里带了点笑意,这一刻她才真实的感到整个过程中冷静的不像话的小姑娘还是个孩子。

    清安看出了她眼中的笑意,以为对方不相信自己,急急开口补充。

    “我现在不知道是什么药,等我上大学学的知识多了肯定会知道的!”

    “嗯,以后你一定会知道的。”

    红芳忍住笑一本正经的表示认同,她相信过不了两年眼前的小姑娘通过学习会明白那种“迷魂药”只是老人吓唬孩子的谣言。

    目前为止,从警十数年她可从未听过有这种让人言听计从的“神药”。

    致人昏迷的麻醉药倒是有,也从那辆车上检测出来了,正在追查源头。

    根据现有的情况了解,这次是抓到大鱼了。顺藤摸瓜说不得能端掉一个大的拐卖团伙,拯救更多的被拐的儿童妇女。

    “那个,小饵,她……是被迫的吗?”

    清安没注意红芳突然严肃的表情,纠结了半天还是问出了口。

    虽然她心里清楚那个小女孩绝对不是善茬,可被夏安师姐一问她也有些于心难安。

    现在问出口有个答案,见了夏安师姐她也更有底气。

    “并不是。”

    红芳回过神没有细说,那个叫小饵的女孩子看着岁数不大却已经是个经验老道的拐子老手。

    人们印象中十来岁的“小拐子”都还是孩童,肯定都是被大拐子打骂逼迫才“不得已而为之”做了诱拐的“饵料”,实际接触多了后会发现根本不是。

    那些看似纯真无邪的孩童早就被生长环境描画成一团糟污。

    他们大多与团伙里的成年人沾亲带故,从小就不认为他们所作所为是罪恶的。

    甚至渴望成为其中一员,因为能吃香喝辣轻轻松松赚钱。

    像小饵这样的“小拐子”,被拐来的妇女孩童在她眼中不过是一件可以换来她所需的“货品”。

    “保持你的警惕心,这点做的很好。”

    清安被夸的红了脸,害羞的笑出了梨涡。

    “那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红芳盖好笔帽收好笔记本,站起身准备离开。

    “我,我现在可以回家吗?”

    清安看了看窗外渐暗的天色,利索的起身穿鞋。

    她的气力全恢复了,现在只想赶紧见到爷奶慈祥的面孔。

    “可以,你在这等我。稍后我送你回去。”

    红芳思索了下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并没有太紧急的。

    送回家的时间还是有的,刚经历了一场事故她可不放心让小姑娘黑灯瞎火的一个人走回去。

    “嗯,那就麻烦您啦!”

    清安点点头应了下来,说实在的想起村前那片半人高的庄稼地她心里有点怵。

    平时不觉得幽暗,可此时想起来感觉看不到的地方哪儿哪儿都能藏人。

    何况她也有些思绪需要时间捋一捋,那些疑问或许能找到答案。

    红芳是开着一辆蓝白相间的警用偏三轮摩托,也就是当地人口中的侉子摩托车。

    第一次坐在跨斗座位上的清安很快适应了车子发动机突突突的声响,她身形娇小迎面扑来的风刚好被茶色的挡风玻璃挡了大半,吹到脸上时柔柔的。

    刚开始红芳开得很慢,生怕于清安晕车不舒服还时不时的关照两句。

    等出了城渐渐看不到连成片的平房院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簇簇收割后在明亮月色下格外显眼的麦茬。

    被太阳暴晒过的麦茬有股麦子的香气被晚风一吹裹着河畔湿润的气息直沁人肺脾,耳边若远若近的划过一两声蛙鸣鸟叫。

    清安原本归心似箭的急迫情绪慢慢被抚平,那股子后怕劲儿终于散去了。

    她整个人都放松起来,死死扣住座椅的右手也自然的伸出车斗感受气流从指缝穿梭而过的奇妙瞬间。

    她闭眼昂头,脑中似揭开了一层纱布般清明。

    “芳姨,真的会有人无缘无故的讨厌并想要害另一个人吗?哪怕是在一个锅里吃饭的人……”

    清安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没有出声。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红芳专注于前方坑坑洼洼的土路,加上靠近村子越发清晰的声声狗吠干扰了她的听觉。

    她只隐约听到“无缘无故”“害人”这两个词,结合自己的工作经验她大致明白了小姑娘想要表达的意思。

    略微沉吟一阵组织了下语言,红芳忙中抽空瞟了眼有些丧气的清安小姑娘。

    听说等开学这小姑娘就要一人去外面上大学了,还是多知道些人心险恶好一些。

    “老话说得好‘画猫画虎难画人’,人心是最难揣测的。”

    “善恶的转变很可能就在一瞬间,任何人如果没有底线都有可能变的狠毒。”

    “芳姨你也会变吗?”

    清安有些不敢相信,她之前生活中见到的最大恶意也不过是同学间互相争执。

    “谁都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变,包括你包括我。即使你自身不变,环境的变换、身边人的影响都会潜移默化的改变你。”

    “人性中最难的就是自控,坚持底线的人面对诱惑时会有更多的抵抗力。”

    “毫无自控的攀比心、嫉妒心都能轻松毁掉一个人,像陌生人冲突、朋友反目、亲人翻脸都有可能。甚至有时候你的善心很可能带来的是算计欺骗。”

    红芳叹了口气,她见过太多血淋淋的例子了。

    “为什么会这样?善良也有错吗?”

    清安的认知受到了冲击,她一直以与人为善当做自己的行为准则。也因此受到周边人的夸赞,现在却听到了截然不同的说法。

    “善良本身并没有错,但要有尺度。一味地宽容忍让反而会沦为旁人获取利益的工具,成了纵容小恶变大恶的温床。”

    “记住真正的善良一定要有锋芒才能帮到需要帮助的人。”

    红芳看着跨斗里皱着眉一脸冥思苦想的于清安笑了,伸手揉了把她发顶提醒。

    “那是你家人吧?回去早点休息,别多想。以后经得人和事多了慢慢你就懂了。”

    清安点点头抬眸看去,一眼就认出那两个徘徊在村口的熟悉身影。

    “爷!奶!我回来啦!”

    看见最亲的两位长辈,醒来后一直表现很坚强的清安心里突然就觉得委屈,憋不住的泪水噙在眼中直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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