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清安提着买好的小米粥包子回到病房的时候，奶奶孟素芬正紧握着老爷子干瘦的手小声嘀咕着什么。
“奶，先吃点东西。”
她假装没看见奶奶侧过身偷偷抹眼泪的动作，把热腾腾的包子放在床边漆皮柜上招呼。
“你先吃吧，奶不饿。”
孟素芬这话并不假，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感到饥饿。
那天刚做好的饭还没进嘴就赶上老大两口子回家闹那一出，紧接着老伴儿被气晕清安出现。
她那一颗心绷在嗓子眼根本无暇顾及其他，这时见了黄澄澄的小米粥才察觉自己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不过许是饿过劲儿了，闻到包子散发出来的肉香孟素芬没有提起一星半点的食欲。
“爷爷一会儿醒了，知道您熬一宿肯定得骂我没照顾好您！您舍得看您孙女挨骂啊？”
于清安故意拿自己做套变着法劝奶奶吃东西，这一晚上孟素芬往日里的精神头被抽离了大半憔悴很多。
“你个小没良心的妮子，就你爷把你那当眼珠子护的样儿咋可能舍得骂你……”
孟素芬脸上的忧愁被小孙女的话驱散了一些，白了于清安一眼目光回到老伴身上时变得温情。
“咳，咳——”
一阵微弱的呛咳声响起，于老爷子紧闭的双目不断颤动终于睁开。
“老头子/爷爷！”
孟素芬仔细的端起晾好的温水喂了几口，老爷子才从喉咙里发出声来。
“素芬啊，给你添麻烦了…”
孟素芬鼻头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她家老头子腰杆向来都是挺得笔直，兵荒马乱的人祸、大旱三年的天灾都没叫他塌腰认命，什么时候见过他如此虚弱服软的时候？
孟素芬又心疼又难受，对老大两口子的怒火更多了几分。若不是那俩不成器的玩意儿偏要捅老爷子的痛处，老伴儿怎么会虚弱无力的躺在这里？
“奶，我去叫大夫过来！”
于清安心下松了口气，语气很是轻快。之前大夫说的清楚，人醒过来就没太大的问题。
“老大，咳…”于老爷子刚想说些什么，一张嘴又是一通咳嗽，脸憋的通红。
“别急着说话！慢慢儿来，呼……吸……”孟素芬急了，伸手捋着老伴儿后背。
半晌才平复下来的老爷子安抚的拍了拍急出满头汗的孟素芬，叹了口气再次开口。
“素芬啊，咱当年是不是错了？若是当初不让老三两口子出去……”
“老头子净瞎寻思，那种情况不让他们去闯一闯，咱这一大家子都不够填窟窿的……”
孟素芬心里何尝没有过这个念头？
要是把老三两口子留下，也不至于如今连人在何处是生是死都没个着落。老二也不会生了隔阂干脆搬了出去，宁愿挤在筒子楼里老丈人家打地铺也不愿住家里宽敞的厢房套间后来更是随着搬去了另一座城市。
可看着老伴儿苍白的似乎一碰就碎的神情，她是万万不能让他再受任何打击了。
“这都是命啊……”于老爷子想起当时的困境神情黯淡，整个人低沉了几分。
“总算熬过来了不是？看咱家清安，考上大学不说你瞧瞧这次。我都慌了手脚，要不是那孩子安排妥当，老头子你不定要多挨多少罪了……”
说着说着孟素芬眼里就涌满了泪，声音里满是后怕。于老爷子看着老妻难过的模样，自己也忍不住眼眶一热。颤巍巍伸出手充满安抚的拍了拍老伴儿手背。
“李大夫麻烦您给看看，我爷爷怎么样。”
于清安推开门给身后的白大褂让出空间，扭头看向病床上时孟素芬早就放下拭泪的手整理好表情冲着孙女一笑。
“对对对，李大夫您快看看我家老头子……”
孟素芬站起身目光紧紧流转在大夫检查动作和面部表情上，生怕大夫有什么皱眉的变化。
于清安看到背对自己的奶奶和被大夫身形遮了个严实的爷爷，这才皱了皱眉。
在她印象中，父母离开前只是嘱咐她好好听爷奶的话等他们回来给她带好看的小裙子穿，对那段时间家里发生的事儿完全没有印象。
爷奶口中的“填窟窿”是指什么？从她有记忆起家里的日子并不算是很糟糕，起码比起同村的小伙伴儿们家，她家并不算差甚至还稍好一些隔三差五总能沾点荤腥。
那么父母离家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状态不错，我一会儿让护士挂两瓶葡萄糖补充下营养，下午再观察下血压，没什么问题的话明早就能出院。”
大夫的声音打断了于清安的沉思，她收回注意力专心记着大夫的嘱咐。
“这段时间切记保持情绪稳定不能再受刺激，饮食上多补充点高蛋白的食物，比如鸡蛋啊牛肉之类的。老爷子年纪大了，凡事多顺着点……”
李大夫说到这看了眼眼前老的老小的小脸上关切的神情做不了假，必然不会是气晕病人的罪魁祸首摇摇头止住了话头。
“李大夫，那我爷爷能吃东西吗？这小米粥和肉包可以吗？”
“可以喝点粥，刚醒来别吃太多。有任何不适随时找我。”
“好的好的，李大夫谢谢您啦！”
送走李大夫，于家三口人的心才彻底踏实下来。
看着输完液缓缓睡去的老伴儿，孟素芬轻手轻脚的起身示意孙女跟她出去。
“清安啊，这次花了多钱？奶回头取了钱给你补上。”
“奶，没多少。您孙女手头钱多着呢！”
于清安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她是真手头宽裕着呢！同时心里也有点心虚，关于赚钱的事她还没和爷奶通气。
“你身上有多少钱我和你爷还不清楚！”
孟素芬心里越发为孙女的懂事而感动，人人都羡慕她家清安是件暖心小棉袄，照她看这哪是棉袄？比那什么貂皮大衣都暖和！
“额，那个……奶，你和我爷可能还真不知道。”
于清安默默退了半步，心虚的话语在孟素芬逐渐变得犀利的眼神中渐渐没了声。
“那你好好和奶奶说说，你手头哪来的那些‘多着呢’的钱。”
于清安在奶奶核善笑容催促下，一五一十交待了自己年前“小打小闹”“挣点过年钱”的“小买卖”。又把自己出发前办的存折和随身带的现金放到奶奶手里。
“我们家清安啊，真是有出息了。”
翻来覆去研究完存折，确认上面的公章并不想是假的，孟素芬一颗担心孙女走歪路的心终于安定了。
“奶~”于清安拖长了声调，亲昵的将脑袋窝在奶奶肩头撒着娇。
“你看你孙女都挣钱了，还不给个表现的机会嘛~”
“给给给，等你爷出院咱就下馆子吃大户去！”
孟素芬透过门上玻璃看了眼熟睡的老伴儿，禁不住孙女的腻歪应了下来。
祖孙俩又说了一会话，正准备推门进去。身后就传来一声颇为熟悉的招呼声。
“大奶奶！俺大爷爷咋样了？”
满脸关切左右手各拎着网兜的憨厚小伙正是连夜送他们来医院的村长家儿子于三金。
昨晚多亏了三金开车把老爷子及时送到医院，本来他还想陪护一晚被清安好不容易劝回去休息。
可本该在家补觉的三金哥怎么快到中午又来了？还提着大包小裹的……
于清安扫了眼外面紧缩于树根处圆圆一圈的树影满心疑惑。
“你大爷爷没啥大事儿，刚输完液睡着了！三金啊，你怎么来了？”
孟素芬也是摸不着头脑，两家虽然是未出五服的亲戚平时却也没好到这种隔天就提礼探望的地步。
“嗨，俺这不是帮于大伯给您捎东西来了么！”
“建国？他托你捎东西？他人呢？”
孟素芬听到三金的话，心里略有点宽慰老大还算有点良心没有坏到根。
“于大伯说他两口子办完您交代的事儿就过来，让您别着急……”
“我交代办的事？我交代办的什么事儿？”
孟素芬一头雾水，紧紧盯着三金眼珠子一错不错。
于清安上前扶住她的左臂，心里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就……就卖地那事啊。”
于三金看着表情凝重的祖孙两人，说出口的话也磕磕绊绊起来。
“卖地？你爹给办成了？”
“办，办成了啊，于大伯就是跟着买家去取钱才让我先过来的……”
于三金也察觉了气氛不对似乎自家办错了事，声音越说越低。
然而再低的声音对孟素芬来说都如响雷，字字轰鸣。
话一入耳，孟素芬两眼一闭倒了下去。
“奶！”
“大奶奶！”
“奶，先吃点东西。”
她假装没看见奶奶侧过身偷偷抹眼泪的动作，把热腾腾的包子放在床边漆皮柜上招呼。
“你先吃吧，奶不饿。”
孟素芬这话并不假，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感到饥饿。
那天刚做好的饭还没进嘴就赶上老大两口子回家闹那一出，紧接着老伴儿被气晕清安出现。
她那一颗心绷在嗓子眼根本无暇顾及其他，这时见了黄澄澄的小米粥才察觉自己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不过许是饿过劲儿了，闻到包子散发出来的肉香孟素芬没有提起一星半点的食欲。
“爷爷一会儿醒了，知道您熬一宿肯定得骂我没照顾好您！您舍得看您孙女挨骂啊？”
于清安故意拿自己做套变着法劝奶奶吃东西，这一晚上孟素芬往日里的精神头被抽离了大半憔悴很多。
“你个小没良心的妮子，就你爷把你那当眼珠子护的样儿咋可能舍得骂你……”
孟素芬脸上的忧愁被小孙女的话驱散了一些，白了于清安一眼目光回到老伴身上时变得温情。
“咳，咳——”
一阵微弱的呛咳声响起，于老爷子紧闭的双目不断颤动终于睁开。
“老头子/爷爷！”
孟素芬仔细的端起晾好的温水喂了几口，老爷子才从喉咙里发出声来。
“素芬啊，给你添麻烦了…”
孟素芬鼻头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她家老头子腰杆向来都是挺得笔直，兵荒马乱的人祸、大旱三年的天灾都没叫他塌腰认命，什么时候见过他如此虚弱服软的时候？
孟素芬又心疼又难受，对老大两口子的怒火更多了几分。若不是那俩不成器的玩意儿偏要捅老爷子的痛处，老伴儿怎么会虚弱无力的躺在这里？
“奶，我去叫大夫过来！”
于清安心下松了口气，语气很是轻快。之前大夫说的清楚，人醒过来就没太大的问题。
“老大，咳…”于老爷子刚想说些什么，一张嘴又是一通咳嗽，脸憋的通红。
“别急着说话！慢慢儿来，呼……吸……”孟素芬急了，伸手捋着老伴儿后背。
半晌才平复下来的老爷子安抚的拍了拍急出满头汗的孟素芬，叹了口气再次开口。
“素芬啊，咱当年是不是错了？若是当初不让老三两口子出去……”
“老头子净瞎寻思，那种情况不让他们去闯一闯，咱这一大家子都不够填窟窿的……”
孟素芬心里何尝没有过这个念头？
要是把老三两口子留下，也不至于如今连人在何处是生是死都没个着落。老二也不会生了隔阂干脆搬了出去，宁愿挤在筒子楼里老丈人家打地铺也不愿住家里宽敞的厢房套间后来更是随着搬去了另一座城市。
可看着老伴儿苍白的似乎一碰就碎的神情，她是万万不能让他再受任何打击了。
“这都是命啊……”于老爷子想起当时的困境神情黯淡，整个人低沉了几分。
“总算熬过来了不是？看咱家清安，考上大学不说你瞧瞧这次。我都慌了手脚，要不是那孩子安排妥当，老头子你不定要多挨多少罪了……”
说着说着孟素芬眼里就涌满了泪，声音里满是后怕。于老爷子看着老妻难过的模样，自己也忍不住眼眶一热。颤巍巍伸出手充满安抚的拍了拍老伴儿手背。
“李大夫麻烦您给看看，我爷爷怎么样。”
于清安推开门给身后的白大褂让出空间，扭头看向病床上时孟素芬早就放下拭泪的手整理好表情冲着孙女一笑。
“对对对，李大夫您快看看我家老头子……”
孟素芬站起身目光紧紧流转在大夫检查动作和面部表情上，生怕大夫有什么皱眉的变化。
于清安看到背对自己的奶奶和被大夫身形遮了个严实的爷爷，这才皱了皱眉。
在她印象中，父母离开前只是嘱咐她好好听爷奶的话等他们回来给她带好看的小裙子穿，对那段时间家里发生的事儿完全没有印象。
爷奶口中的“填窟窿”是指什么？从她有记忆起家里的日子并不算是很糟糕，起码比起同村的小伙伴儿们家，她家并不算差甚至还稍好一些隔三差五总能沾点荤腥。
那么父母离家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状态不错，我一会儿让护士挂两瓶葡萄糖补充下营养，下午再观察下血压，没什么问题的话明早就能出院。”
大夫的声音打断了于清安的沉思，她收回注意力专心记着大夫的嘱咐。
“这段时间切记保持情绪稳定不能再受刺激，饮食上多补充点高蛋白的食物，比如鸡蛋啊牛肉之类的。老爷子年纪大了，凡事多顺着点……”
李大夫说到这看了眼眼前老的老小的小脸上关切的神情做不了假，必然不会是气晕病人的罪魁祸首摇摇头止住了话头。
“李大夫，那我爷爷能吃东西吗？这小米粥和肉包可以吗？”
“可以喝点粥，刚醒来别吃太多。有任何不适随时找我。”
“好的好的，李大夫谢谢您啦！”
送走李大夫，于家三口人的心才彻底踏实下来。
看着输完液缓缓睡去的老伴儿，孟素芬轻手轻脚的起身示意孙女跟她出去。
“清安啊，这次花了多钱？奶回头取了钱给你补上。”
“奶，没多少。您孙女手头钱多着呢！”
于清安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她是真手头宽裕着呢！同时心里也有点心虚，关于赚钱的事她还没和爷奶通气。
“你身上有多少钱我和你爷还不清楚！”
孟素芬心里越发为孙女的懂事而感动，人人都羡慕她家清安是件暖心小棉袄，照她看这哪是棉袄？比那什么貂皮大衣都暖和！
“额，那个……奶，你和我爷可能还真不知道。”
于清安默默退了半步，心虚的话语在孟素芬逐渐变得犀利的眼神中渐渐没了声。
“那你好好和奶奶说说，你手头哪来的那些‘多着呢’的钱。”
于清安在奶奶核善笑容催促下，一五一十交待了自己年前“小打小闹”“挣点过年钱”的“小买卖”。又把自己出发前办的存折和随身带的现金放到奶奶手里。
“我们家清安啊，真是有出息了。”
翻来覆去研究完存折，确认上面的公章并不想是假的，孟素芬一颗担心孙女走歪路的心终于安定了。
“奶~”于清安拖长了声调，亲昵的将脑袋窝在奶奶肩头撒着娇。
“你看你孙女都挣钱了，还不给个表现的机会嘛~”
“给给给，等你爷出院咱就下馆子吃大户去！”
孟素芬透过门上玻璃看了眼熟睡的老伴儿，禁不住孙女的腻歪应了下来。
祖孙俩又说了一会话，正准备推门进去。身后就传来一声颇为熟悉的招呼声。
“大奶奶！俺大爷爷咋样了？”
满脸关切左右手各拎着网兜的憨厚小伙正是连夜送他们来医院的村长家儿子于三金。
昨晚多亏了三金开车把老爷子及时送到医院，本来他还想陪护一晚被清安好不容易劝回去休息。
可本该在家补觉的三金哥怎么快到中午又来了？还提着大包小裹的……
于清安扫了眼外面紧缩于树根处圆圆一圈的树影满心疑惑。
“你大爷爷没啥大事儿，刚输完液睡着了！三金啊，你怎么来了？”
孟素芬也是摸不着头脑，两家虽然是未出五服的亲戚平时却也没好到这种隔天就提礼探望的地步。
“嗨，俺这不是帮于大伯给您捎东西来了么！”
“建国？他托你捎东西？他人呢？”
孟素芬听到三金的话，心里略有点宽慰老大还算有点良心没有坏到根。
“于大伯说他两口子办完您交代的事儿就过来，让您别着急……”
“我交代办的事？我交代办的什么事儿？”
孟素芬一头雾水，紧紧盯着三金眼珠子一错不错。
于清安上前扶住她的左臂，心里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就……就卖地那事啊。”
于三金看着表情凝重的祖孙两人，说出口的话也磕磕绊绊起来。
“卖地？你爹给办成了？”
“办，办成了啊，于大伯就是跟着买家去取钱才让我先过来的……”
于三金也察觉了气氛不对似乎自家办错了事，声音越说越低。
然而再低的声音对孟素芬来说都如响雷，字字轰鸣。
话一入耳，孟素芬两眼一闭倒了下去。
“奶！”
“大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