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得孟素芬晕过去,两人一阵忙乱。幸亏在医院,很快引来了医护人员得到救助。就在等待孟素芬苏醒时间内,于清安也从三金口中得到了他所知道的事情经过。

    于建国两口子带着买家一大早拿着当初村里分地合同找上门去,说是老爷子住院开销不够,老太太让把地卖掉筹钱。

    村长再三劝阻甚至提出让他等个半天,找村里老老少少筹些钱应急。

    可在于建国两口子坚持下,村长也只能办了手续出了证明。

    甚至叫醒半夜才回去的儿子,让他帮着把回家收拾东西急着和买家取钱回医院的于建国几人送过去免得耽误事。

    “哎呀!我知道他们在哪取钱!我现在赶过去把……”

    “三金哥不用了,都过去两三小时。这个时候再去也于事无补了。”

    于清安瞟了眼墙上挂的钟表,时针已指向三。

    即使三金追到两人就能把地拿回来吗?手续办完了钱也交付了,卖家会愿意退地?而且,做出这样的事情,那两口子会乖乖等着接受二老怒火吗?

    “清安,清安……”

    听到室内传来的微弱声音,站在门口的两人赶忙进了病房。

    “奶!您别急,我在这呢。”

    病床上孟素芬脸色苍白两只眼睛却黑黝黝的亮着惊人,正试图从病床上起来。

    “是啊大奶奶您躺好,要啥我给您拿!”三金三步并作两步扶住孟素芬。

    “我,我要回去。”

    “我要看看,那俩畜生把家里糟践成什么样子了。”

    孟素芬牙根都快咬碎了,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口。

    “不,我要去派出所!我要找公安!”

    “大奶奶!您可别冲动啊!这可不是小事啊!”

    三金听了这话一个激灵,立马开劝。

    “于大伯这事儿做得不对,这么大事儿属实过分了……”

    头一次数落长辈的不是三金明显不太适应,可看着老人眼中的坚定容不得他迟疑。

    他怕这会儿要劝不住大奶奶真的去报了警,那他们村里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这事儿可是他爹亲自办得手续,哪怕是被于建国骗的也少不了一个失察的过错,更或者丢了村长职位也不是不可能的。

    再怎么说于家大伯也是大奶奶的亲儿子,要是真被大盖帽抓走那这母子情可就断了。

    况且大奶奶这一告十里八乡肯定少不了风言风语,老于家的人怎么能让外人看笑话呢?

    一笔写不出两个于来,都是一个村里姓于的,外村人编排起来可不会管你出没出五服、是村口的老于家还是村尾的老于家。一句“三道湾老于家的”就足够让村里姓于的人抬不起头了。

    “清安妹子,你快劝劝大奶奶吧!”

    “奶,您歇着,派出所那里我去报!毕竟那是我家名下的地,我去名正言顺。”

    于清安轻轻抚摸着老人后背顺气,没有开口劝说。

    平静而沉稳的语调听了就觉得她这话绝对不是糊弄人的。

    “哎呀,清安你不拦着点就算了,咋也跟着裹乱呢?”

    三金急得额头汗都冒出来了,按下葫芦浮起瓢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是真的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字儿来。

    “裹乱?你家地叫人偷着卖了你不着急?”

    “我……”

    谁敢惦记他家地?皮都给他扒了!

    三金懊恼的捶捶头没脸再开口:方才鬼迷心窍似的只考虑母告子会毁了村里名声,忘了这一切都是于大伯卖地闹得。刚把自己代入进去试着想象了下,如果是他的地被人偷摸卖了……哪怕是他亲爹他也不会息事宁人吃了这个大亏。

    “奶,你安心歇着,我爷还得您看顾着呢!这事就交给我,我去跑这一趟。三金哥会跟着帮忙的,对吧!”

    这最后一句是冲着于三金讲的,三金看着清安明明嘴角微微上扬眼中却并无一分半点笑意的模样脊背一寒悄声的咽了咽口水,一丝迟疑都不敢有胡乱点了点头。

    提及还躺在病床上的老伴儿,孟素芬不禁迟疑了。

    再看于清安站在那里分明是岁数最小的那个,一打眼瞅过去比一旁人高马大的于三金看起来还更沉稳可靠——她的小孙女长大了,能担事了。

    “妥,哪怕是蹲大牢也要给那俩东西个教训。放手去做,凡事有爷奶在。”

    孟素芬情绪缓和下来,眼底满是坚定与落寞。都说养儿防老,她和老伴儿一生与人为善,老了老了却无一子在侧。更甚至需要小孙女站出来当主心骨去处理大儿子做出来的孽。

    等关上房门,于清安一直柔和的表情瞬间消失。一旁本想发问的于三金张了张嘴又把话吞了回去,默默跟在她身后向医院出口走去。

    站在门口台阶上,于清安抬头望了望不知何时暗下来的天空脑中飞快的梳理着整件事情中可以构成犯罪的行为。

    于大伯两口子一个盗窃罪是逃不掉了,自家那几亩地价值远远超过红姨说过的一千元至三千元的立案标准,更何况这属于生产资料造成的后果远比单纯的财物更大。

    不过这些建立在被害人坚持追究不出具谅解书的情况下才会重判,这也是她提出由自己报案的初衷。

    她完全没有考虑过另一个不起诉或者免刑罚的可能,以她的了解这两口子根本不会认罪退赃退赔的,那两人赌的就是老两口放弃追究的侥幸。

    如此一来三年牢饭打底,能不能更多就看老宅里有没有什么被破坏掉了这就看那俩人的运气了——是的,于清安没打算先回老宅,她打算和公安同志一同回去清点损失。

    就算她下定决心要和于大伯一家撕破脸也不会故意去加重二人的“罪责”,哪怕多个彻底报废的家具厨具也能勉强和“破坏性盗窃”沾上边。

    至于村长那边……清安瞥了眼旁边缩头缩脑又忍不住观察她神情的于三金轻呼口气,也是于大伯这信息差打得出人意料村长也是出于一片好心才被蒙蔽。

    真正的难点是卖出去的田地,要不要回来都不好说。如果没在村里备案还好解决,村里出个不同意流转买卖的书面文件就能解决,现在她只能找到买主再见机行事了。

    拿定主意,于清安带着于三金去报了案,很快又和两位调查人员一同回到了三道湾村。

    刚进了于家老宅院门,天空中就如水瓶倾斜般洒下豆大的雨点来。

    四人赶忙跑到屋檐下避雨,透过半开的房门隐隐可以窥见室内的狼藉。

    屋内堂屋里桌椅都挪了位,地上还躺着粗瓷杯子的残骸。清安拉亮了电灯泡,昏黄灯光下两位大盖帽率先一步挑开了卧室的门帘。

    老两口的屋里更是被翻得乱七八糟。

    老爷子亲手编的炕席被掀翻半挂在炕沿上;孟素芬平日里最爱惜的那两个陪嫁炕琴也四仰八叉的挪了地儿露出后面糊了报纸的墙面来,柜门也掉了半截;下面一排平时装针头线脑零碎的抽屉也被人抽了出来倒了一炕。

    一块半新不旧的红布被丢在地上,上面还被踩了大半个鞋印。

    “那就是我家包土地使用证用的。”

    清安根据奶奶的描述一眼就认出来了,指着那块红布笃定的很。

    “还有我奶存的两百块钱应该也没了。”

    她又指了指地上一个空的卫生巾塑料袋,明黄的封面广告都变得陈旧,旁边还有一团被拆下来的卫生纸。

    年纪偏大的老民警捡起来翻看了下向年轻同事点点头示意他记下来,纸的折痕清晰可见原先是包着卷成卷的东西的,尺寸和现在使用的十元纸币大致吻合。

    清安四处扫了一圈都没发现自己带回来的行李包。

    “我带回来的行李也没了。”

    “哦?里面都有什么?价值多少?”

    小民警头都没抬,手中记录的笔写字速度都慢了下来。

    “带的一些特产,价值一千多吧!都有收据……”

    “多少?!”

    屋里其他三个人不淡定了,异口同声的发出疑问。

    “一千一二吧!给我爷我奶各带的一身雪驰羽绒服差不多要七百块,还有一台未入网的汉显寻呼机单价三百五,首都正明斋十全十美的点心匣子两盒六十,全聚德烤鸭九十……”

    清安掰着手指一一数着,她每弯下一根手指,负责记录的小民警就忍不住暗自心里啧一声。

    这小姑娘家里条件看起来也算不上富裕,花钱吃喝起来可真舍得!到底是岁数太小了,被首都繁华迷了眼不懂得过日子。

    “对了我那行李包也是新买的,讲了半天价才降下来,花了我五块钱呢!”

    清安亏大了的语气让三人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说的应该不是五块而是五百块。

    “……才五块?”于三金忍不住嘟囔出声。

    “五块不少了啊!啥家庭连五块钱都不放眼里?”

    于清安看他的谴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败坏祖宗家财的不孝子孙。

    “……”室内三个男人瞬间无语。

    刚刚是谁数了半天大几十上百的损失语气平平,一个五块钱的行李包反倒肉疼不已?

    “咳,目前累计的损失金额已经超过了一千元,属于较大金额。”

    还是老民警阅历足最先回过神打破满室寂静。

    “接下来就去村里看看,那块地卖了多少钱。”

    “一旦达到巨大金额,可就没有余地了。”

    老民警的话意味深长,小民警听了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突然没了动静的小姑娘不由得一怔。

    俗话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好看。

    清安本就柔美的脸庞在微弱的灯光下仿佛笼了一层金色光晕,神秘而圣洁。

    让见到的人不由急切的想要对上她的眼眸,用里面满到溢出来的柔和宽容来抚慰自己疲累的身心。

    小民警也是这样想的,可对上她的眼时犹如去年冬天被爆裂的水管兜头浇了个遍一般。瞬间什么遐思都没有了,那双锐利如刀的眼睛谁看谁难受。

    “看这情形,他也没给我们留余地啊!”

    于清安想象着若是自己没有钱,家底又被于建国掏走,此刻她是不是只能看着爷奶倒下连送医都做不到……

    来的路上老民警已经从于三金那里了解了清安家里的情况,闻言也没多劝看了看渐渐变小的雨丝,嘱咐清安锁好门便第一个向大队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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