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明亚狐疑地觑了他一眼。

    怎么回事,突然嗓子就哑了,开会时间太久废嗓子还是热伤风了?

    那不能洗冷水了。

    否则内热外冷,容易洗出病。

    于是体贴提醒:“厨房灌了三个暖水瓶,晚上才灌的,温度够,你用那个洗。”

    谭乐生没太明白。

    以为洗热水是什么讲究,老老实实点头,“知道了。”

    等回了卧房,奚明亚陡然回顾谭乐生开口前诡异的几秒停顿。

    她傻了,恍然大悟。

    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腾”一下。

    脸红成了猴屁股。

    刚摊开的画纸还没来得及看就又放下了,两手轻轻拍打温度继续爬升的两颊。

    这下误会大了。

    他不会以为自己猴急,觊觎他洗香香的肉|体吧?

    她竖中指发誓,她真的挺正经一人!

    奚明亚这会儿不仅不想听故事,还嫌屋子不够大、不够宽敞、不够空。

    一想到马上人就进来的尴尬氛围,她已经开始坐立难安,脚趾抓床了。

    谭乐生洗完澡进屋,就瞧见奚明亚坐床上咬着指甲发呆,自己拿回来的人像图在她脚边放着。

    他拿起挂门后的毛巾。

    擦头发和手臂上的水,边擦边问:“还看吗,我收桌上了啊。”

    “看!”

    这话题安全。

    奚明亚回神,呼出一口浊气。

    起身往前一弯腰,拿过画像。恰好谭乐生弯腰伸手,两人手碰了个正着。

    奚明亚:……可以不用这么默契的。

    瞬间抽手,彷佛对方有毒。抽完手,她屁股还往后头挪了挪。

    夜晚本就穿得宽松。

    这时候不流行专门的睡衣,大部分家庭也没那个条件,男男女女都穿白色纯棉的背心儿,她一倾身,被藕粉色内衣包裹着的,如玉般的肌肤一片儿,微微摇曳着,谭乐生顿时看得怔住了。

    他喉结下意识滚了滚,眸色渐浓。

    奚明亚方才下意识的动作还是让他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什么。

    尽管“躲”的动作很轻微,很自然,彷佛就是给他腾个位。

    谭乐生花了十二万分的克制力将视线移开。强行把那一瞬间入侵大脑的带颜色的念头摁了回去。

    为了让她放松些,他还借着到堂屋倒水的理由离开了一会儿。

    他一出去,奚明亚顿时觉得屋子没那么狭窄,呼吸畅快多了。

    绷着的肩膀渐渐松弛。

    她展开画像,上面的是通缉犯的照片。

    黑白印刷,没有特别清晰,但能看出一些特征。

    三角眼,颧骨横张,耳后见腮。

    眉毛很散,压眼厉害,嘴巴略歪,光看模糊的面相,就隐约感觉得到凶狠不好惹。

    她又翻开第二张,是手绘。

    看第一眼,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再看,又不太像。

    奚明亚秀眉略蹙了一下。

    她遮住画像的上半张脸,看嘴和人中,接着又盖住鼻子以上……

    反复对比琢磨。

    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嘴比脑子快,颇兴奋地嚷道:“谭乐生,我——”

    “嗯?”谭乐生倒水动作一顿,轻声回应,“要喝水?”

    奚明亚:“不喝,我是想告诉你这名死者我可能……似乎……好像认得。”

    她用了一系列限定词,但语气格外笃定。

    谭乐生闻言,半信半疑。

    不过激动也是真激动,立马放下水杯冲进屋里,问:“真的?”

    “你什么时候见过她?”

    “她叫什么?”

    “干什么的?”

    一下子冒出好多问题,最后甚至欺身靠近奚明亚,一把抓住她的双手。

    奚明亚几乎想也不想就道:“八年前。”

    “我在东方红小学念四年级……哦,东方红小学也就是关阳三中,从前是两所学校,70年才合并的。当时教五年级语文的老师姓巩,叫巩令慧。那会儿学校里开始批|斗教职工,巩老师成分不好,被送到农场改造了。具体送哪,我不清楚。”

    谭乐生很惊讶。

    八年前的事能说得如此精准,难道当年发生了什么让她印象深刻的事?

    等等,八年前小学四年级?

    现在学制是五二二,如何会今年高中毕业?

    ……算了,这不重要。

    “你怎么认出来的?难道画像相似度到八|九成了?”

    上午刚去关阳三中那一片排查过。大部分住户都被问过了,只有一个人说眼熟,可多看几遍后又说看花眼了。

    “那倒不是,是我记忆力还算可以。”

    奚明亚嘴角抿了下。

    “巩老师额头比较高,嘴有一点点龅牙,正面看不明显,侧面的话下颚看得出来后缩,这个画像相似度不够高,但我能肯定这就是她。”

    别说认人,巩令慧离开学校那天穿的衣服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她记得……

    那天是六月十八,星期四。

    巩令慧穿了一条深青色的裙子,脚上是一双赭石色的搭扣军凉鞋,长发剪短齐耳,额头还有伤。

    伤口处黏着泥和茅草碎屑,应该是当天在课堂上造成的。

    那阵子高年级好些个成分好的联合起来组成一个叫“丛中笑”的小分队。

    谁衣服上补丁少几个,都要被他们逮住背语录,宣誓。何况是巩老师这种家喻户晓的富户子女,没少被打砸。

    “我最后一次看到巩老师,是总务主任袁老师送她出的校门。”

    说着,奚明亚觉得鼻子有点痒痒,抬手想抠一下。手刚碰到鼻尖,意识到旁边还杵着个人,自己的动作好像不太雅观。

    她表情尴尬了一瞬。

    小眼神飞速瞥向谭乐生。

    “咳——”

    咳了咳,佯装无意地用食指拇指合并,重重捏了几下鼻尖。

    “就是很奇怪,怎么会死在龙江塘呢,那附近有农场吗?”

    谭乐生已经被震惊住了。

    他知道侦查连里有一些侦察兵天赋异禀,洞察力、记忆力天生就比寻常人优越。有的甚至能做到过目不忘。也有通过训练,后天培养出来的。

    没想到自己身边就有一个。

    “媳妇儿你能确定吗,你的记忆完全没有出错?”

    “不会记错。”

    奚明亚对媳妇儿三个字已经脱敏了。

    她煞有介事道:“第一次见面,你左手摸了裤缝,三下,摸完你还突兀地眨了两下眼睛……”

    “到我家里那次,你偷笑了六回,离开时是两点零八分,刘阿姨还拽住你问话了。”

    “前天咱们到这边,前前后后总共十四人跟咱们打招呼,第一个大爷,他左脸长了痦子,身高一米六三左右,手肘习惯性抵腰上,我猜可能有旧伤,第二个是……”

    “还有……”

    她边说,边比着动作模仿他们的特点。

    谭乐生听着,大脑不知不觉顺着她的话去回忆,发现自己印象中这些人的相貌形态逐渐清晰起来,竟跟她的描述分毫不差。

    他被镇住了!

    激动地抓住奚明亚肩膀。

    嘴巴开开合合几次,最后重复道:“明亚,这太神奇了,真的不可想象……”

    奚明亚庆幸他激动归激动,没有咆哮摇晃人的习惯。否则她指定忍无可忍,一巴掌把他拍飞。

    “小谭公安,你好歹当过营长,是见过世面的人,咱要淡定!”

    谭乐生还沉浸在震撼里。

    没领会到其中意思,不仅没撒手,还兴奋得化身话痨:“你既然能过目不忘,就应该可以通过一些特殊人才的考核找到工作才是,怎么会……”

    需要结婚才留城。

    奚明亚眨眼,茫然摇头。

    ……不知道啊。

    她能接触到的信息只有哪个厂子招工,不过一般来说都是内定好的,外人根本挤不进去。

    像棉纺厂去年就招过一批。

    今年没招人,否则作为职工子弟又是高中生,她妥妥能进棉纺厂。

    不过就算能进,奚明亚也不太愿意。

    “……你确定,我这种真的算特殊人才?”

    她挪了挪腿,往谭乐生身边靠,半仰着头,目光期许。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说她是人才。

    特殊人才。

    奚明亚激动得想搓手。

    没办法,她的确记忆力超群,但又不属于智商高的那类人。小学时从来不动脑子就能考满分,初中也还好,花点时间不算吃力。

    但上了高中,涉及逻辑梳理、理解隐喻、诗歌甚至稍微复杂一点的句子的题,她就不行了,必须比其他人花更多倍的功夫才能勉强保住第一。

    这让奚明亚大受打击啊。

    要知道从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天才来着。

    看一遍书就能考第一,多厉害啊。

    被老师、邻居夸上天她自己也底气十足,心里美滋滋的。

    上初中后,隐约意识到不对劲儿。

    她开始变得吃力了。

    不是记忆力变差,恰恰相反,因为记忆太好,导致解题时脑子蹦出的相关内容太杂太多,就像一个线团,每次都需要先捋清楚再得出答案。而这种趋势随着储存的记忆增加,越来越严重。

    她不得不把努力摆明面上,潜移默化地淡化“小天才”印象,让周边人认为她优秀是因为足够努力。

    而这种努力到高中直接成了负担。

    奚明亚再也不敢出去翘尾巴了。

    生怕哪天遇上真天才,她的优秀变成一戳就破的泡沫。

    别说,这两年她学得着实艰难。

    她不得不接受自己的平庸,渐渐地,就不觉得记忆好是一件好事,人也开始从积极进取转为躺平派。

    现在谭乐生告诉她,这种困扰不完全是坏事,或许在某些领域能够起到大作用。

    奚明亚当然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谭乐生点头。

    肯定道:“当然,如果你进部队,一定能成为很优秀的侦察兵。”

    奚明亚一愣。

    忙摇头,“不,我不行的。”

    谭乐生惑然。

    奚明亚抿嘴,笑了笑,没解释。极其丝滑地转移话题:“那另外两个呢,一点信息也没有吗?”

    “头骨复原人像十分耗费心神,另外两个还估计得等一阵子。”

    奚明亚点点头,垂眸。

    目光无意间落在大长腿中间鼓鼓囊囊的位置……呃,这是普通状态,还是兴奋状态呀?有汽水瓶那么大真的正常吗?

    ???

    等等,是想这个的时候吗?

    奚明亚赶紧拽回如脱缰野马的思绪。

    眼睛咕噜转了两圈,缓缓往上移,这一移更坏菜了,他,他居然□□!

    棉背心贴在精瘦的腰上,透出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看着好色啊。

    她忍不住浮想联翩。

    忽然,危险雷达开始发出警报,奚明亚猛地抬起脑袋,一个后仰,这才发现两人距离近得离谱。

    膝盖跟膝盖抵着,她脑袋快凑到谭乐生的腹肌上了,嚯,他头也往下垂了垂,鸦羽般的眼睫毛根根分明。

    ……想,想干嘛呢?

    她怔怔看着谭乐生的同时,谭乐生也回望过来,在迷离昏黄的灯光下,又在床上这样敏感的地方,氛围朝着暧昧的方向策马狂奔。

    奚明亚脚趾头忍不住蜷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皮肤控制不住冒出一颗一颗的鸡皮疙瘩,隐隐战栗起来。

    “呃……”

    “呃,你在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她抿着嘴,色厉内荏道:“十一点了,睡觉睡觉!”

    睡不够明早就起不来,起不来就要错过拍照打卡,错过打卡就要错失小十个积分……

    那必须不行。

    奚明亚瞥了眼手表,指针已经走到11过一点了。她动动肩膀,示意某个男同志松手。

    谭乐生纵然心猿意马,但还是狠狠压制住了冲动。

    半晌,他嗓音沙哑,彷佛很淡定的样子:“你先睡,我还得再去局里一趟。”

    “还去?”

    奚明亚惊呼。

    谭乐生点头:“嗯,既然她很有可能是巩令慧,那得连夜开会安排接下来的排查布防工作,争取在最短时间内破案。”

    说完,他勾了勾嘴角,目光赞赏:“对了,明天你能跟我到局里一趟,辨认一下捞回来的衣服吗?”

    “可以是可以,但不一定能认出来,那些衣服、鞋子什么的,估计都褪色变形了吧……”

    奚明亚当然愿意帮忙。多年前认识的人突然成了白骨,说实话,挺让人唏嘘的。

    “没关系,万一有奇迹呢。”

    “我锁门,还是你往里关门栓?”

    “你锁吧。”

    六月天,蚊子大军悄悄来临,人一出去,立马全军来袭,为了关个门被咬上几口,实在不划算。

    “好,我锁,正好明早回来洗漱,免得你爬起来开门。”

    “嗯。”

    “那我走了?”

    “好。”

    谭乐生干脆利落下床,拿了衬衫套在背心外面就往外走,那叫一个雷厉风行。

    奚明亚目瞪口呆。

    谁还记得前一秒两人还在正事和暧昧中反复拉扯呢。

    这拼劲儿是真的足啊。

    难怪二十五就能升到正营。就这工作狂的架势,他不涨工资谁涨?

    说不定没几年就把顶头的局长给干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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