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有一个【哔——】”【消音】
柳溶月绝望地闭上嘴，人类怎么能从嘴里发出机器的声音，这合理吗？
“系统”两个字不让说，换成别的字总可以吧？
“我必须听【哔——】的。”
指代系统的“它”字也不行。
“【哔——】给了我一个【哔——】。”
多次尝试无果之后，柳溶月颓然坐下，她指指自己的脑袋，对江荇说：“这里不让我说出来，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江荇不太确定地说道：“大概？”
“算了算了，你先消化一下刚刚的信息，剩下的以后再说。”柳溶月顺手给江荇倒了一碗酒，“你呢，也不用装得这么淡定，难受的话喝点酒。”
柳溶月现学现买，“一醉解千愁。”
仰头一饮而尽的动作比司徒文还潇洒，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咳，咳咳。”
柳溶月抹抹嘴巴，解释道：“喝的有点儿急了。”
江荇勾起嘴角，也引一口酒，喟叹道：“你说得对，今朝有酒今朝醉。”
“明日愁来明日愁！干！”
……
江荇是真的没有想到柳溶月的酒量如此……捉襟见肘。
三碗，才三碗！
他的愁连零头都没有浇走，柳溶月已经躺下酣睡了。
“柳姑娘，柳姑娘！”
“别烦我！我告诉你……”柳溶月挥开他的手，嘴里还嘟囔着什么，江荇不得不附身附耳过去。
*
柳溶月睁眼，静静感受脑补神经的喧嚣。
这熟悉的宿醉的感觉，梅开二度。
岚风端了一盆水给柳溶月擦了满脑门的汗，“小姐快收拾收拾，待会回去可别叫老爷看出来了。”
言之有理。
柳溶月换了一身衣裳，出去时大家也都收拾好准备回国子监。
谢函之跟在柳溶月身边，一见她就笑着说道：“今日是中秋佳节，祝柳姑娘中秋快乐！”
江荇一反常态地没有与谢函之走在一处，一个人坠在后面。
粘人精谢函之自然不会放过他，他锁定了江荇的位置，“江兄，想必你也是一个人，今日中秋不如我们俩一起过！”
江荇没有拒绝，任由谢函之挽着他的胳膊与柳溶月擦身而过。
柳溶月的动动手指，感受掌心带着点温热的纸质触感。
传小纸条什么的，整得还挺暧昧。
*
“咳。”
柳溶月回神，看向柳学海。
柳学海看她一眼，问道：“想什么这么出神？”
柳溶月当然不能说在想江荇递的小纸条，遮掩道：“没什么。”
柳学海没有追究，问起她这些天在慈幼局的感受。
这些天……
柳溶月放下筷子，看着他说道：“女儿想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忠于自己。如果有一天……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她这话说的没头没脑，柳学海却听得很认真，并同样给予同样认真的回复：“人生在世不过数十载，你若有想做的事我不会阻拦，身为人父，我希望你快乐就好。”
柳学海如此，怜花的父亲也如此。
柳溶月低头喝了一口汤，不自然地转移话题：“说这些干什么，待会我们去院子里看月亮！”
庭院里支好了两把躺椅，桂花酒在一旁散发着淡淡幽香。
今晚的月亮很圆，圆得像与她初见的那天晚上。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柳溶月侧头看见眼睛已经闭上，呼吸均匀的柳学海，悄悄叫岚风拿来毛毯，轻手轻脚盖在他身上。
节后第一天，用过早膳的柳溶月又又又不见了。
岚风认命地开始打扫房间，当一个勤勤恳恳的贤惠丫鬟静静等待夫君，哦不是，等待小姐归家。
把杂乱书本纸张归置好，一张小纸条飘然落地。
“明日巳时会仙楼见。”
要不，还是当没看见吧？
岚风利落地将纸条顺手夹进书里。
*
会仙楼。
柳溶月在包厢里等了一会，江荇姗姗来迟。
密闭的空间里，柳溶月凑近他吸吸鼻子，“你又喝酒了？”
“谢函之喝的。”江荇的表情里透着些无奈。
柳溶月说回正事：“江公子叫我来所为何事？”
“自然是为了——系统的事。”
“你知道了？！”柳溶月惊讶道，“咳那天晚上和【哔——】相关的事情……”
……
事实证明，还是会被消音。
柳溶月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江荇指指她，“你自己说的，喝醉后说的。”
“我？”柳溶月下意识反驳道：“不可能，我酒品可好了，不发酒疯也不说胡话。”
江荇认可的点点头，和许华安比起来，醉酒后的柳溶月安静太多了。
“是我无意间听到的。”江荇分析，“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说系统在你的脑袋里，你的所想所言它都知道。可你在醉酒后能不受干扰地吐出这两个字。换个角度想，也许是酒能够麻痹它的感知。”
柳溶月晃晃脑袋，岂止是麻痹系统啊，自己整个脑子都是麻的。
不过，江荇说得也不无道理。
“所以你今天加我来是……？”
江荇从桌子底下掏出一坛酒，“锻炼你的酒量！”、
最理想的状态是脑袋已经醉了但保留语言表达能力。
依旧是三碗，柳溶月的目光已经发直，江荇问道：“系统让你做什么？”
柳溶月动作迟缓地看他一眼，“他让我……不行！我不能说。”
“没有……人……”柳溶月的声音又低下去。
江荇没再追问，叫酒楼的伙计端了醒酒汤来，静静坐在一边等她清醒。
柳溶月醒来时，江荇正在翻看一本书，她忙问道：“怎么样，我说了吗？”语气像在问犯人是否招供，这个犯人还是她自己。
江荇合上书，柳溶月的目光跟随着他的动作，看见扉页上几个大字，《京城第一才女诗集》。
“你你你这么趁人睡觉看这个？”
“不能看吗？”江荇表情无辜，他站起身，接着说道：“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这是柳溶月第一次到军营，在京郊附近，规模不算很大，十几个营长有序排列着，营外有士兵站岗，看见江荇很是熟稔的样子，笑道：“又来找万校尉？”
江荇与柳溶月出入无阻，直至行到营帐后面的演武场。
演武场平坦宽阔，左右都有士兵正在练习拳脚，只有正中间一人，着单衣，头上还挂着豆大的汗珠，拳头挥得虎虎生风，左右的人都不敢靠近他。
而他一见江荇，就连翻两个跟头来到江荇面前，踢出一脚招呼他。
江荇下腰躲开，那人紧追不舍，两人很快缠斗在一起。
难道进演武场前让自己与他分开走呢，怕是江荇早料到有这出。
柳溶月站在一旁远远欣赏起两个过招，虽然江荇有些功夫在身上，但明显比不上演武场这人。
“小子，还得练啊！”
江荇被对方反手锁在身前，哎呦出声讨饶：“平时也就算了，今天还有别人在您也不给我点面子。”
忽然之间，柳溶月感觉一道锐利的目光精准落在自己身上，男人松开江荇朝她走来。
柳溶月这才看清他的脸，相貌与江荇有五六分相似，不同的是他身躯挺拔，气势刚健，裸露在外的皮肤粗糙，眼角也已经开始有了褶皱。
柳溶月记起江荇曾经提起过的……
“舅舅？”
她声音不大，万巡却听得清楚，脸上一扫之前的严肃，笑得眯起眼睛，显出几分和蔼，“哎！”
“溶月见过万校尉。”
“好好好。”
万巡连连点头，江荇从后头跟上，勾住万巡的肩膀把他往反方向带：“舅舅，侄儿带了月饼来给你庆祝中秋，这可是我亲手做的。”
江荇从怀里掏出用防油纸包着的月饼，放置了两天，月饼的卖相口感也远不如刚出锅的时候。
万巡毫不在意，将月饼紧紧攥在手里，感叹道：“樱樱去的早，一晃你都这么大了……若是你娘还在的话，也该催着你成家了……”说着他的目光向后瞟。
江荇掰正他的脸：“行了，堂堂一个校尉，操心这些事干什么，有空不如替自己操心操心。”
“嘿！你这小子！”
万巡果然没再提这件事，对待柳溶月的态度也一如寻常，他领着二人参与了整个营地，柳溶月听得似懂非懂，最后回到演武场。
万巡还有军中事务要处理，先行离开。
偌大的演武场只剩柳溶月和江荇两个人。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柳溶月问道：“总不能是带我来见你舅舅吧。”
“是，也不是。”
柳溶月瞪大了眼。
“我叫江荇。”
？
柳溶月莫名看他一眼，“我知道啊，你发烧了？”
江荇没在意，轻笑一声，说道：“现在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刚才你见到的，就是我在京城唯一的亲人，我的舅舅万巡。”
江荇幼年丧母，父亲初始邻国十年未归，京中只有一个舅舅。
这些柳溶月早已在岚风给地资料中知道得一清二楚，但远不及江荇亲口说的来得有温度。
江荇的母亲万樱去世的那一年，万巡自己都还是个半大小子，根本不懂得如何照料一个四五岁的孩童，但他是个好舅舅。
“私塾里的孩子拿石块扔我，说我是没爹没娘的孩子，舅舅二话没说就领着我上门去讨个说法。”说道这里江荇笑了笑，又很快敛去。
万巡因为得罪了朝中权贵，从此以后，他就只能是个禁卫军中不受重视的被排挤到京郊的校尉。
那之后，江荇开始变得沉默寡言，面对其它孩子的欺负他也不反抗，等他们觉得腻了，也就不再来找他的茬。
平庸和怯懦是他的保护色。
万巡自然也发现了外甥的改变，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每周把江荇带到军营里操练习武。
“这些年，我几乎都要忘记原本的我是什么样的了，直到遇见你。”
“我？”柳溶月诧异。
江荇早就听说过柳溶月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在寿南行宫，是他第一次见到柳溶月。
作为大家闺秀，柳溶月表面上挑不出什么错来，但江荇总觉得柳溶月和自己是一类人。
事实也确实如此。
直到江荇发现了这个世界的不同，而柳溶月又与此息息相关。
江荇近乎本能找到柳溶月提出合作，因为他觉得他们本应该如此。
事情一下被江荇上升了一个高度，柳溶月不好意思地说道：“意外而已……冷若冰霜的柳溶月不是我，强迫自己活成另一个人真的很累。”
江荇一装就是这么多年，柳溶月打心眼里叹服。
“我也有我想要完成的事。”这是江荇之前没有说过的，“我爹出使，实际上是贬谪，我和舅舅的一举一动也都在他人的密切注视之下，”
他不得不藏拙。
顺利进入国子监，是江荇计划里的重要一步。
“明年的春闱，是我的机会。只有通过科举，步入仕途，才有机会接回我爹。”
江荇说道：“以前，这就是我最大的目标。”
“现在呢？”柳溶月问。
“现在这是我的目标之一。”江荇看向柳溶月解释道：“若如你所说，我只是这场人生游戏中无关紧要的人，我的人生随时会被人操控、影响和更改。让我们摆脱控制，成了最要紧的事。”
“我尚不知道摆脱它你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但是你既然已经做出决定，我会和你一起。”
江荇看柳溶月的眼神里透着坦然和真诚，他伸出手，“作为队友，希望你能更相信我一些。”
隐藏自己很简单，但袒露自己很难。
柳溶月清楚这一点，她深吸一口气，长长吐出，她的手搭上江荇的，声音短促，却异常坚定，“好！”
江荇看了看，却见柳溶月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系统：“你的贴心系统上线！奇怪，头好晕……”
你们系统也有“头”这个部位吗！
江荇就在面前，柳溶月屏息没有说话，生怕系统看出不对劲来。系统接着说道：“咳咳，我是来提醒你的，不要忘了你的补偿计划【刺杀周利恩】哦！”
柳溶月这才不耐地回应道：“知道了知道了，那个不完成就会死的任务。”
“……也没有那么严重啦，考虑到本次情况特殊，本贴心系统还友情给出了任务完成指南，记得要完成哦！”
待系统没有了声音，柳溶月才长舒一口气，对江荇说道：“有一个任务，必须得完成。”
江荇却说道：“方才说话的便是‘系统’？”
柳溶月瞪大了眼睛：“你听得见？”
柳溶月与系统的交流哪怕是周围有旁人在也绝无可能听见，江荇怎么会……
江荇面不改色，“看来是系统出了什么问题让我有机可乘。”
果然是破系统。
*
国子监一早就忙碌起来，今天是户部领导视察的日子。
任何单位都逃不过形式主义。
户部尚书周利恩亲自莅临，到国子监进行走访调查、资料查阅，并实地查看了教学实况、学生居舍条件，以及食堂情况，并与国子监学生们一起，在食堂用餐。
以编外助教身份在国子监活动的柳溶月还短暂担任了接待之职。
这也是柳溶月第一次正面接触周利恩，周利恩看着倒是随和，眉头舒展，还真有模范百姓父母官的样子。
他冲柳溶月点头微笑，语气感慨地说道：“柳丞相的女儿，已经出落得婷婷之姿，我们不服老不行了！”
欧阳育在一旁摸着胡子点头，“以后就是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了。”
看在柳学海的面子上，周利恩不忘夸赞两句，“贤侄女的文采我也有所耳闻，青出于蓝啊……”
午饭时间，柳溶月终于从社交中脱身，与司徒文坐在一处。
柳溶月一边吃饭一边注意周利恩的动向，中间远远地同江荇交换了一个神色。
达成合作的共识后，柳溶月和江荇默契地保持着之前一样在外人看来不远不近的关系，但……
司徒文：“你有心事。”
谢函之：“你有事情瞒着我？”
柳溶月差点被呛到，咳嗽两声，否然道：“没有没有。”
江荇倒是镇定，他放下筷子，擦擦嘴角，“不看柳姑娘难道看你吗？”
谢函之接受了这个说法，点点头：“说的也是。”
柳溶月从江荇那收回目光转向周利恩，周利恩有心悸的老毛病，饭后需得服药。一粒小小的红色药丸，他总是随身携带。
眼见着周利恩把药吞下去，柳溶月站起身，先行离开。她在僻静处等来了江荇，问道：“都安排好了吗？”
江荇点点头。
两人心照不宣地错身而过。
午时三刻，有人发现周大人在茅厕晕倒了。
领导来视察却发生了这样的意外，欧阳育急得拍大腿，“快，快去找大夫来。”
江荇主动请缨，“我这就去找。”
话音未落人就已经跑出房门，谢函之在后面追都追不上，只能看着他的背影喘气，奇怪了，江兄今天怎么这么积极。
等待的时间最是难熬，欧阳育越发心焦，他来回踱着步子，突然想到什么，忙说道：“再来个人，去请陆太医，陆太医府上离这不远。”
坏了。
柳溶月的脑子转的飞快，说道：“今日并非休沐日，陆太医此刻应不在府中。”
欧阳育摆摆手：“请不到陆太医，陆太医的儿子也行，听闻他也是耳濡目染，年纪轻轻医术了得。”
谢函之举起手：“我去！”
江荇对这件事如此上心必然有他的道理，既然追不上他，那就在别处帮帮他！
柳溶月见状也主动请缨道：“溶月幼时与陆公子相识，我也一道去。”
出了国子监，柳溶月的步行速度肉眼可见地下降，谢函之不得不频频回头：“柳姑娘若是不适，便再次休息一会，我去去便回。”
“本是我主动要跟来，却给你拖后腿了。”但她坚持道：“既然是答应过的事情，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谢函之挠挠头，配合着柳溶月放慢了速度。
速度再慢，抵不过陆府近在眼前。
陆太医果然不在家，开门的是陆立衫，见到柳溶月他露出惊讶的表情，“柳姑娘怎么来了？”
谢函之上前一步站在柳溶月面前，挡住陆立衫的视线，自来熟地说道：“陆公子，上次我们见过你还记得吧，来来来，快跟我去国子监！”他长话短说，“户部尚书周大人在国子监晕倒了，欧阳大人叫我来请你去给他看诊。”
陆立衫爽快答应，趁他收拾医药箱的功夫，谢函之与他闲聊。
“陆公子，你是真的懂医术啊？”
“家里就是干这行的，后来学的也是这个专业。”
“厉害！”
他们毫不避讳柳溶月，毕竟柳溶月只是一个游戏NPC。
居然是个真懂行的，待会在路上没法装病在路上拖延时间了，希望江荇那边足够快。
提心吊胆地回到国子监，听说江荇请的大夫已经在给周大人把脉，柳溶月松了一口气。
“大人应当是有心疾的老毛病了。”
大夫胡子已经花白，是京城最大的医馆仁心馆里的一把手，姓苟，他捋着虎须问道：“可否让老朽看一看大人经常服用的药。”
欧阳育忙在周利恩胸口摸索，他亲自见过周利恩从胸口掏出的药瓶。“找到了！”
苟大夫倒出一粒药丸，拇指和食指轻轻捏着自诩端详了一阵，又放在鼻下轻嗅。
欧阳育问：“莫非是这药有问题？”
“药确实是治疗心疾的没错，所用药材皆是上乘……”苟大夫话音一转，“但正是因为如此，药性刚烈霸道，不宜过量服用。”
苟大夫收回搭在周利恩腕上的手，从医药箱里摸出几根银针，气定神闲地说道：“问题不大，略施几针便能醒来。”
欧阳育一口气还没有喘匀，苟大夫的“但是”接踵而至。
“但此法只能暂时缓解一二，若要根治需一味金钩莲做药引。这金钩莲倒也不算名贵，只是较为复杂，只有夜里开花，花开转瞬便枯萎。大人需亲自前往，在花开时摘下捣成汁水服下。”
苟大夫在屋内一一将注意事项交代清楚，柳溶月对陆立衫说道：“麻烦陆公子跑着一趟了。”
“既然已经来了，听说苟大夫是京城，陆某正好也能跟着学习一二。”
陆立衫看着屋内，撩开衣摆就要进去，美其名曰“来都来了”。
柳溶月眼疾手快挡在他面前，“这样不好吧……”
“医术就是要在交流中进步。”
陆立衫向左迈出一步，柳溶月跟着向左，“苟大夫也说没什么大碍，周大人很快就醒来，不用麻烦陆公子了。”
陆立衫复又向右迈了一步，柳溶月跟着向右依旧挡在陆立衫面前。
“我算是看出来了，”陆立衫没再有别的动作，他站在原地无奈地看着柳溶月，“柳姑娘根本不想我去给周大人把脉。”
柳溶月心头一跳。
柳溶月绝望地闭上嘴，人类怎么能从嘴里发出机器的声音，这合理吗？
“系统”两个字不让说，换成别的字总可以吧？
“我必须听【哔——】的。”
指代系统的“它”字也不行。
“【哔——】给了我一个【哔——】。”
多次尝试无果之后，柳溶月颓然坐下，她指指自己的脑袋，对江荇说：“这里不让我说出来，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江荇不太确定地说道：“大概？”
“算了算了，你先消化一下刚刚的信息，剩下的以后再说。”柳溶月顺手给江荇倒了一碗酒，“你呢，也不用装得这么淡定，难受的话喝点酒。”
柳溶月现学现买，“一醉解千愁。”
仰头一饮而尽的动作比司徒文还潇洒，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咳，咳咳。”
柳溶月抹抹嘴巴，解释道：“喝的有点儿急了。”
江荇勾起嘴角，也引一口酒，喟叹道：“你说得对，今朝有酒今朝醉。”
“明日愁来明日愁！干！”
……
江荇是真的没有想到柳溶月的酒量如此……捉襟见肘。
三碗，才三碗！
他的愁连零头都没有浇走，柳溶月已经躺下酣睡了。
“柳姑娘，柳姑娘！”
“别烦我！我告诉你……”柳溶月挥开他的手，嘴里还嘟囔着什么，江荇不得不附身附耳过去。
*
柳溶月睁眼，静静感受脑补神经的喧嚣。
这熟悉的宿醉的感觉，梅开二度。
岚风端了一盆水给柳溶月擦了满脑门的汗，“小姐快收拾收拾，待会回去可别叫老爷看出来了。”
言之有理。
柳溶月换了一身衣裳，出去时大家也都收拾好准备回国子监。
谢函之跟在柳溶月身边，一见她就笑着说道：“今日是中秋佳节，祝柳姑娘中秋快乐！”
江荇一反常态地没有与谢函之走在一处，一个人坠在后面。
粘人精谢函之自然不会放过他，他锁定了江荇的位置，“江兄，想必你也是一个人，今日中秋不如我们俩一起过！”
江荇没有拒绝，任由谢函之挽着他的胳膊与柳溶月擦身而过。
柳溶月的动动手指，感受掌心带着点温热的纸质触感。
传小纸条什么的，整得还挺暧昧。
*
“咳。”
柳溶月回神，看向柳学海。
柳学海看她一眼，问道：“想什么这么出神？”
柳溶月当然不能说在想江荇递的小纸条，遮掩道：“没什么。”
柳学海没有追究，问起她这些天在慈幼局的感受。
这些天……
柳溶月放下筷子，看着他说道：“女儿想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忠于自己。如果有一天……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她这话说的没头没脑，柳学海却听得很认真，并同样给予同样认真的回复：“人生在世不过数十载，你若有想做的事我不会阻拦，身为人父，我希望你快乐就好。”
柳学海如此，怜花的父亲也如此。
柳溶月低头喝了一口汤，不自然地转移话题：“说这些干什么，待会我们去院子里看月亮！”
庭院里支好了两把躺椅，桂花酒在一旁散发着淡淡幽香。
今晚的月亮很圆，圆得像与她初见的那天晚上。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柳溶月侧头看见眼睛已经闭上，呼吸均匀的柳学海，悄悄叫岚风拿来毛毯，轻手轻脚盖在他身上。
节后第一天，用过早膳的柳溶月又又又不见了。
岚风认命地开始打扫房间，当一个勤勤恳恳的贤惠丫鬟静静等待夫君，哦不是，等待小姐归家。
把杂乱书本纸张归置好，一张小纸条飘然落地。
“明日巳时会仙楼见。”
要不，还是当没看见吧？
岚风利落地将纸条顺手夹进书里。
*
会仙楼。
柳溶月在包厢里等了一会，江荇姗姗来迟。
密闭的空间里，柳溶月凑近他吸吸鼻子，“你又喝酒了？”
“谢函之喝的。”江荇的表情里透着些无奈。
柳溶月说回正事：“江公子叫我来所为何事？”
“自然是为了——系统的事。”
“你知道了？！”柳溶月惊讶道，“咳那天晚上和【哔——】相关的事情……”
……
事实证明，还是会被消音。
柳溶月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江荇指指她，“你自己说的，喝醉后说的。”
“我？”柳溶月下意识反驳道：“不可能，我酒品可好了，不发酒疯也不说胡话。”
江荇认可的点点头，和许华安比起来，醉酒后的柳溶月安静太多了。
“是我无意间听到的。”江荇分析，“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说系统在你的脑袋里，你的所想所言它都知道。可你在醉酒后能不受干扰地吐出这两个字。换个角度想，也许是酒能够麻痹它的感知。”
柳溶月晃晃脑袋，岂止是麻痹系统啊，自己整个脑子都是麻的。
不过，江荇说得也不无道理。
“所以你今天加我来是……？”
江荇从桌子底下掏出一坛酒，“锻炼你的酒量！”、
最理想的状态是脑袋已经醉了但保留语言表达能力。
依旧是三碗，柳溶月的目光已经发直，江荇问道：“系统让你做什么？”
柳溶月动作迟缓地看他一眼，“他让我……不行！我不能说。”
“没有……人……”柳溶月的声音又低下去。
江荇没再追问，叫酒楼的伙计端了醒酒汤来，静静坐在一边等她清醒。
柳溶月醒来时，江荇正在翻看一本书，她忙问道：“怎么样，我说了吗？”语气像在问犯人是否招供，这个犯人还是她自己。
江荇合上书，柳溶月的目光跟随着他的动作，看见扉页上几个大字，《京城第一才女诗集》。
“你你你这么趁人睡觉看这个？”
“不能看吗？”江荇表情无辜，他站起身，接着说道：“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这是柳溶月第一次到军营，在京郊附近，规模不算很大，十几个营长有序排列着，营外有士兵站岗，看见江荇很是熟稔的样子，笑道：“又来找万校尉？”
江荇与柳溶月出入无阻，直至行到营帐后面的演武场。
演武场平坦宽阔，左右都有士兵正在练习拳脚，只有正中间一人，着单衣，头上还挂着豆大的汗珠，拳头挥得虎虎生风，左右的人都不敢靠近他。
而他一见江荇，就连翻两个跟头来到江荇面前，踢出一脚招呼他。
江荇下腰躲开，那人紧追不舍，两人很快缠斗在一起。
难道进演武场前让自己与他分开走呢，怕是江荇早料到有这出。
柳溶月站在一旁远远欣赏起两个过招，虽然江荇有些功夫在身上，但明显比不上演武场这人。
“小子，还得练啊！”
江荇被对方反手锁在身前，哎呦出声讨饶：“平时也就算了，今天还有别人在您也不给我点面子。”
忽然之间，柳溶月感觉一道锐利的目光精准落在自己身上，男人松开江荇朝她走来。
柳溶月这才看清他的脸，相貌与江荇有五六分相似，不同的是他身躯挺拔，气势刚健，裸露在外的皮肤粗糙，眼角也已经开始有了褶皱。
柳溶月记起江荇曾经提起过的……
“舅舅？”
她声音不大，万巡却听得清楚，脸上一扫之前的严肃，笑得眯起眼睛，显出几分和蔼，“哎！”
“溶月见过万校尉。”
“好好好。”
万巡连连点头，江荇从后头跟上，勾住万巡的肩膀把他往反方向带：“舅舅，侄儿带了月饼来给你庆祝中秋，这可是我亲手做的。”
江荇从怀里掏出用防油纸包着的月饼，放置了两天，月饼的卖相口感也远不如刚出锅的时候。
万巡毫不在意，将月饼紧紧攥在手里，感叹道：“樱樱去的早，一晃你都这么大了……若是你娘还在的话，也该催着你成家了……”说着他的目光向后瞟。
江荇掰正他的脸：“行了，堂堂一个校尉，操心这些事干什么，有空不如替自己操心操心。”
“嘿！你这小子！”
万巡果然没再提这件事，对待柳溶月的态度也一如寻常，他领着二人参与了整个营地，柳溶月听得似懂非懂，最后回到演武场。
万巡还有军中事务要处理，先行离开。
偌大的演武场只剩柳溶月和江荇两个人。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柳溶月问道：“总不能是带我来见你舅舅吧。”
“是，也不是。”
柳溶月瞪大了眼。
“我叫江荇。”
？
柳溶月莫名看他一眼，“我知道啊，你发烧了？”
江荇没在意，轻笑一声，说道：“现在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刚才你见到的，就是我在京城唯一的亲人，我的舅舅万巡。”
江荇幼年丧母，父亲初始邻国十年未归，京中只有一个舅舅。
这些柳溶月早已在岚风给地资料中知道得一清二楚，但远不及江荇亲口说的来得有温度。
江荇的母亲万樱去世的那一年，万巡自己都还是个半大小子，根本不懂得如何照料一个四五岁的孩童，但他是个好舅舅。
“私塾里的孩子拿石块扔我，说我是没爹没娘的孩子，舅舅二话没说就领着我上门去讨个说法。”说道这里江荇笑了笑，又很快敛去。
万巡因为得罪了朝中权贵，从此以后，他就只能是个禁卫军中不受重视的被排挤到京郊的校尉。
那之后，江荇开始变得沉默寡言，面对其它孩子的欺负他也不反抗，等他们觉得腻了，也就不再来找他的茬。
平庸和怯懦是他的保护色。
万巡自然也发现了外甥的改变，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每周把江荇带到军营里操练习武。
“这些年，我几乎都要忘记原本的我是什么样的了，直到遇见你。”
“我？”柳溶月诧异。
江荇早就听说过柳溶月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在寿南行宫，是他第一次见到柳溶月。
作为大家闺秀，柳溶月表面上挑不出什么错来，但江荇总觉得柳溶月和自己是一类人。
事实也确实如此。
直到江荇发现了这个世界的不同，而柳溶月又与此息息相关。
江荇近乎本能找到柳溶月提出合作，因为他觉得他们本应该如此。
事情一下被江荇上升了一个高度，柳溶月不好意思地说道：“意外而已……冷若冰霜的柳溶月不是我，强迫自己活成另一个人真的很累。”
江荇一装就是这么多年，柳溶月打心眼里叹服。
“我也有我想要完成的事。”这是江荇之前没有说过的，“我爹出使，实际上是贬谪，我和舅舅的一举一动也都在他人的密切注视之下，”
他不得不藏拙。
顺利进入国子监，是江荇计划里的重要一步。
“明年的春闱，是我的机会。只有通过科举，步入仕途，才有机会接回我爹。”
江荇说道：“以前，这就是我最大的目标。”
“现在呢？”柳溶月问。
“现在这是我的目标之一。”江荇看向柳溶月解释道：“若如你所说，我只是这场人生游戏中无关紧要的人，我的人生随时会被人操控、影响和更改。让我们摆脱控制，成了最要紧的事。”
“我尚不知道摆脱它你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但是你既然已经做出决定，我会和你一起。”
江荇看柳溶月的眼神里透着坦然和真诚，他伸出手，“作为队友，希望你能更相信我一些。”
隐藏自己很简单，但袒露自己很难。
柳溶月清楚这一点，她深吸一口气，长长吐出，她的手搭上江荇的，声音短促，却异常坚定，“好！”
江荇看了看，却见柳溶月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系统：“你的贴心系统上线！奇怪，头好晕……”
你们系统也有“头”这个部位吗！
江荇就在面前，柳溶月屏息没有说话，生怕系统看出不对劲来。系统接着说道：“咳咳，我是来提醒你的，不要忘了你的补偿计划【刺杀周利恩】哦！”
柳溶月这才不耐地回应道：“知道了知道了，那个不完成就会死的任务。”
“……也没有那么严重啦，考虑到本次情况特殊，本贴心系统还友情给出了任务完成指南，记得要完成哦！”
待系统没有了声音，柳溶月才长舒一口气，对江荇说道：“有一个任务，必须得完成。”
江荇却说道：“方才说话的便是‘系统’？”
柳溶月瞪大了眼睛：“你听得见？”
柳溶月与系统的交流哪怕是周围有旁人在也绝无可能听见，江荇怎么会……
江荇面不改色，“看来是系统出了什么问题让我有机可乘。”
果然是破系统。
*
国子监一早就忙碌起来，今天是户部领导视察的日子。
任何单位都逃不过形式主义。
户部尚书周利恩亲自莅临，到国子监进行走访调查、资料查阅，并实地查看了教学实况、学生居舍条件，以及食堂情况，并与国子监学生们一起，在食堂用餐。
以编外助教身份在国子监活动的柳溶月还短暂担任了接待之职。
这也是柳溶月第一次正面接触周利恩，周利恩看着倒是随和，眉头舒展，还真有模范百姓父母官的样子。
他冲柳溶月点头微笑，语气感慨地说道：“柳丞相的女儿，已经出落得婷婷之姿，我们不服老不行了！”
欧阳育在一旁摸着胡子点头，“以后就是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了。”
看在柳学海的面子上，周利恩不忘夸赞两句，“贤侄女的文采我也有所耳闻，青出于蓝啊……”
午饭时间，柳溶月终于从社交中脱身，与司徒文坐在一处。
柳溶月一边吃饭一边注意周利恩的动向，中间远远地同江荇交换了一个神色。
达成合作的共识后，柳溶月和江荇默契地保持着之前一样在外人看来不远不近的关系，但……
司徒文：“你有心事。”
谢函之：“你有事情瞒着我？”
柳溶月差点被呛到，咳嗽两声，否然道：“没有没有。”
江荇倒是镇定，他放下筷子，擦擦嘴角，“不看柳姑娘难道看你吗？”
谢函之接受了这个说法，点点头：“说的也是。”
柳溶月从江荇那收回目光转向周利恩，周利恩有心悸的老毛病，饭后需得服药。一粒小小的红色药丸，他总是随身携带。
眼见着周利恩把药吞下去，柳溶月站起身，先行离开。她在僻静处等来了江荇，问道：“都安排好了吗？”
江荇点点头。
两人心照不宣地错身而过。
午时三刻，有人发现周大人在茅厕晕倒了。
领导来视察却发生了这样的意外，欧阳育急得拍大腿，“快，快去找大夫来。”
江荇主动请缨，“我这就去找。”
话音未落人就已经跑出房门，谢函之在后面追都追不上，只能看着他的背影喘气，奇怪了，江兄今天怎么这么积极。
等待的时间最是难熬，欧阳育越发心焦，他来回踱着步子，突然想到什么，忙说道：“再来个人，去请陆太医，陆太医府上离这不远。”
坏了。
柳溶月的脑子转的飞快，说道：“今日并非休沐日，陆太医此刻应不在府中。”
欧阳育摆摆手：“请不到陆太医，陆太医的儿子也行，听闻他也是耳濡目染，年纪轻轻医术了得。”
谢函之举起手：“我去！”
江荇对这件事如此上心必然有他的道理，既然追不上他，那就在别处帮帮他！
柳溶月见状也主动请缨道：“溶月幼时与陆公子相识，我也一道去。”
出了国子监，柳溶月的步行速度肉眼可见地下降，谢函之不得不频频回头：“柳姑娘若是不适，便再次休息一会，我去去便回。”
“本是我主动要跟来，却给你拖后腿了。”但她坚持道：“既然是答应过的事情，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谢函之挠挠头，配合着柳溶月放慢了速度。
速度再慢，抵不过陆府近在眼前。
陆太医果然不在家，开门的是陆立衫，见到柳溶月他露出惊讶的表情，“柳姑娘怎么来了？”
谢函之上前一步站在柳溶月面前，挡住陆立衫的视线，自来熟地说道：“陆公子，上次我们见过你还记得吧，来来来，快跟我去国子监！”他长话短说，“户部尚书周大人在国子监晕倒了，欧阳大人叫我来请你去给他看诊。”
陆立衫爽快答应，趁他收拾医药箱的功夫，谢函之与他闲聊。
“陆公子，你是真的懂医术啊？”
“家里就是干这行的，后来学的也是这个专业。”
“厉害！”
他们毫不避讳柳溶月，毕竟柳溶月只是一个游戏NPC。
居然是个真懂行的，待会在路上没法装病在路上拖延时间了，希望江荇那边足够快。
提心吊胆地回到国子监，听说江荇请的大夫已经在给周大人把脉，柳溶月松了一口气。
“大人应当是有心疾的老毛病了。”
大夫胡子已经花白，是京城最大的医馆仁心馆里的一把手，姓苟，他捋着虎须问道：“可否让老朽看一看大人经常服用的药。”
欧阳育忙在周利恩胸口摸索，他亲自见过周利恩从胸口掏出的药瓶。“找到了！”
苟大夫倒出一粒药丸，拇指和食指轻轻捏着自诩端详了一阵，又放在鼻下轻嗅。
欧阳育问：“莫非是这药有问题？”
“药确实是治疗心疾的没错，所用药材皆是上乘……”苟大夫话音一转，“但正是因为如此，药性刚烈霸道，不宜过量服用。”
苟大夫收回搭在周利恩腕上的手，从医药箱里摸出几根银针，气定神闲地说道：“问题不大，略施几针便能醒来。”
欧阳育一口气还没有喘匀，苟大夫的“但是”接踵而至。
“但此法只能暂时缓解一二，若要根治需一味金钩莲做药引。这金钩莲倒也不算名贵，只是较为复杂，只有夜里开花，花开转瞬便枯萎。大人需亲自前往，在花开时摘下捣成汁水服下。”
苟大夫在屋内一一将注意事项交代清楚，柳溶月对陆立衫说道：“麻烦陆公子跑着一趟了。”
“既然已经来了，听说苟大夫是京城，陆某正好也能跟着学习一二。”
陆立衫看着屋内，撩开衣摆就要进去，美其名曰“来都来了”。
柳溶月眼疾手快挡在他面前，“这样不好吧……”
“医术就是要在交流中进步。”
陆立衫向左迈出一步，柳溶月跟着向左，“苟大夫也说没什么大碍，周大人很快就醒来，不用麻烦陆公子了。”
陆立衫复又向右迈了一步，柳溶月跟着向右依旧挡在陆立衫面前。
“我算是看出来了，”陆立衫没再有别的动作，他站在原地无奈地看着柳溶月，“柳姑娘根本不想我去给周大人把脉。”
柳溶月心头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