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大人但说无妨。”

    大理寺少卿薛大人自从接了这个活之后,已经一宿没睡觉了,周府陪着周利恩当晚去岷山的下人个个都吓破了胆,一问就是什么神仙妖怪显灵,薛大人自然是不信的。

    珉山那头没了线索,薛大人便把重点放在了国子监这边。

    周利恩昨日出现在国子监,这里面可发挥的空间就大多了,多查查也好给上头一个汇报。

    “柳相,这个案子事关朝廷命官,下官不敢含糊,听闻周大人昨日在国子监突发心疾,其中多有蹊跷……”

    欧阳育忙说道:“周大人的心疾是老毛病了,怎么能说是国子监的问题呢?”

    柳学海安抚住他,问大理寺少卿:“薛大人作何打算?”

    “国子监人多口杂,必须彻查。包括每一个人,每一间房。”说完,薛大人又放缓了神色,说道:“欧阳大人放宽心,本官的次子也在国子监,早一点查清,若真与国子监没有关系,也能早一些还国子监一个清白和安宁。”

    躲在窗户底下的柳溶月小碎步挪出院子,然后拔腿就跑。

    “看见司徒文了吗?”

    对方摇头。

    “看见司徒文了吗?”

    柳溶月逮着个人就询问司徒文的下落。

    与时间赛跑也不过如此,再柳溶月找到司徒文之间,江荇先找到了柳溶月。“发生什么事了?”

    江荇语气镇定,柳溶月的心也跟着安定些许,她定了定神,说道:“薛大人在追查周大人失踪一事,准备搜查国子监寝舍。”

    “司徒文的身份不能……”

    “单凭你一个人恐怕难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她,去找谢函之!”

    柳溶月反应了一会,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找他。”

    是了,不仅自己,还有这些玩家们对也司徒文的身份一清二楚,不妨让这些玩家帮忙把消息传递出去。

    江荇说道:“让谢函之发动其它人去找司徒文,我们想法办拖延时间。”

    *

    欧阳育将国子监的学生聚集在一起,一如之前的开学演讲。

    “同学们静一静,听我说,周大人的事想必大家也都听说了,大理寺将逐一检查各位房间,今天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希望大家配合大理寺的调查。”

    欧阳育话音未落,校场上的学子们已经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谢函之高高举起自己的手:“我反对!”

    周围安静下来,谢函之再次说道:“周大人的失踪与国子监并无关系,搜查宿舍是侵犯我们的隐私权!我反对!”

    谢函之因其富二代小世子的身份,在国子监里追随者众多,他明确表示反对,立刻就有不少人符合。

    欧阳育哪里知道什么隐私权,他只知道现在的场面已经失控了。以往的学生都安分地像鹌鹑一样,偏偏这一届,刺头不少,

    “大家静一静!听我说!”欧阳育的声音被淹没在反对声里,他无奈地转头对薛大人说道:“薛大人,你看这……”

    薛大人倒是淡定,仍在品茶,“欧阳大人,我看你这国子祭酒是当得太安逸了,改明儿我得和圣上说说……”

    他招招手,薛翰宇从侧边上台来,在他身边停下,喊道:“爹。”

    游戏里的爹是剧情线中的主要人物,这可是薛翰宇难得的高光时刻。因而他面对薛大人,并没有父子之间的温情,反而充满了上下级之间的谄媚。

    薛大人虚虚抬手一指谢函之的方位,薛翰宇便附在他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片刻后,薛大人放下茶杯,身子倾向柳学海:“柳相,我看谢世子身旁站在的,似乎是令嫒。”

    原本打定主意不掺和的柳学海不由得坐正,他说道:“我看学生的反应意愿如此强烈,我们办案也不可失了民心。”

    薛大人说道:“也不可瞻前顾后畏缩不前。”

    最后选择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查是要查的,也不可过分粗暴,需得在房间主人的陪同之下进屋检查。

    如此一来,搜查寝舍的流程一下就变得漫长起来。

    司徒文的房间,被暗箱操作在最后一个检查。

    有些人反对搜查也不单纯是跟风,确实是有些羞于见人的东西。

    “回禀薛大人,查出坊间传奇一本……春宫图三份。”

    薛大人无语地摆摆手,欧阳育已经面色铁青。

    接连搜出的都是不是什么春宫就是偷摸藏起来的吃食,吃食是官兵牵着的狗闻出来的。薛大人已经不耐烦听了,“还有多少没有搜完?”

    “回禀薛大人,还有最后两间房。”

    “接着搜!”

    司徒文还没有出现,柳溶月暗自捏了一把汗。

    临近结束,官兵的搜查也变得潦草,不多时,从房间里出来,“禀大人,什么都没有发现。”

    “最后一间,是谁的屋子?”

    无人认领。

    大家也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薛大人不耐地说:“再问一遍,这是谁的房间?”

    一旁欧阳育催着舍监翻阅档案簿,舍监回答道:“是司徒家的公子,司徒文的房间。”

    “司徒?”薛大人疑惑道:“司徒将军远在边关,他家的公子……?”

    “是我!”司徒文朗声道。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一手护在腹前,从人群中缓步而来。

    “既然人已经到了,那就开始查吧。”

    薛大人一声令下,官兵们立刻鱼贯而入,完全没给人准备的时间。司徒文表情淡定,甚至给了柳溶月一个不要担心的眼神。

    “禀大人,并无发现。”

    欧阳育立刻松了一口气:“既然没什么发现,今天就到这吧。下官送薛大人出门。”

    最后一个牵着狗的官兵走出房间,薛大人脸色不甚好看地转身。不料那狗在经过司徒文的时候突然停下来,围着她的小腿转圈,鼻子不停地抽动,最后大叫起来。

    狗围在身边的时候,司徒文的脸一下变得煞白。

    薛大人停下脚步,迅速转身紧盯着司徒文,“来人将此人拿下!”

    立刻有两个士兵一左一右钳住司徒文的胳膊,司徒文动弹不得。

    “单凭一条狗就下定论,薛大人未免太武断了。”柳溶月出声道,“毕竟闻到腊肠的味道,狗也会叫,凭什么就此判断司徒文与周大人的案子有关系。”

    说起这狗刚刚从房间里叼出的腊肠,周围不少人窃笑。

    薛大人面色不虞,“是与不是,审问一番便能分晓。大理寺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带走!”

    “等等!”柳溶月动作快于脑子,上前一步,飞速旋转的脑子还没想要合适的说辞。

    “怎么,你还有扰乱大理寺办案不成?”

    “溶月!”

    柳学海出言阻拦,柳溶月不甘心地闭上嘴。

    司徒文也对她摇摇头:”柳姑娘,谢谢你。”

    柳溶月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理寺的人将司徒文带走,自己也被柳学海提溜回府中。

    “你说说你,大理寺办案你掺和什么?”

    柳溶月没说话,她掺和的事情多了,说出来怕柳学海吓晕过去。

    见她仍旧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柳学海舍不得再训斥她,说道:“你那个朋友,如果真的和周大人的案子没关系,就不会有事,放心吧。”

    柳溶月有苦难言,司徒文当然和周利恩没有关系,她担心的是……

    该来的拦也拦不住。

    傍晚,司徒文女扮男装的消息传了出来。

    将军夫人亲自去大理寺领的人。

    大理寺也没想到查着查着还牵连出别的事来,司徒将军家的面子不能不给,让司徒夫人把人先带了回去,回头再上报,先知会了柳学海和欧阳育。

    柳学海回忆起白日闺女的种种举动,确实是有迹可循。“你早就知道司徒文的身份?”

    柳溶月却没出声,她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系统的电子音不带任何感情。

    【NPC任务——帮助司徒文在国子监隐藏身份,失败。开始惩罚……】

    天色已晚,柳溶月的房间突然暗下去,柳府的下人识趣地不再往柳溶月的院子里来,以免打扰小姐休息。

    柳溶月在黑暗中静坐了一会,岚风做贼一样拉开一条门缝,探出头,仔细观察,回头对柳溶月说道:“小姐,没人了。”

    柳溶月立刻站起身,领着岚风往后院的墙角走。

    这一套流程她俩已经很熟练了。

    这个点正是柳学海在书房办公的时候,只要小心一点不被府里的其他人发现,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出去根本不在话下。

    柳溶月沿着梯子骑在墙头,侧过身伸出手准备去拉岚风,却被一排整齐的灯笼晃花了眼睛。她微微眯起眼,一片灯光中为首的叉着腰的那个倒是很好认。

    “爹……”

    “给我下来!”

    柳学海这次是真的有些生气:“在墙头上像什么话?!就是平日太惯着你了,你帮司徒家的隐瞒身份就算了,但是先事情还没有定论,圣上若是追究,我也保不住你!”

    柳溶月避开岚风在一旁递过来准备搀扶他的手,气得直接从墙头跳下来,“司徒文只不过是求学而已,真要有错,也是国子监的错!凭什么只收男学生,不招女学生!”

    “你……你真是大逆不道!”

    柳学海更担心的是这种话叫旁人听了去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

    “从今天起,你就待在府里,哪都不能去!所有人都给我看好小姐。”

    “老爷,小姐她不是这个意思……她……”岚风无力地挥着小手有心想为柳溶月辩解几句。

    “还有你!”柳学海的目标一下就转移到她身上,“小姐胡来你也不加劝阻,你同小姐一样,闭门思过!”

    一场轰轰烈烈的“捉贼在墙”之后,院子里重新归于安静。

    柳溶月偃旗息鼓,在屋里叹气。

    岚风愧疚的说道:“小姐,都怪我……”

    “不怪你。”冷静下来的柳溶月反思道:“是我操之过急了。”

    司徒文的任务失败,系统开启惩罚。

    【通知:解除防护机制,出现人身安全概率事件,请NPC注意。】

    “出现人身安全概率事件”这个用词就很灵性。

    是威胁吧!是吧!

    柳溶月是准备翻墙出去找江荇的,司徒文的事发,周利恩的安置,还有来自系统的威胁……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与她唯一的盟友江荇沟通。

    由此可见手机是多么重要的一项发明!

    人越是慌乱就越容易出错,柳溶月急于见江荇,被柳学海逮了个正着。

    柳溶月身子直挺挺地往后一仰,躺在床上。身体是摆烂的,脑子还在自救。

    既然联系不上江荇,只能靠自己了。

    “加油!鹿小葵!”

    柳溶月重重握拳,给自己打气!

    “可是……”岚风一脸迷茫,“鹿小葵是谁啊?”

    *

    “小姐呢?”

    柳学海下朝回来,不放心地追问柳溶月的动向。

    “小姐今天一直没有出门,早饭也是在房里用的。老爷可要进去看看小姐?”

    柳学海略一思考,摆摆手,转头走了。还是不进去了,免得她又追问司徒文的情况。

    司徒夫人娘家是西定侯,暂时将这件事压下来。

    纸终究包不住火,大街小巷已经传开,传到圣上耳朵里也是迟早的事情。

    往小了说是孩子好学还不懂事,往大了说是目无王法藐视天威。全看圣上如何定夺。

    柳溶月一大早起来,叫岚风备好笔墨纸砚,撸起袖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样式。

    她从未如此思如泉涌,犹如文曲星下凡,下笔如有神。

    汉有邓太后开设邸第,贵戚子弟,无论男女皆可入学。圣上渴良才,应不拘一格,可效仿邓太后之举,在京中形成勤奋好学之风,才有欣欣向荣之态。古往今来,从不乏学识胆略皆胜于男子的女性,却只能隅于后宫,吟诵风雅。凭什么男子可以学子四书五经,女子只能学子女红妇道?

    柳溶月洋洋洒洒写下五页纸,自觉自己的文化水平在这一刻达到了历史最高峰。

    “岚风,你帮我把这个稿子拿给书局,叫他们尽快刊印。”

    岚风出门前,柳溶月又说道:“若是府里的人拦你,你就说是要书局加急要的稿子,耽误不起。”

    自家小姐是才女,给书局送稿子是常有的事,柳府的下人不敢阻拦。岚风顺利地出府,没想到不顺利的是书局这边。

    “岚风姑娘,我也不瞒你,柳姑娘这稿子不是我们不收,是不敢收。这可是大事,我们书局也就是小本生意,万一惹恼了上头,我这手底下一大帮子人,都得喝西北风去。”

    钱掌柜的一边说一边把岚风请出门去,“岚风姑娘请回罢,下次,下次柳姑娘再有新的稿子记得找我们!”

    岚风吃了个闭门羹,忿忿不平地说道:“下次?下次才不找你们呢!”

    “岚风姑娘?”

    “江公子?”岚风回头,看见江荇,心下奇怪,今天国子监没课吗?

    江荇在岚风面前站定,低头看见岚风手里的文稿,问道:“这是……柳姑娘的手稿?”

    “是啊,可是书局竟然不收,没眼光!”

    “可否借在下一阅?”

    江荇极其自然地从岚风手中抽过稿子,自然到岚风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江荇没有细看,粗粗看了几句之后,对岚风说道:“我认识几个书局朋友,既然这家不收,我拿去其它家问问。”

    “真的吗?”

    江荇看着岚风脸上还没有退去的不忿马上转为欣喜,心道柳溶月说得没错,岚风确实是个很好哄的姑娘。

    他点点头,“还请岚风姑娘帮我给你家小姐带一句话。”

    因着承了江荇一个认清,岚风将这件事牢记在心,进门第一句就是:“小姐,江公子托我给你带句话!”

    听见江荇的名字,柳溶月一下来了精神,问道:“皇军……不是,江公子说什么了?”

    此番岚风出门,柳溶月没让她去联系江荇,是因为她并不清楚自己和江荇之间的关系。

    此时听见江荇的消息,算是意外之喜。

    “江公子说‘不必担心’。”

    “然后呢?”

    “没啦。”

    柳溶月难以置信:“没了?”

    倒是很言简意赅,不用担心消息走漏,因为一点消息含量也没有!

    只是为了让柳溶月安心。

    江荇是特意从国子监请假出来的,出了司徒文的事,他不知道柳溶月的任务失败会有什么后果,但料想不会轻松。

    江荇一直在柳府附近,岚风一出门他就注意到了。于是跟上去寻了个机会教岚风告诉她不用担心。

    柳溶月的手稿他看了,即便是被柳丞相禁足,她也想着为司徒文做些什么。

    江荇小心地收好手稿,转身往城外走去。该去看看被晾了一天的周利恩了。

    从头到脚一身黑的江荇完美融进珉山的夜色中。

    夜行衣潜入的效果不一定是满分,但伪装成蒙面杀手挺像那么一回事,主要突出一个氛围。

    大帐附近,江荇使上几分武学底子,步履轻盈悄无声息地进入帐篷。

    周利恩上一秒还回忆自己究竟得罪了什么,一眨眼的功夫,眼前就多一个蒙面的黑衣人。他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后缩,“你是什么人?”

    “取你性命的人。”

    江荇一步一步向他靠近,不疾不徐的步伐在周利恩眼里就是一道道催命符。

    被困住手脚的周利恩在地上奋力蠕动着后退,像一条垂死挣扎的臭虫。

    直到他退无可退,短短的时间里,他冒出一脑门汗,“等等!”

    黑衣人果然停住脚步,周利恩以为自己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可以告诉你!只要,只要你放过我!别杀我!”

    黑衣人江荇压低了声线,声音也显得异常冷酷,“就是因为你知道的太多了,主上说了,留不得你。”

    周利恩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他闭上眼,口中喃喃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只能是他……”

    江荇退后两步,从帐外取了坛酒过来,倒在碗里,递给周利恩,“不急,喝完这碗酒,再送周大人您上路。还有什么遗言就尽管说吧,可惜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

    “你们以为我会什么准备都没有吗?”周利恩挣扎着坐起来,“东西已经被我藏起来了,里面有他参与的罪证!只有我知道藏哪了,所以……所以你们不能杀我!”

    “你也说了,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只要你死了,也不会有别的人知道。一样的。”

    江荇递过去的酒,周利恩没接。他反手就将那晚酒全数泼在周利恩脸上,酒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他说道:“好了,酒也喝了,该送您上路……”

    周利恩突然站起身,整个身体几乎是弹射出去扑向江荇。

    江荇一时不备被扑倒在地上,但很快反应过来,一个翻身将周利恩压倒在身下。

    周利恩等的便是这一刻,捆在身后的手摸到地上的陶碗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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