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的时候，子辰时常走神，姚老师己经用目光示意过他多次，但他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下课后，姚老师走到他桌前，轻声说：“刘子辰同学，请跟我来一下。”
他垂头丧气地跟在姚老师身后出了教室。
走到操场一角的夹竹桃树丛前，姚老师停下了脚步，转身过来柔声问道：“刘同学，你一直是个学习认真努力的同学，今天几堂课却一直在走神，这其中有什么缘故吗？”
子辰低头不应。
“你的学业一直很优秀，很有希望上榆州师范学校，甚至大学，不能因为琐事耽误了学业啊。”
子辰抬起头来，眼睛己红了一圈：“我娘得了脑癌，教学医院的洋医生说只有做手术才有可能治好，但是她说什么也不同意手术。”
姚老师脸上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她将手搭在子辰肩上，说：“那么，今天我去你家家访一趟，我来同她说一说。”
子辰感激地点点头。
“可是担心手术费的问题？”
“这是一方面，我娘不怎么相信西洋医生。”
姚老师颔首：“老一辈的人总是把西医想像成妖魔鬼怪——早上的功课你自己好好看一看，不懂的可以来问我，下午认真听讲，再不可三心二意了，你这样对你母亲的病并无益处。”
“嗯。”子辰用力点头。
姚老师轻拍两下他的肩膀，转身离去。冬白色的裙角应风旋起，像花丛间蓦然飞起一只受惊的粉蝶。
子辰与母亲简单吃过晚饭，便一同坐在屋门前，子辰温书，母亲缝补衣裳——她让子辰拿块木板用毛笔写上两个大字”缝补”，将之挂在门口，揽下一些缝缝补补的活计帖补家用。世道越来越不好，活不好找，但是母子俩总得一天一天捱下去。
天光渐渐暗下来，书本上的蝇头小楷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后索性糊成了一团，子辰仍不肯回屋。煤油贵，能省下一点是省一点。
巷子口传来一阵嗒嗒的高跟皮鞋声，子辰闻声抬头，看到姚老师笑意盈盈地立在他跟前。
姚老师米白色的鞋面上给溅上了不少泥点，子辰连忙将她让进屋内。
屋内狭小逼仄，连那道门框也低矮破朽，姚老师略微低一低头，进到屋里来，母亲赶紧端上一杯素茶来。这茶叶比不得苏府的香片，老远就闻到一股幽香，这一小罐茶叶还是前年母亲回乡为祖母扫墓，在乡下茶地采的几把鲜茶叶，自己拿回来随意炒了炒，一直装在铁皮罐子里。
看见姚老师坐在破旧的小凳上，母亲颇为局促不安：“子辰这孩子，也不提前说老师要来，我一点准备也没有，也没备下什么点心~~~”
姚老师手里棒着陶瓷茶杯，温和地笑道：“您不要客气，我只坐坐，很快就要回去了，子辰说您最近身体不太好，有没有上医院啊？”
刘妈把绣花针拿到头发上来回擦了擦，说：“去过的，喏，子辰给我抓回来的药还在炉子上煎着呢。”
姚老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旧铁皮炉子上放着一只土陶煎药罐，正突突地冒着热气，原来刚进门闻到的药香就是从那里来的。
“子辰说，教会医院的医生建议您动手术？”
“我吃中药都好得八九不离十了，根本不需要动什么手术，子辰这孩子就是小题大做，家里的一点小事也劳烦老师亲自跑一趟，真是不懂事。”
“子辰是班里最懂事的孩子，学习也很努力，只是不太爱说话。”姚老师将手里的茶杯转了一转，又说：“他的功课比班里很多大户人家的孩子还要好。”
“是吗？”刘妈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他知道用功就好，我再苦再累也值了。”
“他希望您接受治疗，他与您相依为命，希望您能一切安好，如果是费用问题的话，我可以帮忙想点办法。”
刘妈慌忙一迭声地说道：“不不不，怎么能麻烦老师呢？平时对我们子辰的照顾己经够多了，您不嫌我们穷，不嫌他是佣人的儿子，这己经让我很感激了，万万不可以再让您破费了。”
姚老师说：“佣人的孩子怎么了？在我看来，子辰远远比那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有志气。我们有救助会，我会设法为您争取一笔款子，手术费的事您大可不必担心。”
“可是，”刘妈为难地看了看子辰，说：“其实是我自己不想做这个手术，想想将脑袋切开再缝上，也不知道这么一折腾，人还能活不？”
姚老师握住她的双手，柔声说：“不会的，这是现代医学，没有您想像的那么可怕。手术过程中医生会打麻药，等你一觉醒来，生病的组织己经被医生用手术刀切除了。”
刘妈茫然地看向子辰，子辰回应她坚定的眼神，她心上的石头仿佛顷刻间被抬走了，她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子辰一直把姚老师送到巷子口，污水横流的泥泞小路让穿着高跟皮鞋的姚老师走得很吃力。巷口一盏汽油路灯，油尽灯枯般的闪着微弱的火光，空气中漂浮着各种腐烂的味道，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还有烂掉的菜叶或死耗子的。
子辰低低埋下头，小声地向姚老师道晚安。
姚老师脸上带着柔柔的笑，声音还是那样好听：“子辰，你是个好孩子，以前那么多困难都抗过来了，眼前的难关一定会渡过的。不要怕，好好读书，等到了你长大成人那一天，希望我们都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
虽然姚老师的话让子辰听得似懂非懂，但姚老师的笑容仍然给予他温暖，他抬头望向她，大力地点了点头。
下课后，姚老师走到他桌前，轻声说：“刘子辰同学，请跟我来一下。”
他垂头丧气地跟在姚老师身后出了教室。
走到操场一角的夹竹桃树丛前，姚老师停下了脚步，转身过来柔声问道：“刘同学，你一直是个学习认真努力的同学，今天几堂课却一直在走神，这其中有什么缘故吗？”
子辰低头不应。
“你的学业一直很优秀，很有希望上榆州师范学校，甚至大学，不能因为琐事耽误了学业啊。”
子辰抬起头来，眼睛己红了一圈：“我娘得了脑癌，教学医院的洋医生说只有做手术才有可能治好，但是她说什么也不同意手术。”
姚老师脸上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她将手搭在子辰肩上，说：“那么，今天我去你家家访一趟，我来同她说一说。”
子辰感激地点点头。
“可是担心手术费的问题？”
“这是一方面，我娘不怎么相信西洋医生。”
姚老师颔首：“老一辈的人总是把西医想像成妖魔鬼怪——早上的功课你自己好好看一看，不懂的可以来问我，下午认真听讲，再不可三心二意了，你这样对你母亲的病并无益处。”
“嗯。”子辰用力点头。
姚老师轻拍两下他的肩膀，转身离去。冬白色的裙角应风旋起，像花丛间蓦然飞起一只受惊的粉蝶。
子辰与母亲简单吃过晚饭，便一同坐在屋门前，子辰温书，母亲缝补衣裳——她让子辰拿块木板用毛笔写上两个大字”缝补”，将之挂在门口，揽下一些缝缝补补的活计帖补家用。世道越来越不好，活不好找，但是母子俩总得一天一天捱下去。
天光渐渐暗下来，书本上的蝇头小楷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后索性糊成了一团，子辰仍不肯回屋。煤油贵，能省下一点是省一点。
巷子口传来一阵嗒嗒的高跟皮鞋声，子辰闻声抬头，看到姚老师笑意盈盈地立在他跟前。
姚老师米白色的鞋面上给溅上了不少泥点，子辰连忙将她让进屋内。
屋内狭小逼仄，连那道门框也低矮破朽，姚老师略微低一低头，进到屋里来，母亲赶紧端上一杯素茶来。这茶叶比不得苏府的香片，老远就闻到一股幽香，这一小罐茶叶还是前年母亲回乡为祖母扫墓，在乡下茶地采的几把鲜茶叶，自己拿回来随意炒了炒，一直装在铁皮罐子里。
看见姚老师坐在破旧的小凳上，母亲颇为局促不安：“子辰这孩子，也不提前说老师要来，我一点准备也没有，也没备下什么点心~~~”
姚老师手里棒着陶瓷茶杯，温和地笑道：“您不要客气，我只坐坐，很快就要回去了，子辰说您最近身体不太好，有没有上医院啊？”
刘妈把绣花针拿到头发上来回擦了擦，说：“去过的，喏，子辰给我抓回来的药还在炉子上煎着呢。”
姚老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旧铁皮炉子上放着一只土陶煎药罐，正突突地冒着热气，原来刚进门闻到的药香就是从那里来的。
“子辰说，教会医院的医生建议您动手术？”
“我吃中药都好得八九不离十了，根本不需要动什么手术，子辰这孩子就是小题大做，家里的一点小事也劳烦老师亲自跑一趟，真是不懂事。”
“子辰是班里最懂事的孩子，学习也很努力，只是不太爱说话。”姚老师将手里的茶杯转了一转，又说：“他的功课比班里很多大户人家的孩子还要好。”
“是吗？”刘妈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他知道用功就好，我再苦再累也值了。”
“他希望您接受治疗，他与您相依为命，希望您能一切安好，如果是费用问题的话，我可以帮忙想点办法。”
刘妈慌忙一迭声地说道：“不不不，怎么能麻烦老师呢？平时对我们子辰的照顾己经够多了，您不嫌我们穷，不嫌他是佣人的儿子，这己经让我很感激了，万万不可以再让您破费了。”
姚老师说：“佣人的孩子怎么了？在我看来，子辰远远比那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有志气。我们有救助会，我会设法为您争取一笔款子，手术费的事您大可不必担心。”
“可是，”刘妈为难地看了看子辰，说：“其实是我自己不想做这个手术，想想将脑袋切开再缝上，也不知道这么一折腾，人还能活不？”
姚老师握住她的双手，柔声说：“不会的，这是现代医学，没有您想像的那么可怕。手术过程中医生会打麻药，等你一觉醒来，生病的组织己经被医生用手术刀切除了。”
刘妈茫然地看向子辰，子辰回应她坚定的眼神，她心上的石头仿佛顷刻间被抬走了，她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子辰一直把姚老师送到巷子口，污水横流的泥泞小路让穿着高跟皮鞋的姚老师走得很吃力。巷口一盏汽油路灯，油尽灯枯般的闪着微弱的火光，空气中漂浮着各种腐烂的味道，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还有烂掉的菜叶或死耗子的。
子辰低低埋下头，小声地向姚老师道晚安。
姚老师脸上带着柔柔的笑，声音还是那样好听：“子辰，你是个好孩子，以前那么多困难都抗过来了，眼前的难关一定会渡过的。不要怕，好好读书，等到了你长大成人那一天，希望我们都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
虽然姚老师的话让子辰听得似懂非懂，但姚老师的笑容仍然给予他温暖，他抬头望向她，大力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