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苏老爷死后，苏夫人雅娴变卖祖产筹得几箱金银，带上女儿远走法兰西，也就在那时，苏老爷的另外一个女儿锦妤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并且被抛弃。
雅娴母女在法兰西的一个小镇买下一处宅子，怡然自得地过着平静的日子。故乡的战火己被隔在重洋之外，她们听不见炮响，也看不到硝烟，那段时间雅娴的心情格外的好，每天在晨曦中醒来，闻着院中尚带有露水的玫瑰花香，她开始在窗前弹奏钢琴，女儿在一旁翩翩起舞。微风徐来，美丽的女儿白色的裙裾翻飞，宛如春天飞舞的粉蝶。
在一个雨后的黄昏，一个头戴礼帽，身穿陈旧西装的瘦削男人敲响了她们的门扉。
雅娴在厨房烤奶油曲奇，她听到了敲门声，于是高声唤在花园画画的女儿，让她去门外看看来人是谁。
母女俩刚在此居住半年，加之雅娴并不喜爱交际，因此她们并没有什么朋友。
锦怡不悦地放下画笔，嘟哝着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用帽子遮住半张脸的男人。
“先生，请问你找谁？”她用半生的法语客气地问道。
男人的声音低沉，不过并不难听，他说：“小姐，我找你的母亲，她叫雅娴。”
锦怡用汉语向院里喊：“妈妈，他说他找你。”
雅娴将半个身子探出窗户：“你问问他，他叫什么名字，找我有什么事。”
锦怡用法语问了，那人迟疑一阵，终于说着：“你就说，杰达，埃里克回来了。”
锦怡皱皱眉，不高兴地嘟起嘴冲院子里喊道：“妈妈，这人真奇怪，他八成是找错人了，他说什么，杰达，埃里克回来了，你说她奇不奇怪，我马上让他走！”
雅娴听罢，脑子里混沌一片，半晌才抚额靠在窗户上，不可置信地看向窗外，门外那个瘦削又寒酸的人，真的是他？
锦怡的声音又传过来：“妈妈，他说他要见你，我告诉他找错了人，但是他不相信我！”
雅娴终于嘶哑着嗓子，强作镇静地说：“锦怡，你让他进来。”
“可是妈妈，”锦怡不高兴地说：“他找的人叫做杰达，是杰达还是杰德，差不多就是这个音吧，但我觉得肯定不是你。”
雅娴说：“锦怡，你请这位先生到客厅喝杯花茶，我马上下楼来。”
“好吧."锦怡扁着嘴将来人让进门来。
雅娴抱着头在地上蹲了一分钟，才苍白着脸艰难站起身来。
她扶着楼梯缓缓走下来，男人摘下帽子，露出一张瘦削但仍然英俊的脸庞。
“我亲爱的杰达，你还好吗？许多年没见了。”他说。
雅娴咬着嘴唇，一颗泪珠忍不住就滚落下来，锦怡吃了一惊，连忙上前扶住她。
“埃里克，我以为今生今世你都不愿再见我。”雅娴的声音虽然很轻，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那个被唤埃里克的男人上前行了一个礼说：“我的杰达，你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可是你的国家战火连天，我的信总是石沉大海，上帝保佑，我终于见到你了，你还是那么可爱迷人。”
锦怡不高兴地看了面前的法国男人一眼，退到了钢琴前面，随手拿起一本曲谱胡乱弹起来。
雅娴不说话，只是沉默地坐着。
锦怡心不在焉地弹了一会儿琴，便赌气上楼去，小皮鞋故意用力地踩着木楼梯，弄出很大的声响。
后来，那个叫做埃里克的男人就在房子里住下了。锦怡更加不高兴了，每天在楼上跳舞，不下楼也不吃饭，雅娴皱着眉敲开她的房门：“锦怡，人不能一直不吃东西，快下楼来吧，你埃里克叔叔做了好香甜的苹果馅饼。”
锦怡一面转着圈一面说：“他不是我叔叔，我没有蓝眼睛的亲戚。”
雅娴无奈地合上门下楼去了。
黄昏来临的时候，夕阳往院子里洒下薄薄的一层金色，那里盛开着的玫瑰，鸢尾，郁金香于是变得亮闪闪的，像镀了一层金粉。
雅娴在院子里种满了鲜花，玫瑰尤其多。埃里克没来时候，她每天除了弹琴，做一些简单的家务，大部份时间都是在这小小的花园里度过。
而锦怡总是呆呆地看着她在花丛里忙碌，心里越发思念起大洋对岸的老宅，那些雪白的茉莉和白兰花。锦怡不喜欢玫瑰的浓烈香气，每当雅娴往身上喷洒玫瑰香水时，她总是远远地躲开。她太怀念榆州小城里脂粉铺子卖的茉莉粉的味道了。
雅娴和埃里克总是神采奕奕地踏着绚丽的晚霞出门，他们归来的时候又总是迎着早晨的云彩。
锦怡讨厌她的妈妈这样，可是又无可奈何。每当埃里克讨好地冲她微笑时，她总是铁青着面孔迅速转过身去。这时，埃里克只好无奈地耸耸肩。
凭心而论地说，他是个好看的男人，只是年纪不那么轻了，海蓝的眼睛里好像盛满了海水，虽然那些海水己在渐渐干涸，但仍然衬得他的目光蓝幽幽的，像她们从而船来法兰西的时候，路过的一片格外宁静的海面。
想到大海，锦怡的心里又难过了一下，她在来时的船上带着爸爸买的洋娃娃到船尾看落日，还记得那天的太阳圆圆地挂在海的上方，颜色金红，像颗燃烧着的咸鸭蛋黄，它把旁边的云也染成了金红色，，那些云于是像一片火焰，火焰下面连接着无垠的蓝色波涛。
锦怡愁怅地看着眼前的景色，太阳全世界只有一个，从古到今也只有一个，这个太阳照耀过她和爸爸，只是现在爸爸不见了，永远不见了。锦怡望望身后，故乡就在后方，每过一秒就离得远一些。锦怡将洋娃娃举过头顶，轻声说：小宝，你快看看还能看得到我们的家吗？她的眼泪涌了出来，她其实清楚家园己在万里之外。
她搂着洋娃娃靠住栏杆，看海鸥绕着船飞，一不留神被腥辣的海风迷了眼睛，她抬手去揉，也许是风太大，也许是手不稳，洋娃娃直直地落进了海里，仰面躺在水里，一双大眼睛似乎仍在看着船上焦急的她。
”小宝！“她急得大叫，然而船越开越远，洋娃娃仍在原地静静地躺着，直到成为一个模糊的黑点。
“那是我幼时最好的朋友，我叫它‘小宝‘，可惜都快要到终点，我却弄丢了它，后来，它只能偶尔出现在我的梦里。”锦怡紧了紧身上的大衣，继续说道：“我常常梦到以前的人，以前的事，做这样的梦的时候我总不愿意醒来，我知道回不去，但我就是很想很想回到过去，虽然我比谁都清楚任何事情都没有回头路。”
子辰像年幼时候一样，永远是个好听众，锦怡絮絮说着，他一言不发地听着，时不时地蹙紧眉头。
“都过去了，这些年我有时候醒着，有时候像是睡着了，更多的时候是在半梦半醒之间。妈妈在结婚之前被埃里克骗过一次，那次他骗的是少女最美好的感情，后来他仍然没放过她，这一次他不但骗光了她的钱，还让她送掉了命。’
子辰吃了一惊：”苏夫人死了？“
锦怡点点头，脸上并无一丝别样的神情，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她死在一个冬天，她的肺病己经无药可医，即使有药，我们也没钱买——埃里克，这个可恶的法国佬，我不明白妈妈喜欢他什么，他们法国佬烧掉圆明园，抢走我们的珍宝，埃里克同那些强盗一样，骗走妈妈所有的钱，让我们母女流落街头。“
”但是有时候我又觉得不能完全怨那个法国佬，妈妈她自己自作孽，害了自己，更害苦了我。“
埃里克一直自称是一个没落贵族后代，没落贵族最鲜明的特点是什么？就是穷。可是没关系，雅娴有钱啊，那些钱和珠宝可以供他俩吃喝玩乐半辈子。每天清歌曼舞的日子大概过了一年半，埃里克提出带雅娴回南部乡下的祖宅一趟。
”亲爱的，前几天我姑姑来信让我抽空回去一趟，我本来不想去，但是我考虑了几天，还是准备回去看看。”
雅娴停下描眉的手，诧异地回过头来：“你还有祖宅？你不是说当年都被革命党没收了吗？”
埃里克耸耸肩膀，说：“是有这么一回事，可是我姑姑告诉我，现在房子的主人想要搬迁到美洲做生意，有意让原主的后人将它收回去。”
雅娴笑道：“这是好事呀，这样一来，你就是明副其实的贵族了。”
“好是好，但是，”埃里克欲言又止。
雅娴不解地问：“天降豪宅，你却一副苦恼的样子，不应该呀！”
埃里克这才解释道：“原主并不是无偿奉还，只是低价卖给我们。”
“低价？是多少？”
埃里克说出一个数字，雅娴惊地从坐位上弹起来：“这哪是低价？这是天价！”
“亲爱的，你听我说，听完你就不会吃惊了。”埃里克用双手将她按回椅子上，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似乎忘记告诉你了，那并不是一所普通的房子，那是一个古堡，我的家族在那里住了三百多年，直到大革命被没收。”
雅娴又吃了一惊：”古堡？“
埃里克点点头：”是的，当年我家族的很多人被砍了头，我爷爷这一支由于去英国上学逃过了一劫。那是一座巨大的古堡，我们家鼎盛时期，每一年初夏，国王全家都会来作客，因为古堡里有片巨大的玫瑰花海，初夏正是玫瑰盛开的季节。“
雅娴笑起来：”这么说，你们家跟曹雪芹家有得一比，国王出巡都得住在你家。“
埃里克是个中国通，他佯装悲痛：”可惜下场也同曹雪芹一样惨，一大家子死的死，逃的逃，我呢，就像那个贾宝玉，成为了一个乞丐。“
雅娴蹙起眉头，佯装不快：”可是你比曹雪芹幸运。“
埃里克用手指刮了一下雅娴秀气的鼻梁，笑道：”我当然是幸运的，因为我有你啊，我亲爱的宝贝。“
雅娴看着埃里克，悠悠地说：”可是，埃里克，如果，我是说假如，我没有钱，你还会爱我吗？“
埃里克一下子生气了：”亲爱的，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的意思是我爱上的只是你的钱，是吗？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只是一个小姑娘，并没有这么多的财富，凭心而论，你真的丝毫感觉不到我的爱吗？“
”可是，“雅娴咬了咬嘴唇：”十几年前，你怎么忽然就消化失了呢？真的是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甚至怀疑这世上到底有没有过你这么一个人。然后我嫁给了姓苏的，第二年就生下了锦怡，中国人的家庭是必须要有一个儿子的，但是我真的不想再生孩子，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生下你之外的男人的孩子。我的丈夫有私生女，，甚至把这个私生女带回来养，我都没有生气，我只是不喜欢那个女娃娃而己，只要是跟他有关的人和事我都不喜欢。“
埃里克握住雅娴冰凉的手指，深情地说：”我明白，我全都明白，我怎么会不明白你的心呢？等我们搬回古堡，我们再生一个属于我们两个的孩子，好不好？让我们的孩子睡在玫瑰花海旁边的摇篮里，我弹琴，你唱歌，就这样度过一个又一个春天，好吗？“
雅娴摇摇头：“埃里克，我己经不再年轻了，不是你从前认识的那个小姑娘了，我不会再生孩子了，在中国，医生说过我的身体很不好，有一段时间我每天都喝用草药熬制的苦药水，但是效果甚微，我甚至不认为我能活到五十岁。”
“怎么会呢？你在我眼里一直是那个害羞又文静的中国姑娘，就像东方的茉莉花一样美丽。你放心，等我们回到古堡，我会好好调理你的身体，我的祖母曾经是一名很有名的治疗师，很擅长用植物的力量治愈疾病。“”埃里克动情地说。
雅娴笑道：“我的女儿都己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少女的妈妈怎么能够还是个小姑娘呢？你专门逗我玩，可惜我己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了。”
埃里克把雅娴搂在怀里，轻声说：“你不相信我，那么来听听我的心跳吧？你听听我的心是不是在说我很爱你？”
“你又逗我？心脏怎么能讲话？”雅娴笑倒在他的怀里。
雅娴母女在法兰西的一个小镇买下一处宅子，怡然自得地过着平静的日子。故乡的战火己被隔在重洋之外，她们听不见炮响，也看不到硝烟，那段时间雅娴的心情格外的好，每天在晨曦中醒来，闻着院中尚带有露水的玫瑰花香，她开始在窗前弹奏钢琴，女儿在一旁翩翩起舞。微风徐来，美丽的女儿白色的裙裾翻飞，宛如春天飞舞的粉蝶。
在一个雨后的黄昏，一个头戴礼帽，身穿陈旧西装的瘦削男人敲响了她们的门扉。
雅娴在厨房烤奶油曲奇，她听到了敲门声，于是高声唤在花园画画的女儿，让她去门外看看来人是谁。
母女俩刚在此居住半年，加之雅娴并不喜爱交际，因此她们并没有什么朋友。
锦怡不悦地放下画笔，嘟哝着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用帽子遮住半张脸的男人。
“先生，请问你找谁？”她用半生的法语客气地问道。
男人的声音低沉，不过并不难听，他说：“小姐，我找你的母亲，她叫雅娴。”
锦怡用汉语向院里喊：“妈妈，他说他找你。”
雅娴将半个身子探出窗户：“你问问他，他叫什么名字，找我有什么事。”
锦怡用法语问了，那人迟疑一阵，终于说着：“你就说，杰达，埃里克回来了。”
锦怡皱皱眉，不高兴地嘟起嘴冲院子里喊道：“妈妈，这人真奇怪，他八成是找错人了，他说什么，杰达，埃里克回来了，你说她奇不奇怪，我马上让他走！”
雅娴听罢，脑子里混沌一片，半晌才抚额靠在窗户上，不可置信地看向窗外，门外那个瘦削又寒酸的人，真的是他？
锦怡的声音又传过来：“妈妈，他说他要见你，我告诉他找错了人，但是他不相信我！”
雅娴终于嘶哑着嗓子，强作镇静地说：“锦怡，你让他进来。”
“可是妈妈，”锦怡不高兴地说：“他找的人叫做杰达，是杰达还是杰德，差不多就是这个音吧，但我觉得肯定不是你。”
雅娴说：“锦怡，你请这位先生到客厅喝杯花茶，我马上下楼来。”
“好吧."锦怡扁着嘴将来人让进门来。
雅娴抱着头在地上蹲了一分钟，才苍白着脸艰难站起身来。
她扶着楼梯缓缓走下来，男人摘下帽子，露出一张瘦削但仍然英俊的脸庞。
“我亲爱的杰达，你还好吗？许多年没见了。”他说。
雅娴咬着嘴唇，一颗泪珠忍不住就滚落下来，锦怡吃了一惊，连忙上前扶住她。
“埃里克，我以为今生今世你都不愿再见我。”雅娴的声音虽然很轻，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那个被唤埃里克的男人上前行了一个礼说：“我的杰达，你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可是你的国家战火连天，我的信总是石沉大海，上帝保佑，我终于见到你了，你还是那么可爱迷人。”
锦怡不高兴地看了面前的法国男人一眼，退到了钢琴前面，随手拿起一本曲谱胡乱弹起来。
雅娴不说话，只是沉默地坐着。
锦怡心不在焉地弹了一会儿琴，便赌气上楼去，小皮鞋故意用力地踩着木楼梯，弄出很大的声响。
后来，那个叫做埃里克的男人就在房子里住下了。锦怡更加不高兴了，每天在楼上跳舞，不下楼也不吃饭，雅娴皱着眉敲开她的房门：“锦怡，人不能一直不吃东西，快下楼来吧，你埃里克叔叔做了好香甜的苹果馅饼。”
锦怡一面转着圈一面说：“他不是我叔叔，我没有蓝眼睛的亲戚。”
雅娴无奈地合上门下楼去了。
黄昏来临的时候，夕阳往院子里洒下薄薄的一层金色，那里盛开着的玫瑰，鸢尾，郁金香于是变得亮闪闪的，像镀了一层金粉。
雅娴在院子里种满了鲜花，玫瑰尤其多。埃里克没来时候，她每天除了弹琴，做一些简单的家务，大部份时间都是在这小小的花园里度过。
而锦怡总是呆呆地看着她在花丛里忙碌，心里越发思念起大洋对岸的老宅，那些雪白的茉莉和白兰花。锦怡不喜欢玫瑰的浓烈香气，每当雅娴往身上喷洒玫瑰香水时，她总是远远地躲开。她太怀念榆州小城里脂粉铺子卖的茉莉粉的味道了。
雅娴和埃里克总是神采奕奕地踏着绚丽的晚霞出门，他们归来的时候又总是迎着早晨的云彩。
锦怡讨厌她的妈妈这样，可是又无可奈何。每当埃里克讨好地冲她微笑时，她总是铁青着面孔迅速转过身去。这时，埃里克只好无奈地耸耸肩。
凭心而论地说，他是个好看的男人，只是年纪不那么轻了，海蓝的眼睛里好像盛满了海水，虽然那些海水己在渐渐干涸，但仍然衬得他的目光蓝幽幽的，像她们从而船来法兰西的时候，路过的一片格外宁静的海面。
想到大海，锦怡的心里又难过了一下，她在来时的船上带着爸爸买的洋娃娃到船尾看落日，还记得那天的太阳圆圆地挂在海的上方，颜色金红，像颗燃烧着的咸鸭蛋黄，它把旁边的云也染成了金红色，，那些云于是像一片火焰，火焰下面连接着无垠的蓝色波涛。
锦怡愁怅地看着眼前的景色，太阳全世界只有一个，从古到今也只有一个，这个太阳照耀过她和爸爸，只是现在爸爸不见了，永远不见了。锦怡望望身后，故乡就在后方，每过一秒就离得远一些。锦怡将洋娃娃举过头顶，轻声说：小宝，你快看看还能看得到我们的家吗？她的眼泪涌了出来，她其实清楚家园己在万里之外。
她搂着洋娃娃靠住栏杆，看海鸥绕着船飞，一不留神被腥辣的海风迷了眼睛，她抬手去揉，也许是风太大，也许是手不稳，洋娃娃直直地落进了海里，仰面躺在水里，一双大眼睛似乎仍在看着船上焦急的她。
”小宝！“她急得大叫，然而船越开越远，洋娃娃仍在原地静静地躺着，直到成为一个模糊的黑点。
“那是我幼时最好的朋友，我叫它‘小宝‘，可惜都快要到终点，我却弄丢了它，后来，它只能偶尔出现在我的梦里。”锦怡紧了紧身上的大衣，继续说道：“我常常梦到以前的人，以前的事，做这样的梦的时候我总不愿意醒来，我知道回不去，但我就是很想很想回到过去，虽然我比谁都清楚任何事情都没有回头路。”
子辰像年幼时候一样，永远是个好听众，锦怡絮絮说着，他一言不发地听着，时不时地蹙紧眉头。
“都过去了，这些年我有时候醒着，有时候像是睡着了，更多的时候是在半梦半醒之间。妈妈在结婚之前被埃里克骗过一次，那次他骗的是少女最美好的感情，后来他仍然没放过她，这一次他不但骗光了她的钱，还让她送掉了命。’
子辰吃了一惊：”苏夫人死了？“
锦怡点点头，脸上并无一丝别样的神情，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她死在一个冬天，她的肺病己经无药可医，即使有药，我们也没钱买——埃里克，这个可恶的法国佬，我不明白妈妈喜欢他什么，他们法国佬烧掉圆明园，抢走我们的珍宝，埃里克同那些强盗一样，骗走妈妈所有的钱，让我们母女流落街头。“
”但是有时候我又觉得不能完全怨那个法国佬，妈妈她自己自作孽，害了自己，更害苦了我。“
埃里克一直自称是一个没落贵族后代，没落贵族最鲜明的特点是什么？就是穷。可是没关系，雅娴有钱啊，那些钱和珠宝可以供他俩吃喝玩乐半辈子。每天清歌曼舞的日子大概过了一年半，埃里克提出带雅娴回南部乡下的祖宅一趟。
”亲爱的，前几天我姑姑来信让我抽空回去一趟，我本来不想去，但是我考虑了几天，还是准备回去看看。”
雅娴停下描眉的手，诧异地回过头来：“你还有祖宅？你不是说当年都被革命党没收了吗？”
埃里克耸耸肩膀，说：“是有这么一回事，可是我姑姑告诉我，现在房子的主人想要搬迁到美洲做生意，有意让原主的后人将它收回去。”
雅娴笑道：“这是好事呀，这样一来，你就是明副其实的贵族了。”
“好是好，但是，”埃里克欲言又止。
雅娴不解地问：“天降豪宅，你却一副苦恼的样子，不应该呀！”
埃里克这才解释道：“原主并不是无偿奉还，只是低价卖给我们。”
“低价？是多少？”
埃里克说出一个数字，雅娴惊地从坐位上弹起来：“这哪是低价？这是天价！”
“亲爱的，你听我说，听完你就不会吃惊了。”埃里克用双手将她按回椅子上，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似乎忘记告诉你了，那并不是一所普通的房子，那是一个古堡，我的家族在那里住了三百多年，直到大革命被没收。”
雅娴又吃了一惊：”古堡？“
埃里克点点头：”是的，当年我家族的很多人被砍了头，我爷爷这一支由于去英国上学逃过了一劫。那是一座巨大的古堡，我们家鼎盛时期，每一年初夏，国王全家都会来作客，因为古堡里有片巨大的玫瑰花海，初夏正是玫瑰盛开的季节。“
雅娴笑起来：”这么说，你们家跟曹雪芹家有得一比，国王出巡都得住在你家。“
埃里克是个中国通，他佯装悲痛：”可惜下场也同曹雪芹一样惨，一大家子死的死，逃的逃，我呢，就像那个贾宝玉，成为了一个乞丐。“
雅娴蹙起眉头，佯装不快：”可是你比曹雪芹幸运。“
埃里克用手指刮了一下雅娴秀气的鼻梁，笑道：”我当然是幸运的，因为我有你啊，我亲爱的宝贝。“
雅娴看着埃里克，悠悠地说：”可是，埃里克，如果，我是说假如，我没有钱，你还会爱我吗？“
埃里克一下子生气了：”亲爱的，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的意思是我爱上的只是你的钱，是吗？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只是一个小姑娘，并没有这么多的财富，凭心而论，你真的丝毫感觉不到我的爱吗？“
”可是，“雅娴咬了咬嘴唇：”十几年前，你怎么忽然就消化失了呢？真的是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甚至怀疑这世上到底有没有过你这么一个人。然后我嫁给了姓苏的，第二年就生下了锦怡，中国人的家庭是必须要有一个儿子的，但是我真的不想再生孩子，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生下你之外的男人的孩子。我的丈夫有私生女，，甚至把这个私生女带回来养，我都没有生气，我只是不喜欢那个女娃娃而己，只要是跟他有关的人和事我都不喜欢。“
埃里克握住雅娴冰凉的手指，深情地说：”我明白，我全都明白，我怎么会不明白你的心呢？等我们搬回古堡，我们再生一个属于我们两个的孩子，好不好？让我们的孩子睡在玫瑰花海旁边的摇篮里，我弹琴，你唱歌，就这样度过一个又一个春天，好吗？“
雅娴摇摇头：“埃里克，我己经不再年轻了，不是你从前认识的那个小姑娘了，我不会再生孩子了，在中国，医生说过我的身体很不好，有一段时间我每天都喝用草药熬制的苦药水，但是效果甚微，我甚至不认为我能活到五十岁。”
“怎么会呢？你在我眼里一直是那个害羞又文静的中国姑娘，就像东方的茉莉花一样美丽。你放心，等我们回到古堡，我会好好调理你的身体，我的祖母曾经是一名很有名的治疗师，很擅长用植物的力量治愈疾病。“”埃里克动情地说。
雅娴笑道：“我的女儿都己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少女的妈妈怎么能够还是个小姑娘呢？你专门逗我玩，可惜我己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了。”
埃里克把雅娴搂在怀里，轻声说：“你不相信我，那么来听听我的心跳吧？你听听我的心是不是在说我很爱你？”
“你又逗我？心脏怎么能讲话？”雅娴笑倒在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