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端的骗术都是用ppt的
“这种事情你也可以找我啊……虽然我也有课，但是也不是什么专业课——就是那种可有可无的期末还开卷的课……”
珠黎的双臂交叉，闭着眼睛坐在和电脑有一段距离的电脑椅上，毫不理会百雉在她身边喋喋不休。
半晌，她仿佛神游归来那般说：“百雉，我记得你说过冬寻给你的那张卡上的资金流动很难被查到来源是吧？”
“啊，怎么了？”
“是时候把那80万提出来了，回头迂回一下你把这笔钱再打到我的账上。”
“你是想……”
“然后我还需要月底那些评审每一个人的电子邮箱……啊啊啊，早知道这笔钱会变成启动资金当时就应该问他多要一点……”
原本百雉还想多问一些细节的，然而看到珠黎那副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的模样她决定放弃，情绪复杂地吐出一口气问：“我还需要做什么吗？”
“不用，好好准备月底的演讲。”平淡的语气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珠黎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
“嗯。”珠黎皱着眉头，表情严肃得有点可怕。
其实珠黎这段时间一直在做梦，说不上算不算噩梦，至少也是那种醒来后要缓很久才能在清明中完全脱离影响的怪梦。
梦境中的她被固定在仿佛永不见天日的地方，身后簇拥着众多火焰，金的、橙的、红的、紫的……好像就是祸具的品级颜色；而在她眼前的依旧是那犹如遗迹般耸立的黑色王座，明明只是造型怪异的椅子，那辨不明绘制了什么的纹理却像血脉那般搏动，从受伤的位置流出脓血。接着，对周遭氛围的感知开始变得清晰，越发窒息。
——直到让她意识到那是囚徒的灵魂！
“珠黎？”
珠黎猛地睁开眼睛，是百雉在呼唤她。
“你刚才好像跟得了哮喘了似的——虽然我觉得其实没必要非要叫醒你，但是我们今天的例行实作业要开始了。”百雉搬了另一把椅子坐在电脑前，而在这之前，珠黎连带着电脑椅已经被她挪到了更远的地方。
“我睡着了？”珠黎惊讶不已。
“那得问你自己。”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住在实验室里最大的好处莫过于时间更加灵活。
珠黎听到了隔壁实验室锁门的声音。
夜路上也已经没有什么人了，间隔统一的路灯孤零零地各自照着地面，失去了人的气息让这里看起来更像死态的布景。
也难怪……
在这里做小动作确实更不容易被发现……
毕竟这里默认到了晚上是没有人的，人手基本上还是集中在人员活动更加密集的地方。
夕泉操作着轮椅辗过石砖路，看到实验楼只有一个小房间还亮着灯。
在他的身后，一只黑猫轻盈地跃下，落在他的影子里，那双在暗夜中尤为明亮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又转向那片路灯未曾顾及的黑暗。
“这里用来防御的术式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变得七零八落的——显然那些符号与其承载的力量并非破坏自人手……”夕泉独自对着夜空喃喃，身后的那片阴影中有什么东西开始蠕动起来，黑猫死死地盯着那里，伏下身，“而且那些东西一般也不会冲着我来……”
蠕动的活物撕扯着阴影逐渐有了形状，约莫二十余米长的生物外形酷似蠕虫，却长着百足虫般尖锐的足。张开那一圈一圈的獠牙，那深不见底的口就朝着夕泉罩了下来。
“真可怕……它咽下人类写下的符文，就可以扭曲到如此程度……”夕泉笑笑，身后的黑猫自地面弹起——它确实是弹射出去的，死死咬住虫态对手嘴附近无法挣脱的位置，小巧的身体里蕴藏着远超于外表的力量，竟让数十倍于它的对手仰面向后翻去。
过了一会儿，黑暗中响起了“咔呲咔呲”的咀嚼声。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黑猫的嘴角叼着一只巨大的足走进光里，好像在吃一条巨大的蟹腿。
半晌，原本巨大的魔物像被它吸进身体里似的，已经被吃得干干净净。
黑猫坐在石砖地上用那双金色的瞳孔不停地上下打量着夕泉，似乎想搞清楚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般流浪猫可不会盯着人看那么长时间。
夕泉待在原地，就任由它那么看。当它对自己不再感兴趣时，它便跳上了实验楼的空调外机，沿着空调外机和落水管爬回屋顶。
珠黎突然一个激灵，忍不住向窗外看去，然而此时室内比室外亮，因此透过窗户也只能看到一片室内的虚像。
“啧……你再不给它拧两下护板要掉下来了。”百雉站在登高梯上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控制面板一边冷冷地嫌弃。
“啊，抱歉。”珠黎熟练地抄起扳手，“我感觉外面好像出了什么事……”
“只要世界不毁灭外面发生什么事情都和你无关。”百雉淡漠地哼哼，活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
“你见过世界毁灭的样子吗？”珠黎加固完护板站起身，颇具玩味地问。
百雉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头稍稍偏了点，正好和下面的珠黎四目相接：“我只见过我自己毁灭的样子。”她的语气更硬了。
珠黎确实见过世界毁灭的样子——和大部分人认知中的“世界末日”不太一样，那种感觉就好像倘若将各种自然法则视为不同的零件，它们互相组合造就了人们熟知的那个世界，然后有一天，其中一颗螺丝不见了。她茫然地看着那个在她眼前以黑白形式呈现的世界，仿佛错误渲染的游戏场景，怀疑这件事是否曾真实发生过。
随着评审的日期越来越近，珠黎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只要世界不毁灭外面发生什么事都和你无关”。
这段时间已经没有什么非要做的东西了，各种图表已经被漂亮地完成，只有她们自己知道里面是怎么回事。
“一般开题也没什么好讲的，不过我们这些东西能讲个50分钟。”百雉把玩着秒表。
不知道试讲了多少次，等每一个字眼都可以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时，夜也已经深了。实验楼里外一片寂静。
她们也关掉了实验室的大灯，现在还在照明的是一盏小夜灯。
“嗯……”珠黎在地铺上裹紧了自己，过度紧张让她的肚子又开始痛了起来。
“这是你自己的东西你还怕你讲不好？”
“我怕的不是这个……”珠黎翻了一个身，背对百雉的同时也背对光源。
百雉凝视了一会儿她的后背，说：“你没有问题的——两手准备都做了——你不会有问题的——最不济，你一句话，我们联手把这里扬了。”
珠黎“噗嗤”一声笑了：“嗯，睡吧，明天还要答辩呢。”
小夜灯一直没有关，百雉也一直都没有睡着。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那些重叠在一起的模糊影像，那些东西大概是她破碎的记忆。这段时间一直这样，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这副本不应再拥有生命力的身体走向不可逆的衰变的预兆。
珠黎那一边已经有了轻微的鼾声。她动了动，发丝下垂露出脖子后的黑筋，黑色的藤蔓随着她的呼吸起伏汇聚到一起，在她的脖子上鼓起一个比兵乓球小一圈的包，包上有一道细细凹陷，凹陷向两侧打开露出一只好奇的眼睛。
百雉记得第一次看到这只眼睛的时候她们还没有被从百合公馆赶出来，那天晚上她看到那只眼睛就这样忧郁地看着她，像一个千言万语无从诉说的诗人。
百雉依旧记得第一次见到这只眼睛时的震惊，那只眼睛的出现几乎没有带来任何能量和氛围上的变化，仿佛它本就应该如此，一切都合乎常理。
第一次的对视，自己的脑海里便莫名地重复着一句话——
【她都看见了。】
【她都看见了。】
【她都看见了。】
——【Acta deos numquam mortalia fallunt.】
“你……”
眼球显得有点兴奋，它似乎非常高兴百雉愿意与其交流。
然而，此后百雉并没再在它眼前发出过任何其他音节。
冬寻说过她的友人是一个蛋，那个蛋里可能孵化出任何东西——倘若那是恶，便倾尽一切代价杀死她。
百雉相信“恶”不会流露出那样的神情——好奇的、烂漫的、悲天悯人的。
“我一直在等，是不是有可能长出嘴巴，但现在看起来只会有眼睛。”
眼睛下方的眼皮向上一挤，委屈巴巴。
“没有嘴挺遗憾的，因为我还挺想和你聊聊的——你是珠黎的一部分吧？”
眼睛在笑。
“但是，珠黎并没有意识到你的存在……”
眼睛睁大了，眼珠子在左右摇晃。
“她只有睡熟的时候你才会出来，所以你恐怕对应着精神分析中的‘本我’，也就是更加本能的部分。”
眼睛看起来比刚才更开心了。
“——更加本质也更加不容易被主体意识到的部分……”
眼睛高兴得快要眯成一条缝了。
“你也能看到这个世界的本源吗？”
眼睛兴奋又好奇地睁大了盯着她。
“那你觉得像我这样的人能够得到救赎吗？”
眼睛里流露出悲伤和怜悯。
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它的答案，和珠黎说过的话其实是一致的，只是它更加直接，不会像意识清醒的珠黎那样试图用语言的艺术轻飘飘地带过。
“反正你也不会救任何人……”百雉觉得有点生气，无力地自暴自弃又像在埋怨。
眼睛的目光有点涣散，看向别处。
“那如果我说，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很开心，你会不会觉得很开心？”
眼睛猛地充满惊喜地看着她。
珠黎翻了一个身，眼睛被藏到枕头和褥子里去了。
哪怕如此，百雉依旧很清楚那只眼睛正注视着自己——注视这这座岛的一切——
以及……
更多……
Acta deos numquam mortalia fallunt.
凡人无法欺骗神。
凌晨珠黎突然醒过来，整个人坐得直挺挺，半天都不敢再躺下去。
她梦见自己像一副蜡像一样融化了，化成了一滩黏液最后只能软趴趴地看着四周。
她坐了好久才彻底从那种软趴趴的恐惧感中缓过来。
百雉还在熟睡。
于是她也躺下去接着睡，忍不住感慨好久没有被一个梦吓成这样了。
实验楼外，有专人在修复被魔物啃得七零八落的术式。
开题报告在早上10点开始，所有团队的负责人被要求至少提前一个小时到场拷贝文件，结果早上8点不到，作为场地的阶梯教室就已经坐满了人。
学生会的准备工作更早一些，除了前一天要安排重要人员的位置，当天的七点半开始就陆陆续续前来为接下来的活动做准备。
珠黎是作为负责人签到的那一个，毕竟题就是她自己开的。
找到一个空位置坐下以后，她就开始忍不住不停地深呼吸。
百雉忍不住对她的过度反应笑出了声，然而阶梯教室里的每一个人都多多少少带着一些不安。她能感觉到大部分人的血压和心跳都明显高于正常值，只是她仍然不解。
“很紧张？”刚来的女生在珠黎的身边落了座，讲台上的数据拷贝似乎出了一些兼容性上的问题，“没关系的，应该都能过的。”
“嗯……”陌生的温柔并不能让珠黎紧张的情绪缓解多少。她对对方笑笑，以示感谢。
“你是不是不认识我了？”
“咦？”珠黎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眼前的人半天都没有想起来她是谁。
于是百雉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凑到珠黎的耳边说：“她是芷游，在你的通讯录上的。”
“啊……你是……”尽管摆出了一副豁然开朗的表情，珠黎其实对眼前这张脸依旧没有设么印象。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始乱终弃的人渣……
芷游顺其自然地拿出一盒巧克力，自己先拿了一块，然后递了过来：“如果紧张得太厉害的话，吃一点甜食大概会有帮助哦。”
可能是真的太紧张了，珠黎也没有多想，从盒子里取了一块，顿了几秒才想起来木木地说了声“谢谢”。
百雉则笑笑摆了摆手，示意她不需要。
报告的时间一般被要求控制在45分钟之内，时间过短显得像在糊弄，时间过长一般不会出现在开题报告的场合，毕竟大家都刚刚开始，除非是一些综合性比较强的大型实验，但是一旦超过一小时就会被评审要求加快速度。
所有团队按照签到顺序依次上台做报告，演讲人由评审从各团队中随即抽取。
最开始还是有模有样地从团队里抽人，到后面评审也累了，干脆就要求每个团队都由负责人上台，连原本要问的问题也由3个变成了1个。
整个过程枯燥乏味，阶梯教室里清醒的人基本上也都是靠着一股紧张感吊着。
百雉都快睡着了。
珠黎那块原本甜腻的巧克力像一块没有味道的口香糖，化开成一种莫名其妙的粘稠香气，固定在口腔里让人又困又清醒。
有一个波波头的女生压低身姿，抱着超薄本小心翼翼地从下面小跑上来，在芷游的身边蹲下，于是芷游侧过身去，似乎在确认什么东西。然后，她越过芷游，小心地敲了敲珠黎面前的桌子：“下一个该你了。”
女生的手一伸过来百雉立即睁开了眼睛。
“嗯。”珠黎沉稳地应了一声，其实已经紧张得整个人都绷直了，看起来正襟危坐。
芷游稍稍侧身，腾出让珠黎走出去的空间。
珠黎目光犀利、一丝不苟、身姿矫健、器宇轩昂地挪了出去，向来通知的女生微微颔首以示感谢，看得人一愣一愣的——实则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甚至很担心自己在讲的过程中会结巴，给评审留下不好的印象。
“那么，下一个是珠黎——珠黎在……”
“我知道，我接下来要讲的内容可能会引人困惑。”珠黎抬高了声音，中气十足，洪亮的声音在整个阶梯教室里回荡，“我听说曾有不少资深学者止步于此，然而他们的止步并非意味着这是一条通向禁区的道路，正是先驱探索的道路给予后继者崭新的灵感……”她一步一步走下阶梯，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我去……”在席者中，有一个男生用气音叹了声。
“怎么了？你认识她？”他身边的同伴问。
“你知道青龙家的千金搞了一个读书交流会吗？”
“那是什么东西？”
“——那你只需要知道她是一个演讲奇才。”
“——而灵感，造就了这个。”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玻璃瓶，放在评审的桌子上，透明液体里悬浮的碎屑在闪光。越过评审，她走到讲台后面，只要她的腰板够直就没有人会注意到她刚崴了脚，“这就是我的课题——一个关于结晶的奇迹。”
场内大概已经没有意识游离的人了，原本审了一堆人已经疲惫不已的评审也不累了，连为处理各种琐事而走动的学生会成员也都被定在了原地。
从头目送她到台上百雉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她在读书会上也这样吗？”芷游小声问。
“这一下恐怕是因为过度紧张而异常亢奋了。”百雉叹了一口气。
不过她在读书会上讲的东西也确实以即兴居多……
台上的人的情绪高涨，舌灿莲花，侃侃而谈，她似乎并不是在简单描述一个实验，而是在讲一个让人心动的高回报项目。
直到ppt跳到最后一张，绝大多数人还没有从那种情绪的感染力中反应过来。
百雉很清楚，除了那一段正式开讲前的序，珠黎讲的内容和她们之前排练的并没有太大差别，但是造成的效果显然已经超出预期。
半晌，评审似乎才反应过来开始提问：“生命结晶这个课题本身不是一个很新的话题，但是在那么多学识经验都远超于你的前辈都没能将它实现的情况下，你凭什么说你做出来的就是理论中的完美结晶？”
“首先，正如我开头时讲的那样，我们的实验，建立在迄今为止的一切失败尝试的基础上，换而言之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其次在于，我们使用的仪器，是此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基于已知机器改造后的仪器，这毫无疑问为原本的不可能提供了强大的可能性。”
“你们是怎么想到要去改原始仪器的？”
“这是基于前人的大量经验后的灵光乍现，正如这世上多数伟大的发现发明一样源自一种奇迹般的巧合。”
“巧合？那可保证不了你那仪器的可信度啊。”
珠黎滑动鼠标把ppt调整到数据分析的那一页：“您手上的产品，和这里的数据分析，都可以保证仪器的可信度。结果本身就是最好的验证，最不济您可以直接拿您手上的样品自行分析，它的性质，是不是和理论结果存在一致性。”
人群中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
“怎么回事啊？”有人小声问。
这里的学子本身就都不是什么泛泛之辈，所有人都很明显感觉到了评审对她的态度有点奇怪，原本为了减轻评审压力减少到1个的基础问题也重新变回了3个，而且比起考察一些基础知识的掌握，更像一场以质疑为刀的审判。
“你那个来路不明的仪器真的能做出那么漂亮的数据吗？”
百雉皱起了眉头。
“我觉得你的整个实验就是假的！”
整个阶梯教室都凝固了。
珠黎抬起头，面无表情得有点喜剧感：“那您‘觉得’好了——说得我好像还能左右您怎么‘觉得’一样。这个实验目前的进度和结果我已经汇报完毕了，所有的数据和结果也是确实可考的。这个项目好像已经被学校里某些人关注了，钱也已经打过来了，不知道您是不是和那个幕后人士有什么过节迁怒过来的……反正三个问题我已经回答完了，把精力留给后面的人吧？”说着，珠黎神兜兜地离开了讲台，留下面面相觑的评审和瞠目结舌的同学。
“……好了，先休息5分钟吧。”良久，评审中的一人有气无力地说。
珠黎承认她有点在赌，毕竟这里应该是以四大家族为首的势力交织得最复杂的地方——因为复杂，所以稳定。
她估摸着琼宇大概会在某个聚餐或者聚会的时刻说到自己，随随便便掐死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的心血也不过是谈笑间的推杯换盏。这本来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自己也不是在这里什么重要的人物。但是如果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投资客”，事情就会变得有点不一样——这座岛上有人断定这个项目是有前景的，原本无所谓的东西，它哪怕可能产生1毛钱的利润，也足以让饿狼嗅到香味——而且，没有人可以断定，那个“幕后人士”不是琼宇他自己。
珠黎意气风发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立马瘫成一条鼻涕虫。
吓死她了……
“你好强啊……”芷游忍不住说。
“我好方啊……”珠黎用颤抖的声音说。
有几个男生趁休息时间过来问珠黎是不是和评审有过节，珠黎表示她在实验中心只认识自家导师和一个长得很像水龙头的教授。
5分钟过得很快，不少人被珠黎的答辩过程搞得有点人心惶惶。
珠黎的双臂交叉，闭着眼睛坐在和电脑有一段距离的电脑椅上，毫不理会百雉在她身边喋喋不休。
半晌，她仿佛神游归来那般说：“百雉，我记得你说过冬寻给你的那张卡上的资金流动很难被查到来源是吧？”
“啊，怎么了？”
“是时候把那80万提出来了，回头迂回一下你把这笔钱再打到我的账上。”
“你是想……”
“然后我还需要月底那些评审每一个人的电子邮箱……啊啊啊，早知道这笔钱会变成启动资金当时就应该问他多要一点……”
原本百雉还想多问一些细节的，然而看到珠黎那副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的模样她决定放弃，情绪复杂地吐出一口气问：“我还需要做什么吗？”
“不用，好好准备月底的演讲。”平淡的语气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珠黎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
“嗯。”珠黎皱着眉头，表情严肃得有点可怕。
其实珠黎这段时间一直在做梦，说不上算不算噩梦，至少也是那种醒来后要缓很久才能在清明中完全脱离影响的怪梦。
梦境中的她被固定在仿佛永不见天日的地方，身后簇拥着众多火焰，金的、橙的、红的、紫的……好像就是祸具的品级颜色；而在她眼前的依旧是那犹如遗迹般耸立的黑色王座，明明只是造型怪异的椅子，那辨不明绘制了什么的纹理却像血脉那般搏动，从受伤的位置流出脓血。接着，对周遭氛围的感知开始变得清晰，越发窒息。
——直到让她意识到那是囚徒的灵魂！
“珠黎？”
珠黎猛地睁开眼睛，是百雉在呼唤她。
“你刚才好像跟得了哮喘了似的——虽然我觉得其实没必要非要叫醒你，但是我们今天的例行实作业要开始了。”百雉搬了另一把椅子坐在电脑前，而在这之前，珠黎连带着电脑椅已经被她挪到了更远的地方。
“我睡着了？”珠黎惊讶不已。
“那得问你自己。”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住在实验室里最大的好处莫过于时间更加灵活。
珠黎听到了隔壁实验室锁门的声音。
夜路上也已经没有什么人了，间隔统一的路灯孤零零地各自照着地面，失去了人的气息让这里看起来更像死态的布景。
也难怪……
在这里做小动作确实更不容易被发现……
毕竟这里默认到了晚上是没有人的，人手基本上还是集中在人员活动更加密集的地方。
夕泉操作着轮椅辗过石砖路，看到实验楼只有一个小房间还亮着灯。
在他的身后，一只黑猫轻盈地跃下，落在他的影子里，那双在暗夜中尤为明亮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又转向那片路灯未曾顾及的黑暗。
“这里用来防御的术式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变得七零八落的——显然那些符号与其承载的力量并非破坏自人手……”夕泉独自对着夜空喃喃，身后的那片阴影中有什么东西开始蠕动起来，黑猫死死地盯着那里，伏下身，“而且那些东西一般也不会冲着我来……”
蠕动的活物撕扯着阴影逐渐有了形状，约莫二十余米长的生物外形酷似蠕虫，却长着百足虫般尖锐的足。张开那一圈一圈的獠牙，那深不见底的口就朝着夕泉罩了下来。
“真可怕……它咽下人类写下的符文，就可以扭曲到如此程度……”夕泉笑笑，身后的黑猫自地面弹起——它确实是弹射出去的，死死咬住虫态对手嘴附近无法挣脱的位置，小巧的身体里蕴藏着远超于外表的力量，竟让数十倍于它的对手仰面向后翻去。
过了一会儿，黑暗中响起了“咔呲咔呲”的咀嚼声。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黑猫的嘴角叼着一只巨大的足走进光里，好像在吃一条巨大的蟹腿。
半晌，原本巨大的魔物像被它吸进身体里似的，已经被吃得干干净净。
黑猫坐在石砖地上用那双金色的瞳孔不停地上下打量着夕泉，似乎想搞清楚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般流浪猫可不会盯着人看那么长时间。
夕泉待在原地，就任由它那么看。当它对自己不再感兴趣时，它便跳上了实验楼的空调外机，沿着空调外机和落水管爬回屋顶。
珠黎突然一个激灵，忍不住向窗外看去，然而此时室内比室外亮，因此透过窗户也只能看到一片室内的虚像。
“啧……你再不给它拧两下护板要掉下来了。”百雉站在登高梯上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控制面板一边冷冷地嫌弃。
“啊，抱歉。”珠黎熟练地抄起扳手，“我感觉外面好像出了什么事……”
“只要世界不毁灭外面发生什么事情都和你无关。”百雉淡漠地哼哼，活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
“你见过世界毁灭的样子吗？”珠黎加固完护板站起身，颇具玩味地问。
百雉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头稍稍偏了点，正好和下面的珠黎四目相接：“我只见过我自己毁灭的样子。”她的语气更硬了。
珠黎确实见过世界毁灭的样子——和大部分人认知中的“世界末日”不太一样，那种感觉就好像倘若将各种自然法则视为不同的零件，它们互相组合造就了人们熟知的那个世界，然后有一天，其中一颗螺丝不见了。她茫然地看着那个在她眼前以黑白形式呈现的世界，仿佛错误渲染的游戏场景，怀疑这件事是否曾真实发生过。
随着评审的日期越来越近，珠黎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只要世界不毁灭外面发生什么事都和你无关”。
这段时间已经没有什么非要做的东西了，各种图表已经被漂亮地完成，只有她们自己知道里面是怎么回事。
“一般开题也没什么好讲的，不过我们这些东西能讲个50分钟。”百雉把玩着秒表。
不知道试讲了多少次，等每一个字眼都可以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时，夜也已经深了。实验楼里外一片寂静。
她们也关掉了实验室的大灯，现在还在照明的是一盏小夜灯。
“嗯……”珠黎在地铺上裹紧了自己，过度紧张让她的肚子又开始痛了起来。
“这是你自己的东西你还怕你讲不好？”
“我怕的不是这个……”珠黎翻了一个身，背对百雉的同时也背对光源。
百雉凝视了一会儿她的后背，说：“你没有问题的——两手准备都做了——你不会有问题的——最不济，你一句话，我们联手把这里扬了。”
珠黎“噗嗤”一声笑了：“嗯，睡吧，明天还要答辩呢。”
小夜灯一直没有关，百雉也一直都没有睡着。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那些重叠在一起的模糊影像，那些东西大概是她破碎的记忆。这段时间一直这样，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这副本不应再拥有生命力的身体走向不可逆的衰变的预兆。
珠黎那一边已经有了轻微的鼾声。她动了动，发丝下垂露出脖子后的黑筋，黑色的藤蔓随着她的呼吸起伏汇聚到一起，在她的脖子上鼓起一个比兵乓球小一圈的包，包上有一道细细凹陷，凹陷向两侧打开露出一只好奇的眼睛。
百雉记得第一次看到这只眼睛的时候她们还没有被从百合公馆赶出来，那天晚上她看到那只眼睛就这样忧郁地看着她，像一个千言万语无从诉说的诗人。
百雉依旧记得第一次见到这只眼睛时的震惊，那只眼睛的出现几乎没有带来任何能量和氛围上的变化，仿佛它本就应该如此，一切都合乎常理。
第一次的对视，自己的脑海里便莫名地重复着一句话——
【她都看见了。】
【她都看见了。】
【她都看见了。】
——【Acta deos numquam mortalia fallunt.】
“你……”
眼球显得有点兴奋，它似乎非常高兴百雉愿意与其交流。
然而，此后百雉并没再在它眼前发出过任何其他音节。
冬寻说过她的友人是一个蛋，那个蛋里可能孵化出任何东西——倘若那是恶，便倾尽一切代价杀死她。
百雉相信“恶”不会流露出那样的神情——好奇的、烂漫的、悲天悯人的。
“我一直在等，是不是有可能长出嘴巴，但现在看起来只会有眼睛。”
眼睛下方的眼皮向上一挤，委屈巴巴。
“没有嘴挺遗憾的，因为我还挺想和你聊聊的——你是珠黎的一部分吧？”
眼睛在笑。
“但是，珠黎并没有意识到你的存在……”
眼睛睁大了，眼珠子在左右摇晃。
“她只有睡熟的时候你才会出来，所以你恐怕对应着精神分析中的‘本我’，也就是更加本能的部分。”
眼睛看起来比刚才更开心了。
“——更加本质也更加不容易被主体意识到的部分……”
眼睛高兴得快要眯成一条缝了。
“你也能看到这个世界的本源吗？”
眼睛兴奋又好奇地睁大了盯着她。
“那你觉得像我这样的人能够得到救赎吗？”
眼睛里流露出悲伤和怜悯。
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它的答案，和珠黎说过的话其实是一致的，只是它更加直接，不会像意识清醒的珠黎那样试图用语言的艺术轻飘飘地带过。
“反正你也不会救任何人……”百雉觉得有点生气，无力地自暴自弃又像在埋怨。
眼睛的目光有点涣散，看向别处。
“那如果我说，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很开心，你会不会觉得很开心？”
眼睛猛地充满惊喜地看着她。
珠黎翻了一个身，眼睛被藏到枕头和褥子里去了。
哪怕如此，百雉依旧很清楚那只眼睛正注视着自己——注视这这座岛的一切——
以及……
更多……
Acta deos numquam mortalia fallunt.
凡人无法欺骗神。
凌晨珠黎突然醒过来，整个人坐得直挺挺，半天都不敢再躺下去。
她梦见自己像一副蜡像一样融化了，化成了一滩黏液最后只能软趴趴地看着四周。
她坐了好久才彻底从那种软趴趴的恐惧感中缓过来。
百雉还在熟睡。
于是她也躺下去接着睡，忍不住感慨好久没有被一个梦吓成这样了。
实验楼外，有专人在修复被魔物啃得七零八落的术式。
开题报告在早上10点开始，所有团队的负责人被要求至少提前一个小时到场拷贝文件，结果早上8点不到，作为场地的阶梯教室就已经坐满了人。
学生会的准备工作更早一些，除了前一天要安排重要人员的位置，当天的七点半开始就陆陆续续前来为接下来的活动做准备。
珠黎是作为负责人签到的那一个，毕竟题就是她自己开的。
找到一个空位置坐下以后，她就开始忍不住不停地深呼吸。
百雉忍不住对她的过度反应笑出了声，然而阶梯教室里的每一个人都多多少少带着一些不安。她能感觉到大部分人的血压和心跳都明显高于正常值，只是她仍然不解。
“很紧张？”刚来的女生在珠黎的身边落了座，讲台上的数据拷贝似乎出了一些兼容性上的问题，“没关系的，应该都能过的。”
“嗯……”陌生的温柔并不能让珠黎紧张的情绪缓解多少。她对对方笑笑，以示感谢。
“你是不是不认识我了？”
“咦？”珠黎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眼前的人半天都没有想起来她是谁。
于是百雉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凑到珠黎的耳边说：“她是芷游，在你的通讯录上的。”
“啊……你是……”尽管摆出了一副豁然开朗的表情，珠黎其实对眼前这张脸依旧没有设么印象。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始乱终弃的人渣……
芷游顺其自然地拿出一盒巧克力，自己先拿了一块，然后递了过来：“如果紧张得太厉害的话，吃一点甜食大概会有帮助哦。”
可能是真的太紧张了，珠黎也没有多想，从盒子里取了一块，顿了几秒才想起来木木地说了声“谢谢”。
百雉则笑笑摆了摆手，示意她不需要。
报告的时间一般被要求控制在45分钟之内，时间过短显得像在糊弄，时间过长一般不会出现在开题报告的场合，毕竟大家都刚刚开始，除非是一些综合性比较强的大型实验，但是一旦超过一小时就会被评审要求加快速度。
所有团队按照签到顺序依次上台做报告，演讲人由评审从各团队中随即抽取。
最开始还是有模有样地从团队里抽人，到后面评审也累了，干脆就要求每个团队都由负责人上台，连原本要问的问题也由3个变成了1个。
整个过程枯燥乏味，阶梯教室里清醒的人基本上也都是靠着一股紧张感吊着。
百雉都快睡着了。
珠黎那块原本甜腻的巧克力像一块没有味道的口香糖，化开成一种莫名其妙的粘稠香气，固定在口腔里让人又困又清醒。
有一个波波头的女生压低身姿，抱着超薄本小心翼翼地从下面小跑上来，在芷游的身边蹲下，于是芷游侧过身去，似乎在确认什么东西。然后，她越过芷游，小心地敲了敲珠黎面前的桌子：“下一个该你了。”
女生的手一伸过来百雉立即睁开了眼睛。
“嗯。”珠黎沉稳地应了一声，其实已经紧张得整个人都绷直了，看起来正襟危坐。
芷游稍稍侧身，腾出让珠黎走出去的空间。
珠黎目光犀利、一丝不苟、身姿矫健、器宇轩昂地挪了出去，向来通知的女生微微颔首以示感谢，看得人一愣一愣的——实则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甚至很担心自己在讲的过程中会结巴，给评审留下不好的印象。
“那么，下一个是珠黎——珠黎在……”
“我知道，我接下来要讲的内容可能会引人困惑。”珠黎抬高了声音，中气十足，洪亮的声音在整个阶梯教室里回荡，“我听说曾有不少资深学者止步于此，然而他们的止步并非意味着这是一条通向禁区的道路，正是先驱探索的道路给予后继者崭新的灵感……”她一步一步走下阶梯，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我去……”在席者中，有一个男生用气音叹了声。
“怎么了？你认识她？”他身边的同伴问。
“你知道青龙家的千金搞了一个读书交流会吗？”
“那是什么东西？”
“——那你只需要知道她是一个演讲奇才。”
“——而灵感，造就了这个。”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玻璃瓶，放在评审的桌子上，透明液体里悬浮的碎屑在闪光。越过评审，她走到讲台后面，只要她的腰板够直就没有人会注意到她刚崴了脚，“这就是我的课题——一个关于结晶的奇迹。”
场内大概已经没有意识游离的人了，原本审了一堆人已经疲惫不已的评审也不累了，连为处理各种琐事而走动的学生会成员也都被定在了原地。
从头目送她到台上百雉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她在读书会上也这样吗？”芷游小声问。
“这一下恐怕是因为过度紧张而异常亢奋了。”百雉叹了一口气。
不过她在读书会上讲的东西也确实以即兴居多……
台上的人的情绪高涨，舌灿莲花，侃侃而谈，她似乎并不是在简单描述一个实验，而是在讲一个让人心动的高回报项目。
直到ppt跳到最后一张，绝大多数人还没有从那种情绪的感染力中反应过来。
百雉很清楚，除了那一段正式开讲前的序，珠黎讲的内容和她们之前排练的并没有太大差别，但是造成的效果显然已经超出预期。
半晌，评审似乎才反应过来开始提问：“生命结晶这个课题本身不是一个很新的话题，但是在那么多学识经验都远超于你的前辈都没能将它实现的情况下，你凭什么说你做出来的就是理论中的完美结晶？”
“首先，正如我开头时讲的那样，我们的实验，建立在迄今为止的一切失败尝试的基础上，换而言之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其次在于，我们使用的仪器，是此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基于已知机器改造后的仪器，这毫无疑问为原本的不可能提供了强大的可能性。”
“你们是怎么想到要去改原始仪器的？”
“这是基于前人的大量经验后的灵光乍现，正如这世上多数伟大的发现发明一样源自一种奇迹般的巧合。”
“巧合？那可保证不了你那仪器的可信度啊。”
珠黎滑动鼠标把ppt调整到数据分析的那一页：“您手上的产品，和这里的数据分析，都可以保证仪器的可信度。结果本身就是最好的验证，最不济您可以直接拿您手上的样品自行分析，它的性质，是不是和理论结果存在一致性。”
人群中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
“怎么回事啊？”有人小声问。
这里的学子本身就都不是什么泛泛之辈，所有人都很明显感觉到了评审对她的态度有点奇怪，原本为了减轻评审压力减少到1个的基础问题也重新变回了3个，而且比起考察一些基础知识的掌握，更像一场以质疑为刀的审判。
“你那个来路不明的仪器真的能做出那么漂亮的数据吗？”
百雉皱起了眉头。
“我觉得你的整个实验就是假的！”
整个阶梯教室都凝固了。
珠黎抬起头，面无表情得有点喜剧感：“那您‘觉得’好了——说得我好像还能左右您怎么‘觉得’一样。这个实验目前的进度和结果我已经汇报完毕了，所有的数据和结果也是确实可考的。这个项目好像已经被学校里某些人关注了，钱也已经打过来了，不知道您是不是和那个幕后人士有什么过节迁怒过来的……反正三个问题我已经回答完了，把精力留给后面的人吧？”说着，珠黎神兜兜地离开了讲台，留下面面相觑的评审和瞠目结舌的同学。
“……好了，先休息5分钟吧。”良久，评审中的一人有气无力地说。
珠黎承认她有点在赌，毕竟这里应该是以四大家族为首的势力交织得最复杂的地方——因为复杂，所以稳定。
她估摸着琼宇大概会在某个聚餐或者聚会的时刻说到自己，随随便便掐死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的心血也不过是谈笑间的推杯换盏。这本来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自己也不是在这里什么重要的人物。但是如果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投资客”，事情就会变得有点不一样——这座岛上有人断定这个项目是有前景的，原本无所谓的东西，它哪怕可能产生1毛钱的利润，也足以让饿狼嗅到香味——而且，没有人可以断定，那个“幕后人士”不是琼宇他自己。
珠黎意气风发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立马瘫成一条鼻涕虫。
吓死她了……
“你好强啊……”芷游忍不住说。
“我好方啊……”珠黎用颤抖的声音说。
有几个男生趁休息时间过来问珠黎是不是和评审有过节，珠黎表示她在实验中心只认识自家导师和一个长得很像水龙头的教授。
5分钟过得很快，不少人被珠黎的答辩过程搞得有点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