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讲，你已经是别人的人了，这样做是不对的
“过了啊，这不过了吗？”玉衡乐呵呵地说，“反正我是不知道你一直在紧张什么……”
珠黎心情复杂地叹了一口气。有的时候她自己也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想太多了，但是开题报告那天评审老师的反应，却是在场学子都能感受到的异常。
她其实一直很担心评审组的人会真的来查数据的可信度——毕竟那台改装后的仪器，是全世界唯一的仪器。
总而言之这一次的坎就那么过了。
这题算是正式开了。
“你好强啊……”教室里，雾铃依旧熟门熟路地坐到了珠黎身边。
珠黎一听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
她并不是很想听报告当天自己有多勇，想起来就觉得羞耻……
“你是怎么弄到这种神秘投资的？”
啊……原来是这个事情啊……
“那个神秘人给几乎所有评审都发了措辞相当正式的邮件来强调这是一个已经被内定了的项目，评审只是走走过场，为了保证项目可以平稳进行，对方先打了一部分钱到项目负责人的账上……”
……
内容确实是那么个内容……
但是——“正式”？
而且是“相当正式”？
“那有多正式呢？”珠黎假装漫不经心地问。
“差不多就是公函那种正式……好家伙，你这个人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公函”？！
“什么样的？你能给我看看吗？”珠黎来了兴致。尽管她确实有想着努力把那份装腔作势的邮件尽可能写好，也心知无法达到真正具备威慑力的正式程度。她的策略是只要能够让对方产生心理上的动摇她就赢了，毕竟哪怕是在自己眼里的视作吉光片羽的东西，在对方哪里也只是无足轻重的玩意，给过也好不给过也罢，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损失。
没想到雾铃真的从手机里把原文翻了出来：“我爸说这写得特别好，所以发给我让我好好研究研究上面的措辞……”
珠黎的眼珠都要掉下来了，接过了手机——
这确实不是她写的那一版邮件。
“大概是我前夫那边……”珠黎一边翻动那些她写不出来的文字，一边皱起眉头。
“他对你那么上心哦？”
“我猜的。”发件方又确实是自己之前和百雉一起临时搞的神秘邮箱。
“他不是有新的配偶了吗？是想发展成开放式关系？”
“我并不喜欢那种关系，他要那么考虑，那是不可能的。”
“也是，开放式关系有的时候在财产的处理方面会特别麻烦；而且保不齐下一代就会搞得跟林恩和风喻一样巴不得吃了对方。”
“财产不好分，爱也不好分，最后总是觉得对方拿多了自己吃亏了……”怎么跟小孩子一样？珠黎莫名想起以前逛超市时听到过一双姐妹在父母面前嚷嚷，谁拿多了谁拿少……
“有的时候我都好奇他们是不是真的同时喜欢上一个女孩子。”
“说实话，我也很好奇那个女孩子是不是喜欢他们……”她想起纱月，那副玩偶一样的表情，她好像根本无所谓对象是谁。
“你知道吗？认识你之前，我一直觉得新娘公馆的人好像一群放在橱窗里的工艺品，每天有人打理，精心设计的灯光照在她们身上让她们看起来闪闪发光，别人很难触碰到她们，也没有人搞得明白她们在想什么……”
“我是一个外来者，所以我也搞不明白……”珠黎呵呵一笑。
上午最后一节课一下课，珠黎午饭也顾不上就回了实验室。
“怎么了？”看到珠黎忧心忡忡地进来，百雉一边啃饭一边不解地问。
珠黎没有理她，径直走向电脑，然后把藏在线路里面的特殊路由器扯了出来。
“哎呦喂，真吓人——你又要用这个？”
“我想瞅一眼。”珠黎烦躁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百雉带着饭挪到她的身边。
“我们的邮件好像被人改了。”
“怎么可能？通过这个服务器的信息都会被高度加密，连服务器自己的管理员都不可能知道传输的明文内容……”当她看到邮件内容的时候怔住了，内容依旧是熟悉的内容，但是措辞被修改得更加正式了。半晌，她才反应过来，“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珠黎缩在椅子上，手握拳顶在眉心的位置。
“但是谁会改这个呢？”
“我大概知道……是谁……”珠黎开始翻起了自己的私人用品。
“你该不会是指……啊？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谁知道呢？”
珠黎曾经删掉了自己那支常用手机上他的电话号。但是她还有一支一直没有插电话卡的手机——那支他希望她不要漏接电话的手机，里面有他的电话。
那支手机一直都没有插电话卡，所以通讯录里有谁也没有那么重要。
她曾经以为她不会再碰到这个号码了。
她打通了那个电话，却希望对方不会接。
大家都很忙，漏掉电话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情。这就是为什么大家都更喜欢用信息留言进行交流。
她在想，等下一个“嘟”声结束以后就把电话挂掉，给对面发信息。
她没有等到那个时候，电话被接通，里面传来了熟悉又陌生的、那一声“喂”。
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什么都不曾改变。
“我觉得有些事情，我们得抽空出来聊聊。”她的声音比她自己想象中的要冷静，仅仅简单的一句话就让她的鼻子没来由地一酸。
“嗯，好。”他的声音依旧平稳而老练。
最后对方合了半天行程表给了一个晚上的时间。
不得不感慨那是真的业务繁忙。
挂掉手机，珠黎感到有点脱力。
百雉顺其自然地把不加酱的沙拉里凉凉的圣女果塞进她嘴里：“你觉得改邮件的人是他？为什么？”
“除了他还能有谁呢？”珠黎一边咀嚼圣女果一边温吞地说，“总不能是冬寻吧？这座岛上站在我们这边的能人能有几个哦？”
这句话一出口，脑子里难免开始像走马灯一般闪现岛上和她关系还算可以的人——雾铃、蔻蔻、隔壁的浅溪……莉夏勉强可以算是……
接着就突然想起了淑韵——她和她的读书交流会，好像都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了。
“百雉，读书交流会那边是不是很长时间没有动静了？”
“嗯，她好像受刺激了。”百雉淡淡地说。
“刺激？淑韵？”
“你还记得你之前说你在岛上见到艾曼了吗？那个艾曼被关在岛上的水牢里……”
“这岛上还有水牢？！那么齐全的吗？你别告诉我这岛上还有独立的司法系统！”
“你不是见识过吗，岛上独立的司法系统？”百雉眉头微蹙。
“什么时候？你别告诉是校内执法队那种货色是……”
“不是，校内执法队充其量算一个非正式的延伸，我说的是‘曳影’，你跟蔻蔻去海上的时候出现过……啊，对，你没见过，他们来盘问的时候你都不在……”
珠黎仔细想了一下，突然后怕地打了一个寒颤：“那个时候多亏了你……”
“嗯。没事，都是老相识也比较好说话。”百雉的语气依旧平淡，似乎在形容一件再稀疏平常不过的事情，“毕竟是不同于普通人的特殊能力者，很多时候也需要不同于普世法律的规则来约束，以避免发生混乱。”
“然后呢？你还没有说淑韵为什么受到刺激了？”
“她去见那个人了，不知道听到什么了，最近几天都没有来学校了。”
“不是吧？你的意思是，对方用几句话让她的精神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刺激？”
“我估计是这样——艾曼本来就比较擅长做那样的事情；看她那副不谙世事的样子，承受能力估计也不比普通人好到哪里去……”
“不至于吧……出生在这样的环境里，真的生得天真烂漫这不找死的吗？”
“你觉得她是装的？”
“反正你现在说的那些关于她的情报，也不是亲眼所见——弄不好就是为了立住人设散播出来的……”
“你说的也不无可能。”
“她这一头我顶多观望一下，你要我多相信她的理念，我是做不到的。”
约了和夕泉见面的时间，珠黎感觉稍微轻松一点，放下东西决定出去解决一下午餐的问题，结果一到楼下就看到一个小巧的身影在玻璃门的外面抱着手机踱步，一副很纠结的样子。
“淑韵？你……”珠黎拉开门，初春的寒意灌了进来。
“啊，珠黎，那个，我感觉心里很乱。”淑韵停下踯躅的动作，寒风中蔫儿了的蔷薇看向珠黎，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是来找百雉的？”
“不……比起她我可能更想找你……”
“发生什么了？”珠黎走出来任由玻璃门在身后合上。
“我们……找一个地方聊聊……你还没吃饭吧？”
“嗯。”
珠黎还挺期待跟着她能吃到什么的。
她也知道自己毫无防备地跟着一个自己并不信任的人吃饭好像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不过以她目前的体质，普通的毒或者蛊都对她产生不了什么伤害。
“那，一起？”
“好啊，去哪儿？”
“去我家那里吧，管家每顿都会让厨房准备很多菜……”
淑韵口中的“我家那里”其实就是和夕泉在同一个区域里的别墅，都在学校后门的位置。那里的尽头是一片过于繁茂的树林，树林里隐约有一座遗迹一般的城堡建筑，建筑的后面就是黑森林，“井”本身所在的地方——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布局，其实的空间错综复杂，为了封住异界的通道可谓煞费苦心。
淑韵把她带进了白色的小洋房，和夕泉那里的简洁到肃杀相比，这里布置得十分温馨。一进门就有人上来招呼，淑韵简单交代了一下要厨房多准备一份餐具。
珠黎的注意力还停留在少女心慢慢的前院布置上。
说实话对于淑韵找她不是提前计划好的事宜，让她感到有些意外。不过也不能排除有的人做事就是能计划到细节上。
在能看到庭院的房间里，摆着一张6人长桌，中间放着暖色的鲜花装饰，两副餐具分别被放在主位和它的边上。
管家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等她们落座就把花撤了下去，接着远超过两个人食量的菜品就被呈了上来。
等菜上齐，所有的帮佣都撤了下去，管家最后离开，顺手把门关上了。
淑韵打开了话匣子——她去了水牢，那个在别墅区后面城堡里的水牢，这座岛的禁区也是从那里开始的。但是她是青龙家备受宠爱的小公主，所以她可以去。
城堡里看起来荒凉无人，其实充满了人的气息，他们只是没有那么轻易被看到。
层层通道顺应她的意愿打开，直达充满霉味的水牢。
水牢看起来像一个暗黑游泳池，墙面斑驳，从顶上垂下来的铁链像黑色的藤蔓。
淑韵站在水池边的平台上，捂着鼻子向下看去，被深渊染黑的水面上没有一点涟漪。
总不能……已经死了吧？
半晌，从水面下浮出两个气泡，几条铁链“哗啦”一声绷直，从水下冒出一个人头，吓得淑韵险些脚软。
“我听说有人要来看我，我还以为是哪个贵客呢……”那颗脑袋的声音戏谑中带着掩盖不了的虚弱，勉强借着铁链从水面以下拉起上半身，“你谁啊？”
“我想问你一件事情。”淑韵定了定心神，看着眼前这个破破烂烂的人。
“该问的不都问过了吗？我的答案不会变，换谁来都一样。”那个男人嗤笑出声。
他说过刺杀苍萼只是个人行为，那种人为制造出来的老怪物简直就是对神的亵渎。
“我想知道，你们所信仰着、为之奉献一切不惜与四大家族为敌的‘神’是什么？它是一个人？是殊途的首领？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有意思，你居然不知道？”他瞪大了眼睛，露出诡异的笑容，“一个能随意进入这里的人居然不知道这个？你们的‘大人物们’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们吗？——哦，也是，他们不敢，与恶魔斗争千百年的他们甚至不敢承认‘神’是什么！”
神……
神啊……
殊途所做的一切都为了让神降临到这世上……
“——是祸灵——他说是——我觉得他不是在说谎。”淑韵的表情变得痛苦。
珠黎总感觉她似乎隐去了一些很重要的部分。
“那个金属圆盘……”
“什么？”
“在祸乱之地会出现一个金属圆盘——我可能本不该打听这个——但是，那个圆盘上的符号应该有人解读过吧？”
“我不知道……我一直以为，他们只是单纯捣乱……”
“捣乱？”
“四大家族不但对抗邪恶力量，也发展出了令人艳羡的商业版图，所以那些不幸被诅咒的人嫉恨，才组织了志同道合的人……”
“你一开始只以为他们在嫉妒？”
“嗯……有点吧……”
“这样的理由，真的说得通吗？”
“我一直以为是这样的……”
珠黎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睛。
那双眼睛，真的在说谎吗？
“那么，你现在觉得那个读书交流会还有必要进行下去吗？”珠黎低垂下眼帘，切开盘子里的小羊排，给自己夹了一份也给她夹了一份。
“我想……进行下去……”
“还有意义吗？”
“以四大家族为中心的能力者和由艾曼组织的殊途互相充满情绪上的敌意也是不争的事实；而且大家使用的祸具，不正是拿那些不幸的人作为工具的产物吗？一方把一方视为工具，一方憎恨一方在阳光下挥斥方遒——在那种敌意中肯定也占有不小的份额……”淑韵的情绪有点激动，皱起眉头感觉快要哭了。
“嗯，那就进行下去吧。”珠黎淡淡地说。
令人动容的演讲——古今中外，那样的故事很多……还有很多——并不足以把她拉向某个阵营。
她下意识地猛地抬头看向某个方向，淑韵也看向那个方向——那种反应源自一种直觉——在她们目光聚焦的方向，空气中出现了一根泛着蓝光的竖线。
说是线倒不如说是虚空中的一道裂口。
裂口被扯开，身材高挑的男人带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从里面挤了出来。
“我听说你去水牢了。”他的声音有一种不属于那张年轻面庞的严厉，待整个人都出现于此，裂缝也消失了。
“你居然没有敲门。”比起淑韵在见到那张脸的一刹那花容失色，珠黎莫名来了脾气，“这里又不是没有门，你应该先来敲敲门。”
“你也在？我总是听占卜师说你‘到处都是’，我还以为你早被人肢解了。”
“并不是什么优质的笑话——你看这里的氛围在你的笑话前后都没有任何变化。”
“你可能会错意了，我并没有心情说笑……”
“唉这好笑。”
男人稍稍蹙眉，用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睛凝视她。她的瞳孔有一点放大，不知是源自于紧张抑或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幸灾乐祸。
淑韵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男人用了一点力气来克制自己的情绪：“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吧，珠黎？我是青龙家目前的继承人辰微，原本只是来找她的。”他的眼睛示意了一下淑韵，“没想到你也在场，可否请你回避一下呢？”
珠黎看了一眼淑韵：“我不，我是被房子的主人请来的；而你，你连门都没有敲就出现在这里——怎么看都不应该由我来当这个退让的人吧？”
“你到底想怎样？”辰微的样子像是要绷不住了。
珠黎固执地将手指向门的方向：“你出去，等我们让你进来了你再进来。”
淑韵脱力地扑在她的肩膀上制止她继续以那奇妙的思维把话题越扯越远。
“哥，有什么事情直说吧。去水牢的事情我刚刚已经跟她讲过了，她应该已经没有什么不能听的部分了。”淑韵平稳的声音里掺杂着无法掩饰的紧张。
“那好，我就长话短说了——那个地方，我不知道是谁许可了你的进入，但是以后不允许再去了。”
淑韵的表情非常复杂，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为什么？”珠黎的声音几乎与淑韵顺从的声音同时响起，更显反骨。
“你知道吗，珠黎？总有一天我扣住你的喉管把你的骨架从这副皮囊里抽出来……”辰微的声音戏谑又愤怒，也不知想用何者掩饰何者，他的笑容和他的气场一样阴冷。
“抽出来干嘛呢？摆你床头天天看？”珠黎面无表情地问，仿佛刚刚听了什么逻辑不通、令人困惑的话。
辰微没理，在虚空中拉出一道竖向的裂纹，一脚踏了进去。
“啊！你这个人！”珠黎的表情大约是佯装的嫌弃，“又不敲门往哪里跑呢？！不敲门？！”
辰微完全消失在裂缝里，裂缝也在他完全进入后消失。
“珠黎，你……”
“怎么了？”
“你是完全感觉不到他的气场吗？”淑韵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感觉到了啊，压力很大，很冷。”
“那你还能讲那么多话？”
珠黎耸耸肩：“大概是很早以前就习惯了吧？”
不可言说的压力与冷漠的环境，她当作什么都没有一样，她的同学们自然也是——没有人会发现其中有什么问题，老师也不会。老师还笑嘻嘻地建议她加入同学的学习小组，她扯出心虚而无力的笑容，身体在发麻，好像行走在云端。一根细细的线就在日复一日看似平凡的学习生活中绷着，总有一天会断吧？
总有一天……
如果断掉的话……
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如果断掉的话……
啊……
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已经不是“人”了。
尽力反抗它，然后接受它。
慢慢习惯它。
整点的钟声在耳边说：“你总要习惯一个人。”
所以她决定学会很多很多东西，以便于未来拥有一个人抗住一切的能力。
后来……
后来，好像就做到了。
珠黎有的时候感觉这种生活很极端——要么实验室教室两头跑，一天到晚闷在学术里话都说不了几句，要么好像一天就把一个礼拜的社□□额都用完了。
夕泉把地点约在白色礼堂曾经盛开玫瑰园的楼顶平台。
上一次她来这里被冻得要死。
礼堂没有锁门也没有开灯，从外面看好似一座被时间抛弃的鬼屋。
礼堂的窗户有很好的聚光效果，仅仅靠夜色中的一弯月亮就能达到极佳的聚光效果。
踩过一地冷光，珠黎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浓重的阴影中似乎有什么闪了一下。她思考了片刻忍不住笑了。
上一次去平台坐了电梯，这一次她走了楼梯，想看看上一次错过的其他楼层大概是什么样的——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只是枯燥的走廊和机房而已。
走到熟悉又陌生的露天平台，珠黎的心里还是不由得“咯噔”一下。
夕泉已经先到了，月光在他的眼睛里撒了星星。
他就一个人，坐在轮椅上，看到珠黎走过来笑了笑。
真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变那样。
珠黎心情复杂，走到他的身边，和他并排站着，眺望同一片熟悉的远方。
“你是不是改我的邮件了？”珠黎单刀直入。
“你为什么那么想？”
“我不知道这里有任何其他人会做那么无聊的事情。”
“那你觉得我很无聊？”
没有正面回应，他的话迂回到让珠黎感到习惯，所以她那么说：“邮件写的确实很漂亮。”
“谢谢。”
“该说谢谢的人是我。”珠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但是我们已经分开了，你的身边也有了新人，我们不应该再有多余的联系。”
“我只是觉得你会需要我的帮助。”
“你已经没有立场再为我做什么了。你还记得那天我利用空间的扭曲把你召唤出来吗？你已经没有那个优先级了。”
他握着轮椅扶手的手紧了紧，用略显沙哑的声音问：“你怎么知道……”
“我依旧可以召唤帝王等级的恶魔，但是你已经不再特别了。”
夕泉看向她，她的表情冷静又困惑：“你曾经问过我，你在我眼里是什么样的——那现在的我，在你的眼里又是什么样的？”
是什么样的呢？
尽管没有异于常人的气场，近距离观察她依旧令人感到异样和不安——那大概是任何一个占卜师站在她面前都能感受到的异样。
“是顿悟的吗？”夕泉的视线重新投向远方。
“嗯。”
楼梯间里响起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两个人的注意力都被那一头吸引了过去。
“她这是怎么回事？”随着“嘎吱嘎吱”的声音越来越小，珠黎忍不住开口。
“我也不知道啊。”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稍稍缓和了一点。
“她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聪明呢？”
“所以我说过她没你有意思啊。”
“无语了，这个铁憨憨。”珠黎忍不住一巴掌拍自己额头上。
珠黎心情复杂地叹了一口气。有的时候她自己也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想太多了，但是开题报告那天评审老师的反应，却是在场学子都能感受到的异常。
她其实一直很担心评审组的人会真的来查数据的可信度——毕竟那台改装后的仪器，是全世界唯一的仪器。
总而言之这一次的坎就那么过了。
这题算是正式开了。
“你好强啊……”教室里，雾铃依旧熟门熟路地坐到了珠黎身边。
珠黎一听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
她并不是很想听报告当天自己有多勇，想起来就觉得羞耻……
“你是怎么弄到这种神秘投资的？”
啊……原来是这个事情啊……
“那个神秘人给几乎所有评审都发了措辞相当正式的邮件来强调这是一个已经被内定了的项目，评审只是走走过场，为了保证项目可以平稳进行，对方先打了一部分钱到项目负责人的账上……”
……
内容确实是那么个内容……
但是——“正式”？
而且是“相当正式”？
“那有多正式呢？”珠黎假装漫不经心地问。
“差不多就是公函那种正式……好家伙，你这个人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公函”？！
“什么样的？你能给我看看吗？”珠黎来了兴致。尽管她确实有想着努力把那份装腔作势的邮件尽可能写好，也心知无法达到真正具备威慑力的正式程度。她的策略是只要能够让对方产生心理上的动摇她就赢了，毕竟哪怕是在自己眼里的视作吉光片羽的东西，在对方哪里也只是无足轻重的玩意，给过也好不给过也罢，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损失。
没想到雾铃真的从手机里把原文翻了出来：“我爸说这写得特别好，所以发给我让我好好研究研究上面的措辞……”
珠黎的眼珠都要掉下来了，接过了手机——
这确实不是她写的那一版邮件。
“大概是我前夫那边……”珠黎一边翻动那些她写不出来的文字，一边皱起眉头。
“他对你那么上心哦？”
“我猜的。”发件方又确实是自己之前和百雉一起临时搞的神秘邮箱。
“他不是有新的配偶了吗？是想发展成开放式关系？”
“我并不喜欢那种关系，他要那么考虑，那是不可能的。”
“也是，开放式关系有的时候在财产的处理方面会特别麻烦；而且保不齐下一代就会搞得跟林恩和风喻一样巴不得吃了对方。”
“财产不好分，爱也不好分，最后总是觉得对方拿多了自己吃亏了……”怎么跟小孩子一样？珠黎莫名想起以前逛超市时听到过一双姐妹在父母面前嚷嚷，谁拿多了谁拿少……
“有的时候我都好奇他们是不是真的同时喜欢上一个女孩子。”
“说实话，我也很好奇那个女孩子是不是喜欢他们……”她想起纱月，那副玩偶一样的表情，她好像根本无所谓对象是谁。
“你知道吗？认识你之前，我一直觉得新娘公馆的人好像一群放在橱窗里的工艺品，每天有人打理，精心设计的灯光照在她们身上让她们看起来闪闪发光，别人很难触碰到她们，也没有人搞得明白她们在想什么……”
“我是一个外来者，所以我也搞不明白……”珠黎呵呵一笑。
上午最后一节课一下课，珠黎午饭也顾不上就回了实验室。
“怎么了？”看到珠黎忧心忡忡地进来，百雉一边啃饭一边不解地问。
珠黎没有理她，径直走向电脑，然后把藏在线路里面的特殊路由器扯了出来。
“哎呦喂，真吓人——你又要用这个？”
“我想瞅一眼。”珠黎烦躁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百雉带着饭挪到她的身边。
“我们的邮件好像被人改了。”
“怎么可能？通过这个服务器的信息都会被高度加密，连服务器自己的管理员都不可能知道传输的明文内容……”当她看到邮件内容的时候怔住了，内容依旧是熟悉的内容，但是措辞被修改得更加正式了。半晌，她才反应过来，“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珠黎缩在椅子上，手握拳顶在眉心的位置。
“但是谁会改这个呢？”
“我大概知道……是谁……”珠黎开始翻起了自己的私人用品。
“你该不会是指……啊？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谁知道呢？”
珠黎曾经删掉了自己那支常用手机上他的电话号。但是她还有一支一直没有插电话卡的手机——那支他希望她不要漏接电话的手机，里面有他的电话。
那支手机一直都没有插电话卡，所以通讯录里有谁也没有那么重要。
她曾经以为她不会再碰到这个号码了。
她打通了那个电话，却希望对方不会接。
大家都很忙，漏掉电话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情。这就是为什么大家都更喜欢用信息留言进行交流。
她在想，等下一个“嘟”声结束以后就把电话挂掉，给对面发信息。
她没有等到那个时候，电话被接通，里面传来了熟悉又陌生的、那一声“喂”。
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什么都不曾改变。
“我觉得有些事情，我们得抽空出来聊聊。”她的声音比她自己想象中的要冷静，仅仅简单的一句话就让她的鼻子没来由地一酸。
“嗯，好。”他的声音依旧平稳而老练。
最后对方合了半天行程表给了一个晚上的时间。
不得不感慨那是真的业务繁忙。
挂掉手机，珠黎感到有点脱力。
百雉顺其自然地把不加酱的沙拉里凉凉的圣女果塞进她嘴里：“你觉得改邮件的人是他？为什么？”
“除了他还能有谁呢？”珠黎一边咀嚼圣女果一边温吞地说，“总不能是冬寻吧？这座岛上站在我们这边的能人能有几个哦？”
这句话一出口，脑子里难免开始像走马灯一般闪现岛上和她关系还算可以的人——雾铃、蔻蔻、隔壁的浅溪……莉夏勉强可以算是……
接着就突然想起了淑韵——她和她的读书交流会，好像都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了。
“百雉，读书交流会那边是不是很长时间没有动静了？”
“嗯，她好像受刺激了。”百雉淡淡地说。
“刺激？淑韵？”
“你还记得你之前说你在岛上见到艾曼了吗？那个艾曼被关在岛上的水牢里……”
“这岛上还有水牢？！那么齐全的吗？你别告诉我这岛上还有独立的司法系统！”
“你不是见识过吗，岛上独立的司法系统？”百雉眉头微蹙。
“什么时候？你别告诉是校内执法队那种货色是……”
“不是，校内执法队充其量算一个非正式的延伸，我说的是‘曳影’，你跟蔻蔻去海上的时候出现过……啊，对，你没见过，他们来盘问的时候你都不在……”
珠黎仔细想了一下，突然后怕地打了一个寒颤：“那个时候多亏了你……”
“嗯。没事，都是老相识也比较好说话。”百雉的语气依旧平淡，似乎在形容一件再稀疏平常不过的事情，“毕竟是不同于普通人的特殊能力者，很多时候也需要不同于普世法律的规则来约束，以避免发生混乱。”
“然后呢？你还没有说淑韵为什么受到刺激了？”
“她去见那个人了，不知道听到什么了，最近几天都没有来学校了。”
“不是吧？你的意思是，对方用几句话让她的精神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刺激？”
“我估计是这样——艾曼本来就比较擅长做那样的事情；看她那副不谙世事的样子，承受能力估计也不比普通人好到哪里去……”
“不至于吧……出生在这样的环境里，真的生得天真烂漫这不找死的吗？”
“你觉得她是装的？”
“反正你现在说的那些关于她的情报，也不是亲眼所见——弄不好就是为了立住人设散播出来的……”
“你说的也不无可能。”
“她这一头我顶多观望一下，你要我多相信她的理念，我是做不到的。”
约了和夕泉见面的时间，珠黎感觉稍微轻松一点，放下东西决定出去解决一下午餐的问题，结果一到楼下就看到一个小巧的身影在玻璃门的外面抱着手机踱步，一副很纠结的样子。
“淑韵？你……”珠黎拉开门，初春的寒意灌了进来。
“啊，珠黎，那个，我感觉心里很乱。”淑韵停下踯躅的动作，寒风中蔫儿了的蔷薇看向珠黎，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是来找百雉的？”
“不……比起她我可能更想找你……”
“发生什么了？”珠黎走出来任由玻璃门在身后合上。
“我们……找一个地方聊聊……你还没吃饭吧？”
“嗯。”
珠黎还挺期待跟着她能吃到什么的。
她也知道自己毫无防备地跟着一个自己并不信任的人吃饭好像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不过以她目前的体质，普通的毒或者蛊都对她产生不了什么伤害。
“那，一起？”
“好啊，去哪儿？”
“去我家那里吧，管家每顿都会让厨房准备很多菜……”
淑韵口中的“我家那里”其实就是和夕泉在同一个区域里的别墅，都在学校后门的位置。那里的尽头是一片过于繁茂的树林，树林里隐约有一座遗迹一般的城堡建筑，建筑的后面就是黑森林，“井”本身所在的地方——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布局，其实的空间错综复杂，为了封住异界的通道可谓煞费苦心。
淑韵把她带进了白色的小洋房，和夕泉那里的简洁到肃杀相比，这里布置得十分温馨。一进门就有人上来招呼，淑韵简单交代了一下要厨房多准备一份餐具。
珠黎的注意力还停留在少女心慢慢的前院布置上。
说实话对于淑韵找她不是提前计划好的事宜，让她感到有些意外。不过也不能排除有的人做事就是能计划到细节上。
在能看到庭院的房间里，摆着一张6人长桌，中间放着暖色的鲜花装饰，两副餐具分别被放在主位和它的边上。
管家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等她们落座就把花撤了下去，接着远超过两个人食量的菜品就被呈了上来。
等菜上齐，所有的帮佣都撤了下去，管家最后离开，顺手把门关上了。
淑韵打开了话匣子——她去了水牢，那个在别墅区后面城堡里的水牢，这座岛的禁区也是从那里开始的。但是她是青龙家备受宠爱的小公主，所以她可以去。
城堡里看起来荒凉无人，其实充满了人的气息，他们只是没有那么轻易被看到。
层层通道顺应她的意愿打开，直达充满霉味的水牢。
水牢看起来像一个暗黑游泳池，墙面斑驳，从顶上垂下来的铁链像黑色的藤蔓。
淑韵站在水池边的平台上，捂着鼻子向下看去，被深渊染黑的水面上没有一点涟漪。
总不能……已经死了吧？
半晌，从水面下浮出两个气泡，几条铁链“哗啦”一声绷直，从水下冒出一个人头，吓得淑韵险些脚软。
“我听说有人要来看我，我还以为是哪个贵客呢……”那颗脑袋的声音戏谑中带着掩盖不了的虚弱，勉强借着铁链从水面以下拉起上半身，“你谁啊？”
“我想问你一件事情。”淑韵定了定心神，看着眼前这个破破烂烂的人。
“该问的不都问过了吗？我的答案不会变，换谁来都一样。”那个男人嗤笑出声。
他说过刺杀苍萼只是个人行为，那种人为制造出来的老怪物简直就是对神的亵渎。
“我想知道，你们所信仰着、为之奉献一切不惜与四大家族为敌的‘神’是什么？它是一个人？是殊途的首领？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有意思，你居然不知道？”他瞪大了眼睛，露出诡异的笑容，“一个能随意进入这里的人居然不知道这个？你们的‘大人物们’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们吗？——哦，也是，他们不敢，与恶魔斗争千百年的他们甚至不敢承认‘神’是什么！”
神……
神啊……
殊途所做的一切都为了让神降临到这世上……
“——是祸灵——他说是——我觉得他不是在说谎。”淑韵的表情变得痛苦。
珠黎总感觉她似乎隐去了一些很重要的部分。
“那个金属圆盘……”
“什么？”
“在祸乱之地会出现一个金属圆盘——我可能本不该打听这个——但是，那个圆盘上的符号应该有人解读过吧？”
“我不知道……我一直以为，他们只是单纯捣乱……”
“捣乱？”
“四大家族不但对抗邪恶力量，也发展出了令人艳羡的商业版图，所以那些不幸被诅咒的人嫉恨，才组织了志同道合的人……”
“你一开始只以为他们在嫉妒？”
“嗯……有点吧……”
“这样的理由，真的说得通吗？”
“我一直以为是这样的……”
珠黎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睛。
那双眼睛，真的在说谎吗？
“那么，你现在觉得那个读书交流会还有必要进行下去吗？”珠黎低垂下眼帘，切开盘子里的小羊排，给自己夹了一份也给她夹了一份。
“我想……进行下去……”
“还有意义吗？”
“以四大家族为中心的能力者和由艾曼组织的殊途互相充满情绪上的敌意也是不争的事实；而且大家使用的祸具，不正是拿那些不幸的人作为工具的产物吗？一方把一方视为工具，一方憎恨一方在阳光下挥斥方遒——在那种敌意中肯定也占有不小的份额……”淑韵的情绪有点激动，皱起眉头感觉快要哭了。
“嗯，那就进行下去吧。”珠黎淡淡地说。
令人动容的演讲——古今中外，那样的故事很多……还有很多——并不足以把她拉向某个阵营。
她下意识地猛地抬头看向某个方向，淑韵也看向那个方向——那种反应源自一种直觉——在她们目光聚焦的方向，空气中出现了一根泛着蓝光的竖线。
说是线倒不如说是虚空中的一道裂口。
裂口被扯开，身材高挑的男人带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从里面挤了出来。
“我听说你去水牢了。”他的声音有一种不属于那张年轻面庞的严厉，待整个人都出现于此，裂缝也消失了。
“你居然没有敲门。”比起淑韵在见到那张脸的一刹那花容失色，珠黎莫名来了脾气，“这里又不是没有门，你应该先来敲敲门。”
“你也在？我总是听占卜师说你‘到处都是’，我还以为你早被人肢解了。”
“并不是什么优质的笑话——你看这里的氛围在你的笑话前后都没有任何变化。”
“你可能会错意了，我并没有心情说笑……”
“唉这好笑。”
男人稍稍蹙眉，用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睛凝视她。她的瞳孔有一点放大，不知是源自于紧张抑或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幸灾乐祸。
淑韵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男人用了一点力气来克制自己的情绪：“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吧，珠黎？我是青龙家目前的继承人辰微，原本只是来找她的。”他的眼睛示意了一下淑韵，“没想到你也在场，可否请你回避一下呢？”
珠黎看了一眼淑韵：“我不，我是被房子的主人请来的；而你，你连门都没有敲就出现在这里——怎么看都不应该由我来当这个退让的人吧？”
“你到底想怎样？”辰微的样子像是要绷不住了。
珠黎固执地将手指向门的方向：“你出去，等我们让你进来了你再进来。”
淑韵脱力地扑在她的肩膀上制止她继续以那奇妙的思维把话题越扯越远。
“哥，有什么事情直说吧。去水牢的事情我刚刚已经跟她讲过了，她应该已经没有什么不能听的部分了。”淑韵平稳的声音里掺杂着无法掩饰的紧张。
“那好，我就长话短说了——那个地方，我不知道是谁许可了你的进入，但是以后不允许再去了。”
淑韵的表情非常复杂，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为什么？”珠黎的声音几乎与淑韵顺从的声音同时响起，更显反骨。
“你知道吗，珠黎？总有一天我扣住你的喉管把你的骨架从这副皮囊里抽出来……”辰微的声音戏谑又愤怒，也不知想用何者掩饰何者，他的笑容和他的气场一样阴冷。
“抽出来干嘛呢？摆你床头天天看？”珠黎面无表情地问，仿佛刚刚听了什么逻辑不通、令人困惑的话。
辰微没理，在虚空中拉出一道竖向的裂纹，一脚踏了进去。
“啊！你这个人！”珠黎的表情大约是佯装的嫌弃，“又不敲门往哪里跑呢？！不敲门？！”
辰微完全消失在裂缝里，裂缝也在他完全进入后消失。
“珠黎，你……”
“怎么了？”
“你是完全感觉不到他的气场吗？”淑韵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感觉到了啊，压力很大，很冷。”
“那你还能讲那么多话？”
珠黎耸耸肩：“大概是很早以前就习惯了吧？”
不可言说的压力与冷漠的环境，她当作什么都没有一样，她的同学们自然也是——没有人会发现其中有什么问题，老师也不会。老师还笑嘻嘻地建议她加入同学的学习小组，她扯出心虚而无力的笑容，身体在发麻，好像行走在云端。一根细细的线就在日复一日看似平凡的学习生活中绷着，总有一天会断吧？
总有一天……
如果断掉的话……
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如果断掉的话……
啊……
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已经不是“人”了。
尽力反抗它，然后接受它。
慢慢习惯它。
整点的钟声在耳边说：“你总要习惯一个人。”
所以她决定学会很多很多东西，以便于未来拥有一个人抗住一切的能力。
后来……
后来，好像就做到了。
珠黎有的时候感觉这种生活很极端——要么实验室教室两头跑，一天到晚闷在学术里话都说不了几句，要么好像一天就把一个礼拜的社□□额都用完了。
夕泉把地点约在白色礼堂曾经盛开玫瑰园的楼顶平台。
上一次她来这里被冻得要死。
礼堂没有锁门也没有开灯，从外面看好似一座被时间抛弃的鬼屋。
礼堂的窗户有很好的聚光效果，仅仅靠夜色中的一弯月亮就能达到极佳的聚光效果。
踩过一地冷光，珠黎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浓重的阴影中似乎有什么闪了一下。她思考了片刻忍不住笑了。
上一次去平台坐了电梯，这一次她走了楼梯，想看看上一次错过的其他楼层大概是什么样的——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只是枯燥的走廊和机房而已。
走到熟悉又陌生的露天平台，珠黎的心里还是不由得“咯噔”一下。
夕泉已经先到了，月光在他的眼睛里撒了星星。
他就一个人，坐在轮椅上，看到珠黎走过来笑了笑。
真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变那样。
珠黎心情复杂，走到他的身边，和他并排站着，眺望同一片熟悉的远方。
“你是不是改我的邮件了？”珠黎单刀直入。
“你为什么那么想？”
“我不知道这里有任何其他人会做那么无聊的事情。”
“那你觉得我很无聊？”
没有正面回应，他的话迂回到让珠黎感到习惯，所以她那么说：“邮件写的确实很漂亮。”
“谢谢。”
“该说谢谢的人是我。”珠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但是我们已经分开了，你的身边也有了新人，我们不应该再有多余的联系。”
“我只是觉得你会需要我的帮助。”
“你已经没有立场再为我做什么了。你还记得那天我利用空间的扭曲把你召唤出来吗？你已经没有那个优先级了。”
他握着轮椅扶手的手紧了紧，用略显沙哑的声音问：“你怎么知道……”
“我依旧可以召唤帝王等级的恶魔，但是你已经不再特别了。”
夕泉看向她，她的表情冷静又困惑：“你曾经问过我，你在我眼里是什么样的——那现在的我，在你的眼里又是什么样的？”
是什么样的呢？
尽管没有异于常人的气场，近距离观察她依旧令人感到异样和不安——那大概是任何一个占卜师站在她面前都能感受到的异样。
“是顿悟的吗？”夕泉的视线重新投向远方。
“嗯。”
楼梯间里响起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两个人的注意力都被那一头吸引了过去。
“她这是怎么回事？”随着“嘎吱嘎吱”的声音越来越小，珠黎忍不住开口。
“我也不知道啊。”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稍稍缓和了一点。
“她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聪明呢？”
“所以我说过她没你有意思啊。”
“无语了，这个铁憨憨。”珠黎忍不住一巴掌拍自己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