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主任站在他身后，连阻挠的话都还没能说出口，钱富贵就已经连声道谢。
他顾不上肚子上的伤口，赶忙坐起，双手紧紧地握住汪主任的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真的谢谢你呀主任！！
我都说我天生运气好，能够碰见这样好的主任！
谢谢主任呀呜呜呜……”
汪主任西装革履，穿着异常干净的白大褂，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上全是温暖又满足的微笑；
另外一边，病弱的患者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感谢他的医者仁心。
好一幅美丽的画面。
就连窗外透进来的阳光都显得生机勃勃。
就这么拍下来，估计够宣传科连做一个星期的推文了。
云蔚却看到了护士和其他医生铁青的脸色。
顾南风和清舟、子意低着头跟在队伍的最后面，不明所以。
-
“哪里还有资金给他送腹带！！早就被主任送完了！！”
“他以为自己是什么！散财童子吗？！”
富贵的管床护士方玫很崩溃。
她一回来，就没忍住把手上的东西哗啦啦地摔到桌子上，闹出“砰”的一声响。
又想到主任已经飘飘然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给自己完美的一天泡上了一壶茶，她更生气了。
科室的资金早已空缺。要是继续送，后续的空缺就需要全科室人员一起填补。
方玫不想做用别人的钱给自己塑金身的那种人。
但若想要变成阿拉丁神灯实现主任夸下的海口，就只能自掏腰包。
作为卑微的下属，她也干不出找主任要钱的事。
作为正式入职的护士，她的工资还算可以，单算起来，可以负担那条两百块钱的腹带。
但她的父亲上周不幸得了脑梗，现在还在ICU里躺着。
两百块钱，现在的方玫来讲，很珍贵。
方玫觉得钱富贵还挺幸运的，起码现在还能吃、能喝、能动。
方玫的眼眶有点热，内心憋屈得直想哭。
-
钱富贵已经是第三次来到护士站了。
他放下自己早就抛弃的脸面，一遍一遍地、谄笑地问：
“护士呀，我的腹带什么时候能给我？”
却还一遍又一遍地收到模棱两可的回答：“在找；没行；不一定有货。”
隔壁床的都在羡慕他，只有富贵心底里隐隐觉得不安。
他觉得自己是为难到护士了。
真是不应该。
自己人老了，到哪都讨嫌。
但转头想想那两百块钱，他还是决定咬咬牙，再去问一次。
隔壁床的男人很年轻，约莫四十来岁，虽然吸烟吸得一口黄牙，但身体健康得很，就是来切个胆囊的。
他看着富贵还要再去一次，说什么也要跟着去。
钱富贵和隔壁床的男人一前一后地走到了护士站，富贵打定主意，就再问最后一次。
果不其然，护士再次搪塞了他。
钱富贵决定不再为难别人了。
一个腹带而已，他忍忍就可以不花这笔钱了。
钱富贵脚步虚浮，朝着为难的护士露出了一个苦笑，道了声谢，转身走回了病房，全然忘记了身后的男人。
那个男人半倚在护士站的桌子上，发黄的指尖摁在护士准备填写的体温单上，
“小美女，我听说你们打算送他一条腹带，能不能好人做到底，也顺便给我免点手术费呀？
你看你长得那么好看，你们的资金肯定还没用完吧。
你们医院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
-
捋清楚了事情始末的实习生们，都窝在办公室的角落里沉默不语。
就算是想要把账算到自己头上、主动送富贵一条腹带的子意也不再言语。
她不知道，自己这种几个月过后就能恢复相对高收入的“临时工”，有没有资格做出这种决定，然后让其他长期职工承担接下来的长期后果。
有的口子一旦打开，就会有很多像吸烟男一样的人涌来，她自己倒是可以潇洒地离开，带着在节目里留下的好名声，但其他人要怎么办呢？
乐瑾和言辞、言论的内心，涌出了一股带着恐惧的悲伤。
实习生们大多都还有着学生时代留下的善良和慈悲，总是那么大方又礼貌地，希望世间所有人都能过得很好。
可今天的事，却突然让他们产生了怀疑。他们要怎样妥当地释放自己的善意而不被利用，还要在每个月一千五百块的“低保”里活下来呢？
这算不算兔死狐悲？
-
云蔚看着汪主任又一次“事了拂衣去，留下功与名”，只能无奈的摇头，转头接着忙自己的事。
不论主任怎样大发善心，在科室资金已经被消耗完的前提下，钱富贵是不可能能从护士站拿到腹带的。
他注定要被燃起希望之后，再深深失望。
见得多了，心肠也就硬了。
忙活着的云蔚没有注意到顾南风已经悄悄地站在了自己的背后。
等顾南风拍了拍她的背时，云蔚被吓了一跳，以为他又不舒服了。
——PTSD！PTSD！！
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幸好顾南风面色红润，不像是马上就要腿软的样子。
他低下头，那清秀的眉眼突然放大，云蔚甚至能闻到他的头发带着的柚子清香，
“除了直接给，这边有没有什么其他渠道？”
-
在后续几天住院的日子里，钱富贵能够感觉到管床护士对他的隐隐歉意。
钱富贵心下了然，想来大家都有各自的难处。
总不能因为自己的日子过得困难，就要求别人都给自己让路。
他还是很开心，自己这么多年的病，居然还能攒够钱做手术，手术还很成功。
钱富贵觉得自己是有点好运在的。
果然平时还是得多做好事积德！
等身体好些了，就再去菩萨庙里还愿，顺带着给希望工程捐一笔钱！
临走前，为了表示感谢，钱富贵用自己并不完美的字迹和语言，连着写了好几封感谢信。
主任一份，医生一份，那么努力照顾自己的护士一份。
自己没有那么多的钱去做锦旗，应该这样也很不错吧。
钱富贵高高兴兴地出院了。
又过了几天，他坐在家里择菜的时候，突然收到了一个快递。
那上面写着：
——怀曦基金会赠。
里面是一条好看又方便使用的腹带。
他穿上去刚刚好。
-
富贵隔壁床的吸烟男眼瞅着富贵一直没能拿到腹带，很是瞧不起。
他酸溜溜地说：
“哎，人家主任都是说说而已，就你这个傻大个还当真了。”
吸烟男却又觉得不甘心。
明明说了有资金的，怎么就不能给自己免点手术费呢。
一百块钱也好啊，都能再去买几包好烟了！
怎么这些护士就这么不懂得替别人着想呢！！
在医院里一连几天都没能吸烟的他越想越气愤。
再看到钱富贵直到出院都没能收到腹带，他更加怀疑护士不会给自己减免费用。
愤怒占据了他的大脑，吸烟男一气之下，冲进办公室把复印机狠狠地砸了一通。
却又害怕赔钱，每次都表演型人格般的收住了力，复印机完好无损。
他又挨个把医生护士投诉了个遍，从医务科到市长热线。
他想，
这下总能满足我的需求了吧。
-
眼看自己的科室接到了投诉，汪主任才站了出来。
他还是把自己捯饬得干净又时尚，义正言辞地对被投诉的护士和云蔚说，
“不能够满足患者的需求，就是你们最大的错误！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都必需解决这个投诉！不然年底的绩效和奖金评比，你们就不要参加了！”
——工贼！！
云蔚的怒火蹭地烧起。
她原先想着难得有个简单的胆囊切除的患者，就特地要来分给了乐瑾，好方便她写病历。
谁能想到反而惹了一身骚！
被缠着要求打折的乐瑾被吓得不轻，云蔚不仅要和这种难搞的患者周旋，还要安慰被吓到的实习生。
而罪魁祸首硬是引起了吸烟男不该有的想法之后，干脆利落地脱身了。
云蔚咬牙切齿，越想越气，只觉得不能满足吸烟男的愿望。
否则开了这个口子，以后还要怎样治疗其他患者呢？
来看病的，有几个没有苦衷！
云蔚扭头就把状告到了罗主任那去。
受气小媳妇林云蔚带着乐瑾和顾南风赖在了罗主任的办公室。
反正已经把该干的活都干完了，今天云蔚还真不想受这个气。
罗主任看着自己学生愈加明显的发缝，满眼心疼。
这个老汪！真是人如其名，狗得很！
瞅着眼前这一溜葫芦娃，罗主任直接带着她们杀去了病房。
-
吸烟男正躲在病房的厕所里抽他这几天抽到的第一根烟。
——真是舒心啊！果然赛神仙！
“23床呢？去哪了？
你们病房怎么这么大股烟味！”
他猛地吓了一跳，赶紧把烟冲进了马桶里。
他狠狠地洗了好几遍手，没来得及通通风，去去身上的烟味，厕所门就被敲响了。
吸烟男一打开门，门神罗主任和她的左右臂膀就堵在门口。
他尴尬又讨好地笑了笑，“主任，我上厕所呢……”
他可不是那种蠢人，主任他可不敢得罪。
“哦？是吗？”
罗主任没有拆穿他，“医院里可不能吸烟，我相信你已经戒烟了吧？”
“是是是……
这是我身上自带的烟味……”
“我这次来，是想要通知你，我们医院的帮扶基金已经用完了。
不能给你减免费用了。
但是如果你有意愿，可以给我们的基金捐钱，这样就可以给下一个需要的患者使用了。你们家庭好像也不是特别困难。
你愿意吗？”
他顾不上肚子上的伤口，赶忙坐起，双手紧紧地握住汪主任的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真的谢谢你呀主任！！
我都说我天生运气好，能够碰见这样好的主任！
谢谢主任呀呜呜呜……”
汪主任西装革履，穿着异常干净的白大褂，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上全是温暖又满足的微笑；
另外一边，病弱的患者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感谢他的医者仁心。
好一幅美丽的画面。
就连窗外透进来的阳光都显得生机勃勃。
就这么拍下来，估计够宣传科连做一个星期的推文了。
云蔚却看到了护士和其他医生铁青的脸色。
顾南风和清舟、子意低着头跟在队伍的最后面，不明所以。
-
“哪里还有资金给他送腹带！！早就被主任送完了！！”
“他以为自己是什么！散财童子吗？！”
富贵的管床护士方玫很崩溃。
她一回来，就没忍住把手上的东西哗啦啦地摔到桌子上，闹出“砰”的一声响。
又想到主任已经飘飘然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给自己完美的一天泡上了一壶茶，她更生气了。
科室的资金早已空缺。要是继续送，后续的空缺就需要全科室人员一起填补。
方玫不想做用别人的钱给自己塑金身的那种人。
但若想要变成阿拉丁神灯实现主任夸下的海口，就只能自掏腰包。
作为卑微的下属，她也干不出找主任要钱的事。
作为正式入职的护士，她的工资还算可以，单算起来，可以负担那条两百块钱的腹带。
但她的父亲上周不幸得了脑梗，现在还在ICU里躺着。
两百块钱，现在的方玫来讲，很珍贵。
方玫觉得钱富贵还挺幸运的，起码现在还能吃、能喝、能动。
方玫的眼眶有点热，内心憋屈得直想哭。
-
钱富贵已经是第三次来到护士站了。
他放下自己早就抛弃的脸面，一遍一遍地、谄笑地问：
“护士呀，我的腹带什么时候能给我？”
却还一遍又一遍地收到模棱两可的回答：“在找；没行；不一定有货。”
隔壁床的都在羡慕他，只有富贵心底里隐隐觉得不安。
他觉得自己是为难到护士了。
真是不应该。
自己人老了，到哪都讨嫌。
但转头想想那两百块钱，他还是决定咬咬牙，再去问一次。
隔壁床的男人很年轻，约莫四十来岁，虽然吸烟吸得一口黄牙，但身体健康得很，就是来切个胆囊的。
他看着富贵还要再去一次，说什么也要跟着去。
钱富贵和隔壁床的男人一前一后地走到了护士站，富贵打定主意，就再问最后一次。
果不其然，护士再次搪塞了他。
钱富贵决定不再为难别人了。
一个腹带而已，他忍忍就可以不花这笔钱了。
钱富贵脚步虚浮，朝着为难的护士露出了一个苦笑，道了声谢，转身走回了病房，全然忘记了身后的男人。
那个男人半倚在护士站的桌子上，发黄的指尖摁在护士准备填写的体温单上，
“小美女，我听说你们打算送他一条腹带，能不能好人做到底，也顺便给我免点手术费呀？
你看你长得那么好看，你们的资金肯定还没用完吧。
你们医院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
-
捋清楚了事情始末的实习生们，都窝在办公室的角落里沉默不语。
就算是想要把账算到自己头上、主动送富贵一条腹带的子意也不再言语。
她不知道，自己这种几个月过后就能恢复相对高收入的“临时工”，有没有资格做出这种决定，然后让其他长期职工承担接下来的长期后果。
有的口子一旦打开，就会有很多像吸烟男一样的人涌来，她自己倒是可以潇洒地离开，带着在节目里留下的好名声，但其他人要怎么办呢？
乐瑾和言辞、言论的内心，涌出了一股带着恐惧的悲伤。
实习生们大多都还有着学生时代留下的善良和慈悲，总是那么大方又礼貌地，希望世间所有人都能过得很好。
可今天的事，却突然让他们产生了怀疑。他们要怎样妥当地释放自己的善意而不被利用，还要在每个月一千五百块的“低保”里活下来呢？
这算不算兔死狐悲？
-
云蔚看着汪主任又一次“事了拂衣去，留下功与名”，只能无奈的摇头，转头接着忙自己的事。
不论主任怎样大发善心，在科室资金已经被消耗完的前提下，钱富贵是不可能能从护士站拿到腹带的。
他注定要被燃起希望之后，再深深失望。
见得多了，心肠也就硬了。
忙活着的云蔚没有注意到顾南风已经悄悄地站在了自己的背后。
等顾南风拍了拍她的背时，云蔚被吓了一跳，以为他又不舒服了。
——PTSD！PTSD！！
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幸好顾南风面色红润，不像是马上就要腿软的样子。
他低下头，那清秀的眉眼突然放大，云蔚甚至能闻到他的头发带着的柚子清香，
“除了直接给，这边有没有什么其他渠道？”
-
在后续几天住院的日子里，钱富贵能够感觉到管床护士对他的隐隐歉意。
钱富贵心下了然，想来大家都有各自的难处。
总不能因为自己的日子过得困难，就要求别人都给自己让路。
他还是很开心，自己这么多年的病，居然还能攒够钱做手术，手术还很成功。
钱富贵觉得自己是有点好运在的。
果然平时还是得多做好事积德！
等身体好些了，就再去菩萨庙里还愿，顺带着给希望工程捐一笔钱！
临走前，为了表示感谢，钱富贵用自己并不完美的字迹和语言，连着写了好几封感谢信。
主任一份，医生一份，那么努力照顾自己的护士一份。
自己没有那么多的钱去做锦旗，应该这样也很不错吧。
钱富贵高高兴兴地出院了。
又过了几天，他坐在家里择菜的时候，突然收到了一个快递。
那上面写着：
——怀曦基金会赠。
里面是一条好看又方便使用的腹带。
他穿上去刚刚好。
-
富贵隔壁床的吸烟男眼瞅着富贵一直没能拿到腹带，很是瞧不起。
他酸溜溜地说：
“哎，人家主任都是说说而已，就你这个傻大个还当真了。”
吸烟男却又觉得不甘心。
明明说了有资金的，怎么就不能给自己免点手术费呢。
一百块钱也好啊，都能再去买几包好烟了！
怎么这些护士就这么不懂得替别人着想呢！！
在医院里一连几天都没能吸烟的他越想越气愤。
再看到钱富贵直到出院都没能收到腹带，他更加怀疑护士不会给自己减免费用。
愤怒占据了他的大脑，吸烟男一气之下，冲进办公室把复印机狠狠地砸了一通。
却又害怕赔钱，每次都表演型人格般的收住了力，复印机完好无损。
他又挨个把医生护士投诉了个遍，从医务科到市长热线。
他想，
这下总能满足我的需求了吧。
-
眼看自己的科室接到了投诉，汪主任才站了出来。
他还是把自己捯饬得干净又时尚，义正言辞地对被投诉的护士和云蔚说，
“不能够满足患者的需求，就是你们最大的错误！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都必需解决这个投诉！不然年底的绩效和奖金评比，你们就不要参加了！”
——工贼！！
云蔚的怒火蹭地烧起。
她原先想着难得有个简单的胆囊切除的患者，就特地要来分给了乐瑾，好方便她写病历。
谁能想到反而惹了一身骚！
被缠着要求打折的乐瑾被吓得不轻，云蔚不仅要和这种难搞的患者周旋，还要安慰被吓到的实习生。
而罪魁祸首硬是引起了吸烟男不该有的想法之后，干脆利落地脱身了。
云蔚咬牙切齿，越想越气，只觉得不能满足吸烟男的愿望。
否则开了这个口子，以后还要怎样治疗其他患者呢？
来看病的，有几个没有苦衷！
云蔚扭头就把状告到了罗主任那去。
受气小媳妇林云蔚带着乐瑾和顾南风赖在了罗主任的办公室。
反正已经把该干的活都干完了，今天云蔚还真不想受这个气。
罗主任看着自己学生愈加明显的发缝，满眼心疼。
这个老汪！真是人如其名，狗得很！
瞅着眼前这一溜葫芦娃，罗主任直接带着她们杀去了病房。
-
吸烟男正躲在病房的厕所里抽他这几天抽到的第一根烟。
——真是舒心啊！果然赛神仙！
“23床呢？去哪了？
你们病房怎么这么大股烟味！”
他猛地吓了一跳，赶紧把烟冲进了马桶里。
他狠狠地洗了好几遍手，没来得及通通风，去去身上的烟味，厕所门就被敲响了。
吸烟男一打开门，门神罗主任和她的左右臂膀就堵在门口。
他尴尬又讨好地笑了笑，“主任，我上厕所呢……”
他可不是那种蠢人，主任他可不敢得罪。
“哦？是吗？”
罗主任没有拆穿他，“医院里可不能吸烟，我相信你已经戒烟了吧？”
“是是是……
这是我身上自带的烟味……”
“我这次来，是想要通知你，我们医院的帮扶基金已经用完了。
不能给你减免费用了。
但是如果你有意愿，可以给我们的基金捐钱，这样就可以给下一个需要的患者使用了。你们家庭好像也不是特别困难。
你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