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流云浮动,一只青鸟落在枝头,树叶抖动,泄落的斑驳日影在少女姣好的睡颜上晃荡。

    岑云意仰面躺在斜斜的大石板上,挡光的大扇子歪到一边,忽得伸来一只手,毫不客气地夺走了扇柄,蒲扇坚硬的边缘划过岑云意鼻翼,一下子把人刮醒了。

    岑云意最烦别人扰她清梦,一声“谁啊!”还没出口,对方竟先声夺人:“岑云意,你竟然又大白天的睡觉?当真以为天机门没人管得了你们愁攀峰了吗?”

    岑云意本想顶几句话,可一听这娇滴滴、气冲冲的声音,顿时没有心情了。

    莫大小姐,莫飞霜。

    这莫飞霜一身银白色的弟子服崭亮如新,袖口、领口都镶嵌着各种珍珠宝石,连手中所握的鞭子都是金丝缠绕,加上一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面容,真真仙门大小姐是也。

    岑云意拂了拂自己旧衣服上的树叶,坐起来,慢悠悠地喊道:“莫大小姐,今日我是在此值勤,并未偷懒。”

    莫飞霜冷笑一声,一字一顿道:“我亲眼所见,你还敢狡辩!”

    岑云意不以为意:“非也非也,我那是假寐,假寐而已。”

    “你胡言乱语!”莫飞霜气得脸色绯红,上前揪住她的胳膊,“你跟我去戒律堂,我看他们会不会给你处置!”

    岑云意挣开,打了一个哈欠,摆摆手:“不去不去,我还得看药圃,万一哪只小鸟把崔堂主的仙草啄了,我可负不起责。”

    莫飞霜看一眼郁郁葱葱的药圃,那药圃上方悬着三条白色布巾,自动左右摇摆,正是在驱赶蚊虫鸟兽。

    莫飞霜嗤笑一声,双手环胸:“呵,你就这么守园子?三根破布,低阶法术,真是可笑!”

    说罢,她挥去一掌,破了岑云意的法术,三根布条顿时飘落,紧接着一道红光闪烁,在药圃上结起一个小小的结界。

    “看清楚,我们天机山是这样驱逐杂碎的!”莫飞霜语音刚落,一只白色小鸟误触结界,吱的一声,立时炸成齑粉。

    岑云意神色一僵,转而低下眼:“是是是,大小姐厉害,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莫飞霜得意地扬起下巴,“这算什么?”语气又变得鄙夷,“你连布结界都不会,真不知道玉符真人怎会收你为徒!”

    岑云意觉得跟莫飞霜说话真的非常费劲,无论什么情景、什么事情,最后都要落在“你怎么配当玉符真人的徒弟”这一点上。

    关键她也没想当玉符真人徒弟啊,她来天机门一直、一直、一直都是想学药修的,谁知道那拜师大会上玉符真人非从几百个人中挑她做弟子。

    玉符真人是剑修啊!她连灵脉都没有修什么剑啊!玉符真人你真的没有搞错吗?

    岑云意那时真叫一个欲哭无泪,甫一回头,众弟子莫不是艳羡,或是嫉妒,她当时就知道完了,这下在门中大概率不会好过了。

    玉符真人乃天机门第一剑修,几臻化境,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成为修真界第一位仙人,成为他的弟子,几乎是所有剑修者的梦想。

    岑云意无意抢占旁人的梦想,在拜师会上就拒绝了玉符真人,场面一度非常尴尬,可谁知玉符真人深沉地拂了拂长须,说这是机缘,机缘已定,不可更改,当即赐她门牒,收她为徒。

    莫飞霜似是恨铁不成钢,又气又恼:“若当日是我入玉符真人门下,今日少说也是元婴了,又岂容你在此胡闹!”

    岑云意无心与她交谈,敷衍道:“好好好,莫小姐天资聪颖,来日必成化境真人,在下万分期待。”

    莫飞霜瞪岑云意一眼,她今日被她师父训斥,心情很不爽快,专门来找岑云意撒气,结果是一拳打在棉花上,非但不解气,还又被气了几下,她不会善罢甘休,正想法怎么欺负人时,抬眼看见一个绿袍女人走了过来,面色严肃,叫人生怕。

    莫飞霜心一惊,暗自揪住衣袖,低声道:“今日本姑娘先放你一马,下次可没这么简单!”说完,她捏诀闪出园外。

    动作之快,也是叫岑云意短短地羡慕了一下。

    毕竟,她入门三年了,玉符真人从来不教她术法,她那冷漠寡言的大师兄,也绝不会对她有一丝指导。

    罢了,她没有灵脉,本来就学不成剑修,谁都不管她,她反倒可以自己想学什么就学什么,乐得自在。

    “云意。”

    岑云意闻声转头,看见来者露出笑容:“崔师父。”

    “方才是谁伤了我养的素雀?”崔泠冷然道。

    岑云意心下一惊,那鸟竟是崔师父的灵宠,这下可不好了。她若是说实话,崔师父必然重重责罚莫飞霜,若是不说实话——她不可能替别人背黑锅。

    思忖片刻,她说:“方才莫飞霜来过。”

    崔泠眉目浸寒,“披月楼敢到药谷撒野?”顷刻间,这道翠色身影便闪出数十丈,追踪而去。

    岑云意朝鸟儿化作齑粉的地方合掌拜了拜,喃喃自语:“一路好走,下辈子别投胎到这儿了。”

    ……

    日落西山,岑云意背着竹篓攀登千级长梯,气喘吁吁,额头满是汗水。

    她累得瘫坐下来,拿出自己的水壶猛猛喝上几口,靠在扶手上望向远处翻动的云雾。

    愁攀峰愁攀峰,取的正是它高入云天之意。有灵脉的剑修御剑嗖一下就到达山顶阁楼,而她,一个最最普通的药修,只能凭借自己两条腿慢慢爬。

    她捶捶腿,站起身来,不知道是眼花还是如何,她仿佛看见天际闪过一线红光,转瞬即逝。

    岑云意甩甩脑袋,背起背篓,口袋里的令牌忽然闪出光来,“岑云意,速回愁攀峰!”

    是门主楼卜鸣的声音,语气急迫。

    岑云意赶忙往上爬。

    *

    无愁院主屋内,右侧木架上躺着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修士,口含污血,脸色青白,胸口上碗大的伤口冒着黑气。

    左侧木架上躺着一名青年,气息奄奄,右腿割开好大一条血口,伤口深可见骨,血顺着木板滴流到地上。

    浓烈血气和魔气令在场个人倒吸冷气,眉头紧锁。

    “怎会如此?玉符真人怎么会被魔人偷袭致死?”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负手道。

    “楼门主,玉符真人一死,天机门少了助力,若是魔族入侵,门中危险,需早作安排。”褐衣的中年修士急道。

    另一女修冷冷一笑:“付真人何必如此急切,玉符真人虽然死了,但门中还有其他各山主,执剑人的位置能者居之。”

    付元按剑怒道:“萧思灵,你什么意思?你披月楼敢跟我玉乾山叫板?也不掂量掂量你那群窝囊弟子的德行!”

    萧思灵抽出短鞭,怒不可遏,“那不妨尝尝老娘的紫灵鞭!”

    屋内灵气涌动,桌椅板凳摇摇晃晃,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地上干枯的血浆全都裂开。

    “够了!”楼卜鸣大手一挥,无形间镇住双方灵气,“此事必须调查清楚,水落石出之前,不得让外人知晓这等变故。”

    “哼。”双方各自拂袖,扭开头站到一旁。

    正在这剑拔弩张之时,门口想起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哎呦累死我了。”

    岑云意扶着门大口喘气,仰头看见屋中愁眉不展的三人,还没打招呼,已经看见板床上躺得直挺挺的两个人。

    “师尊,师兄!”她跑过去趴到玉符真人床前,抬手探他鼻息,大惊道:“师尊这是……死了……”

    她愕然回头,怔怔地望向大师兄:“那大师兄岂不是……”

    修为高强如师尊都……那师兄怎可能有活路?!

    “顾长衡还没死,别哭丧着脸。”付元厌弃地喝道。

    岑云意站起来,正欲问清缘由时,萧思灵秀眉微蹙:“你这弟子,见到尊长不先行礼,冒冒失失,成何体统?”

    这是重点吗?岑云意腹诽。

    楼卜鸣闭目深吸一口气,沉下声音:“你师尊、师兄交由你照管,不可出任何差错,也不能将此事告知他人。”

    岑云意睁大眼睛:这么大件事就交给我一个人啊?

    楼卜鸣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玉符真人的尸体,沉吟片刻后道:“为你师尊收殓吧。”

    岑云意指着玉符真人胸口的空洞,道:“可是门主,我师尊他分明是为魔……”

    “住口!”楼卜鸣喝住她,“不可外扬,尽快入葬。”言毕,三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岑云意站在门口注视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知该作何感想,叹了一口气后回过头望向自己陌生的师尊和师兄,摇了摇头,喃喃道:“算我倒霉。”

    师尊是已经死得透透的了,但她那大师兄似乎还吊着一口气,岑云意从荷包里取出自己的一卷银针,走到他身侧,抽出一根针对准他的人中穴,手往下一沉,倏得目前闪过黑影,岑云意脖颈便被一双铁手紧紧掐住。

    顾长衡翻出木架压住岑云意,双手箍住她细白的脖颈,手上青筋暴起,眼睛猩红欲滴,声音嘶哑:“你也要杀我,都想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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