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勒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开明的家长,毕竟他从不干涉女儿的交友情况。

    但现在他忽然不那么肯定了。

    格芮塔当着他这个老父亲的面拉走卡卡,并且过了两个小时都还没有回来。

    他当然相信卡卡的人品,也不认为两个单身男女待在一起就一定会发生什么,尤其这个男人不久前才刚刚离婚。

    可重点就在于卡卡是个刚离婚的男人。

    他太清楚一个男人在感情脆弱的时候,最容易被人趁虚而入。当然他不是说格芮塔会趁虚而入。

    然而感情这种事从来不讲道理,一个眼神,一句话,甚至对方不经意间做的一个动作,都有可能会使爱情悄悄萌芽。

    AC米兰的某位主席先生曾说过,卡卡是天下所有父亲都渴望为女儿找的丈夫,但这可不包括惠勒先生。

    他不是针对卡卡,他只是单纯觉得格芮塔不需要丈夫。

    谈恋爱当然没有任何问题,但结婚,亲爱的,有句老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格芮塔成年那天,惠勒先生如此这般说道。

    可是即使是谈恋爱,作为一个父亲,他也不认为卡卡是个理想的恋爱对象。把刚成年的女朋友拐去结婚什么的。

    而且还离婚了。

    这不就是那句老话的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不得不说,惠勒先生未免想得太远了些。

    在惠勒先生又一次去看手表的时候,迪甘终于察觉到了什么,“很抱歉先生,我想起来还有点事要去处理——”

    惠勒迅速接话,“那太遗憾了,我还想邀请你们一起共进晚餐呢。”

    看不出您有什么遗憾的。迪甘默默收回目光,“我去叫卡卡。”

    惠勒跟着站起身,“我带你去。”

    看来他没会错意,惠勒先生真的是在催他们走人。难不成他刚才哪里冒犯到了惠勒先生?迪甘努力回想。

    他们走出会客厅,一路穿过餐厅和储藏室。经过一扇能看到后院风景的窗户时,惠勒先生陡然加快了脚步。

    迪甘不明所以地朝窗外望去,他的视线先是被架在窗前的秋千吊椅挡住了一瞬,接着才看到不远处的草坪,以及草坪上的那两个人。

    他们坐得很近,远比正常的社交距离要近得多。甚至站在迪甘的视角,他差点以为这两个人是在拥抱。

    在看到卡卡伸出手的时候,迪甘真的以为他哥是要去抱格芮塔。

    幸好他只是摸了摸人家姑娘的脸。

    ……迪甘瞪大了眼睛。

    惠勒先生一把推开通往庭院的大门,走出房间,来到外面门廊。

    外面安静极了。

    黄昏,花园,美人,眼前的光影美得像一幅名家油画。

    “咔擦。”迪甘忍不住掏出手机对着那边拍了张照。

    惠勒瞥了他一眼,后者讪讪地笑了笑,故作镇定地收起手机。

    也就在这时,眼看着格芮塔越发凑近卡卡,越来越近,近到惠勒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出声,他家女儿就要亲上去了。

    去他的开明的家长!

    惠勒先生当即朝那边喊了一声,“格芮塔,过来这边。”

    这道声音瞬间打破了庭院里某种静谧微妙的氛围,也惊醒了格芮塔。她停住动作,视线却并没有从卡卡脸上转开。

    不过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已经烟消云散,这会儿格芮塔看着卡卡的眼睛,只发现了一个让她无比尴尬的事实——

    他没有哭。

    她自己却哭得稀里哗啦。

    这让这整件事——她提出的给卡卡读书好让他能痛痛快快发泄一场这件事——显得非常莫名其妙。

    显得她这个人也挺莫名其妙的。

    格芮塔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羞耻感后知后觉地涌上来,她低下头,飞快地从草地上站起来,“我爸喊我了……我先走了。”

    “等一下。”卡卡捡起被她忘在一边的书籍,上前两步递还给她。

    格芮塔看也不看,把书接过来往腋下一夹,颇有种眼不见为净的架势,单手扯住裙角,闷头就往前冲。

    卡卡再次喊住她。

    格芮塔没有回头,她已经跑出草坪,再往前几步就能走上门廊的台阶,惠勒先生正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但她还是停了下来。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一步两步三步,最后在她身侧停住。

    格芮塔眼睛盯着地面,等着卡卡开口。

    卡卡却没有说什么,他只是在她身旁蹲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裙摆。

    随着他的动作,格芮塔看到几片草叶从自己身上飘落到地上。

    但那几滴泥点依然顽固地扒在裙摆上。

    她不大在意地嘟哝,“都已经干了,弄不掉的。”

    卡卡盯着泥点看了几秒,的确如她所说,泥水已经渗进白色布料,化为褐色的污渍,光用手肯定是拍不掉了。

    他还是没有起身,就这么维持着半蹲的姿势,仰头看她。

    四目相对,格芮塔顿时有点招架不住。这无关感情,男女间的对视本来就极易引起荷尔蒙失控。

    最终还是格芮塔先败下阵来,“没事的话,我就——”

    “谢谢。”

    看着她红肿的双眼,卡卡忽然笑了,“谢谢你,格芮塔。”

    他的语气满是真诚。

    格芮塔忽然觉得有些挫败,她以为很感人的故事,却并没有打动他。非但没有让他感动到落泪,他还笑了。

    尽管这个笑不是他那种标志性的开朗大笑,远没有那么灿烂,但他那双漂亮的深色眼睛里流露出的笑意,如此真实地存在着。

    他笑得非常好看,仰头的动作让他的眉眼一览无余,格芮塔却无心欣赏。

    她被卡卡的笑打击到了,悻悻地摆摆手,蔫头耷脑地走到惠勒先生面前,表情闷闷地说,“喊我做什么?”

    惠勒靠着门柱,神色如常地问她,“晚饭想吃什么?”

    “您认真的吗?”

    这么突然地把她喊过来就是为了问晚饭吃什么?她还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她说。

    格芮塔有气无力地回道,“晚饭我和丽兹约好了,您自己吃吧。”

    “好吧,”惠勒先生抬手看了眼时间,“你们约了几点?”

    她愣了愣,“现在几点了?”

    惠勒先生伸出手腕,示意她自己看。

    格芮塔抓了抓头发,“完了完了,我跟丽兹约的六点。”

    惠勒先生安慰她,“放轻松,现在才五点一刻,完全来得及。”

    “我还没换衣服——”

    “换个衣服而已,花不了多少时间。”

    “我还要化妆,天哪,”格芮塔忽然想到什么,“我的眼睛!”

    她尖叫着一把捂住脸,满心懊恼。

    惠勒被她吓了一跳,“你的眼睛怎么了?快给我看看。”他刚才竟然没注意。

    她的手很快被拽下来,露出她那双明显哭过的眼睛。已经没那么红了,至少没之前那么红,只是眼皮越来越肿,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惠勒霍地转头看向卡卡,后者正往他们这边走来。

    “不关他的事。”格芮塔赶紧解释。

    “对不起。”卡卡倒是二话没说,直接道歉。

    格芮塔转头瞧了他一眼,忽然板起脸,语气生硬道,“不用你道歉。”

    说完这句话,她便头也不回地径直跑进屋去了。

    惠勒先生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眼角余光却落在卡卡身上。针对格芮塔突如其来的变脸,他显得有些困惑。

    惠勒先生状似无奈地摇摇头,“瞧她那性子,还跟个小姑娘似的。”

    卡卡一时没接话,还在想刚才发生的事情。之前他说谢谢,她反而不太高兴的样子,他还没弄明白这是什么原因导致的,自己一句道歉,又把她惹生气了。

    格芮塔的确是个小姑娘,一个脾气变化莫测,叫人难以捉摸的小姑娘。

    听到惠勒先生的话,他也没多想,表示赞同地点了下头。

    惠勒先生呵了声,“你知道就好。”

    “……”卡卡沉默。

    另一边,格芮塔回到房间后,先给丽兹打了个电话,央求着把约会时间往后推迟了一个小时。

    “到时候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解释。”她跟电话那边的丽兹保证。

    挂断电话后,格芮塔不敢耽误,直接进浴室收拾了一番,她换了条干净的裙子,坐到梳妆台前,凑近镜子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脸。

    忽略堪比灾难现场的眼睛,她的脸颊透着健康的红润,鼻尖也泛着粉红。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动过心脏手术的后遗症,她的肤色比常人都要白上几分,脸上这些红痕也就非常明显。

    这倒是让她看起来更显生气勃勃。

    说到“生气”,格芮塔是挺生气的,不过是生自己的气。至于为什么生气,简单来说就是恼羞成怒。

    她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应该道歉的人,偏偏她的道歉仪式——给卡卡读《来信》这本书就是格芮塔的道歉,鉴于最开始她口头上的道歉并没有被接受——被搞砸了,被她自己搞砸了。

    她不仅没有安慰到卡卡,还被卡卡安慰了,这让她别扭极了。她心里一别扭,就想发些莫名其妙的小脾气。

    格芮塔就是这么一个性格糟糕的人。

    是惠勒和奥黛特宠坏了她。

    好在她的小情绪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这会儿格芮塔捧着自己的漂亮脸蛋左看看右看看,原本还有些气闷的心情顿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当务之急还是先给眼睛消肿。

    格芮塔推开椅子站起来,正要下楼去餐厅拿点冰块上来,楼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她快步跑到窗边,探出身子往下看。

    她房间的窗户正对着前院,院门开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轿车正准备驶离。

    后座车窗缓缓上升,在窗玻璃彻底闭合的前一秒,格芮塔看到了卡卡的脸。

    “等等!”她扯着嗓子大声喊道,“请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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