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阿嚏!”轩辕璞连连打着喷嚏,“唉,定是有人在念我,何故频频记挂,使我终日受累?”

    这么念叨着,她便有些分心,一不留神间裙摆被灌木倒刺挂住,兹拉一声,扯破好大一口子,连带着手臂被划出好几道细碎的刮痕。她只好蹲下来,双手用力一扯,把那破布彻底撕开了去,想了一想,还是将碎裂的布条塞在自己袋中。

    正要站起来,忽然风紧声杂,光影骤然闪动,她旋即抛出一道烈符来,直直往身旁丈尺之外的密林丛中袭去。

    这世道险恶,追兵如刺棵附衣,甩都甩不掉,奈何她警觉得很,任何风吹草动左右逃不过她得眼睛。

    “唉哟。”确是有人声呼喊,但这声音却不是她想得那样。

    她头蒙的一下,迅速翻转手诀,差点扭到腕骨,好在抢救及时,没有伤到人。

    不过那人仍重重摔了下去。

    “姑娘救我!”

    轩辕璞走近了去,见一粗布麻衣的白发老妪跌坐于间,身边地上柴木散落一地。

    那老妪看见她如见救星一般欣喜,“老生惶恐,见到姑娘心安了。此间草茂林密,云遮雾绕,豺狼虎豹常出没于此,方才幸得姑娘相救,老生感激不尽。”

    她口中所说的豺狼虎豹莫不是自己那两下子?

    轩辕璞愣在那里思量。

    “唉哟——”那老妪随即喊了一声痛,把轩辕璞游离的神思唤了回来。

    她赶忙上前两步,慢慢扶起了那老妇人。

    “山道崎岖难行,婆婆怎得一人在此山间游荡?”她说着,蹲下身子把周旁的散木一并拾了起来。

    “你看这孩子真是兰心蕙性,婆婆我年岁大了,不得用了,每日只能上山拾些枯枝碎干以备冬用。”

    她这话说完,轩辕琭拾掇好的柴木已送到了她手上。

    那老妪硬是愣了一愣。

    “是背在背上吧,我帮您放上去。”轩辕璞甜甜一笑,随即将绑带用力缚紧。

    那妇人看她实在没有帮自己背的意愿,手伸向向膝盖捂了捂。“嘶——”她疼得抽了口气。

    “姑娘你看婆婆我摔了一跤,现下腿疼得不行——”

    “我可背不动您啊!”轩辕璞忙道。

    “咳咳,不用——不用,婆婆我想这天色渐晚,老生这把老骨头有些难挨,你可否送我下山,你看你衣裳也有些残破,不如去婆婆家里坐坐,缝补一下,再用些干粮,休息休息如何?

    “婆婆家就在山下湖边,很近很近。”她态度蔼然,随和可亲,说话间,又是咳嗽,又是扶树,又是揉腰。

    这话也说得有理有节,叫她不好推辞。

    轩辕璞只好把那柴木绑在自己肩上。

    “婆婆您走前面带路。”

    那老妪上下打量她,满满一副胜赞之意,下山的路上更是将那赞许的话翻来倒去得讲了多遍,唯恐她一不高兴,将那柴火一扔,独自跑了似的。

    “姑娘你怎么称呼啊?

    “璞玉,叫我璞玉好了。”轩辕璞也没干过这活,这才扛了一会儿,肩膀就痛得不行,她赶紧换了一边,又抹了抹头上的汗。

    山路险狭,山风更是冷冽,日头还没落山呢,这林间便已是灰暗一片。

    轩辕璞已经没了耐心。

    “姑娘你看,那山下小屋便是婆婆我的住处,咱再走走,很快就到了。”这婆子仍哄着。“咱可不能歇,这地界彻底暗下来就——”

    她这话还没说完,只听得背后“啊”得一声。

    她赶忙回头,一看已无人影,她急得快走两步往回绕去,“姑娘,姑娘你怎么了?可别——可别吓婆婆我呀!”

    她三两步回到了窄弯处,刚转过身,一道烈符直劈命门,她应之不及,猛然跌落山崖。她一下撑开羽翼,抖落两下,却见那后翼被绳索缠缚,似已损毁,她重心已失,就这般直直跌落下去。

    “啊——”高崖之下即是万丈深渊,她必定是粉身碎骨,那人只有闭目。

    一阵疾风而过,那人腰腹被用力托起。

    便在这转瞬之际,一道袖箭嗖然而起,即刻划伤她的一翼,那老妪翻身缠绕住她,紧扼她的脖颈,紧接着思维八方便有利剑穿袭。

    “这可不是要捉她回去,这是要她的命啊!”

    此刻她后悔了,明明已经看出不对劲了,她还要往上凑,真是活该!

    “我就知道姑娘你心善,总会惦念着婆婆我。”那老妪的话音已然变作年少女子。

    生死一搏,以命相赌。

    “疯子!”轩辕璞着实恼羞成怒。她一时无法凝神聚气,那符咒之力自然消减大半。

    符咒凌冽无比,实在让人难以招架。

    眼见着自己势弱,突然轩辕璞不知从哪里抽出把刀来,猛地刺向对方。那人略一错身,两人便就此分离,而她羽翼上的缚绳也在此时被割断。

    她面孔仍是老妪的模样,身形却大不一样。她舒展羽翼,起手一道火符,猛然劈向她。同一时间,更有佩鬼魅面具者引箭相袭。

    四周空旷,绝对无处闪躲。那扮假的婆子要做的不就是把她引向此处——猎杀?!

    轩辕璞苦不堪言,她双手同时翻覆捻诀,口中真言绵绵不绝,绝决挡下符咒,饶是如此,那碎箭如急雨仍穿破防御,密不透风地刺向她。

    她一时慌张,手下破绽更是漏洞百出。

    恍然间才发现方才那飞云之箭统统只是符语幻象,彷佛是看透了她斗法经验尚浅,哄骗戏弄一番,而此时此刻飞驰而来的才是真真正正的穿心利箭。

    轩辕璞面若死灰,她心里有一千一百个后悔,却没有一星半点的对策。

    这般负隅顽抗倒不如束手就擒。生死之际,她便在想到底是谁要她的命,想不明白,便又在想父皇母后要伤心,师傅们得给她报仇,想想镰若,心中不知悲喜——最后想到然荣,心里还是过意不去,这大批人马围堵,奈他功法再高,这么一条长长的尾巴追杀着,想想也是不容易。现下自然没法子跟他赔罪道歉,如今这条命也赔上了,不知他可还满意?

    这么想着,便似鬼使神差地看到了他。

    她心里一惊,汗毛噌噌竖了起来。

    不是这临死前还不能安稳些?不仅要受良心的惩罚,还得癔症似的接受一番责骂?把债还了再走?

    然荣见她似被鬼附身,知晓是被吓怕了,他挡下一阵羽箭,不得喘息便一把抓住她,翻身往湖里头滚去。

    箭如飞蝗,似疾风骤雨,他将她揽于胸腹,以脊背护住她。那密箭便毫无意外地射中了他。

    许是这秋水实在太凉激醒了她,又或是水中大片的血色将她吓了回来。

    轩辕璞一下子醒了。

    她眼见着然荣被重刺了几箭,又见着水里跳下不少的人来,心下着急。她想着起咒引急流,与他一道顺水势游徙,殊不知,然荣一把推开了她。

    他拦下杀手,用箭簇将他们一一斩杀。

    可是他不过一双手,一条命。很快,更多的对手围堵过来。

    在此之前,她都有时间逃走。

    然荣强撑着搏斗,见有脱漏之人避过他去似要追击,便急急回身拦阻,遽然间见她仍在身后不远处停驻,心中便似巨石碾轧摔打,一口血便直直吐了出来。

    这叫她又近了自己几分。

    他一时无语,然而此刻也并不能言语。

    轩辕璞凝神聚气,就着汩汩水瀑,捻了一道坚冰之咒。流水即刻结冻,在尺寸之间便立了一道肖薄的冰墙。

    她预备着重重施咒,好叫这半面冰湖全然冻结,但见然荣已然失去意识,便要沉落下去。她着急忙慌着把他拉了回来,凑近了就想着渡口气过去。

    然荣本已昏眩不清,模模糊糊一道影子压过来,无限逼近,那脸孔便已在颊边,他瞬时清醒,猛灌了两口水,立马便挣脱开来。

    轩辕璞被再次推开已大为不满,但见那薄冰不堪一击,片刻不到全然碎裂,那敌手快速聚集,齐齐涌来,她也来不及抱怨。她想着再凝咒施法一番,却已然有些脱力,况然荣那傻子在水下就一直神志不清,她带着这个累赘,如何是好?万分焦急之时,忽有人跃入水中,却从背处袭敌。

    璞玉见状,已顾不得多想,一把揪住然荣领口就往上提,再抓着他手臂,又抱了他腰腹拖拽着使劲往上游,一直到把他拖到了岸上去。

    然荣一直紧闭双目,他肩背遍是血污,眼睫沾满水珠,脸色苍白得有些骇人。

    轩辕璞看了便有些慌,她已经深吸了一口气,头还没来及低下去,突然被他一下子推开。

    他伏地,一口水直接呛咳出来,又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轩辕璞赶紧给他拍拍背,顺顺气,这好歹缓过来了,自己也能舒口气。

    “然荣——”

    他打断她,眉头蹙得好似浩泽深川,真是愁得不得了,他紧紧抓她一臂,扣得她手骨都要断裂,便又要把她向外推。

    “怎么还在——咳咳——麻烦,快滚——咳咳咳,滚!”

    他手里还死死抠着箭簇,血淋淋的,看得害怕。

    轩辕璞蹲下身子,去握了他的手,轻轻拍了拍。

    然荣不明白她的意思,面色愈发晄白,“璞玉——”

    “唉,别跑了。”

    他顺着她的目光往后看去。

    远远地,一队人马缓缓逼近。

    他气息一乱,一口血就这样又吐了出来。

    轩辕璞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轻举妄动,他自然有他的想法,手中之物攥得更紧了。

    轩辕璞叹了口气,手一扬一记符索性将他打晕,硬生生从他手中扣出了那带血的锋利箭头。

    “不跑了,没意思。”她起身相迎。

    “公主大人,别来无恙。”郤微勒马停在不远处,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道,“公主死里逃生,想必也该懂事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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