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明没理她。整个明灭林剑气的威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匆忙结阵抵挡,全是勉力支撑,哪里还有说话的空。

    而且他实在是疑惑,他身后这几个,就是归墟宗的寻常弟子,凌云梯十阶都上不了,手中的剑当然也就是寻常佩剑,不然他刚才吓唬凌霜降时,明灭林就应该有异动了。行,就算归墟宗灵力丰沛,这剑长年在里头浸泡,或许确实难免生那么一丝潜藏的灵性,又特别恰好的,刚好给凌霜降激发了出来——那也绝无可能!

    凌霜降灵台冰封,这是不争的事实,就算剑身上有灵力,她也不可能能调动,除非……

    “你跟这剑结了血契!”

    李亦明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你可真是个疯子。”

    血契是法器认主的约,既已认主,器灵自然能为主人所用,什么限制都没有,滴几滴血就可以认,像他这种道修,只要不嫌总流血疼,结百八十个也没问题。他手里这折扇就也是法器。

    但凌霜降她可是术修!

    术修以外物入道,法器即本命,是他们道的一部分,是他们本身,从来要慎重慎重再慎重的!她这随便捡柄别人的剑,就是本命剑了!

    但凌霜降看起来对这事非常无所谓,她冲着他身旁那都快吓尿裤子了的剑主人一扬手,甚至还挺松快:“放心,到时候我再赔你一把就是。”

    “既还想着赔剑的事,那看来也没打算让我们都死在这儿!”

    李亦明却没法跟着她松快下去,剑气已凝成剑形,高悬于中天,压得他眼睛都不住地渗出血来,他冲着凌霜降狂喊:“赶紧叫你师父来!”

    凌霜降不:“哟,还拿长辈来压人了。”

    她冷笑:“便是我师父与你师父都来,这世上也没羞辱完了人,就这么轻飘飘揭过的道理!道歉!不道歉今儿谁也别想离开这……”

    “若你我都能活着出去,磕十个响头致歉也没问题!”

    李亦明一抹眼角血,嗓子都喊劈了:“可也不用拿别人都当傻子!纵你还是当年修为,又如何能号令明灭林万千凶戾剑气!何况就这么一把破剑!再不叫你师父来!待会儿从灵术开始反噬,咱们几个都要玩儿完!”

    凌霜降一怔,她没想到李亦明能认出从灵术。

    她是两个月前来的这边,九州三界百万仙山,听起来奇幻又瑰丽,其实除了修仙也没什么好玩的,偏她又不能修仙,于是只能每天去摘星楼看书消磨时间。

    摘星楼是寒山剑宗的藏书楼,好大好大一座,修筑在寒山的最高峰破空山上,下不设桌柜,上不设穹顶,浩如烟海的书就随意在地上堆放着,不分门类,百无禁忌,躺在上边,离天近得像一伸手就能摘到星辰。凌霜降的日常就是往上头一躺,点一盏星灯,随手摸到哪本看哪本,血契就是这么看到的,从灵术也是这么看到的。

    看的时候完全没给它俩联想到一块儿,是今天给李亦明一激,她才忽然给串起来了:此事她绝不与李亦明善罢甘休,但单凭她自己不可能,附近有明灭林剑气用,但难驯,从灵术可驯万物,但写从灵符咒要灵力,她不能用灵力,法器可用灵力,血契可签法器。

    事儿反正就是这么个事儿,要说她有认真想过后果没,那确实是没。

    因此李亦明这么一认出来,她还真有些心虚,同时却又侥幸:这不是到目前为止,还没事……

    专为了嘲弄她似的,这念头刚在她脑海里转,剑意铺天盖地,当时就朝着她灵台狂涌过来了。她那灵台一片死水都两年多了,哪里经得起这样凶悍剑意的翻腾,脑袋瞬间疼得像是马上就要裂开,偏生刚好还赶上李亦明终于撑不住,外头剑气汇聚成山那么高一柄巨剑,直接冲着他们那一群人头顶落了下去。

    这李亦明除了是个刻薄鬼,还是个乌鸦嘴!

    凌霜降骂骂咧咧的,左手摁住右手,筛子似的抖了半天,嘴唇都咬出血来,才总算让手中剑稍往左偏移寸许,巨剑随之而偏,堪堪的擦着李亦明肩膀落在地上,方圆十里地上的草木都化成飞灰,惊起了漫天的鸟雀。

    这回换她从牙缝里边往外挤字了:“赶!紧!跑!”

    不用她说,剑气威势刚去,李亦明便一手拎一个,捏了踏云诀,早跑出八百里开外了。

    凌霜降这才算是松了口气,可都还没等她这口气全然呼出去,巨剑已再起,她灵台早给剑意搅弄成一摊浆糊,这下再压制不住,只能任由剑气拖着她,先一剑就扫平了一座荒山,继而又奔着松鹤堂方向去。

    那里住着着来参加挐云大典的其他仙门们,因为是其他仙门,所以特意给松鹤堂许多禁制都解了,也不知道这一剑劈过去,会是个什么情形。

    凌霜降闭上了眼睛,眼皮上都是方才挣扎中弄出来的剑伤,她心想,她也算是尽力了。

    但剑却并没有落下去。

    金石相撞撼天动地一声响,剑势于半空中被阻住,汇聚的剑气被震得再次散开,一部分消散于天地,另一部分则反噬回了凌霜降自身,给她早乌七八糟的灵台再添一味腥甜,血糊得她想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有本事,与整个明灭林剑气尚有一击之力,都睁不开眼睛。

    合着一个人都没死,就她玩儿完了呗。

    这样的丧气心态里,一根手指抵住了她眉心。

    指尖有点凉,却有不容置喙安抚世间一切的力量。

    她灵台里猩红渐散去,剑意也恢复了平和,却并没从她灵台退去,而是睡着了一样,安静在一个角落。

    不用死吗?

    凌霜降再次睁眼。

    刚才那一撞,直接给寒山所有的花都撞落完了,此刻正随着剑气落下花雨,来人就站在漫天落花里,雪白道衣上有点染了灰,能看得出来刚风尘仆仆过,却依旧不掩他挺拔凛然,手中剑还在嗡鸣,从刃到柄,素白一片,没有任何装饰,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他回头。

    凌霜降沉睡的记忆一下子苏醒:

    白衣素剑,这是她那传说中的大师兄啊!

    凌霜降没见过谢杳。二十年前魔族大战,寒山剑宗声名鹊起,付出的代价却也惨重,上一代弟子,除了掌门和零星几个长老,再无他人,故人家其他门派长老掌门们要做的事,他们寒山剑宗,都得大师兄来,哪里有大妖不能平,他得去平,哪里有外出游历的弟子遇了险,他得去救,各大宗门迎来送往,红白喜事,也得顺道,一年下来,在寒山待的时间用不用得着两只手数,都不好说。

    她才来两个月,没见过很正常。

    但谢杳的传说,她可先于摘星楼看过太多,如果说凌霜降是天才,那谢杳就是天才中的天才。也是十三岁挐云大典一战成名,人家直接拿的就是榜首,横空出世,一扫魔族大战后寒山人才凋敝的颓势,四年后挐云大典再来,还是榜首,就赢了她的那次。不光是修道上有顶级天赋,庶务上也做的很好,几乎到了长兄如父的程度,许多小师弟小师妹遇到事,头一个想的都不是师父、掌门,而是大师兄。但其实,他自己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

    两年前有人传谣言,说他这些年于俗务上耽搁,修行上早已再无进境,时隔不久,群妖谷暴动,附近仙门束手无策,求助寒山,谢杳至,一人一剑,荡群妖。从此再没人说过这样话。如此修为,怎么会没进境呢,如此修为,纵果真没进境又如何?没听说过汪洋会因太阳过于灼热而枯竭,倒是小水泊,中午日头晒一会儿就干完了。

    所以凌霜降几乎是纳头便拜。

    ——没能拜成。

    腰还没弯下去,先感受到了有滴水落在她眉心。她伸手去摸额头,却又什么都没有,正觉得这真是奇了怪了,谢杳手忽先攥住她手。

    相当漂亮一只手,手指修长而指节有力,一看就是专为执剑而生的。凌霜降顺着手往上望,眼睛也漂亮,静而朗,她跟这双漂亮眼睛四目相对,那双专为执剑而生的、天才的、漂亮的手,从她手腕到了她衣领,拎起:

    “我带你去见师父,还是你跟我去见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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