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人,身上都没有人气,反倒带着股说不出的邪气。有种“邪仙”的感觉。

    “小妹妹可真会说话。”高个站起来,笑吟吟地朝着向十二走去,“就是不知道,这么会说话的嘴巴,吃起来会是什么滋味。”

    向十二:“十三,抓活的。”

    话音刚落,一道风从身侧带起,巨浪般朝着对面席卷而去。高个脸色一沉,闪身退开,但还没来得及跑,就被卷入了巨浪之中。

    巨浪翻涌间,高个身体身体不受控制,人都跟着飞上了天,他抱住一棵大树,脑门上的刘海被风吹的藕断丝连。

    忽然间,风停了下来。

    高个面色一喜,刚要松一口气,就看到胖子被长剑扎穿了身体,整个人萎缩再萎缩,被打回了原形。他上前一步,脖颈处微微发凉,一道森寒之气自背后生起。

    脖子被攥住,身体腾空,高个想要挣扎,却只觉四次酸软无力,皮肤发烫,不过眨眼功夫,他就已从人形大小,缩减成了只瘦长狐狸。

    再接着,一只黄鼠狼、一只秃毛狐狸,被丢在了向十二脚下。狐狸眼冒金花,撑着胳膊,几次三番想爬起来,却都被一股无形的威压摁了下去。

    向十二蹲下狠点它的脑袋:“刚才不还很横吗?”

    “饶…饶命。”狐狸抱住头,“嗷呜”了声,眼泪一滴一滴往下落。

    面对它楚楚可怜的模样,向十二不为所动:“谁派你们来的?”

    “你家亲戚——”

    “撒谎。”

    向十二字字戳心:“你们一个憨、一个傻,想杀我的就是再不济,也轮不到派你来。到底是谁?!”

    “咻!”

    一道哨声响起,向十二扭头,风过林梢,一道道人影从林间穿梭而来,心头的不安逐渐被放大,她眉头紧锁,接着就听脚边的黄鼠狼惊叫:“是向家的暗影军,快跑!”

    “向家”、“暗影军”,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真是个糟糕的字眼。先前和一个暗影对上过,对方极其难缠,几乎就像打不死的小强——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正面刚。但已经走不掉了。

    她望了望十三,心里有些慌——他的十足把握,是针对于那两只动物,还是这群暗影?

    尚未等她反应过来,十三往从她身边掠过,带起了缕风。

    她一把揪住他的袖子,满心紧张,却说不出一句话。

    十三抓住她的手腕,一点点拿开她的手:“走。”

    被推了一把,向十二退了两步,两步之间,人已经走远了。她紧紧抿唇,知道不能任性,猛一转身,调头就走。

    走了两步,向十二瞥了眼脚下,一把抄起地上那两只,飞速往山下狂奔。耳畔风声鹤唳,脚下乱石成堆,路并不那么顺利,中途有好几次差点没摔。

    怀里那两只被颠得晕头转向,东西南北都不分。蓦地,“祖宗”一个急刹车,差点没把它们甩出去。

    跑远之后,向十二回看了眼坟地方向,那里黑云压顶,什么都看不清。她的心也随之系在那片黑云之上,跟着无比黯然。

    “奶奶,求您把我俩放下吧。”秃毛狐狸“呕”了一声,哽咽道:“初次见面,我们只是跟您开了一个玩笑,没有要伤害您的意思。您也说了,我俩一蠢一傻,主子要真有意伤害你们,哪儿会派我们来啊。”

    刚说完,狐狸身体一松,一下从她怀里滚了下去,地是下坡路,它没站稳,滚了几圈,一头扎进了草丛里。

    “呸呸呸”

    狐狸狼狈地从草堆里钻出来,还没看清,又被砸了回去。黄鼠狼趴在它身上,呲牙咧嘴:“痛痛痛,痛死我了。”

    接着,它就被狐狸一脚踹了出去。

    狐狸爬起来,和向十二说——还没来得及说,就看她身边多了一个人,看清来人是谁,它心中警铃大作,撒腿就跑。

    向十二:“你来了。”

    林风点头,笑吟吟地:“你找我,我自然要随叫随到。”

    来不及多想,向十二:“帮…帮我。”

    林风扫了眼对面,山风料峭,黑云压城般的邪气顶在半空,催折着大地,而坟地里,所有墓碑蠢蠢欲动,正有无数鬼怪从地下钻出来。

    他回头,意味深长地看向十二:“救他?”

    向十二点头。

    “我的忙,不是那么好帮的。”

    林风苦笑:“你叫我来,应该知道我的条件是什么。我么,我想你自愿,不想你是因为他。”

    向十二眼神冰冷:“我同意。”

    林风蹙眉,神情微微诧异:“你…”

    向十二:“去救人!”

    林风不确信,他指了指自己:“你、”

    “来不及了。快去!求你!”

    将人送去,向十二站在原地,脊背发凉,一阵毛骨悚然。进而心头无比悲呛,她所难过的,并不是要嫁给林风,是因为,她好像、正在慢慢变成另外一个人——向昭昭。

    此时此刻,她满心想的,竟然是:怎么活下去、怎么利益最大化、怎么算计他人。诸如此类,是她从前无论身处何种逆境,都不屑去想的。

    这两日在外“流浪”的生涯,彻底让她明白了,向家人并不会像她所想那样,走到她一步一步铺就的路上。她做的还不够,还需要再多点。

    她眉心沉沉,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张了张嘴,说出来时,却又因为没有任何力度,被一阵长风,湮灭得无声无息。

    *

    进了村子,向十二揪着一颗心,满心系在山上,还没走几步,身后一阵脚步声频起,回头一看,是白天在村口见到的“军大衣”,“军大衣”朝她跟来,越逼越紧。

    不对劲,向十二拔腿就跑。

    跑没几步,前面的路就被拦住了。是白日里见过的那个大妈,手里拿着把菜刀。前后路被堵,她定在那里,掏出手机就要报警。

    “军大衣”从后面窜出来,一把抢了她的手机。

    向十二靠在墙边,护住身后的包:“你们要干什么?”

    “劫财。”

    “劫色。”

    向十二蹙眉:“我已经报警了,你们要再敢乱来——”

    “骗谁呢?办她!”

    眼看二人要冲上来,忽然间,一道黑影扑上来,大吼大叫,猩猩一样撕打着两人。向十二退了几步,差点没一脚踏进臭水沟,脚扭了一下,痛入骨髓,她呲牙咧嘴了一瞬,睁眼看眼前——

    “猩猩”是,山上见过的疯女人。

    她嘶吼的当,附近几处人家灯火亮起,有人开窗,有人骂骂咧咧:“他妈的烦不烦?一天到晚叫来叫去?!要死啊?!”

    “咻”地一下,那两位“劫财”、“劫色”的脚下抹油,跑没了踪影。而那“疯女人”躺在地上,身体一阵又一阵地抽动着。

    向十二怔了下,一瘸一拐挪过去:“你…没事吧?”

    那女人乍然抬头,乌漆麻黑的脸看着她。蓦地,向十二一下想起山上时,她最后看她时的眼神。她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女人站起来,嘴里咿咿呀呀,手舞足蹈片刻,从喉管里挤出三个字:“跟我…走。”

    向十二蹙眉,犹豫片刻,还是跟她走了——脚崴了,要再碰上那两个人,她跑不远。这个婆婆,刚刚像在帮她,奇怪是奇怪了些吧,总不至于有夺她性命的本事。

    *

    过了道胡同口,下去几道台阶,右侧有扇窄木门,门上贴了两幅紫色门画,门画早已褪色,被压在年画下的木门油脂麻花,链接两扇门的铁链锈迹斑斑,用红绳栓着。

    女人好像不会解绳,手嘴并用,勉勉强强开了门,她把门打开,请十二往里进。

    犹豫了下,向十二走进去。

    院落里塑料瓶滚了一地,满满当当,几乎无处下脚。在她犹豫怎么走的当,塑料瓶“哐当”一阵响,钻出来了条小黑狗,在她脚边转来转去摇尾巴。

    女人看了看狗,笑吟吟地,回头去捡瓶子,给她腾地儿。向十二弯腰帮忙,崴了的脚疼意更甚,她“嘶”了声,就被女人夺过了瓶子。

    “……”

    走到对面,女人推开门,开了灯,搬了把凳子,又找来一间衣服,垫在了凳子上,示意向十二坐。

    向十二忐忑道:“不、不用了。”

    “坐!坐!”

    两道短促急切的声音响起,向十二坐过去:“谢谢。”

    女人摆摆手,又出了院子。

    同时,她心里没来由一阵防备,下意识地看四周,地是泥巴地、坑坑洼洼,屋里不太干净,很多东西落了灰。墙右角放着张床,床上被褥胡乱卷着,污秽不堪。最里是张精致的条几,雕花刻龙,上头供奉了座观音像,白色,算是屋里唯一鲜亮的东西了。两侧摆放了些假花,假花也同样满身污。

    再往左,左侧墙壁,有道水粉色窗帘,上面绘了两朵牡丹,几乎遮了半面墙。

    但没遮全,里头有扇门。大红漆,比牡丹都要醒目。

    到底坐不住,好奇心驱使下,她走到两朵牡丹前,轻轻将布扯开——

    帘子后,门用链条捆着,有缝隙,她推开,往里看了一眼,仅一眼,就打了个寒颤。有只眼睛躲在门后看她。

    这眼睛,乍一看,如野兽一般,充满了忌惮疏离。这人猛扒铁链,剧烈地撞着木门,听声音,像在用头撞门。

    向十二后退了步,满眼惊惧。

    这是……怎么了?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身后“哐当”一声,向十二回头,老妇人放下盆,夺步过来,重重地拍了几下门,嘴里呜呜咽咽着咆哮。

    她一咆哮,约莫是“两岸猿声啼不住”,里面的也跟着叫喊起来,向十二站在旁边,被震耳欲聋的嘶吼惊得头皮发麻。

    好一会儿,里面的似乎倦了,终于偃旗息鼓。

    那人,到底怎么了?

    她没敢问,约略是疯病,耗光了家里的积蓄,日子因此苦上加苦。这种病,通常都有刺激源,她怕问了,让人想起不好的事,从而发疯。

    女人回来,让向十二坐下,将盆放到她脚边,往盆里倒热水。热水旁,放着件略干净的衣服,衣服上面有把草,不认得是什么。

    女人忽然抓住她的鞋,弄清她的意图,向十二:“别…我…”

    没等她说完,鞋就被脱了下来。

    向十二尴尬着把崴了的脚放进盆里,热水正正好,不很烫。她盯着脚——肿了,几乎看不见脚踝。在这寒天冰地里,能有一盆热水解冻受伤的脚,实在是莫大的幸事。

    女人拿衣服给她擦脚。

    向十二缩了一下:“不太好吧?衣服是穿的,我——”

    晚了,已经擦上了。

    擦脚、上药,如此种种,不过片刻功夫。

    直到这时,向十二才渐渐确认,她可能确实没恶意。脚放在鞋子上,脚上草药清清凉凉。心头不由生起了抹久违的感动。

    她把背包取下来,掏出一包布袋,取出几张钞票:“婆婆,刚刚谢谢您了。无以为报,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却见她摆手,拒绝了。

    女人似乎有事,还没站一会儿,就又出了门。向十二坐在门边,往院里看。她并没有出去,而是去了隔壁房间,上头竖着烟囱,应该是厨房。

    不多时,厨房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似乎在剁什么。东北人家,冬天这时,不管家里有钱没钱,都会有腌制好的腊肉,听这声音,应该是在剁腊肉吧?

    做饭这事儿,她熟。要不要去帮忙?

    既已受人恩惠,不帮忙,是不是说不过去?

    她起身,趿拉着鞋,往厨房走。走到门前,里面忽然“嘭”地一声巨响,好像有什么东西炸了。她愣了一瞬,顾不上管脚,一瘸一拐跑出去。

    一推门——

    女人扶着腰,看了她一眼。

    向十二:“你没事吧。”

    她摇头,摆手,把她往外面推。

    向十二将人扶住,看了看人,虚惊一场,还好没事。这样想着,她往灶台的方向看了一眼,砧板在地上,碎肉撒了一地。她不确信问:“需要帮忙吗?”

    这样说着,反而被老妇人更用力地推了出去。老妇人似乎怕她累着,不乐意她帮忙。出来之后,脚上冰冰凉凉,低头一看,向十二摇了摇头,跑的急,鞋子都掉了,光脚踩在地面上,真冷。

    她往前走几步,捡起鞋子,斜眼一瞥,就看到角落里,小黑狗正在啃食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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