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云倾并未深思,道:“还请大人放心,云儿已歇下。”

    沈钰礼回道:“那下官便先行告退了。”

    他说罢,行礼后转身离去。

    池云倾从旁人口中得知,沈钰礼乃是朝堂新贵,虽官居六品大理寺丞,然贞祐五年上京皆知沈钰礼接连探破奇案,赏赐不断,不少人欲攀附于他。此次百花宴,更有官家女子芳心暗许。

    池云倾又与几人交谈片刻后便抱恙起身离去,时日不早 ,她应在裴令嘉醒来之前回去。

    回到厢房后,池云倾手指轻点,她恢复了原本模样。

    一炷香后。

    裴令嘉悠悠转醒,便见着这么一副景象。

    池云倾坐于桌案前,正抄写经书,清秀端丽,裴令嘉原先见着床榻唯有她一人,便慌张起来,抬头复见池云倾在桌案前,她起身缓缓行至池云倾身旁。

    “云儿你伤势未愈,怎不就此歇息?”

    池云倾温声道:“我见姐姐如此操劳,便不忍心让姐姐一直照看我。”

    “你啊,如今这道伤,你怕是要调养个十天半个月的,此前你甚爱上京城的炸酥饼,一时贪嘴,吃得口舌红肿,那日之后你便一连烧了三日 。而你母妃知道了,吩咐任何人不得带你出去。你只得求我给你捎一块来 。”

    这些时日相处以来,池云倾也知晓了原身并非病弱无能,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打娘胎里来的体弱,只稍微吹阵寒风便能烧个两日 。旁人踏青赏花,她只能倚在窗前痴痴地看。

    池云倾试探着开口道:“姐姐,我先前在百花宴当之上遇一商人名叫万宝金,与我交谈甚好他承诺若你我二人能着主管锦衣坊,他便能将能与你我二人四六分成,你我则对半分成。姐姐,你意下如何?”

    “是那位在上竟城拥有暗香坊、珍宝铺的第一次富商万宝金 ?若此事能成,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便交由云儿你主管罢,你身子骨弱,不宜走动,其他我替你办了便是。

    “云儿先谢过姐姐 。”

    接连过了几日,昭宁公主前来探访池云倾。

    她已无当日百花宴上的傲气,一袭水红暗纹牡丹洋缎裙,更显得她温婉。

    昭宁公主开口道:“父皇知你有功,特许你为大理寺主簿,协同大理寺丞着手调查此事。”

    “多谢公主殿下。”

    “你好生休息,本宫就不打搅了。”

    二日后,池云倾求得裴令嘉放她去趟大理寺。

    沈钰礼得知今日将有新一任大理寺主簿前来,早早与衙役们一同候着。

    然他万万没想到,来人竟是云安郡主。

    她那绝色容颜上略显病态苍白,显然是大病初愈,而她身后只跟着一位年龄尚小的侍女。

    众人行礼,池云倾微微颔首道:“沈大人无需多礼,日后便要与诸位共事,劳烦各位多多担待。”

    语罢,众人皆惊,鸦雀无声。

    堂堂云安郡主竟会为小小刺客亲自查验,几个胆大的衙役便已对视起来,只怕这位云安郡主受不了这等苦差事。

    见此,沈钰礼道:“殿下有所不知,前日这二名刺客在途中就已自尽,无奈之下将这两具尸体送至殓尸房,由大理寺夏仵作一并查验。”

    池云倾神色自若,道:“还请沈大人带路。”

    “这……恐怕会污了殿下的眼,殿下可在内堂候着,待夏仵作前来。”沈钰礼担忧道,这二人死状并非惨烈,只怕殓尸房其他尸体会惊扰这位殿下。

    “无碍,沈大人带路罢。”

    池云倾何种尸体都见过,未曾怕过。

    如今要在侍女的搀扶下扮作成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走三步便得轻咳一声,走五步便得扶额暂歇,引得沈钰礼的关切目光频频探来。

    “如此,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

    沈钰礼带路,二人行至殓尸房。

    衙役们早已抬来尸体,夏念慈在这两具尸体身旁仔细查验,听闻脚步声,抬起头来,却见平日里温润守礼的沈大人身旁跟着一位天仙似的美人。

    不得了。

    夏念慈调笑道:“沈大人,今儿又带了何人?”

    “这位是云安郡主。”

    “咳、咳咳……”

    夏念慈不禁咳嗽起来,云安郡主?怎会来这腐臭的殓尸房。

    池云倾开口道:“麻烦夏仵作了。”

    “不打紧,不打紧,还请殿下和沈大人先行一步至庭院。”

    夏念慈说罢,沈钰礼一记眼神,身后的衙役便将尸体抬至庭院。

    夏念慈开始查验,先以营造尺测量这两具尸体身上的伤口大小,这两具尸体外伤并不明显,夏念慈便取来银针。果真,银针发黑。她取来几个糯米团子,分别塞入口中,再以堵着耳鼻,尸体内气体上升,一盏茶后,很快便沾染腥气,糯米团颜色变为褐色。

    “验!二人手掌舒展大约死于辰时,腿部并无血瘀,小腹并无青黑色,牙齿并无赤色,排除他杀。初验,这二人皆因蛇毒而死,腥味尤甚,毒素呈褐色,从指甲颜色看这二人中毒甚久,此蛇名为银纹狼蛇,乃漠北独有。”

    沈钰礼心下一惊,问道:“漠北?竟是漠北之人……”

    “二者并非漠北之人。”

    “何以见得?”

    “漠北人的发色异于常人,皆为深棕色,这二人身材瘦削,漠北人体型魁梧;舌有厚苔,体内尚有湿气,脖颈有针孔状咬伤,而这种虫子只布于岭南。”

    池云倾深深地看了一眼夏念慈,内心由衷赞叹,不愧是大理寺仵作,此后与她共事,她便少了些许难处。

    围观的衙役看得认真,从他们沈大人的脸色中便不难看出此案牵扯甚广。

    “此事我会上报,夏仵作便去歇息罢。不知殿下可曾听闻骆家班一案?骆家班班主因其困扰许久,特请大理寺查案。”

    “未曾。”池云倾摇头,眉头微蹙。

    然,她不仅知晓,还欲前往查探,没承想这沈钰力竟主动问起,她便少费些口舌。

    “上京都快传遍了,殿下,你有所不知——”一旁的夏念慈收好工具,一脸神秘道。

    终是瞧见美人抬眉,夏念慈这才敛了神色。

    “殿下可信这世间存有妖怪?我曾与外祖母在岭南的寒鸦镇见着了一位妖……那时年幼,如今只记得他并未害我与外祖母,他竟化为一颗巨松,为我二人遮风挡雨。”

    夏念慈一边说道,一边细细观察这位云安郡主的神色,她把持着玩笑的度,只是爱看美人忧虑的样子。

    然,她并未说谎。

    池云倾轻咬下唇,额角冷汗涔涔,垂落的手不由得攥紧,还以为夏念慈识破了她的身份。

    夏念慈正色道:“据说,骆家班正是出现了一只妖,这才异象横生,然这妖并未害人,只装神弄鬼,吓唬骆家班的戏子,骆家班班主为逮它颇耗费了些时日,却毫无进展,惹恼了这只妖,它便变本加厉,如今骆家班只余三人。

    殿下,你若与沈大人同去,不妨捎上我?好歹我也曾见过妖的。”

    池云倾沉默了好一阵。

    ……明明最大的妖便在她面前,池云倾继而开口应下:“好。”

    夏念慈原以为池云倾会婉拒,此刻她竟亲昵地挽上池云倾的手臂,触及后又迅疾缩回,心里暗叫道,夏念慈,瞧你这出息。

    沈钰礼问道:“殿下可要回府整束一番,此去不知何时归。”

    “无碍,我皆已备好,沈大人与夏仵作如若不嫌弃,马车已在大理寺外候着。”

    沈钰礼作一礼恭敬道,“不敢。”

    见此,夏念慈收拾好工具和药包,听闻这位云安郡主体弱多病,如今一见,夏念慈真怕风一刮她便被吹跑了。

    于是她嘴里念叨着,手上动作不曾停歇,她有什么便带什么,冻伤膏,雪花膏,安神丸,金疮药……

    沈钰礼失笑道:“夏仵作便是这性子,殿下莫怪。”

    “夏仵作性子自是极好。”

    池云倾笑道,这一笑,宛若万物失了颜色,沈钰礼看得有些痴了,只觉得郡主眼角痣,愈发鲜红。

    随后他便反应过来,轻咳一声,与夏念慈一同乘上郡主的马车,而男女有别,沈钰礼自发充当车夫,郡主与夏念慈、小侍女在内。

    一个时辰后,四人寻了间客栈先行住下,夏念慈特地买了天青色面纱递给池云倾,池云倾了然,接过后便戴上。

    戌时。

    侍女在客栈候着三人,夏念慈一路搀着池云倾,三人方至骆家班,骆家班,上京最负盛名的戏曲班子,此时却门庭萧条。

    夏念慈先推门而入,空无一人,骆班主上报大理寺后便暂时离开骆家班了。

    “吱呀——”

    门扉声刺耳,此刻略显诡异。

    池云倾却听见隐隐约约的啜泣声。

    池云倾循着哭声,道:“我前去东厢房查探。”

    夏念慈道:“我去西厢房。”

    “在下便去后院查探,殿下多加小心。”

    池云倾微微颔首,快步行至东厢房,哭声愈来愈近,声音熟悉。

    直到池云倾推门而入,哭声戛然而止。

    “云姐姐……呜……”

    器灵见着来人,立马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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