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堪堪暗,整片街道都掩在朦胧柔和的灯笼昏芒中。今夜无风,星却明亮,月色透过叶间疏影平和地拂落下来,将人烙印在地面的影子衬显得格外婉约动人。

    宅子里的氛围也很是奢靡。

    “老爷,来,再喝一杯。”女子长裙曳地,娇笑连连,“我敬您!”

    “好、好!”金有田意乱情迷地与她碰了杯,那色眯眯的眼神就没有一刻离开过女子窈窕的身姿,“秀娘,你可真是美。真是嫦娥落月,落入我杯中了啊!”

    秀娘下颌微仰,将杯中最后一滴酒饮尽了,还恋恋不舍地轻晃了晃。她十指纤纤,捏着那杯盏,将雪白的颈尽数暴露在金有田眼前。这似是一种无声的魅惑,让金有田想起常在他梦中起舞的雪妖,仿佛正在泠泠月色下对自己散发出邀请。

    他霎时觉得身上哪处开始欲求不满,连下肚的酒都像被油泼了一遭般猛地烧蹿起来。空了的酒樽被弃如敝履般跌弃在地,金有田在“当啷”声中拦腰抱起秀娘,抬脚往屋中走。

    “啊!”秀娘横遭抱起,颇有些惊慌地伸手抵在金有田胸膛,微喘着唤,“老爷……”

    “酒也喝了,舞也跳了。”金有田脚步急促,迫不及待将人吞吃入腹,“接下来该做什么了,美人?”

    秀娘微垂眼眸,几不可闻地羞语道:“讨厌死了,净会欺负人家。”

    金有田哈哈大笑,那团囊肉涨得像要肿起来。他步履匆匆,刚要迈过那门槛,却忽闻寂静夜色里蓦地响起声轻笑,接着是道不疾不徐的抚掌声。

    有人隐在暗处,如同没有看够般意犹未尽地笑道:“金老爷也真是小气,放了个这么闭月羞花的美人在这,连大门也不知道叫下人把守一下,难道是怕人给你偷了去?”

    二人顿觉毛骨悚然,从未想过这宅子里竟还能出现别的声音。金有田一抖,秀娘便顺势从他身上攀了下去,怯怯地躲在人身后,往声音传出的方向望。

    那宅院门口缓步走来几人,为首的是位女子。

    她仅着着素净的白衣,以一枚玉簪绾发,半敞的小扇遮于唇边,挡了小半张脸,透露出的气质温柔又清贵,好似自那月上来。

    “你、你是谁……”金有田天生好色,他觉出这是比秀娘更像月仙的人,“是武夷城的人么?还是外面新入城的?从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听你言辞恳切,这么急着见我,是想将这样难得的日子再度提早一点么?”沈明昭瞧着他露出了笑,她清娇的皮囊下包裹着是捂不住的野心,“既然如此,金夫人,您可看明白了?”

    金有田眼皮一抖,这才能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到一旁始终站立在阴影里的人,那不是他年少时纳入府中的糟糠之妻又是谁?

    金有田下意识挪动着肥胖的腰身,试图掩盖住身后的人:“文姝……你、你怎么在这里?”

    金夫人面色冷清,藏于袖中的绢帕却被攥得紧紧,她目光在金有田与秀娘二人间来回地游动,在看见丈夫迈前一步挡住身后发抖的女人时,垂下了眸。

    “跟我回家,”文姝低眸凝视着地面上颤动的隙影,“与这女子断绝关系,不然,便赠我一纸休书吧。”

    “我决不允许!”金有田斩钉截铁地说,“秀娘与我两情相悦,我便是将她纳为妻妾又如何?犯了律法的哪一条罪?将人藏在这里不过是怕带回家去徒惹你伤心,你既然已经发现,便干脆不要拦我!”

    “惹我伤心?”金夫人眼角已生出了岁月的细纹,当年对夫君深信不疑的少女早已再不复存,“想来是你还记得当年对我一世一双人的许诺。而今诺言仍在,人却不同了。我毕生追逐不过一个安稳淡泊,你既已给不了我,何不干脆放我一条生路呢?”

    金有田被怼得哑口无言,只得话头一转,说:“这所宅子是我买下送给秀娘的,你无权干预。我可以不迎她过门,你也依旧做你人前雍容华贵的金夫人。但你不能阻拦我……”

    “哎?金老爷,这宅子可不能给您。”沈明昭戏看够了,笑吟吟地插了一句,“这地契么,只是暂押出去了。我这样念旧的人,押出去的东西,到底还是要赎回来的。若想金屋藏娇的话,劝您还是另择良处吧。”

    “这从前是你的宅子?”金有田目露怀疑。他怎么看也不觉得穿着这样素净的人名下会有这么一座风景如画的宅子。

    “自然,不过么。”沈明昭眸光滑动,见身后晦暗的阴影里缓步走出了人,“便是现在,它也依旧是我的。”

    这还是沈明昭第一次见到只活在灵惜灵欢俩姐妹口中的“元叔”。那是一位气息如同猎豹般满含危险的中年男子,他身材魁梧,腰佩厉刀,自阴影里走出前连沈明昭都察觉不出任何踪迹。

    他从黑夜中走来,亦着着一身漆黑的袍,像是凶猛的豺豸虎豹手下捉了只鸡一样将瑟瑟发抖的房东大娘扔到金有田面前,言简意赅地说:“她不守规矩,现在知道错了。你呢?”

    房东大娘极惧其威,朝不明事理的金有田拼命使眼色,颤声说:“金、金老爷,这位爷不是咱们惹得起的,我们……您看,要不这宅子,还是……”

    “是什么是?你自己卖的地自己想办法解决,在我出来前让他们赶紧滚!”

    金有田不耐烦地蹙起了眉,根本只拿这人腰间的刀当做摆设。转身安抚了秀娘就要携美人进屋,却在半只脚跨入屋门的那刻悚然一震!

    只听耳边“嗖”的一声,疾风震荡,扑簌寒夜里的闪烁锋芒之物犹如吃人的恶鬼,好巧不巧擦过金有田蓦然瞪大的眼,刹那间钉入了门框。

    秀娘惊叫一声,像是筛糠一般,抖得更厉害了。

    所有人都被吓得呆了,只有沈明昭微微侧眸,瞥着元叔腰迹那早已失去刀影的位置。沈明昭自小生得美,家中无人庇佑,她为防身特意去学过跆拳道,是个不折不扣的黑带高手。人虽穿了,实打实学过的本事却不会忘,即便跟任何人起了冲突,哪怕对方身带利器,她也有信心能脱身而出。

    只是,这一瞬间擦身而过的锋芒却令她大脑罕见地滞缓下来。他的速度太快,快到甚至有些超出了沈明昭对“武”的认知。

    房东大娘忐忑道:“金……”

    金有田哪里还说得出话来?他颤巍巍地伸手指着那把横亘在眼前的刀,若不是秀娘扶着恐怕当即就要跌到地上。

    “你们……”金有田骇得面色惨白,他回过身来,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他没等人回应,反而重重甩开秀娘的手,几乎是恳求般地望向原配,说:“这些人都是你带来的么?都是你带来的吧!你让他们走,地契、美人……我统统不要了!这宅子送给你们!只要留我性命……勿伤我性命!”

    文姝默然不语。

    风月美色在活命前不值一提,金有田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小命就拿捏在这伙人手里,稍微走错一步都有可能人首分离。意识到这一点的他毫不犹豫舍弃了昔日床伴,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就往外跑。

    这次,没有致命的杀机再来拦他。

    沈明昭望着金有田落荒而逃的背影,朝金夫人点头致谢后,金夫人也随之离去了。

    她懒得看房东大娘那张顷刻谄媚的虚伪嘴脸,叫灵欢将人给哄了出去。

    此时还留下来任人摆布的,唯有被金有田毫不怜惜着遗留下来的美人了。

    秀娘柔若无骨地依附在那地上,垂着首轻轻地抖着。她好似一段弱柳,稍不注意就有可能被徒生的晚风吹走,实在惹人怜惜。

    沈明昭走过去,合扇挑起她下巴,那楚楚可怜的面貌就在眼前。

    “两情相悦?”沈明昭凝视着秀娘惊恐瞪大的双眼,那眼里盈满泪水,还映着她自己似笑而非的模样。

    “我本想将你随便找个地方,扔进窑子里算了。可如今看着这张脸,却改变了主意。”沈明昭目色细细扫过秀娘颤抖的唇,忽而收回小扇,柔柔一笑,“我仍能像金有田一样帮你养着那病重的老母亲,但我永远不会抛弃你。是再找个老男人依靠着虚与委蛇,还是在动荡里拿回一个但凭支配的自由身。该怎么样选,你自己拿个主意吧。只是……一旦被赶出了这所宅子,你那养在偏房里的母亲,也无处安置了吧?”

    起风了,沈明昭的衣袖随风吹卷起来,她直起身子,墨浓的乌发轻轻扫过扇尖。扇后的一双眼睛尤为惑人,眼内薄淡的弧光隐在溶溶月色下,显得既轻,又冷。

    秀娘维持着跌跪的姿势,怯怯瞧了她一会儿,忽然诡异地露出了旖旎的笑,拜服着叩倒在地。

    “秀娘……但凭主子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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